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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敬超 桂林洑波山胜景，我已是重游了。 那年仲秋，刚下过一场大雨。文静安谧的漓江一下子象怀春的少女闪动多情的明眸，裙裾翩翩，步履轻盈，仿佛蔑视一切传统的陈规，轻拂着彩手绢向你跚跚而来。还珠洞里，状元坊前，抵不住她的诱惑呢。人们都呼拉拉地跪出来，屏心静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尊自然活雕面江而立。漓江，把你的魂魄摄走了啊！我以刚入青年的豪壮，独淡她的情怀，忽闪尖利的眼光搜寻她的瑕眦，却终是枉然。你瞧，潋滟风腴的漓江水在洑波山脚骤然回转，如少女旋转着舞蹈，怪不得如此摄人呢。静近百尊活塑的人竟无一概叹其妙，都一双眼傻痴痴地盯着江流。该是他们成年的深沉而我只不过年轻的浮掠罢。那小孩呢，也一个个揍起了手做出鼓掌做欢叫的姿势，却终于没有叫出声来。只闻着江水唏嗦，仿佛是少女的莺语，僖笑而去。慢慢地，我飘忽的目光有些疲惫了，斜倚范成大诗碑，也静默这天然的万端温柔。 还珠洞，双龙戏珠古老传说实实在在让人神驰。那悠悠漓江，滟滟波影，仿佛天龙鳞光，往你脚底俯腰一钻又匆匆而去，就是如此还珠而归么？宋代静湛依有诗云：“江澜洄洑咬山根，山裂岩开石宝存，溺鬼夜呼干嶂黑，蛰龙晨起一川浑。金沙试挟通泉脉，翠壁闲题破藓痕。三伏几人逃畏暑，岂唯河朔有情罇。”可见其妙。只是我见的“双龙戏珠”之后，并不见江浑，却仍然清碧脉脉，含情凝绿。只在东岩边缘有一层层泡沫，雪白雪白的堆堆旋转，想是双龙亲热时温柔的呼吸吧？ 今年初秋，天久干旱，漓江则如正在哺乳的少妇，坦胸露怀，江心裸露的沙岛则正如她白皙凝脂的奶头了。但慢流的江水却依然不失温柔的魅力，碧波荡漾，清明剔透。因为是重游了，也就不等导游的解说，早早地告别山脚，沿着蜿蜒柔肠的石梯攀上山顶。此刻，太阳恰似饱经辛酸的老人的脸，紫红而含笑露出无数深浅不一的皱纹。漓江是美啊，桂林是美啊。我简直无话可说。《桂林山水》《桂林山水神话传说》许许多多的书籍记载了那么多的传说，古今名家诗文不知多少描摹过她的美丽，我自羞笔拙，哪里能妄论其万一！然而，我只想说啊，我心里象堵着似的难受，就只好也深沉了去，默然静立。 其时一位导游陪了位胖婆子爬上山来，“哦，How beautiful ！ How……！”我第一次亲临洋人的豪放。她，40多岁，金发乌眼，肥胖的身躯牛高马大。一踏上山顶的凉亭便张开双臂向四周拥抱，一边嘴里“啊、啊”不止。大约是恨不得将这美丽的山水抱入怀中罢。我背着双手，挺胸含腹，瞟了膘她的激动，继续沉味自己的世界。俯首山下，江水碧绿如玉，有两人在游泳，一男一女，一会儿紧紧抱在一起，一会儿两下散开，看上去不是年轻的夫妇也是一对恋人。红红的游泳衫，洁白的肌肤，在这几百米的山顶，他们即使潜入水底也看得清清楚楚。太阳西斜，山影掩映这一片江流，更显得墨绿袭人，俨然涂了浓彩，带来了涳濛的韵味。我忽然想起仙影琼楼的电影，从这山顶倒拍下去定然是绝妙的镜头。水中游人不断变换姿态，长发飘忽、腰姿柔柔、玉腿袅袅娜娜、两臂飘飘洒洒，正似仙女天然的造形了。你如果还不满足，移目江心，游泳者你来我往，有的爬上裹露的沙滩，象一只只刚从水潭里出来浴沐夕阳余晖的娃娃鱼。红、兰、绿、黄各色斑澜，又象秋风扫动无数多彩的树叶。而江岸则是油绿油渌的农田，在浑红的夕晖中橙桔凝碧和远处灰白的群峰相映衬，那些描摩桂林山水的画卷哪有这般水灵、这般隽秀、这般生动呢！ 洋婆指手画脚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却又上来一们妙龄少女。飘曳的裙幅立即带来阵阵暗香。我双手紧握水泥栏杆，让微微凉风轻轻抚摸着面颊。腹内油团似的东西慢慢变得粘稠起来，浓浓地迷朦了细密的情感。曾有过不少这样的体验，身临激动的场面，也是心身战栗不已，想说却说不出来，只得等时过境迁，清淡平旷的心宇下便涌出层层奇妙的留恋，那时便能细细嚼咀，仿佛远久存留下来的一瓶未开封的老酒，喜悦之情不可言表。我便希望未来的追怀，紧紧拥抱眼前的体验，自由地让心灵秋叶似的颤栗不已。那少女显然与我一样，斜依栏杆，深深地喘了口气，举目远望，那神态，抹着夕阳的黄金，你仿佛能闻见她突突心跳。她咬紧牙关的样子，你自然会想象中国女性的激情的内涵迥异于洋婆子的嚎叫。 我清澈山水的神思、膨胀得快要溢洒的情感仿佛要笼罩了整个山顶。目光贪婪地吸吮一切清爽的灵感拼命地注入心田。偌大一个桂林市尽收眼底，如果层次栉比的房舍象一片片水光明灭的海洋，那么，市区峭然矗立的一坐坐山峰则恰似海洋中远航的船只了。于是，眼前的景物便流动，我自己便仿佛乘坐在万吨巨轮上迎风扬帆，驶向海天深处。 太阳已经下山，夕阳渐渐艳红了。灰白的山影、城影便加倍的清丽。对面市中心的独秀峰头、人影绰绰，他们也象我一样深味大自然的洁静，久久不愿离去吧？回望亭台，寂寥无人，那少女不知何时下山去了。一阵清凉的秋风拂来，心胸竟意外地空旷。那油腻似的浓稠物也意外地无影无踪了。 上次游览，因生活的种种失意，放怀山水，我便感知自然的广阔。今年呢？我举笔生活的画卷，浓淡竟是如此之清晰不一。范成大诗各千古、功成名就，让我敬慕而且苦涩的记忆我打上标点，欣悦的时光我打上红印，而攀登山岩的足迹、凭栏峰头的怀念呢？ 无意于记忆却偏偏回目于记忆，希冀于未来却偏偏思虑于未来。如此想着，一层淡淡的惆怅渐渐升腾开来，缓缓地弥漫了整个城市。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