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刚下过雨,空气潮湿。一行四个人,连说带笑的沿着马路寻山脚而去。路上,忽然跑出一只头盖浅黄,浑身米白的小狗,它紧跟着我们,怎么使唤都不离去,最后我们只能顺水推舟欢迎它加入我们的采蘑菇大队了。 说爬山,其实有点夸大其词了,环绕四周的明明就是一些绿里泛黄的小土丘。干黄的草叶有气无力地勾搭着滴滴银光闪闪的露水,脚踩过去,这露水全部弃暗投明,朝着我们的鞋子热情地亲吻过来,没多一会儿功夫,鞋子便被洗了个澡。 脚踩露水,头冒小雨,心情激动地爬到一个墚上,放眼望去,浓浓淡淡的雾霭缠绵在山间,深深浅浅的绿自山顶到山脚缓缓铺展开来,这感觉好飘逸。采蘑菇,得进林子里去。林子里长的大多是松树,有些树的根像黑棕色巨蟒一样起伏在盖满厚厚松针的地面上,干枯了落下又被雨水泡软了的枝桠裹着一层蓬松的绿毛毛横七竖八地卧在空地上。湿润的树枝垂得很低,我们不得不弓着腰前行,动作稍笨拙些雨水就毫不客气地钻进脖子,顺着脊梁滑下去,又冰又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打个寒颤,再一次招惹到停留在树枝上的雨水。烟雾不温不火地笼罩着林子,间接妨碍我视力的正常发挥,我有点心急,因为别说看到蘑菇,就是看路都看不清楚,我想亏得我不是神仙,不用总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这萍水相逢的小狗比我们四个人厉害,一会儿跑动一会儿跑西,但总能找得到我们,隔一阵子来报一次到。因为它身形瘦长,所以朋友一时兴起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步枪”。 大蘑菇早被人采光了,只剩下些小野菊一般的小蘑菇零星散布在松软的林地上,嫩嫩的样子很是清纯可人,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拔起来,摘去根部的黑毛草,放进袋子里。有一种被朋友叫做“马屁炮”的蘑菇甚是好玩,它像朵小太阳花,心里托着一个小苞,那小苞里装的竟然全是灰尘,轻轻一碰,小苞便噗噗的往外吐灰,好玩极了。步枪老喜欢在离我们不远处找个干燥一点的地儿刨坑,看样子它是受不了这林子里的潮气,打算来个“土浴”吧。整整一个上午,四人一狗就在昏暗暗,阴森森,湿漉漉的山丘上,收获了半袋小蘑菇,顺便胡吼乱喊的练了练嗓门。 回来的路上,步枪一直跟着我们,似是和我们四个有了感情一般。我们从包里拿出锅盔辦给它吃,它吃的津津有味,一点儿也没浪费。但是实际上我们想把它甩掉的,因为跟我们回去,根本没地方安顿它啊。步枪还是一直跟着我们,直到后来,我们遇到其他一些才要去山上的人,步枪站在马路中央犹豫了一会儿居然跟着他们去了。说庆幸甩脱了它好呢还是说失望好呢?一个朋友说步枪忘恩负义,见异思迁。一句玩笑罢了,我们都笑了,可是笑过之后,心里忽然很不好受。我们凭什么这么说它?我们不是希望它离开吗?为什么它离开后我们还要加背叛的罪名给它,以显示我们自己多么高大上,我们自己多么受伤。 受伤的,明明是步枪。在继续跟着我们和换一拨人去跟随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步枪在犹豫,我看到了,很长一阵子它站在马路中央,低着头,一动不动。也许曾经的它就被主人抛弃过,所以在想跟着我们是不是会遭遇同样的命运(事实上,会的)。最终,它离开了。它缺乏安全感,它怕被遗弃的感觉,与其再次被伤害,还不如自己洒脱一点,主动离开。也许疲惫,也许艰辛,也许会被我们说成见异思迁,可是它不在乎,它或许还在嘲笑我们,嘲笑我们没有勇气主动承认我们本来就没法承诺给它什么,却因为它的离去顺水推舟的加背叛的罪名给它。它,选择独自坚强,所以不在乎我们龌龊的批判。 后来,朋友又朝上山的方向招呼,说试试步枪听到声音会不会再来投奔我们。我们两个女生阻止了他。我们说,狗也会受伤,不是吗?既然我们没法给它未来,就不要再招惹它了,这不好玩,它伤不起。让它误以为可以依靠,结果欺骗了它,比直接无情的告诉它你要的安全我给不了,更残忍,不是吗? 我想很长一段时间,我不会忘记这烟雨濛濛的秋日,路遇到的“步枪”。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