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寺的秋天

史国泽

天空阴霾，有细细的雨丝飘逸。从北京来的这位研究佛教艺术的绘画朋友非要我带她去极乐寺，说她在京时就听说哈尔滨极乐寺内的几尊佛像是民国时期雕像的精品，有明清塑像的遗风，比较典型，她已慕名已久，这次来非要一睹为快。我知道她想以此来丰富她博士生毕业论文，就只好答应，虽然天公不作美，但还是匆匆而去。

哈尔滨街道的树木已染遍初秋的印迹，柳树叶子已开始飘落，而极乐寺门前的柳树却略有不同，原有的蓬勃枝叶仍就在雾气里舞动着婆娑，没有半点脱落的迹象，粗大的松柏则依然坚挺着枝叶，显出“年轻”的茁壮并显示着生机。虽然还没有入寺，但我却被寺前广场内扑面而来的宗教气氛所包围，寺门对过整齐的店铺经营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眼就能看出它们都是与佛“结缘”而在此地流动的。虽然没有往日熙攘的人流，但冲进耳鼓的尽是颂经咏佛的乐曲，朋友介绍说这是佛乐，细听感觉却有不同，心情不觉沉静安乐，思绪也飘逸空灵了。“极乐寺”三个镏金大字在濛濛细雨中特别醒目，反把高大的牌楼衬托得“矮小”，下面是柒红的大门，大门两侧的院墙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的字样。朋友看后，大加赞叹，说这“极乐寺”三字笔力苍劲浑厚，有大家之风。我心存疑惑，就去看此寺的相关介绍。果然，此匾额为光绪状元张粤题写，心想朋友确实对此有些研究。上面还介绍，极乐寺建于民国十二年（公元1923年），占地面积57000平方米，是东北三省四大著名佛教寺院之一，由北方名僧天台宗第四十三代宗传弟子倓虚法师创办，“极乐寺”三字取自佛教“净土宗”教理。

进入院内，青砖铺成的甬道两侧，深黄的野菊花在细雨中依旧吐芳绽颜，柳树也在摇曳着墨绿，苍翠的青松被细雨洗涮得格外精神，掩映着寺院内左右坐落的钟楼与鼓楼那鲜艳的轮廓。看介绍，庙庭内横向分主院、东跨院、西跨院三部分。主院建筑1800余平方米，分四重大殿，我们面前的就是第一重大殿：天王殿。殿门前的香炉中袅然升腾着燃香的烟雾，在细雨中飘散，满庭弥香，游人虽不多，但香火却很旺。朋友建议我也应去请柱香，我只是笑了笑。她则感叹道：“真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满眼皆善意呀。”是呀，看着天王殿洞开的大门里，迎面坐着永远欢喜的弥勒佛像，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喜悦起来，听说弥勒佛修行的时候，把裤子都施舍给没衣服穿的人，自己害羞就坐在地上，所以人们把他的形象就塑成坐像，而且永远笑着，足见弥勒佛真是布施心切，舍的干净，令人敬佩。门旁两侧的对联是他真实的写照：“满腔欢喜笑开天下古今愁、大肚包容了却人间多少事”。天王殿，顾名思义是四大天王的“天下”，他们靠弥勒佛像东西两侧的墙壁站立着，双手都持有各式法器，意为“风调雨顺。”看来他们的法器是为人间祈福消灾的，他们的脚都踏着各类妖魔鬼怪，好像说尽了人间贪婪之人对名、色、财、食、睡的渴望而终免轮回、堕入鬼道或入地狱的果报。四大天王的样子虽然峥嵘可怖，但他们为保护佛法与人间正道费尽法力与心力的，也自是菩萨心肠，自然也值得人们尊敬与膜拜。

出了天王殿便是全寺最大的殿——大雄宝殿，青砖、卷檐、黄瓦，雕梁画栋，浸透着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格及寺庙特有的彩绘装饰，正面供着释迦牟尼佛像，佛祖的头上是黄色绸缎做成的幢幡宝盖，意为一尘不染。塑像垂目冥思，寓意着透悟人生真谛的大智慧，表情自然华美，看后不觉让人肃然起敬，也使人联想到在那久远年代，天竺国的苦休林的菩堤树下，发思慧悟终成佛道的释迦牟尼佛修行的场景。细想，如果没有佛祖来到人世间为我们众生讲经说法，那么我们欲望无尽的人类又将变成什么样子，真是可怕。现在想来真应该知恩报恩，报父母养育恩，报老师教诲恩，报社会大众恩。十法界依正庄严，知恩报恩才是正道。朋友说，这尊佛像雕工精湛细腻，身形雄伟高大，全身金黄并透着别样的贵艳，继承了清朝中期中原地界传统的雕像技法，是全寺的上乘佳品。佛像前的桌上面摆放有香、花、灯、水、果、茶、食、宝、珠等供品一应俱全，且香火鼎盛，足见释迦牟尼佛在佛教中的地位和在信徒心中的地位。释迦牟尼佛像背面则立有观世音菩萨的雕像，这里的观音形象并不像其它寺中千手千眼的样子，而是手持净水瓶与柳枝，是消灾免难的施药观音形象。传说中，观世音菩萨在久远的劫前就已成佛，法号为“正法明如来”，且愿力宏深，道法极高，有千百亿的神通，在人间行愿时，只要你有难，喊她的名字或被她看到她都会救你于危难中而绝不图回报，她那千万亿化身于任何劫难中救度一切有情，真是大慈大悲，并有引领慈航的无穷法力与手段，彰显着中国大众信徒心中那善的力量与正义的情怀，所以她深受民间百姓喜爱，过去有“家家供观音，人人阿弥陀“的说法，而观音的造型就有三十三种之多，此殿的观音只是一种形象。大殿之中还陈列着那些信佛人熟知的大德们的雕像，是佛祖的八大弟子。与观音像相对的，有骑狮手持如意的文殊菩萨，如意头是弯的，有回头是岸的寓意，也有回头如意的说法，因文殊菩萨是靠智慧成佛，所以求聪明智慧的人常常拜他。另一个是骑象手持莲花的普贤菩萨，大象的脚力非凡，所以普贤是靠行愿成佛的，莲花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可见成佛了道之人都是品德高尚的人。第三个殿为三圣殿，内供奉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西方三圣的佛像，此殿说明整个寺院的宗旨所在，那就是此地的修行人是向往西方净土的，往生要去西方极乐世界的，也正与寺名相合。四殿为藏经楼，由于这两个殿正举行法式，我们不便进入。

朋友出寺院对我说：“南怀瑾老师说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国家不怕亡国，亡了国还有办法复国，如果文化亡了，则从此永不翻身，试看古今中外的历史，文化亡了的民族而能翻身的史无前例。”是呀，如果一个民族没有可传承的文明，那是多么可悲，好在中华民族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则更须我们发扬光大。佛教的宗旨可能比塑像本身更有深意，大善的本身充满着大爱，大爱就是摒弃小我而爱更多的人，那就是善的外化爱的传递了。此时，暖暖的太阳从云端射向大地，眼前顿时一片光明，回首“极乐寺”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在秋阳下熠熠生辉。

(2001年10月写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