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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散文
时间:2011-06-19 11:10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雨萌点击:
        

【导读】这么多年了,每读到《背影》我就抑制不住对父亲揪心的牵念。我在物质生活上没有能力很好地回报我的父亲,我恨自己亦不能像朱自清那样。

  学生在朗读《背影》时,我不由地分了神。
  
  心头浮上灰色的光影,褪色的背包、泥泞的小路、静默的桥、兽脊似的山,还有蹒跚的步履、光滑的木棍,它们都一股脑儿地铺陈在记忆的底片上。
  
  鹤桑公路与鸦来公路在中坪村一座水泥桥旁会面,桥边有两家“农家乐”餐馆,生意很不错。桥很宽,房屋翘檐飞甍,颇具民族特色。
  
  我家三间砖木结构的老屋就在这个村阴山下的土坳上,走大路距那桥仅十来分钟的路程。田野中阡陌交错,往往会有捷径可走。
  
  1991年我13岁,考上了来凤民族师范。此后三年,每逢学校开学,我都要在那桥旁候车去来凤,每次候车父亲都要送我,无论风霜雨雪。
  
  天刚破晓,父亲就唤我起床,为我做了早饭,吃完后就扛起那个别人给的褪色的牛仔包送我去赶车。我要自己扛,父亲不肯。下雨天或冬日里,阴山的路总是很泥泞,我走在前面,父亲拄着木棍扛着包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父子俩不时说说话,都是关于努力读书,立志成才之类的。
  
  母亲去世多年,亲戚朋友渐淡渐远。父亲看透了炎凉世态,总说“孩子努力读书吧,赊借无门我也要把你送出去,跳出农门就好了!”我耳朵都听起茧了,可还是“嗯嗯”的应承着,我怕伤了父亲的心。很多时候,父亲四处借钱,说不尽的好话,但收效甚微,有时迫不得已把家里颇为紧张的口粮贱卖些才能凑齐学费。
  
  路上会遇到熟人,他们向父亲打招呼“送儿子读书去,是吧!”“是呀!”父亲答得很响亮、很干脆,然后跟熟人搭讪几句。熟人说“你儿子很优秀,以后就是铁饭碗了,我们村有出息的人不多呀”!父亲便生出许多幸福来。熟人又说“三个孩子,你一个残疾人又当爹又当妈不容易呀,若他妈在,凭这娃子的能耐读高中前途会更大!”父亲便黯然下来:“有什么办法,摊上了这样的家……”我在一旁便催促着父亲快走。
  
  其时的我对读师范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学校那届毕业生只有两人达到州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其中一人是我。我上了线便执意要读。记得当时在教委招生办填志愿(现在叫教育局),父亲劝我填报来凤师范算了:一是师范生国家有补贴,他实在累不动了,二是毕业后就有工作,从此吃上了皇粮国饷。我不依,旁边来了一个人对我一顿骂:“人要有良心,你看你父亲劳累到什么地步!”后来才知道骂我的人和我同姓,是原太平农中的校长。那种情形下,我实在无法再坚持了。我最终知道就是读个师范,还多亏父亲初中时的一个同学的帮忙。当时那个叔叔在招生办负责,非常同情父亲的遭遇才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插手这件事的。那个时候师范院校是热门。
  
  车停了,父亲上车帮我拣好座位,请求司机沿途照看些,倘若遇到有的司机不耐烦,就说“是的,是的,你快点下去吧……”车发动了,父亲隔着车窗垫着脚还在喊“到学校了来信!”车子一溜烟似的走了几十米,我回过头来还看见父亲站在先前挥手的地方,模糊在越来越远的雾霭中。
  
  92年,国家放开粮食价格和粮食经营,实行粮食商品化。我们在学校生活也受到冲击,国家的生活补贴不够用,我是一月接不上一月。我给父亲写信,从不正面提钱的事,可我知道,只要给父亲写信了,隔段时间就有钱寄来,数十元不等。
  
