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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刻字者的自度曲

时间:2009-09-25 13:27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长袖伊人点击:
        

 

  1、
  那时,我乳臭未干,终日躲在母亲腋下,无力,瘦弱,因寒气肆疟频频发病;疼痛,呕吐,针灸,药物。我为此不得不半途休学,以挨过毫无抵抗力的童年。当我再次坐到课堂上的时候,其实我仍旧疾病不断。那时我总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又穿过一片横竖交错的坟茔,再穿过磨房隆隆的轰鸣声,才能到达那座小学。每当我在坟茔中穿堂而过,会有无数的魂魄从草堆旁走出,他们有的葬于昨天,有的年代久远。我一天要和他们会晤数遍,交流生死感触,阴阳不定。我记得我的同桌把我从课堂上背回家的时候,她在一座坟前歇息,我就此蹲下,止疼。坟墓中是些贫病交集而死的人,那时他们拒绝与我交谈。于是,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无声地路过,路过,以此表达心照不宣的话题。值到我听到磨房中机器的轰鸣,喘口大气,逃似的奔向学校。这样,我在这条路上走过五年小学,又三年初中。早晨,中午,晚上,来来往往,环环复复,不止不息。我知道,人的生与死只隔着一道地皮。但我不知道,那地下是否有一个殷商的贵族后裔,一眼就照到了我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那是个新建的小学,最初生源不足,师资泛力,几个班编在一间教室,一个教师教几班学生。穿着破旧,一身黄土,痴痴地倚着敞开的那扇门看着教室里的这一幕,我是个自觉自愿的傍听者。当我以一个学生的名义坐在教室里时,已无人再看到这种情形了。他们看到的是我的昏蒙,初出牛犊,阅读的流利,被欣赏快乐
  我在问:我是谁?是谁让我对文字这样钟情?难道是三千年前那个不曾谋面的“钟王柳颜”?还是我孟氏的血统?
  可我遍识稻谷、青麦和玉米的先祖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夫,他亦不识天象,更不识睡眠的蛇;他一生问卜,向天乞食,向地乞居所。我后来成为一个天天站在他的身侧,追捕着他的脸色来描述着那段卜辞的记录者。我必须在他占卜之前把横、撇,竖,捺的象形和示意结构安排停妥,以备刻录那些走向不定的吉凶。
  更多的时候,我以文字为伴,不知所终的守着他的一块形如正玄和余玄的薄田。而我以浑然不知的态度,遍邀家禽入席,那时我正贪婪地入了文字的梦,营造着一座空无的黄金屋,梦幻着满仓的千钟粟。
  谁也想不到,我这个傻傻的小人儿,能呆呆地在一本厚厚的书中自得其乐。书读累了,望望天边,天边的未知是那么遥远。再看看近旁的田,小苗还浅,罩不住贫瘠的地面。天空太阳火剌剌照着,万物逍然,而余者都已形不成记忆。不成记忆便一一略去,生活原本是要省略,省略,省略掉繁抚和庞杂,直到变得极为简单
  可我是谁呢?这个平庸的农民。他只记得钻木取火,遇事结绳;他只记得摸锄,扶犁,播种,收割;余暇揪一串黄滴滴的苦菜花,插在犁辕上,捎给他灶前的媳妇。他满脸黑红粗糙的皮肤,笑呵呵地看着他的麦苗返青,抽穗,拔节,灌浆。他只会和他的兄弟们一脸欣然地说:今年雨水充足,定会五谷丰登啊;他只会讲,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谷啊;他只想寒露早,白露迟,秋分种麦最当时。可谁想过,这个农民会转眼成为这样一种形象,一边在田边举着书本,呀呀地阅读,一边却不思过往。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
  
  2、
  其实,当我成为一个占卜天向的复述者的时候,我的双脚已复踏上了远古的殷商之地。那时候我的前生为武丁盛世的一介“钟王柳颜”,我与文字的唯一联系是一把力道遒劲的契刀,契刀之上是高高的皇权,之下而非权利,而非牛羊,而非兽皮,而非女人,而非文饰道谋。
  当我藉着一柄契刀立于时间的象柱之上,此时,占卜成为重大决策的制式表格。而我却以契刀亲吻着打磨精良的一块龟壳龙骨,猎箭的血腥还在,我已开始飞刀走骨,以传万世之不朽。
  我的腕力秉承着先民的审美意趣,仅仅以微妙的起承转合,心意的朦胧传递,却意图达到笔力的圆熟、曲直相错的变化,并在文字的红肥绿瘦的形体上相映着龙骨的劲力。于是我刻下了圆笔的天文、方笔的历法、锐笔的气象、钝笔的地理、细笔的方国、粗笔的世系、硬笔的家族、软笔的人物、如发的职官、剥落的征罚、浑厚的农业、粗重的畜牧、疏疏落落的田猎、参差错综的交通、严整庄重的宗教、古朴多姿的祭祀……而每一个事例都与思想的筹措有关,每一笔契刀的旋旎又暗含了用笔、结字及章法三者的统一。
  这一天,当“武丁”在祭台上占卜着农事,一块兽骨在火光中绽开吉兆的裂痕。我的契刀便于十指的意示之下在坚硬的骨胳之上走出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脉象。炎黄土地便于此而纷呈着大片收获的喜悦,从雨意奇绝的江南到雪飞原驰的塞北,从龙沙大漠到烟海之滨。一幅绝妙的丰收图。
  这绝妙中的绝妙,是谁,他经历了哪朝哪代?
  哦!
  ——这不过是几千年之后一个背负着“钟王柳颜”之名的小女人在灯下的独妄遐思之想。而来度我的“钟王柳颜”,在三千年之前就在这窄仄的空间简单地布下了“是”或“否”,在疏朗清秀之间以文字展现着思想的清癯与简约之美。
  吉凶是命定,于人类的生存又总含混不清。吉中包裹着凶,凶中包裹着吉;刀笔的横竖撇捺,却因字意而呈现着流畅和凝涩。
  
