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宴之思

文/一个火枪手

吃饭，是生存的必修课，这无关风雅，无关风月。任你是贩夫走卒、山野村夫，还是英雄豪杰、达官贵人，终究都有饥肠辘辘的那一刻，势必先要满足口腹之欲，才有气力去渔樵耕牧、叱咤风云。活灵魂的世界是这样，自然界也是这样。肯尼亚大草原上那些健硕的野牛、飞奔的羚羊、游猎的鬣狗，亚马逊雨林里那些眼露凶光的美洲豹、张着血盆大口的凯门鳄、骇人听闻的电鳗，无不是为食而来。就连那久蜇地下的蝉，羽化之后，也会拼命地爬上树头去找寻最爱的树汁。而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们也照样不例外，要不怎么会有“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的说法？如果说这只是凡人一厢情愿的臆测，那王母娘娘又为何偏偏对蟠桃情有独钟呢?

然而细究起来，同样是进食，其意义却大不相同。动物的进食，仅仅是为了生存罢了，它们总是不停在奔波于两餐之间，即便是血腥的战斗，也多半是为了夺食。对它们来说，弱肉强食是必须接受的生存法则。它们的一生，不是吃，就是被吃。而食物的味道究竟如何，我是没有权力去评判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绝对是一种真理。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神仙似乎离人类更近一些，这便使我有了揣摩神仙的勇气。以我的理解，神仙们对食物是眷恋的，而这种眷恋，多半是为逍遥之乐。由此看来，王母娘娘对悟空的痛恨，一定是因为恼怒悟空搅了蟠桃会的局，亵渎了天宫的权威，那几只蟠桃实在算不得什么！

单从社交意义来看，人类的饮宴倒和神仙有几分相似。若论人类的饮食史，恐怕说上个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穷尽，与之相关的文化更是源远流长。古时，帝王垂青臣子，常常赐之以食，如逢盛事，还会大宴群臣，有清一朝的“千叟宴”“满汉全席”更是登峰造极之作。皇家的飨宴，其味道并不在“味”，而在“道”。人间的飨宴，大抵亦是如此。置飨长亭为君送别也好，升迁谪贬接风洗尘也好，市井百姓酒肆作乐也好，红颜知己把酒言欢也好，凡此种种，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食物本身的味道似乎并不重要。

 我也曾流连于觥筹交错的场所，在推杯换盏之中寻找人生的方向，甚至乐此不疲地结交素不相识的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喝着莫名其妙的酒。那些吃过的山珍海味，似乎从未曾留下过什么印象，而那些昨天还挥泪作别的人，转瞬就天涯陌路。
      风，在起于青萍之末那一刻,就注定会止于草莽之间。生命中的所有偶遇，最终免不了曲终人散的结局，一切的喧嚣，最终会归于沉寂。而长久的沉寂，多半是真的沉寂。
     年届不惑，我早已不意于高谈阔论的饮宴，即便是偶有赴宴，也无人会怪罪于我的缄默。细细想来，便能理解“人生三五知己足已。”这不是自我解嘲的精神胜利，而是回归生命本真的品读。人生本就不会拥有太多，朋友如此，财富如此，一切皆如此。所以，大可不必为失去而烦恼。

失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到。放下，是更深层次的得到。那些恣意的过往，那些淡然的缄默，只不过是得到与放下的交替，都将 湮没在生命的轮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