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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代青年有自己的心路历程

时间:2021-07-17 16:48散文来源: 散文作者: 文生点击:
        

羑河纪事二四

每一代青年有自己的心路历程

文生

老田看老根画的画。

老根对老田说:草图已出,画的啥样?

老田说:挺不错的,在村墙脚下画几个老人闲聊吧。

老根说:好主意。

老田说:他们什么都说,也回忆往事。

老根说:我们现在也是。

老田说:他们啥说呢?

老根说:人的一生就这么碌碌无为过去了。

老田说:啥说我们呢?

老根说:老知青院的知青会聊一下,毕竟和农民共同劳动过,南岗知青说的不多,因为差不多是躲进小楼成一统,和民接触不多。总之,会为我们叹息。

老田说:人生皆为过客。

老根说:过客?我们这一代人过的真不容易。我们小时候肚子饿过,上学时混过,在广阔天地奋斗过,读书思考过,对现实迷茫过,为四化奋斗过,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牺牲过,现在……

老田说:我们这一代人的心路历程早就有人说过了。你应该还有印象。

老根说:什么?

老田说:我们统一回城不久,报纸上进行过一次大讨论,我们还在一块儿讨论过呢,你还记着吧?。

老根说:想起来了,潘晓讨论?你记忆好。

老田说:也是前一阵子偶然想到,回忆起来。

老根说:你仔细说说。

老田说: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

我今年二十三岁,应该说才刚刚走向生活,可我似乎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一路走来,是由红到灰的历程;是由希望到失望、绝望的历程;是起于无私而最终以自我为归宿的历程。

老根说:现在很多年轻人的心路也是这样的,看透了人生,佛系起来。

老田说:小时候,我就听人讲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雷锋日记》。……,我开始形成了自己最初的、也是最美好的对人生的看法:人活着,应该有一个崇高信念,在党和人民需要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一切。

老根说: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现在讲不忘初心……

老田说:进入小学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目睹了抄家、武斗、草菅人命;家里人整日不苟言笑,小心翼翼地准备检查;比我大一些的年轻人整日污言秽语,打扑克、抽烟;小姨下乡时我去送行,人们一个个掩面哭泣,捶胸顿足……。

老根说:记着在主席像前出发的时候,我们是莫名的兴奋,看到大人的不舍和难过,还认为他们思想落后。 

老田说:初中毕业后,外祖父去世了。家庭变得更冷酷起来,为了钱的问题吵翻了天……。

老根说:大树倒了,猴子们抢了果子之后就四散了。

老田说:我得了一场重病。病好后,几个好心的同学给街道办事处写信,得到了同情,被分配在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厂里。那时候,我仍然存在着对真善美的向往,也许家庭的不幸只是一个特殊的情况

老根说:他命好呀。那时,没有过硬关系的话,是不能留在城里上班的。还好,心思还单纯。

老田说:但是,我很快就失望了。

老根说:当时我们许多人失望的更快,拉我们下乡的汽车从马路开到土路上,还没到石林黑塔村的知青点,就有人开始想家了。

老田说:有的人压根儿就不想下乡,没办法了才下去的。

老根说:有了工作,心情大好吧?尤其想到下乡的同学。

老田说:人家没说这个。说,我珍惜友谊,可我的一个好朋友,竟把我跟她悄悄说的知心话全部写成材料上报领导;我相信组织,可我给领导提了一条意见,竟成了我多年不能入团的原因;我寻找爱情,我认识了一个干部子弟,他父亲受“四人帮”迫害,处境一直很惨。可没想到,“四人帮”粉碎之后,他翻了身,从此就不再理我……

