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郊野，真的百无聊赖。
　　
　　除了柴垛、稻茬、芦花、老树、枯枝、乡居、纵横的阡陌、裸露的山体，我的相机一无所获。
　　
　　好在那遍野的黄菊，成了一种奇景。门前、屋后、田埂上、河坝边，甚至那棵枯树的树干里。只要有一点土壤，就有它的足迹，这里一点，那里一簇，在这样枯燥的季节里，为人们增一份乐趣。在山野，有萧索的青天作底，野菊就是山里人的花，也是山的画；花美，热烈而郁香；画美，扑拙而流畅。我更惊异于这种小花顽强的生命力，谁说生命只在春来时才展露，其实冬日里也会有精彩的萌发。
　　
　　在家乡修水，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种有菊花，菊花可饮，可品，可吃，甚至可制作成点心，但那都是白菊。像这样黄色野菊是没有人去理会的，它苦的要命，不会有人拿它去泡茶。只有外婆会把它摘下来，晾干后，卖到镇上的药店里去，这种花太贱，卖不了几个钱，于是外婆便把它塞在枕头里。之前，我的枕头还是松软清香的稻杆，不久就换成了干菊花，我其实不喜欢这种菊花枕头，睡起来不及稻草枕头舒服，外婆却说好，睡了不失眠，只是我睡第一天就失眠了，我不惯菊花那浓郁的香味。
　　
　　想起这些事来，才觉得当时真是不知道受用，以花为“枕”本就很奢侈和浪漫了，何况又是敬爱的外婆亲手做的。自小以后，用过无数的枕头，却真的没有那个菊花枕好。
　　
　　现在看到着满地的野菊，就有了做采菊为枕的冲动。菊花很多，采起来应该不费劲，给父母做一对，妻子，儿子和自己各做一只，不知道儿子喜不喜欢这样的枕头，但我想，摘花捻草这种事情他一定喜欢干，于是就让他和我一起去采摘菊花。
　　
　　在冬日温和的阳光底下摘菊花是一件很有诗意的事情，摘完花，手指尖满是黄色的花粉，还有浓郁的菊香，但不能去舔，儿子去舔摘过菊花的手，苦得只皱眉头。良药苦口，这苦的东西正好可以泄火，败毒，要不，除了做枕头，再留一部分泡水喝，这两天火气重，正好用的上，只是要捏着鼻子喝。
　　
　　后来的结果是，儿子新鲜劲一过，就跑到田坎的土坡上去玩泥巴，我看了一袋子里，满满的黄菊，虽然很多，但估摸做一个枕头都不够，看到时间很晚了，也只得放弃，采菊为枕的计划算是搁浅了，但还是收获了快乐，在冬日能与花儿为伴，是很惬意的生活，难怪陶先生那么喜欢这样的日子。
　　
　　要回家，儿子却赖着不愿走，我很理解他，我其实也不愿意回去，城里的钢筋水泥隔断多少自然乐趣，街市的七彩霓虹幻变的多么轻佻浮华，我们的孩子也苍白的脸在隐秘不祥的电子迷雾中编织着童年之梦。我必须给点什么给儿子，这点菊花就给儿子做小枕头吧，让他天天枕着大自然入睡。我希望，未来的一天，当我又一次领他来到山野时，那会是怎样一次幸福的归程。
　　
　　在家中，将菊花晒在阳台上，就去网上读了陆游的《菊枕》诗：“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閟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写的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