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磙子的回忆 王尚桐 正是尝新麦的时节。去奇台半截沟农家乐,新麦面做的刀把子、过油肉拉条子,这是当地农家美食,令人垂涎欲滴。尝新麦,品美食,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奇台半截沟,那是终身难忘的地方。读书时,那是学校学农基地,每年麦收时节,大家必须去收麦子,一是向贫下中农学习,二是收麦学习农业知识。来到半截沟,今非昔比,一派新时代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模样。农家乐的大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人来人往,生意红火。大门口两侧,默默地各蹲着一只石磙子。石磙子上拴着骆驼,那是游客逛戈壁的坐骑。看见了久违的石磙子,犹如电光火石般地敲开了我久已尘封的记忆。 石磙子,北方人称“碌碡”。大多是用花岗岩、石灰岩等硬质石材制成,呈圆柱体,两端还要装上木制的把子,栓上长长的缰绳,才能让牲口拉套。沉甸甸的石磙子,轰隆隆地滚动在摊满麦子的场院中,给人结实而安心的感觉。 我们把小麦肩扛车载,从条田里拉回来,一层层均匀摊在打麦场上。烈日晒干,在一场一场的用石磙子碾压,以其让麦粒儿与麦壳分离。一般都是套上马拉石磙子碾压,还有的套上驴或者牛拉石磙子。当地老乡叫“打场”。 我干过打场的活,有时候牵着牛,有时候牵着毛驴,一圈一圈地从里向外的跟着牲口转圈圈。老牛总是慢吞吞的,毛驴总是急吼吼的。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草帽,永远转不完的圈,还有草帽下,热滚滚的永远也擦不完的汗。 那日,公社气象站预报,有雷电暴雨极端天气,夏收如沙场,必须龙口夺食。倘若麦穗砸倒在泥泞的场院中,被雨水浸湿的麦穗,发芽、霉烂,一年的辛苦就付之东流。为了抢收,打场的牲口不够,我们把绳索套在肩上,拉起石磙子打场。石磙子在滚动着,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虽然肩头火烧火燎的疼,但这响声就是号角,就是希望,精神头越来越大。女生不停地拿木杈子翻场,不停地拿扫帚扫场,人心齐泰山移。暴雨来了,小麦也全部进仓了。 中国农村使用石磙子的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南北朝时就有记载,唐代的《曲辕犁》就有关于石磙的记述。宋代大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诗之六中云:“骑吹东来里巷喧,行春车马闹如烟。系牛莫碍门前路,移系门西碌碡边。”说明宋代,石磙子已被广泛使用,几乎家家都有。农忙时石磙子用来打场,农闲时石磙子戳立门前,成为拴牲口的石桩。庄稼人沿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俗,天黑了,紧关大门,上门栓,轻移石磙顶门板,石磙子又派上了防盗贼的用场。 改革开放,随着农业迈进了机械化,石磙子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你看,半截沟一马平川的麦田里,麦浪翻滚,犹如金色的海洋,联合收割机麻利的就像电剃刀,一溜一溜往前推着,麦田飞快收拾干净,剪了个“寸头”。然后,麦子在收割机大肚腩里哗哗作响,这是一场麦粒与麦秸秆分离的仪式,从此,麦子便有了崭新的未来。废弃的麦秸秆发酵成了青饲料,那是牛羊的最爱。农村里也看不到堆麦秸垛,也不秸秆还田。而收割机后面,紧跟着捆草机,一股脑儿压缩卷裹出一截一截的大麦卷,捆成一卷,就从机器尾巴里翻滚出来,跟母鸡下蛋似的。一人高的麦卷,朝向整齐,散落在收割后的麦田里,景象十分好看。小麦收完了,地也不用耽搁,立马种上秋玉米、荞麦等生长期短的秋庄稼,农家场院里再也见不到石磙子的踪影。 见证了农业变革的石磙子,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生活。追寻当年农村打场的故事,老牛拉石磙子时“吱扭吱扭”的音符,也早已经飘散到历史的烟云里了。但是,石磙子是有根的,它的根扎在农村,扎在我们一代一代人的记忆里,它让我们能寻找到它的根脉,体会到农民曾经的劳作、奋斗和生活的热爱。触摸到那些粗砺的质感和岁月的变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