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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浙川的一位向导约定后，便启程向绩溪出发。
高铁自赣出发，两个多小时候便到达绩溪车站。下站的人不多，偌大的车站和广场空空荡荡，从高铁站打车到城南汽车站，登上了一辆去胡家的大巴车。车上一位购置家用的老农在旁边为我让出了一个座位，略显陈旧的大巴车离开县城后，沿着登源河，在连绵的山麓下行驶，登源河畔簇簇白墙灰瓦的村庄，就像一串晶莹剔透明珠散落在翠绿的田野上，镶嵌在登源河上。我注目窗外，耳边似乎响起一片车马喧嚣以及纤夫高亢的号子声，徽商们匆忙行走于驿道或者站立于船头，将盐、茶、木、纸等商品从皖南运送出到浙西，再向西北奔去。
沿溪谷小径而上，过依山修建的拱形石亭，关脚岩口亭，书“径通江浙”魏体大字，过桥，自西拾级而上，山势陡增，石阶凿壁而挂，扪壁缓行，心悸目眩不敢俯视。高峰巨岩，南北夹峙，中隔涧壑，逍遥河水蜿蜒其间，顶端一孔云天，即为关口，自岩脚至此，共1400余级。涧中一川乱石，如兽如瓜，重重堆叠。涧水潆回跌宕，轻吟怒啸，时而涓细飘逸，时而湍急成潭。关门由4根大石条横架天然岩石构成。门楣西刻“江南第一关”，东刻“徽杭锁钥同治二年里人建造邵道棠题”。出关，关口东侧有一依山修建的拱形石亭，石亭沿口，刻有“履险如夷”的摩崖刻字，座于停中，溪水轰鸣，清风四溢，天高云淡，门当关而立，恍若凌空驾虚。
略休息片刻，沿石阶而行，石径稍夷，仍盘旋陡壁间，瀑布飞流而下，酌饮潭水，清冽甘甜。过施茶亭旁，已经是傍晚时分，古道寂寥无声，我想起曾去过的茶马古道，在怒江的吊桥上摇晃而过，在横断山脉穿插而行；我想起曾经去过的丝绸之路，在河西走廊大漠延伸，在天山大阪雪山上盘亘。而徽杭古道却似藏于深闺之中的秀美少女，在江南深山之中独处徘徊，为江南的富足默默付出。
小道沿溪谷而行，掩映在绝壁之下，穿行于林荫之中，夕阳透过山林，在小道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过黄茅培后，是一段平坦松软的土路，路边已经完全落叶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曳，象山路一样古老和沧桑；在下雪堂的农家小楼白色的墙壁上满是涂鸦，一串串电话号码和日期定让远去的徽商也应接不暇，我不知道，通过这些电话是否可以穿越联系到那些明清的商人和背夫。
在上雪堂，一位农庄主正和儿子将一只剥皮山羊穿在一个竹子上，用铁丝绑的严严实实，我感觉在山谷旁边似乎有一堆火焰，从火光中飘来烤全羊的香味，看在渐渐暗淡的天色，我抗拒着肠胃咕噜的咆哮声继续前行。
攀爬一段陡峭的光洁石阶小路，约行千米，平坦的小路便在小溪边延伸，灰暗的天空突然开朗起来，此时一位老者正推着一辆电动独轮车，车上载满了木材，在蜿蜒的山道上前行，马达的轰鸣打破了大山的沉寂。看着老汉的背影，我仿若踏上了一条人声鼎沸的商道……
在马达的轰鸣声中，是一群群徽商人，从唐朝开始，在“不得不散而求食于四方”情况下，为突破山水阻隔，在崇山峻岭之中开凿沟通皖浙山路，打通徽州与昌化的阻隔。明朝太子太保加少保兵部尚书胡梅林正牵着一只能通灵性的大头神犬，按神犬所走的足迹，指挥人员炸开巉岩，拓宽路基，铺上石阶，绝险处构筑栈桥，建成栈道，劈开张风凹堑口，构成关隘，赞为江南险绝，题名“江南第一关”，从而形成了今日“徽杭古道”的规模；
在马达的轰鸣声中，我看见一群群古徽商的背影，他们在“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背景下，走上了经商之路，那一颤一颤扁担之下是盐、茶、木、质铺以及笔墨等徽州特产，他们挥汗而行，从新安江、登源河逆流而上，踏上徽杭古道，向东踏上北上旅程；他们之中就有名噪一时的清代大商人胡雪岩背影，他正指挥着驮工，将货物一批一批送出大山；