老根说:类似的事,当年多的是。

老田说:我躺倒了,两天两夜不吃不睡。我愤怒,我烦躁,心里堵塞得象要爆炸一样。人生啊,你真正露出了丑恶、狰狞的面目……

老根说:刚受到社会敲打而已,现在的小青年还在上中学时,就看多了失恋现象,以后遇到了不当回事的多。不过失恋在当年,的确是对人生的一个巨大打击。

老田说:是的。于是潘晓去寻求人生意义的答案,前后请教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初出茅庐的青年,兢兢业业的师傅,起早摸黑的社员……,可没有一个答案使人满意。说为革命,显得假太空,人们对那些说教再也不想听了;说为名,离一般人太远,“流芳百世”“遗臭万年”者并不多;说为人类解放吧,人们为了几个工分打破了头,为了一点小事骂遍了街,还能奢谈解放?说为了吃喝玩乐,可到世上这样走一遭,也没什么意思。

老根说:当年我相信只要好好劳动,迟早会回城的。

老田说:有许多人劝我何必苦思冥想,说,活着就是活着,很多人不明白它,不照样活得挺好吗?可我不行,人生、意义,这些字眼,不时在我脑海翻腾,仿佛脖子上套着绞索,逼我立刻选择。

老根说:接下来是从书中寻找答案吧?

老田说:到底是过来人,是的。

我求助人类智慧的宝库——拼命看书,大师们像刀子一样犀利的笔,把人的本性一层层地揭开,让我更深刻地洞见了人世间的一切丑恶。我惊叹现实中的人与事竟和大师们所写的如此相像……

慢慢地,我平静了,冷漠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给了我深刻的启示:在利害攸关的时刻,谁都是按照人的本能进行选择,没有一个人会按平日挂在嘴头上的崇高道德和信念做。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有什么忘我高尚的人。

老根说:人性是势利的。不过,这话也太绝对化了。

老田说:对人生的看透,使我成了双重性格的人。谴责庸俗的同时又随波逐流。黑格尔说过:“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这成了我安慰自己、平敷创伤的名言。

老根说:恩格斯按黑格尔的逻辑推出:凡是现实的,最终都会成为不合理的。

老田说:我不甘心浑浑噩噩、吃喝玩乐了此一生。我想用文学的笔把这一切都写出来。我不甘心社会把我看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我要用我的作品来表明我的存在。

老根说:那时候几乎人人有作家梦。

老田说:可上升到哲学层面的不多。我体会到这样一个道理:任何人,不管是生存还是创造,都是主观为自我,客观为别人。太阳发光,是它运动的必然现象,说它照耀万物,不过是人们对它结果的解读而已。所以我想,只要每一个人都尽量去提高自我存在的价值,那么整个人类社会的向前发展也就成为必然的了。

老根说: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人。

老田说:我有时会突然想到,我干吗非要搞什么事业,苦熬自己呢?我也是一个人,我也应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小家庭,去做一个贤妻母。再说,我真能写出什么来吗?就算是写出来了,能搅动生活影响社会?我不相信。

老根说:这是很多人放弃写作的现实思路。你的记忆力真好。想起来了,你当过一段时间小干部,经常口头传达文件,把文件内容大概说出来的功夫还没丢。

老田说:主要原因是这正是我们的心路历程。学前虽然吃的不好,但受到的是革命教育,上小学时遇上文革,家里人人自危、关系紧张;上中学在学校混,不怕老师,老师也不敢管;毕业后下乡,在地里不好好劳动,但口头上说的是……,回到城里在小集体上班,文学热时也写过文章,泥牛入海多了就灰了心;然后取妻成家,孩子还小就下了岗,下岗后为了生活什么都干过,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柴米油盐,什么理想、哲学、写作,都统统到一边去!几年前总算熬到退休了,享受新时代的福。大多数人的人生之路,年轻时就决定了。

老根说:难怪你能一口气说出来那么多,原来是痛说革命家史呀。

老田说:前几天又细细看了好几遍,要不,也不会说这么多。

老根说:我听说,那些年你为早点回城找过门子。知青里面你年纪不大,会来事。

老田说:这事大家都在做。

老根说:俺没有。

老田说:你太老实。

老根说:刚才说了,俺思想单纯,认为只要在地里好好干就成。

老田说:真有你的。其实干的越好反而越走不了。

老根心情复杂地说:哎。当年你看俺老实才一块学哲学的吧?讨论结果如何? 

