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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对你的记忆，我并不是最佳的人选。与你生活近二十年的嫂子应是更亲近的人，可据说她连续三天不进食，悲恸中人，哽咽之下怎能诉说呢？在老家不大的山村里，爷爷入赘，父姑一辈，三男一女，我们这一辈，七男四女，爷爷喜欢在我们孙辈里排行，你是老二，我是老三，配上我们的壮语小名，我们俩就是“二龙三稳”。自小学到初中，我们同床同枕眠，粗略统计，不少五年。再就是我们这一辈，识字的人少，我从小喜欢书，所以写对你的记忆文字，我又责无旁贷。可我现在也是伤感交织，几乎不能自已。 你在广西防城港突然远去，没有任何征兆，因此，我们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据说嫂子乘车几百里赶到你的床边，摇不动你冰凉的躯壳，才不得不接受你已离去的事实。我是在云贵高原下的一座小县城小住的，清晨一点零五分，客厅的电话持续爆响。大弟传讯时说得很隐约，说你在防城港出点事，大伙想包车过去看你。我在睡意朦胧中说我二十五日交材料，二十六日去某所大学试讲，有什么事直说吧！于是，关于你的噩耗真实地传入我的耳朵。我至今不明白，你从小到大，从不因生病打过针的身体，怎会突然就这样倒下。据说傍那天晚你与公司的同事还下海游泳，回来煮面条吃，还喝了一瓶啤酒的。夜深人静时，你在床上发出些非同寻常的声响，它与鼾声不同，有你同事骂你影响别人休息，过了不久，一切都平静下来，你的一位同事诧异，因为你从不打鼾的，于是在对面床上摸黑伸手推一下你，你的手已经冰冷，开灯一看，你已经斜身歪头，口水直挂。医生赶到确定你已经没有生命的体征，初步判断是心机梗塞。 二哥！你是我辈中最机灵的人。小学时三年级时，我们是同班同学，1987年代吧，我们还是拿着饭盒子蒸饭的，每个学期必须定量地向食堂供柴火。我们周末回村寨，白天放牛，本来我提醒过你，我们得打柴火上缴学校食堂，可你对我说，不用打柴，有的是办法，我们还是用炸药炸河鱼去好了。等到其他同学纷纷过称缴柴火，我们俩自然被班主任训话，哪知道你居然说出我叔是校长，看你班主任能把我们怎样！老师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被赶出教室，你索性带我到一里外的采石场，看那破碎机很有节奏地嚼碎大块的青石，路上还采摘芋头的的肥大叶子，倒扣在头顶当作绿伞。我诚惶诚恐，生怕叔叔知道我们外溜，你却说你不说叔叔不会知道，还说班主任不敢向叔叔告我们的状。你的推理不错，可惜三天后班主任还是委婉地告了我们这一状。那时还没通电，我们多是使用电筒，学校的广播控制器放在叔叔住屋里的办公台上，机灵的你看中那一排新华牌电池，采用偷梁换柱的招数，模仿叔叔的笔迹在电池外膜上写“3.5”（3月5日），在饭桌上叔叔专门针对此事发飙。叔叔有时讲反讽的话，以为可以增进我们的悟性，有一赶街天，叫你上街买一斤半猪肉，你跨出门时，叔叔在后面说——看好了，到时你买二头肉啊！哪知道你真的买回一斤半的二头肉回来，叔叔气得拉长了脸，但又拿你没办法。学校建教学楼，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一人捐一根顶筒木，周末回校上缴。你也说不忙，等走到临近学校的村子边，你就操柴刀砍下村民护林枫树，轮到我砍时，那林木主人跑到场，我还没认出他，他居然认出我来，原来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家人。你曾去学校内宿睡觉，带回过癞疥，夜里我痛痒难受，你教反着手背扣指头勾痒痒，说正手用手指甲抓是万万不可，怕出响声被叔叔发觉，我没有你机灵，也没有你的坚强意志，终究还是全盘实托出来。放假时，我们照例放牛，你忙于下河摸鱼，叫我一个人看牛，我有个坏毛病，下午容易犯困，睡着了。等对面山的大人使用帕瓦罗帝式的高音呼唤时，我们的牛群已经啃噬不少的稻苗了。这事戏剧性出现在后边，二哥，你叮嘱我，要兄弟连心，千万别到家抖漏出点风声，免得被大人骂。那稻田的主人在村寨里问遍了同伴们，硬是问不出是哪家的牛遭踏那畦地。