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站在地头，载着父亲的耙平稳地远行着，泥土的起伏在耙的熨动下趋于平静，长长的耙齿把松软的土坷垃划烂。在那细碎的泥土上留下优美的曲线，平整如毯的土地在我的面前铺展开来，如女人们柔腻的皮肤，使人不忍心去践踏和触摸。

　　时间的流失迎来春的那份生机；夏的那份绚丽；秋的那份丰硕；冬的那份宽阔。车子跑在乡村的路上，路旁的田地正收获秋的丰硕。留下光光的田梗。放眼看去，如男人那性感的胸膛一样结实宽广。远方‘--突--突--’拖拉机犁地的声响，随着排气筒向外冒出淡淡的青烟飘袅远去，把我也带回到少年犁地的那份记忆。
　　
　　晚秋的清晨透着几份凉。东方起床的太阳照着院中成堆的玉米秸，使得夜晚低温的湿气向外冒着热，飘缈起舞。伴着灶火那根有点弯曲的烟洞向外飘扬的青烟，我们在母亲的吆喝声中起床。屋外，父亲提桶热水到牛屋，挖一瓢麦麸倒入水中。解下拴在牛槽上的牛缜。之后拿起槽边拌料的棍子在桶中搅着，老牛习惯地把头伸到料桶中，用力的汲着桶中的料水。发出‘吱、吱’的声响。随着料水的减少，老牛把头扎得更深。吃了一夜干麦秸的老牛，仿佛沙漠中孤独的行客突然看到了水，响声中透着那份贪婪和水到胃中的那丝享受。饮完老牛，父亲把它拴在院中杨树上，老牛站在树旁，宽大的舌头悠闲的舔着嘴上留下的麦麸，尾巴不断抽打着烦她的苍蝇。偶尔有苍蝇落她头上，她猛烈的晃着。脖上的铃铛在她晃动下紧促地响着。好像在说离我远点，该死的苍蝇！父亲把要用的梨、耙、化肥、装在架子车上。之后，吃完母亲做的早饭，我把架子车拉到门外，父亲牵着老牛套上车子，母亲和妹坐在架子车上。顶着晚秋初升的那丝晨光，踏着早晨轻盈的露珠，伴着老牛脖上的叮当，悠然地走在自家田地的乡路上。
　　
　　田地离家不太远。田中犁起的泥土在夜晚的潮湿下，多了一份潮润和土地特有的黑黝，挥发着泥土的清新，让人倍感精神。父亲从架子车上卸下那张传了几代的枣木梨，扎在昨天没梨完的另半拉田中。我牵着老牛到犁前套好牛梭头，父亲一声长长的“哒------”刺破早晨的那份寂静，老牛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妹跟在父亲后面，左胳膊挎着装满化肥的小号竹蓝，右手从蓝里抓把化肥，晃动五指，化肥就均匀地洒在带着湿气的墒沟里，那样的洁白和剌眼，仿佛冬天的白雪散落在屋外的煤堆上，份外醒目。
　　
　　我牵着穿过牛鼻子做的牛缜。引导老牛走在犁起的墒沟里，不让出来，要不就会隔梨。防碍冬季的播种和麦子的生长。老牛在父亲那“--哒--哒--咧咧---”的吆喝声中缓慢地迈着步子，艰难地向前走着。牛梭头在梨的重力下把牛背上的肉积成一垞肉山。太阳一点点正中，照得露珠无声地消失，小草在日头的光照下挺直了腰，格外的鲜脆。每到田地回头，阳光打在弧形的犁铧上，如镜子一样闪着耀眼的光。土地在犁铧的前行中打着滚，散发出泥土的气息。老牛缓缓地迈着步子，偶尔父亲手中的鞭子打在老牛背上“啪、啪”作响。仿佛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地头乡道上吃过早饭的人们拉着架子车，赶着牛、驴、骡、往自家的地中走去。一片热闹的影像在晚秋的田野上幻化开来，如儿时打开的连环画，五彩斑澜。路遇下坡，架子车后，总会扬起一股黄土的灰尘，只是这灰尘中带着乡村特有的土腥，是这么的让农家人提精神。
　　
　　时光在老牛“叮--铛”的铃铛中飘过，日头临近响午。母亲放下撅鎌回家做响午饭，妹也回家帮忙。回过地头，看着剩得不多的田地，父亲把犁扎下。喝着老牛对我说，歇一会，让牛倒个哞。之后拾起母亲撂下的撅鎌，打着那些大点的土坷垃，阳光下父亲健壮的胳膊利落地挥舞着撅鎌。如书法家在洁白的宣纸上尽情挥毫一样，充满激情。我放开手中的牛缜，一屁股坐在离老牛不远的空地上，老牛安生地站在墒沟中。粗大的鼻孔有序地扩张，喘着粗气。苍蝇在她的身上舞动着，她那长长的尾巴忙碌地驱赶着苍蝇。过了一会，老牛的脖子处似有股水往前流动。之后，她那肥硕的嘴巴开始悠闲的嚼动。我知道，她开始倒哞了。牛没上门牙，只有齿垫,吃草时靠舌头把草料卷入口中，速度很快，草料在嘴中不经细嚼就匆匆进胃，休息时把草料返回口腔，再仔细地咀嚼。这种独特的消化活动，书本上叫做反刍，我们叫倒哞。老牛返上一股粗料，悠闲地细嚼后咽下。之后又是一股。嘴巴嚼的全是白色的沫，如儿时我们用笔杆吹的肥皂泡一样丰富，洁白，只是这洁白中多了份老牛的胃液。如乡道上那飘扬的灰尘一样，充满土腥味。
