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母亲病故了。虚岁八十八,村里人都说是“高寿”。但从此阴阳两隔,我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 母亲虽然过世了。但其音容笑貌一直伴随着我,她善良、勤劳、坚毅、博爱、俭朴的品质始终感染着我,给我以精神的滋养,我依然是将来也永远是一个有母亲不断关怀的人! 几十年前,我家住在鲁南的一个村庄,地处通往集市的要道旁边,家前就是一口几乎是全村人都使用的水井,来往赶集的人经常在我家门口歇脚和寻水解渴,母亲总是打新水并撒上一把麦糠,让他们不要喝得太急。一年的一天上午,突然一群河南难民来到了我家,她们个个饥肠辘辘,面色憔悴,衣着褴褛,尽管我家吃饭也很困难,但母亲出于同情还是烙了煎饼,让他们吃饱。看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 年轻的时候,母亲身体强壮,下地干活生龙活虎,丝毫不亚于男子。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干完生产队的活后再干点私活,天黑才回家,身上往往背着常人难以负重的一大捆柴火。正是母亲的勤劳,保证了我家哪怕在严冬里也有柴烧。在家里,无论春夏秋冬,母亲手里始终离不开干活的工具,一直忙个不停,即使是门外大街上也时常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有一双长满老茧而宽厚的手,承担起田地和家中的劳务,同时又抚育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成长! 母亲并不识字,但她深知读书的重要性。母亲的愿望不多,最重要的就是让子女上学读书。大概是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哥哥的同学送给他两只雏鸟,看着可爱而张着嘴要食的小鸟,我们兄弟俩激动坏了,到处为它们捉虫觅食,几乎忘记了读书学习。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照顾到我们的情绪,并没有任何批评。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们放学回家,急匆匆来看看小鸟并欲喂食,结果大出意外,它们全死了!我们气急而哭,责怪母亲没帮我们照料好。后来,也可能是过了好多年,我们长大懂事了,母亲才说出实情,原来是她怕耽误我们学习,悄悄地把小鸟捏死了。此良苦用心我一直深深铭记,并始终激励着我的学业不断进步! 还是我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家庭生活困难,家中养几只鸡下蛋卖鸡蛋是重要补贴家用的方式。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舍得炒几个鸡蛋用于接待,平常不舍得吃,但有个例外,就是只要我们在学校里考了好成绩,母亲就毫不吝惜地煎鸡蛋给我们吃,以示奖励。我喜欢吃煎鸡蛋的口味偏好就是那时形成的,只是以后我再也吃不到母亲煎的鸡蛋了! 我读的高中是所可寄宿的学校,距家几公里,但学校不设学生食堂,只提供少量开水。我往往一周回家取一次煎饼和咸菜供食用。记得,一个春夏之交的傍晚,母亲照常给我准备好煎饼和咸菜,照常目送我步行走上回校的路。但走至家北田野中,天突降大雨,身上又没带雨具,眼看煎饼被淋泡,平常鲁钝的我,这次算是急中生智,迅速钻到桥底下避雨。待雨停后,继续走路。母亲很着急,又似乎很信任我,但六天后,我回家她问我的第一句话“雨淋着了吗”,原来母亲焦急等待了几天啊! 母亲有句口头禅:“人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她的处事原则,也是她的人生信条。她从无坏心思,对亲戚、朋友、邻居乃至路人总是满腔热忱,尽力帮助。年轻时在田地里干活,不惜力气地帮助别人;年事稍长,身体多病,不喜欢在家闷着,乐于在大门口与路过的村里人打招呼、聊天,帮他们排忧。因为太热心,以致于我父亲稍带讥讽地说她“见了石婆婆都要打个招呼”。 读大学后,我不能常回家看看母亲。在外地工作后,我回家的次数更少。母亲想念我,但理解我,希望我事业更好,可怜天下母亲心! 母亲走后,为了实时掌握年迈父亲的生活和健康状况,家里客厅中安装了监控。白天我可以看到耄耋而慈祥的父亲,夜深人静时,明知父亲已就寝,客厅里不会有人,但我还是打开手机,看看监控,客厅里依然有借门窗投射进来的微光,沙发、茶几等依稀可见。我历来不相信世间有鬼魂,但此时此刻,我真希望有鬼魂,能看到母亲再现,哪怕稍纵即逝,也满足了我再见她老人家一面的愿望! 窗外阵阵湿冷的秋风扫过,树上的残叶纷纷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