在马达的轰鸣声中，我看见一群群徽州的士子、商人以及沿途村庄求学取士的稚童纷纷通过古道前往都城考取功名，他们之中就有民国胡适的影子，他14岁那年跟随二哥去上海求学，从绩溪上庄老家出发，经过江南第一关，到余杭一共走了七天，然后再乘船到杭州，再到南京，终成一代国学大师。
我和老者同时达到蓝天凹，老汗精神矍铄，放下独轮车，独处坐在一边，空旷的山谷顿时沉寂起来，和明清的商人比较，老汉定感幸运许多，无需肩抗北驮，无需步履蹒跚，无需挥汗而行，老汗吸着香烟，袅袅炊烟向天上的飘去，然后和白云融为一处，在蓝天上随风飘荡。我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坐在石阶上，不敢打扰老汉，回望那漫长、曲折、俊俏、落寂的古道，那里有一串长长的影子，是高山的剪影，是松树的林影，是白云掠过的阴影，是古徽商人艰难前行的背影。在我的意识之中，似乎还有一道背影，形成一种力量正驱动着我的血脉，让我的血液在血管之中奔腾不息，而这种力量就是敢于开拓，不折不饶、坚忍不拔，勇往直前的力量，我想驱动这种力量的背影定时那古道背影，它延伸千年，光阴离合；它劈开重磊，涉山拔水；它历经沧桑，豪迈博大。
这种力量驱动我站立起来，向目标进发。这时几位手挽篮子的大妈向我围过来，兜售本地的山货，有核桃、菊花茶、红枣等，在她们精明而又辛苦的劝说下，我买了一包黑桃放入包中，因为这几位大妈让古道生动起来。看着天色已晚，一位大妈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永来村。她说，她家正在永来村，如没有预定住宿，她家有一个客栈，可以到她家里去住。由于已经和浙川的向导约好，我就说已经预定。
大妈收拾好篮子，说带我下山，于是就往下山的一条小道走去，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大妈在前面飞快的行走，我只能小跑跟上。路上，大妈告诉我，今天在这里呆了一天，只有我一个客户，非常感激我。我问大妈这些山货是哪里来的，她说是自己在山上摘的，同时指向一颗光秃秃的核桃树对我说，看，这就是核桃树。核桃树已经光秃秃的，孤傲的挺立于夜幕的中山谷中，傲然挺拔，在夜风中飒飒着响。
下到半山，已经隐约看见山下村庄的灯光，大妈一直叮嘱我小心行路。在一处绝壁上，我看见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正在用闪光灯拍照，我甚是诧异，大爷倒是对我说，这么晚了，路很难走，别下去，到蓝天凹住宿吧。在黑暗中，我看着瘦高的老人，向他表示了敬意，然后和老妈飞奔而下。下到山下的公路上，老妈指着山坡的一栋闪着灯光的楼房对我说，那就是我家，你继续沿公路走半个小时就到浙川了。然后她就轻盈的从一条小道插上去，我只能是目瞪口呆。
到浙川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钟，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向导已经在公路上等我。
第二天，向导安排他的父亲带我爬清凉峰，下午四点从野猪塘下到蓝天凹，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到下雪堂时，已经漆黑一片。我打起头灯，再次在徽杭古道上夜行，密集的细雨透过夜灯，白茫茫一片，我知道在我身后有一道背影在脚下延伸，我的步伐慷锵有力，脚下水花四溅，大樟山俯视着背影，逍遥谷仰视着我的身躯，夜雨中，山谷的长啸和溪谷的咆哮，为我每一秒的行进喝彩，有一种力量在我心中燃烧，而驱使这种力量的产生就是古道背影……
2015年12月28日行徽杭古道。
2015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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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