  3、
  这里真是空寂啊,只是一次挂象,就使我远离了故土。
  这证明,当我的目光穿越了繁华的都市,被错落的交通混淆了视觉,我的青春已然褪色。摆在我面前的新生之路,又意味着我走到了山穷水尽,曲径无幽。那时,我磕磕拌拌一头扑向这个陌生的地方,白杨叶子在空中沙沙地刮疼了我的耳鼓,它们没有让我生出一丝亲切。而激越的情感又被埋进一片未知而遥远的大地。那时,我被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怀念,他道爱深沉。我则怀念着我的唇红齿白,又无从相寄,我们不约而同地成了故乡的弃儿。这样的怀念岁月的硬伤,不能痊愈。直到岁深月久,一个人猝然的惆怅,才清晰辨识造化弄人。这无声的余生,一个有形消解于无形,没有不适的迷乱,这无言的无言。
  更多的时候,日子维艰。而生存需要放下一种喜爱而雕琢着另一种枯燥的阿拉伯符号。那是蝇头,是蚊血,是青蜓的轻轻照水,是一段段无趣枯燥的记事;但却没有方块字适意的田畴韵脚,它永远散发不出一节木器和竹器打开时涌出的缕缕余香。人要学会放弃,这是一种游戏。可是,故国的稻田遥遥,它的寸寸迷香,于我竟是一种奢侈。
  而蹩脚的交通,无主的家园会来相告,雏菊已遍地紫衣,你将魂无可寄。我的梦飞梦断的日子,只有殇殇水患。
  谁,在水的那边立足,让我无法靠近,让我遥遥断想、啁啾哎叹。
  可是当我向他人描述这种感觉的时候,现代的语言体系、现代的心灵构造已把它们剔除的干干净净。我的怀乡之愁无处可诉,更无以附依。那时,我正为自己布下十载之后的承诺,十载,大把的青春,只为立足,只为糊口,只为得到一张响当当站立的证据,却无人偿还这一切的付出
  而我的契刀却在月光下时时陷入往事怀念盘庚和武丁。我那颗张惶的心又总被这空空的寂寥涨得饱满,涨得辗转流连。我的难题是:前朝成为殷墟,武王登上祭坛,我只是一介落魄的“钟王柳颜”。
  
  4、
  其实,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的手都不能握笔。那时,它要参与收割,参与整墒,间隙才是这一册日夜不离身的书籍。为此耽搁了正事而偌着母亲大怒,几把就撕毁了一本书,这个书香门地出身的女人,这个一身豪气而又不失意气的女人,她渴望着女儿读书,此时却被生活逼成这付模样,谁能道出她心中的苦中之苦?后来,当我站在母亲身后,听到她疲惫的叹息,我才开始理解她为生活之忧愁。这双手于是开始了一场生动的奔波之旅。它的指肚上一次次生出复生的燎泡,之后生成厚厚的老茧。它不断的被割伤,留下疤痕;它不断地干着那些只有男丁们才干的活计,父在外,女儿就是他的替身;它因青草的不断渗染而难于清洁,绿色成为手掌画布鲜艳的主题。后来,这双手掌的骨节变得粗大,而在虎口上是一块隆起的肌肉,没有美感,又很若人眼。这一双粗糙的,丑陋的,变形的不可修饰之手;这操劳的,疲乏的累极之手,直到十几年之后才恢复得象一张女人的手,可它已没有了任何大富大贵的欲望,它只是一味地清瘦,清瘦,一张薄薄的皮肤包着几根善良的倔骨头。她以这双手雕琢着清寂生活的丰富,没有笙歌竹弦之乐,又摇掉多少酒宴霓虹。更多的时候它往往不知从哪里揪出一块不合时宜的怀乡之愁。在不经意的时候组织起一些零散的片段,分布到思想的田园,然后散发一种自我沉醉的气息。
  此时,那个来度我的“钟王柳颜”在暗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三千年后的女人。三千年前,我们相识在墓园,那时蒲公英正播下一颗远方的种子,相思断肠;而小荠菜在树干上刻下我的名子,它说三千年后你们来此相认。当我在某天从花圃中采到一棵时令的野菜,同伴们争相留下,做了休假去踏青的标本。我却在一段路上走失,无法回归。
  那么,三千年前的这个“钟王柳颜”,他的契刀又刻向了何方?
  他所精雕细琢的刻录,不过是贵胄王室的独享大宴;而距众生黎民于江河之遥远。他所精雕细琢的刻录,不过是为庞大集权的一座高高在上的象牙塔,而众生黎民却不可高攀。那些伏卧在黄土之上的万千臣民仍然愚钝,目不识丁。他们臣服于训示、征讨、暴力和供奉。他们所从事的狩猎,农事,围捕依然无从叙述和记载。此前他们以结绳记事,以物物交换,集市大行其道。
  当他在最后一片骨质上运力,此时他的契刀却非凄绝之笔,也非冷艳之作。
  