　　
　　妹还没送饭来，我到地头自家的红薯地扯些红薯穰子给老牛吃。因为下午还要干活，中午不能少了她的料。老牛看到鲜脆中带着水份的红薯穰子，双眼充满贪婪和渴望。我把料草放到她面前，老牛扎着头忽促地卷着红薯穰和红薯叶。牛脖上的铃铛在她的咀嚼中来飘扬着，好似一首美妙的音乐在田地中回荡。
　　
　　隔邻不远。一辆小手扶拖拉机在“突、突、”柴油机的转动下匆匆地犁着地，排气筒中淡淡的青烟快速地向外喷出，伴着柴油机油门的大小，车子快快慢慢，来来回回的在田地中耕耘着，忙碌着。在正午的阳光下，如一幅油画师的画笔在来回地勾勒着描绘着。在这肥沃的土地上用汗水浇灌，孕育着这份曾经古老而又年轻的家园。
　　
　　母亲做好简单的饭菜。妹吃完饭。拿家中红色小号塑料桶。那时农村每家都有一个这样小桶，为的是给地中干活不能回来的人捎饭。母亲给桶中装够我和父亲的饭菜，用蒸馒布包几个馒头让妹带地来。我和父亲偎在架子车挡着的那点阴凉下，咬着软筋的馒头，就着朴实的家菜，吃得格外的津津有味。老牛把红薯草料吃完，卧在地上。慢慢又开始了倒哞。嘴巴悠闲地嚼着刚吞下的粗料，细细品味享受着。如这新犁起的土地享受着子民们的这份耕耘和爱抚。
　　
　　吃过饭，父亲从裤子布袋掏出揉得像发面的花城烟盒，抽出揉得快断的香烟。用手缕直放在唇上。从上衣口袋摸出洋火盒，抽出一根，右手在火柴盒涩皮上向下恨恨一划，“嚓----”火柴冒着青烟燃了起来，父亲用左手捂着点燃的火柴梗，把烟头向前凑着，随着他口中烟气的吐出，香烟被点燃，却熄了火柴。父亲悠闲地抽着，香烟从父亲口中吐出，偶尔从鼻孔出来，像后来在电视上看的喷气飞机一样，留给天空两道青白的烟。让我好生心奇。总想学他悠闲地抽烟，但却怕挨打。日头悄悄在头顶位移着，时间如风一样从身边飘走，似香烟一样渐渐变短，留下泛白的烟灰，长长一段，如留在眼前的墒沟，地这头望不到那头，却是有限。
　　
　　看老牛开始倒第二口哞，父亲拍拍屁股上的灰，拔出扎入地中的鞭子，扶正木犁。我扯着牛缜把老牛从地上拽起。开始下午不多的活儿。妹仍在父亲身后丢着化肥，老牛迈着沉稳的步伐，土地在她的前行中翻着身，开心地笑着。望着渐渐西行的阳光，我心中也默默种下对生活这份向往的种子，如这份辛勤的耕耘。在来回的往返和父亲的吆喝中，不多的田地接近收尾，而所谓的收尾并不代表全部工作的结束，只是一个段落的完成，如文章的小段一样，接下来还要耙地。父亲从架子车上搬下木耙，把犁上的牛套摘下套上，父亲双腿呈人家形站于耙上，左手拉着挷于左耙角上的绳子，右手拿着鞭子，而这时牵牛的人就换为母亲。因为我那时小，耙地不知道把牛往哪牵，耙的可乱。
　　
　　我站在地头，载着父亲的耙平稳地远行着，泥土的起伏在耙的熨动下趋于平静，长长的耙齿把松软的土坷垃划烂。在那细碎的泥土上留下优美的曲线，平整如毯的土地在我的面前铺展开来，如女人们柔腻的皮肤，使人不忍心去践踏和触摸。耙载着父亲从地头到地尾，一耙一耙地排着，如年老的母亲坐在冬日的暖阳下，女儿拿着梳子一排排细心地梳着母亲的长发，那篷乱的发丝被梳子一根根缕直，留下梳子的退迹。一丝丝如这眼前的地面。父亲粗犷的吆喝声伴着鞭子的声响在田地中回荡，老牛疲惫地迈着脚步，在田中一遍遍的拉着。耙地的父亲、母亲、老牛的身影被西行的太阳拉得好长好长，似一副剪影贴在我记忆的花窗上，散发着温暖的亲情。
　　
　　随着父亲从耙上下来，标志着田地全部的完成。父亲把犁、耙、剩下的化肥装上车，套上老牛。我拉着架子车，母亲和妹坐在车上，我双手端着车杆，尽量把持着车子的平衡，如拉着家的这辆大车，沉重中装满甜蜜；成长中写满幸福；和睦的一家走在落日的乡道上。西边落山的日头赶了一整天的路，疲惫的只剩下半张脸。头顶村落的天空被落日的余辉烧得通红，似一片支离破碎的火海在燃烧，随着空气的流动在漫延。远方家的影像愈来愈近，晚秋的霞光中充满温馨。如家的这份田地，用心去耙犁；用爱去施肥；用幸福去孕育生命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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