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连阴雨已经下了十多天,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站在窗前,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雨丝,心里只埋怨老天爷太不懂事。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黑了心了,该下雨的时候它不下,不该下雨的时候它可劲地下,难道就没有一点儿仁慈之心吗?
实际上,下雨不下雨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一个马上进入“古来稀”年纪的退休老教师,饭有吃的,钱有花的,我愁什么呢?
但我愁。我愁的不是老天爷下多少雨,我愁的是自己的一生一事无成。自从离开大山沟到县城参加工作后,我的理想就不是要当一个教书匠,而是要当一个作家。可是鬼使神差,我偏偏上了师范大学,学的还是数学。数学和文学,大相径庭,风马牛不相及,我不教书干什么?无奈,只有跟孩子和ABCD打交道。
不过,我并没有放弃写作,一有时间我就寻找素材、构思谋篇、暗打腹稿、强行码字,通宵达旦地折磨自己。
然而,这毕竟与我的本职工作相悖。作为教师,对工作是不能分心的。一旦不务正业,就会误人子弟。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忍痛割爱,选择了放弃。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我也草草地写几笔,但这样心有旁骛、蜻蜓点水一般的写,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呢?
退休后,我倒是有时间、有闲心坐下来写了,但令人遗憾的是,年事已高,精力衰竭,不是头晕,就是脑胀,腰酸背疼,坐不下来,加之“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又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呢?唉,当作家,纯属无稽之谈了!
窗外的雨不但缠缠绵绵地继续下着,而且还渐渐大了起来。地上积了几寸深的水,雨滴打在积水里直冒水泡儿。我离开窗户,疲倦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想到此生此世与作家二字无缘,心里感到无比惆怅。
马上就到了“古来稀”的年纪,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能滞留多久。假如还能活他个十年、二十年,也许我还能焕发第二次青春,来个“大器晚成”也说不定。要是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没有枉活一生了。
这么一想,我心里倒是感到安宁了不少。俗话说:“心安才能气顺,气顺才能去病”。去了心病,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着以后,我竟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陌生人在评论我过去写的书稿。这个说:“这篇太幼稚了,没有一点儿看头”。那个说:“这篇没有深度,肤浅的目不忍睹”。还有人说:“这篇写得可以,就是语言太生涩了,没有一点儿幽默感”......七嘴八舌,莫衷一是。突然一个年轻人来到我面前,嘿嘿冷笑着说:“老家伙,你知道你自己姓什么吗?你知道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吗?想当作家,哼,做梦去吧!......”
那些话,就像铁锤一般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痛得我“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回到现实,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雨还在滴滴嗒嗒地下着,远处还隐隐地传来一阵阵山体滑坡的声音。八百里旬河惊涛拍岸,轰隆声不绝于耳。我突然感到,世上的人与天上的雨何其相似!雨,生于云端,归于尘土。人,来自娘胎,亦归于尘土。雨,跌跌撞撞地从空中落下,落下的过程便是雨的一生。人,辛辛苦苦在世界上生活几十年,生活的轨迹便是人的一生。雨,在云端、在空中、在风中、在山林中、在人海中......飘摇,终不知落在哪块土地上。可当再次生于云端,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那片云。人,在腹中、在世中、在尘中、在工作中,在生活中......挣扎,终不知埋在哪块土地里。可当再次投生于娘胎,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娘……
真是人生如雨啊!
不过,雨不能给世界留下什么,而人却可以......
2020年6月29日于旬阳县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