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闹剧_散文在线,散文,中国文艺出版社

当懒洋洋的阳光从窗边照进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远处汽车的喇叭声跨过两个街区，在人群上空逐渐消散。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小姐将菜肴撤下去时，盘子发出的碰撞声让我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室内。

眼前这个女人依旧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她在看什么呢？

也许是即将消失的白日，也许是自己倒影在玻璃窗上的影子，也许什么也没看。

间或扇动的睫毛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投下近乎半圆形的影子，像两片扇动的羽毛。矮塌的鼻子下方，嘴唇紧抿着，安静严肃的样子让人产生一种不安的情绪：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这是在经历一场残酷的思想斗争后，残留下来的死寂。

一个小时前，这个曾经梦想成为作家的女生告诉我，她最近刚辞掉了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疲劳能使人发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有时候我厌烦的只想反抗。”

在开始这段自白时，女人已从亢奋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夕阳照亮的灰尘仿佛无声翻滚的海浪，在她身前滚动。她眯了一下眼睛，伸长脖子，时而用手抚摸自己的脖颈，动作缓慢而轻柔，在我眼里，却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无声地呼救。

凌子眼里的生活杂乱无序，毫无意义。

有时候清晨一睁开眼睛，望着泛黄的天花板，她很快就会陷入无边的愤怒，亦或是对一切感到厌倦的情绪中；有时候她会在一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观察一个下午的金鱼。

“人们来回在我身边来回走动，而我却游离于他们。”

为了成为人群中的一员，凌子做过不少努力。

有一次她走在路上，看到一群小孩在河边打水漂。

她拿起石子跃跃欲试，又忽然扔下了石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仿佛想要做什么的欲望只是短暂的存在了一下。

“溺亡”、“流放”、“局外人”，这是她翻阅字典，在数千个词汇中筛选出来，用来描述自己面对他人——即使是最亲的人——时，那种捉摸不定，又时刻存在的感受。

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厌烦，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时刻席卷着她。直到最后，连家人也开始厌倦起她来。

迫于生活，她不得不再次回到群体中。经过前同事介绍，她到有钱人家里做起了家教。这几乎没有花费她太大的力气。

我忙着恭喜她，祝贺她的生活迎来了转机。对方苦笑了一下，告诉我说她正打算辞掉这份工作。

我不由得感到诧异。餐馆内的食客越来越多，交谈声也越来越响。凌子用手指转动着玻璃水杯，深沉的呼吸着，望着她低垂的脸庞，我这才意识到，那越来越清晰的浪潮声，是她转动水杯时发出的叹息。这声音在这喧闹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她告诉我说自己受不了那样。

“刚得知自己有事可做的时候，我很开心。去那边的第一天，我精心画了淡妆，卷了头发，挑选了一件得体的衣服，然后满怀期待地出了门。”

地铁在站与站之间做着短暂的停留，在即将到达她此行的终点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让人懊恼的气味。

回忆、自责与慌张在凌子心中互相追逐，她反复闻着自己全身上下，为身上这股廉价的味道感到恼怒和羞愧。

当意识到气味来源于他人时，凌子如释重负。在精神短暂的放松之后，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尽管自己以前表现的多么愤世嫉俗，多么自命不凡，到头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哈哈，这都是些什么狗屁！”

凌子压低声音怒吼着，一脸疲倦地倒到了沙发背上。

我静静望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然而从和她一起迈进这家餐馆开始，我的心脏就一直狂跳不已。

高中的时候，我暗恋许久的男生和凌子交往了。

那时的凌子热情、美丽、家境富裕，这一切都是我极度渴望的。自此，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她，我开始下意识的观察她、模仿她，暗自将她与自己做比较。

我原以为这种感受会随着青春的终结而告终，然而人在自己没有又极度渴望的东西面前，总是自卑又敏感的。因此我知道，要是相遇时她看上去鲜活而美丽，我是绝对不会叫住她的。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她过的有多糟糕罢了？

然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握住她的双手，告诉她说，也许人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十分隐秘、十分暗淡的希望，它同时受到理智的控制和欲望的诱惑，正是这个希望让人们从枯燥无味的生活中暂时挣脱出来，然而这个希望也无非是可悲的自欺欺人罢了。

“但是凌子，意识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如果你有勇气，你要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我感到喉咙发胀，吞咽困难，“无论如何，总能做点什么的。”

凌子望着我，久久的沉默着。

玻璃窗外，一个小孩摔了一跤，放声大哭起来。不远处走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走到小孩跟前，动作麻利的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擦到身后的玻璃窗上，拉着他朝远处早已亮起的路灯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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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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