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儿呢喃

　　我打从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不是归人是过客……

　　——郑愁予
　　
　　对江南的向往由来已久，最初是在那些诗词名句、风光绮丽的画面中，遗憾的是总不得空，一直未能成行。如今，有机会到江南，却是在这个盛夏的季节，不免微微有些扫兴。江南行，终于在我的惴惴不安中成行。
　　
　　这个盛夏，我打江南走过，行程虽短短几天，却真切地感受到江南的秀美。从江南回来，皮肤晒得黝黑，整个人变的懒惰了，疲惫中少了往昔的神彩，这也许是江南留给我的印记吧。临行前，朋友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我：“回家后一定记着写篇游记，我要第一时间看到。”话犹在耳，心却不为所动，迟迟没有动笔。
　　
　　江南，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笔下华丽的咏叹调。一提起江南，氲氤的水气就在空气中流转，甚至唇齿间都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诗词歌赋，水墨画、动人的传说无不渲染着江南每一寸土地，而在网络中这样的辞赋更是多如牛毛。我不愿再写江南，是因为江南的美更多是心灵勾勒出来的，想着江南应该是什么样子，它就在我的心中就是什么样子，如此这般美好起来，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因为这是我的江南。但现实与想象总有差距，无论杭州西湖，还是乌镇同里，与我的想像总有落差，这让我有些怅然，甚至心生：“不过如此”之念。几次提笔，几次放下。
　　
　　于是，夜深人静时，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我可以写出不一样的江南吗？脑子里除定格在“小桥、流水、人家”的画面外，短短的几天感受到的无非就一个“热”字，难道江南在我的笔下就这般乏味吗？这是我不愿看到的，也不想让朋友失望的事实。
　　
　　人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当一只脚跨进杭州的门槛时，人间天堂终于在我的眼前缓缓铺开。一片悠云，一泓清泉，一份闲适；一盏清茗，一窗碎月，一夜虫吟勾勒出江南柔美的风骨，或浓或淡的水气，似有若无的清香弥散在江南上空。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连浆声灯影里都隐藏着无数个动人的故事，亭台楼榭里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我相信这些美丽的故事和传说更多是人们臆想出来的，来自心灵深处，如此源远流长。“我来了……”站在苏堤岸边，那一刻，我冲动着想大声喊出来。
　　
　　从郑州乘火车出发，一路颠波，辗转到达杭州，在行程的路上到处感受到的是水，徽州古民居房前屋后都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终年不断，乌镇同里也如是。空气中到处弥散着水的气息，那味道多一分犹重，少一份缺憾，连呼吸都带着几分甜味。此时若有风拂过，四周安祥静谧，一不留神便和清香撞个满怀，暗香盈袖。
　　
　　记得有句话说：女人是水做的。江南也是水做的，特别在夜里水的气息会扑面而来，而江南那些古镇更是以“水乡”著称，闻名于世。若不信，到古镇上走上一遭，便能感受到浓郁的水乡风情，摇着船橹的阿翁，河边洗衣、洗菜或闲坐的阿婆，络绎不绝的游客，都让人明确的感受到这是江南的水乡古镇。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从出生那天起，便和水有着解不开的情缘，她们的目光永远离开不那方天空，任时光流逝，人老珠黄，她们不会后悔做江南的女子，因为她们就是江南最美最真实的风景。
　　
　　此时，倘若正徘徊在水乡的阡陌小巷，夕阳淡淡的余辉洒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门楣上，偶一回头，不经意看到木轩窗内一位明眸皓齿，薄衣青衫的女子倚在窗口独自张望时，便会觉着恍如走进世外桃源。于是开始把家乡和这个地方做起比较来，没有刻意的揣测，只一份亲近和随意让自己走近江南，亲近水乡。
　　
　　“水流在水里，风淡淡地吹着风。”记得有部电视纪录片里这么介绍江南水乡的。是的，水流在水里，流在游人的心里；风淡淡吹着风，吹在远方游子的心里。
　　
