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的娘是个疯子，学校里的同学都在背后议论着。在同学们的印象当中，疯子应该是又脏又丑、又哭又笑、目光呆滞、精神失常、自言自语、喋喋不休的样子。但放学的时候同学们走到学校门口一看，芸儿她娘就是不一样，她虽不漂亮倒也耐看，文文静静的，打扮得干净清爽，头发也梳得十分顺溜。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满衣服，静静地站在校门口的一个角落里，不哭不闹，偶尔嘻嘻地傻笑一下，见了人目光怯怯的，看到芸儿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母性的温柔。芸儿挽起她的手臂，说：“妈，咱回家吧！”她就乖乖地跟着芸儿回家了。背后留下了同学们多少疑惑或讥讽或同情的眼光，芸儿都能泰然处之。但是谁要是嘲弄她娘，她就会像一只刺猬一样扑到你的跟前。
　　
　　芸儿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长久地留在她的记忆中，成了一种永远的痛。
　　
　　那天她哥被一位同学相邀出去玩，过了一天一夜，不见踪影。她娘急得不行，就连家也不顾了，方圆几公里到处找，饿了也顾不上吃，逢人就打听，遇到没上盖的下水道，她就趴在那里拿根棍子在里面搅动，她以为哥被掉下去了......
　　
　　一直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只能报警，后来是派出所让她去认尸，一见到儿子的尸体，她昏了过去。原来它哥和同学去渡口玩，失足落水。芸儿娘回来的时候，差点认不出她来了，又黑又瘦又脏，跟个叫花子似的。他爸骑着摩托大街小巷地找，找不到，一见到失魂落魄的老婆，一直向她吼。吼过之后，再也一言不发，留下冰冷的背影沉溺于网上下棋了。娘把眼泪苦干后就不哭了，有时抱着哥的枕头，嘿嘿傻笑，在一旁跟哥说悄悄话。芸儿怯怯地躲在一边，看到这一切，也哭肿了脸，把娘抱在怀里，说：“妈，你还有芸儿呀！”娘伸手去抚摩她的头或是脸，只是傻笑一下，说：“天冷了，你哥才穿一件衣服，我给他送衣服去！”然后提着装满她哥衣服的手提袋就想出门。芸儿只能说要替娘送去，她才乖乖地呆在家里。芸儿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家，告诉娘衣服已经送去了。不管夜深人静，或是酷暑寒冬，都不例外。上学的时候见不到娘，只能让她随心所欲了，但娘也没走远，提着衣服走累了，就准时坐在学校门口的一棵大树下等芸儿回家。
　　
　　芸儿把娘带回家安顿好以后，就去菜市场买菜、做饭，一会儿她爸收工回来，一家人围着吃饭，很多时候，爸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娘，芸儿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父女无言。吃过饭后全部家务事又都落在芸儿一个人身上，他爸又立刻上网下棋去了。娘会自己洗衣服、梳头发、帮芸儿看炉子。芸儿在学习的时候，她就坐在她身旁呆呆地望着她。
　　
　　有一次，芸儿在卫生间洗衣服，听到“隆”地一声，好像是娘摔倒了，她立刻奔了出来，娘被摔得腿上青紫一片，而爸却坐在电脑旁无动于衷。芸儿再也无法沉默了，哽咽着说；“爸，她是你老婆啊，你是不是一直把她当保姆，她失职了你就耿耿于怀？”她爸只是象征性的瞟了她们一眼，又下他的棋。
　　
　　芸儿的眼泪扑簌簌而下，扶起踌躇着的娘，把她安顿在床上，“如果妈得到噩耗的时候你关心她、安慰她，而不是向她吼，她会疯吗？而我会被同学讥笑吗？你是刽子手！”她爸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脸暴青筋，挥起拳头想打芸儿一个耳光，但伸上来的手又落了下来，转身又下他的棋去了。
　　
　　芸儿给娘的大腿涂点红花油，为昏昏欲睡的娘盖上被子，跑出屋外，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哗哗而下。
　　
　　“哥，你倒好，撒手而去，你知道妹活在人间好苦好苦吗？”想起娘刚发疯的时候她的惊恐、无助、茫然，还有别人异样的眼光、父亲的冷漠，她曾经精神崩溃过，想过自杀，但她走了，娘怎么办？父亲孑然一身又将奈何？只能告诉自己，娘疯了，有我呢！既然命运要考验我，那就接受吧。她会一辈子把娘照顾好，哄哄她，尽量不走出她的视线，因为娘并没有真正的疯，她只是关闭一下自己的情感和思想来回避这么一个残酷的现实，就当娘喝醉了，醉了也好，那是对现实的无奈和冷酷的一种逃脱，但芸儿不会让娘“醉”太久，相信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