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戈壁还是戈壁。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远处天边有一道灰灰的粗实的曲线从浩瀚的沙海上划过,蜿蜿蜒蜒,跌跌宕宕,扑面而来,导游说,前面就是天山了。从汽车窗口向前看,天山是光秃秃地灰褐色的,与曾经储藏在我陌生记忆中的天山相差甚远,小时候从碧野的《天山景物记》中知道,天山雪很美,松是苍绿的,天然牧场草长蝶飞,牛羊奔跑,每每读它,总是摇晃着脑袋,以少年特有的情怀和对美的理解,有“感情地”地朗诵,那时的天山在我的心中是温柔的。后来,又读《七剑下天山》,梁雨生把天山描写得神奇雄险,天山在心中似乎又添了些神秘。然而正是七月时节,眼前的天山在荒漠戈壁包围中,赤裸着站立在太阳无情的烈焰中喘着火气,那种温柔和神秘被烤得焦头烂额了。在南方,我们看惯了大山的生机盎然,绿树葱茏鸟鸣花香让人醉心于聆听四季的呢喃,如今乍一看天山,苍老得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无论如何天山不会让人一见钟情的。 车轮滚滚向前,天山的轮廓清晰可见。群峰峥嵘,浩浩荡荡,乱石崩云,山峰如刀刃辟削过似的,锋芒毕露,山体汹涌澎湃着而来,似乎听到亿万年前天山内心痛苦地挣扎与呐喊,诞生前的阵痛与苦难。地理学告诉我们,天山是经过褶皱、剥蚀、夷平,又经过地壳构造运动使这片大地在强烈的隆起抬升,形成了海拨四五千米以上的高山,整条山脉西高东低。痛苦的历程,成就了天山坚强阳刚的性格,没有出色的树儿摇曳,没有灵气的鸟儿鸣叫,以其独有的磅礴气势,寂寞成山,孤僻成峰,顶天立地,坦然耸立于宇宙人间。远古至今,风沙日月雕刻成的粗砺是与苦难一起经历的,从张骞凿空丝绸之路至两汉征战匈奴,从高僧玄奘负笈求经至大唐经营西域,曾经多少人别妻离土,依马天山,每一阵马蹄踏碎,每一次剑拨驽张,每一片热血喷溅,无不是艰苦卓绝的历程,如果少了天山这宏大的*****,那么历史也就黯然失色。 有一种美是很直观的,很浅显的;而有一种美则需要慢慢地去领会和感悟,它能支撑人的精神震撼人的灵魂,司马迁《史记》的成就,莫扎特交响曲的经久不衰,都是无数磨难凝炼而就的,这些对于个人是苦难和不幸,而留给世人的却是创造之美,是不朽与永恒之美。天山的美是属于后者,它不是很容易被人认识的,需要理解它的苦难历史才能读懂美的内涵。 汽车已把荒漠戈壁远远地抛在了尾后,从出发东行约两小时,已进入阜康县境内天山天池的山口。沿傍山大道盘旋而上,渐渐地,空气清新了,风凉爽了,景色苍绿起来,这对于刚刚从炎热和荒凉中走来的我们,思维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忽然感到一种激情和感奋,我们正走在天山的脊背上啊。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和现代化的公路,让我们感觉不到昔日的天山天池山高路险。青山绿水,有树的地方就有水,离天池越近,树木就越茂盛,树长得都很有特色,特别抓人眼球的是那些榆树,如绽放的花一样,枝叶四溅,象撑开的伞一样随风儿飘扬。穿过鬼斧神工刀辟就的“石门一线”,三工河就喷涌而来,虽然称之为河,其实看起来象条小溪,可与南方的小溪又不相同,南方的小溪或清澈见底,卵石大小、润滑、黑白可见,或深浅可测,溪流急缓有度,温柔而又细腻;而这三工河的流水却象在戈壁的胸膛上划了一道宽宽的裂痕,涌出白白的乳液,溢满了,高出了河床的平面,没有河岸,不知深浅,旁边积累着杂乱无序的细碎的黑石子,浪花飞溅开放着,奔腾着锋涌而至,阳刚而有生命力。它的源头是天池雪水,流水一路与我们擦肩而过。 车沿着盘山公路往上爬,群山重叠,苍茫雄浑,山峰时而排挞而来,时而又荡漾开去。到了天池一下车,一股侵骨的冷气迎面袭来,时值盛夏季节,却分明感觉已是深秋了;一泓湖水依偎在群山怀抱里,四周是云杉相拥,松树挺立,满眼一片春色朦胧;远处终年冰川积雪的博格达峰,山峰竞争,银光闪闪,雪光穿过群山的沟壑照耀天池碧水,交相辉映,似乎冬天的脚步款款走来了。坐船横渡天池,拾级而上,站在王母庙前,登高远望,天池在眼底下微波荡漾,因了王母娘娘和七仙女的神话故事飘逸着仙气与灵气,周围的天山山脉依然剑气飞扬。 蓝天、碧水、绿树、雪峰,与戈壁中看到的天山相比,别有一番心绪在心头啊。天池是因为有了冰雪消融才有了如此茂盛的苍绿,在天山,在西北这方土地上,要养育一颗树,染成一片绿,是多么艰难。而在我们南方,只要是山就有树木成林,可人们珍惜过那片盎然的绿吗?人们尊重过它们的存在吗?纵然有满腹的痛心和痛恨,也无法阻止那无休止的乱采滥挖,如果到西北看看,感悟一下天山的生命,对我们的大山是否有一种深深地歉疚呢?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