　　乌镇是已故大文学家茅盾的故里，窄小的街道，长长的回廊，姑嫂饼，蓝印花布这些都是茅盾幼年生活过的地方和物件，即便是散发着潮湿腐朽味道的旧式木屋都泛着沧桑，无不烙上岁月侵蚀的痕迹。茅盾笔下的《林家铺子》经先生笔墨渲染早已飞声海内外，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幻，林家铺子仍躺在水乡的角落，沐浴夕阳，安静如斯。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我知道，若踏上故乡的土地，闻到熟悉的味道，也会激动的流泪，因为那是先生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故乡。或许还会掬一把流水，洗却尘土和劳累，在先生从容的笑容里，水乡定格在那个瞬间。再或者还会坐在茶馆里，品一杯清茗，尝着家乡的姑嫂饼，那一刻对故乡所有的记忆都在唇齿间流转。我相信，那个时候的乌镇是寂寞的，连铺满青苔的石板路在流水的陪伴下，寂寞的度过一日又一日。
　　
　　如今的乌镇不在寂寞，每天来来往往的游客把水乡唤醒，游人的足迹踏遍不大的小镇，打破水乡的宁静。人头攒动以及潺潺的流水，泠泠的波光，小船浆声轻轻摇进那方天空，流淌在水乡清瘦的街道和回廊下，一些摊点和工艺品充斥着水乡两岸，全无刘若英在《逝水年华》中的纯净，取而代之的是热闹喧嚣的旅游市场。如今发达的旅游业已经无法还原当初小镇的宁静和安祥，唯那些老屋仍坐落在小镇的街道两旁，安祥宁静不复存在。再过十年、二十年乌镇或许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一些东西却随岁月悄悄流逝，一去不复返。譬如：纯净和典雅，安祥与宁静。
　　
　　“水乡的路，水云铺，出庄进庄一把橹。”以前的水乡古镇，船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最初记得乌篷船时是鲁迅先生的文章里，如今在乌镇见到了那种破旧的乌篷船，不同的是船主是30开外的水乡人，没有戴那种旧的毡帽，只在并不清澈的河里摇着橹，招揽生意，慢慢地划过房前屋后的小河。这就是朴实无华的江南，在这里，流动的河水是江南飞舞的水袖，停靠的乌篷船就是江南最原始淳朴的风景。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在这首诗里描写的不同场景，在我看来，和今天的江南是如此的相似和契合。一觉醒来，窗外真真切切的风景，无不告诉我身处江南，即便是田间地头一垄一垄的稻田，满山的清翠欲滴的竹子使得江南凭添一份明亮和诗意。晨昏轮转，江南的天空下，劳作的农人在水乡的风声流水中掬起一捧清月，洗却一天的劳累，掬起全部的希望和明天。
　　
　　江南一半是水，一半是岸。果真是这样的，那些石阶一块一块地筑起西湖长长的堤岸，据说，那是苏轼在杭州为官时，发动百姓清理西湖的污泥堆积而成，故得名：苏堤。我想，西湖大概是被虚名所累，从不缺乏游人，即便是大清早，西湖沿岸到处都是游人，等到太阳升到头顶，游船开始泛舟湖上，游人仍一批不罢又是一批的涌进西湖。至于周围的雷峰塔，三潭印月，宝叔塔、断桥在阳光的照射下，失去了往昔迷人的风彩，哪里还会顾及什么白素贞和许仙，梁山伯和祝英台这样美丽的传说？只顾浑汗如雨，无心再赏风景。我想，西湖最美应该是夕阳时分吧，那时阳光不再炙热，西湖在夕阳的余辉下才会显出迷人的身姿，淡淡的光晕让西湖有一份神秘感，可惜的是，我看不到这样的西湖，便悻悻地离开了。离开时，阳光正劲，日头在头顶。
　　
　　若我生在江南，恰又临水而居，每天都可以感受到江南的风情万种，还会像现在这样怀念江南吗？多年以后，容颜苍老，青丝变成白发，还会像现在这样收藏江南的情怀吗？转身时，是否把江南的风骨一一收进囊中？是了，江南的一草一木，一枯一荣都连着我的心，世间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在江南，只需带着一颗玲珑心，用心感受即可，那些诗情画意俯首皆是，一不留神就会落进历史的余温里，在美文佳句，才子佳人的传说中流连。当然，也有扫兴的时候，比如盛夏的江南，游人如织的江南，被浮华掩盖了的江南。
　　
　　盛夏的江南，到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热浪，这种热情很容易把外乡人陌生的心融化。其实，我并未真正走入江南，只在江南的边缘翘首凝眸，似乎在等什么，又或不是。江南总归还是要沉在记忆里的，在我的笔下流转，徘徊。夜深人静时，还会出现在我的清茗里，灯影下，只不过那个江南已经褪却浮华，成为暗夜里一道靓丽的风景，伴我朝朝暮暮。
　　
　　有人说：江南是不可抗拒的沉溺。水做的江南，我想就是这样子的，那些湖光山色、青山翠竹到处流动着美的气息，那种美让人无法抗拒，唯有沉溺，再沉溺。“我打从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不是归人，是过客。”我不是归人，是江南的过客。
　　
　　我打江南走过，从草长莺飞、酒旗招展的江南走过，从风光秀丽的山川走过，直到容颜如莲瓣瓣凋落……

 

【责任编辑：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