  93年,大姐出嫁了,嫁给邻村的一个长她好几岁的男人。大姐从家里空手出去的,简单的习俗仪式都没有。二姐在吉首一个远房亲戚家做保姆,只有父亲一人在家。放暑假了,我一下车就兴冲冲地往回跑,可家门闭着,土坝子里烂蓬蓬的草快没及人膝了。我喊了一两声没人应,在土阶沿上踅回,才发现堂屋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堂屋里很潮湿,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到处是拄棍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印痕,我想父亲的腿肯定又疼了。进了房,发现父亲睡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我叫他,他醒了,眼里闪现出一丝喜悦,但说话很无力,他说回来了就好这次险些见不着你了。我全身震悚着,簌簌地落泪……父亲别过脸去,说“饿了吧,等会儿姐他们就回来了,给你做饭吃,我睡会儿”。
  
  大姐他们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给父亲打点滴。大姐告诉我:“父亲上次给你寄的几十元钱是在骑马岭、高漂沟、三台垭剐桂香皮卖了寄给你的,腿又不方便,有时候月亮出来了还不见人回来,我和你姐夫很担心。那次剐桂香皮回来淋着雨了,感冒发烧,我们不知道,他又没去弄药,用很多辣椒、生姜熬成汤发汗,感冒是好了,胃却大出血,吓死人了,我们下来找了医生,这几天才慢慢好转些……”我心里不是滋味,只想早点参加工作,能适当地分担父亲的操劳。
  
  94年毕业时我被分配到本县最偏远的地方——邬阳乡金鸡村王家堡小学。父亲思儿心切,拄着棍子,找教委的领导,找能找的人,说好话,把自己腿上“焼艾”(治腿时用火烧的一种方法,又叫拔火罐)的无数疤痕给他人看。最后找到了教委胡主任,胡主任是个好人,说他们起初不知道这特殊情况。一年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太平工作。
  
  97年我调到中学任教,父亲仍在家劳作。新千年的冬月我结了婚,有人劝我不必太着急,人还年轻。我说我要充分利用国家政策,满了22就行。其实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让父亲为我多操心。2001年9月,我做了父亲,便把我的父亲接到学校来住,其实就是接父亲给我带孩子,父亲很乐意。我儿子小的时候,他爷爷——我的父亲,常让他骑在肩上,从学校到街上,从街上回学校、从操场到楼梯,父亲从不觉得疲惫。那时我住在学校宿舍四楼,父亲常常气喘如牛也带着笑容。学校里的同事和家属都说他“疼孙子疼得一口气”。
  
  父亲和我们住在一起快十年了。我儿子上学后他就去街上牌场子上打打小牌,或者在校园内拾掇一些废纸和矿泉水瓶子,赢了钱或卖了废纸,总要给他孙子买一大包好吃的,在我儿子上学时悄悄地给塞上几元钱(我们对儿子每天的零用钱有限制),有时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家里给孙子用木块削刀剑或木枪,然后要孙子给他捶背来做交易。儿子现在比较懂事,不用讨价还价也能给爷爷捶背,晚上常央求和爷爷一起睡觉。有时我们大大咧咧的没有顾及到父亲父亲会嘀咕着“我对我孙子看”。
  
  父亲性格很要强,年轻时当了多年的大队会计,在我母亲去世后经过商,做过较大的生意,可命运从未亲善过他。近年来身体愈来愈差,耳朵有些失聪,行动显得老迈,脾气也越来越急躁。一年之中,总要在医院累计待几个月。近几个月里,肺部和心肌出了问题,先是在医院每天打点滴,后来说身上都睡疼了,手都打肿了,于是在家里吃中药。每次熬药的时候,空中弥漫的草木味道总夹杂着缕缕不绝的忧伤父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天天的少去,而我却无法挽住时光向晚的脚步。
  
  这么多年了,每读到《背影》我就抑制不住对父亲揪心的牵念。我在物质生活上没有能力很好地回报我的父亲,我恨自己亦不能像朱自清那样,将满满的真情倾注在笔端,为父亲写一篇文章,聊以宽慰一颗内疚的灵魂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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