  5、
  我终于可以回到我的“殷商”旧址,去与青铜独语,去晤甲骨字意了;我终于可以肆意妄为地在它的怀里踟蹰,而嚎啕了。依然是雪中之雪,依然是水中之水,依然是梦中之梦,可故乡中的故乡,我的亲人一个个涉水而去,几声愁肠百结的笙歌俚曲就掏空了我清汤挂水的五脏六腑,而在大地之上托付着我空空躯壳的竟是几杯薄薄的残雪。至此,所有的回归也不过成为了一种形式,那是些无语地守望沉默守望,含混不清地守望
  而我锋利的契刀虽曾骨格开张,却口齿生锈,暗生疾患。那些兽骨龟壳因年代久远,被埋于殷墟,如今与我无约相见;但是,哪片骨质上有我的刀痕?哪一段卜文曾秉赋着我的热忱?
  那时,我将自己的意象置身于一片竹海,在这北方北方,隆冬的隆冬,严寒吹落了乌啼,心中的火塘,简牍、萧瑟之夜,我将无望的痛苦交付给虚妄的时间。此时,一片修竹却悄悄在炉火中去了初始的青涩,表象的气息微温,契刀从大痒中缓慢苏醒,悲欣交集。
  谁证明,故国的主题做了一种思念的背景画布?谁知道,我被时间抽走的臂力又回还生成?谁曾想,三千年之后我仍能旋旎手腕,十指相契,不断叩合?谁看到,三千年星光明灭中竹海山林风雨潇潇,而灵魂坚硬的承载就这样保存了下来?
  那时,我和我的“钟王柳颜”在这种气息中相遇,一把契刀,一片简椟,我们随时都在契刻着一种雄浑和劲瘦。我们共同豪饮着一杯杯思乡怀旧的淋漓大宴。
  据说:最初竹简上的文字都是以刀刻上去的,后来才以墨书写。竹简的制成并不复杂,削去竹皮,割成约20多厘米长,5-9毫米宽,1-2毫米厚的竹签,刻上字,叫竹简。竹简有一个在火中烘烤的过程,人们把此叫“杀青”,然后再将杀青之竹以皮绳一一穿起,便成了册。
  可是,把契刀从甲骨移至竹简之上却经历了漫长的过程,灵感却只是瞬间产生。但它却使文字以铺天盖地之势从高高的皇权贵族走向了天下平民。也得以使汉字互相交流,不断充盈;它也使诸家思想,以简犊的形式完整保留至今。
  那个把文字契向竹简的人,他一定是个落魄而又怀乡的“钟王柳颜”,那时他没有一片龙骨可疗契刀之痒,他的生活中只有粗陋的干湿不定的竹片,当他的思想怀乡不定,他向着那随处可见的竹片契下一笔大大的甲骨的“回”字;当他怀念着钟爱的女人,无处可寄,他在竹片之上又留下一个大大的“爱”字。当他隐于世外,过着神仙般的隐逸生活,他又向那些竹片刻下了无尽的“快乐”、“潇洒”。
  我承载着“钟王柳颜”的暗示,用他创建的象形字,会意字,假借字,指事字,刻下横平竖直,点撇捺弯勾的方块形态,以此组合成笔意充盈的深情,疏朗清秀的友谊,细密绢柔的真爱,百体杂陈的乡愁,放逸趣味的美好,劲健浑雄的自然,簪花之格的思想。但我的刀笔之下没有甲骨,没有竹简,没有绸绢,甚至没有粗糙的沙草纸。我常常生活生活之外,时而飞在一群乌鸦之中,时而又会飞离它们很远。
  
  注:
  1、盘庚和武丁:商代的两代殷王,盘庚至武丁时,甲骨文受武丁盛世影响,书法风格宏放雄伟,为甲骨书法之极致。
  2、钟王柳颜:指的是古代的四位大书法家。殷代的“钟王颜柳”们,就是那些书刻卜辞的史官卜人,也记甲文的雕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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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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