某一天，那田主已经是第三轮到我们屋边问了，起先是我还是说我不知道这事，后来那主人居然说，呀，现在的人啊，寨子里就几十户人家的牛，啃了我家的稻苗就算了，我现在也不叫他们家赔了，也没有哪人承认啊。我抓住时期，反问你真的不叫赔啊，如果你不与我二哥说，我可以偷偷与你说实话的，那是我们家的牛群啃了你家的稻苗了……初中时，你的社交圈子半径变大，父亲在镇工商部门上班，不是街天就常常回家务农，父亲不在日，便是你的疯狂天，你可以招集几桌人，夜以继日的玩牌和下棋，你想吃糯米油炸饼，你可以叫你的同学先卖掉一些伙食用的粳米，拿到钱再买回糯米，没有油饼模子，你有办法从校园卖油饼的老妇人处借用。父亲留下的伙食费，你可以一顿花光，然后叫你几个助手帮忙，利用夜色的掩护，很麻利地从菜农的园子拿回满满的塑料桶青菜。 二哥！你是个能适应这个社会的人。你初二时，与镇上中学校长的儿子，远赴广东打工，只记得你领导回学费的那天，不忘给我买回几节黑色的甘蔗，我咬得很用劲，那味道苦中带涩，怪怪的。你中途辍学，从此我们俩的人生离多聚少，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读书，你却永远地进入社会大学。我考入大学时，你曾在广东给我寄过一封信，附上一张你的彩色相片，最后那行说你高兴得跳起来，恨不得给我一个吻，还祝愿我万事OK！十年前我在《柳州日报》副刊上写一篇叫《我的哥哥》的散文，里面是有你的原型。我在大二时，你成家。我一放寒假到家，就是你的婚庆日，有一个仪式，是叫一个人陪你站在伴娘新娘前接对子（山歌），你选中了我，我们俩上前一站，嫂子一下就是山歌泉涌，我听得懂但一句也没答得上来，于是我们听完一句，就领一杯米酒，不多久，我已经面目赤红了。我大学毕业前，你的女儿阿利出生，健康乖巧，学习不错。后来，你和嫂子又去广东进厂，听说你换过不少的工种，后来长期在一家打火机厂里做工，从工仔锻练成代厂长，你熟悉那种几吨重冲床的机械设备，成为小有名气的师傅。再后来是你们返家修建楼房了，2006年我结婚，2007年吧，你的儿子阿亮出生，2008年我小孩阿升出生，阿升满月时你来到那几百公里外的县城看过我们。前年你回镇上发展，租了间铺面，主要是切割瓷砖，贩卖台阶瓷板，因经营不善，不到一年，转让机器和瓷板，亏本几万。前段你打我电话，问这边学大车驾驶证的情况，想买大车拉货。我们这一辈的老七，前不久考入了县里的事业单位，政审过后，你给小弟打过一次电话的，说中秋节要回来，放点火炮，以示庆贺！ 二哥！中秋节你真的回家了，但只是你一坛的冰冷骨灰。火炮是炸了，不过只是为了迎接和安息你的亡魂。我本不太相信命运这东西的，但我也看点杂书的，现在怀有将信将疑的态度了，二哥你真是那种走路脚后跟不怎么着地的人，书上说这类人活不过四十岁的。或许这是你的命运安排啊！你在床上发出的咕嘟怪响可能就是你谢世的遗音，只是无人知晓。你的儿女都还在小学，父母健在，或者是你在发出不舍的哀鸣，感叹自己的无助，在我看来，你的女儿你大可放心，儿子则有些调皮，但愿他能听话。八月二十四日清晨至今，我神情有些晃忽的，总是梦中见到你，总是零碎地醒睡交替，只是没有听到你说话。我又增添了好些白发，有颗牙齿缺边了。真如韩愈所说的“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了。我近来诸事不顺，二十六日我去那所二本大学试讲只得个第二名，不过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是则是发高烧三十八度九。再下来几天前取钱又把工资卡落在会员机内吧，总之是工资卡不见了的。老人说农历八月二十三日将葬你入土，到时我会请假回家，就算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二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传说彭祖高寿，活了八百岁，爷爷活了八十三岁，你则四十未满。呜呼哀哉！二哥之殇，不忍再写了，中秋圆月为证，拜托二哥保佑家中老小平安一生吧！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