老田说:重弹理想主义老调的,遭到青年反感;强调对事业要坚持的,以科学家为例,说要忍受失败、嘲笑和寂寞;支持以自我为中心的,赞同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理解回到日常生活的,说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实现人生价值。

老根问:官方结论?

老田说:你还是挺传统的。结论是,人生观是有层次的,表现为极端利己的 、中层次的 、革命的人生观,认为中层次的人生观也即“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体现了个人利益的正当性,要将个人利益转化为“四化”的驱动力:要正确调整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关系,也即公私关系,把国家、集体和个人三者的利益更好地结合起来,为社会主义多作贡献。 

老根说:有道理。

老田说:用分了地后农民的话就是: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自己的。

老根问:我记着,咱省的青年刊物也随之进行了“当你身处逆境的时候”的大讨论。

老田说:结论是,与其抱怨社会不公、命运不好,不如自己多努力,正确对待社会现象和人生挫折。

老根说:后来对这样的讨论评价相当高:整整一代中国青年的精神初恋。

老田说:社会终于直面青年的现实精神世界。

老根说:现在青年还探讨么?

老田说:咱们那时,有个工作非常不容易,工作上的挫折带来的精神压力非常大。现在的小青年,一语不合就走人,不会因为工作上的挫折就想那么多,要么就是想开了。

老根说:要我说,其实那时的讨论也是避重就轻。

老田说:是的。

老根说:毕竟开了大规模、多角度公开谈问题而又和平结束的先例。之前有多少人因为有不同意见而家破人亡?彭德怀元帅按程序上了万言书,命运如何?别说一般小老百姓了。这事讨论了,没事儿的话,接下来是讨论更多的社会问题。

老田说:那时领导干部搞特殊化是群众私下议论的一个热点,一讨论社会问题就会牵扯到领导干部搞特殊化,那时对腐败还委婉的叫走后门。正是由于还不方便讨论领导干部的特殊化,才从讨论个人思想认识方面打开缺口。口子一开,接下来公开声讨走后门也不用担心了。

老根说:讨论个人问题也很重要,那会儿是许多人理想破灭的时候。

老田说:理想一破灭,好多人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老根说:首先是对现实产生了怀疑。

老田说:进而是很多人对党和国家产生了怀疑,特别是一些文化人,更是以诬蔑、摧毁民族意识为能事。一般人盼望的是: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出个铁面无私的包公样的人物把“走后门”一下堵死,所以,唐知县审诰命之类的文艺作品流行。

老根说:社会绝对需要包公、唐知县这样的人。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老田说:其实大多数人心里自信心不足。反“走后门”绝对是久的战役。

老根说:那一个朝代对年轻人都相当不友好比起我们,他们经历的挫折要小多了,还一遇到挫折就想到人生没意义,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老田说:有虚无主义的成分。只是有些文人走的实在太远了。

老根说: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人们的自信心上来了,虽然经济上还有不小差距,但赶上是时间问题。

老田说:我们已树立了新目标:超越自我。

老根说:对个人的命运,也要用超越自我的眼光看。

老田说:时间在改变看法。

老根说:以前,我们就是犯了急性病,仿佛一夜之间吃不成胖子就是失败。

老田说:是的。当年我们学习经典,革命导师对未来的设想,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解读。

老根说:你说的是?

老田说:比如说,前些时我们对按需分配的讨论。

老根说:现在还是低水平的。

老田说:按需分配到什么程度,受生产力水平的制约,以能促进经济发展为前提。

老根说:人的全面发展是以生产力高度发展为前提的。

老田说: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波折很多,目睹国家从乱到治、再到复兴。

老根说:但是在历史老人面前,都是平凡的人生。

老田说:话是这么说,骨子里我们还是理想主义者。

老根说:生活是宽广的,愿每一代青年坚持理想,走好自己的心路历程。

 

羑河纪事系列均为原创

2021717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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