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水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关心的问题。

　　在文明的边缘，在这南方的莽莽山林之中，水并不是稀缺的东西。只是，若将这生活与山涧溪流完全联系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习惯了自来水的人们，不得和温习一下多年前的生活模式。

　　刚开始进山的时候，住宿是租用老乡的房子，而生活用水则是由山涧中汲取，晴天倒还是好，溪水看起来很是清澈，虽然上游不知道经过什么地方，但是眼不见为净的真理之下，大家无论是洗涮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旦到了雨天，山上就会发洪水，溪水也变得混浊了起来，可是没有别的地方取水，只有用桶取水后，放着等自然澄清。

　　我搬到山上之后，到我们把施工生活区的临时房屋建好，一直都是用山溪时面的水。我们住的地方并没有小溪，而是约一公里远的地方。除去了每天的工作，去山涧里挑水，也是一个任务。那时人很少，而刚毕业的我，算得上是一个壮劳力，挑水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了。沿着窄窄的山路，去时哼着小调，两个空桶一甩一甩，倒是满惬意。回来时，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约三十公斤的两桶，拢不好，就会有横向摆动，在狭窄的小路上，步履维艰。时时是去溪边打了一桶水，回来了，只有半桶水，那半桶水则洒到裤子、鞋上，还有地里，球鞋里面灌满了水走路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别说多狼狈了。回去了，胡会计还会一个劲笑，真是让人郁闷。再后来，情况就好多了，熟能生巧，担水是一手拉住一根吊钩的绳子，走起来就平稳多了。不过担水之后，打饭洗碗之类的事情都是张哥包了，这家伙勤劳得有些像家庭主妇。我担水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欣赏一下山中的风景。现在想来，倒是有山中隐士，樵客山人之味。

　　山路曲曲弯弯，两山之间是下切很深的河谷，对面则是高达数百米的绝壁悬崖。有山风吹来，可以嗅到草木的香气，这里的空气比城市中洁净多了，并且富含氧气。蛰伏在草丛中的虫儿，高高低低地叫着，听到脚步声儿会暂时地静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仿佛知道不是天敌，然后就又开始无忧无虑的弹唱。

　　不过到了下雨之后，显然就没有那么美妙了，特别是山区里的洪水。刚参加工作那年，关于水的灾害时有发生。有个工程队的两名测量人员被山洪卷走，尸骨无存；而另一个工程单位的临时帐篷，被夜间突然冲下来的泥石流冲走，里面有十二个人；还有一个单位，暴雨中行进的车辆出车祸，掉到大河里，尸骨无存。最近的那个小镇上，雨后滑后的巨石，把一家三口砸死了。许多危险地段，都会有各种地质灾害，泥石流，落石岩崩，滑坡，洪水。城里人，是不可能知道山里修路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这样的事情只有进入深山的那些行业才可能知道，尽管那时是二十世纪，可是遥远的山区，通讯通信都极其落后，那些死去的人，不可能出现在新闻中，何况，危险行业历来都不可能主动将这些事情暴料出来。有时，一条人命并不比某个明星不小心走光更有新闻性。人命其实是有贵贱的！

　　一路泥泞，担水走路得分外小心，湿滑的小径，窄窄的田埂，再加两桶水，走起路来并不轻松。下雨的时候，没有清水，山下的大河里翻着浊浪，山间的溪谷也是泥沙滚滚，这样的时候，只能将浑浊的水打要桶里，待一会儿下面的泥沙沉淀了之后倒到另一只桶里，然后再打一桶水，再沉淀一下，将那只桶凑满，然后这只桶就打一桶浑水。回去后，那只相对干净的水桶，再用盆子沉淀一下，用来做饭烧开水，那只相对较浑的，就洗菜。这样的事情，对于我是第一次经历，而对于修了一辈子路的人来说，从来都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洗澡，当然也只能到山涧里去了。午时的太阳最好，晒得人暖洋洋的。一般都是约了几个一起去，带着要洗的衣服，用盆子端着，一路有说有笑的。溪水随着山势蜿蜒盘旋而下，在有跌瀑的地方都会有一个相对比较深的水潭，几个老爷们脱得赤条条，站在潭中，偶尔也说着一些荤笑话，几个工人还若无其事地哼着黄色小调，或者比比谁的本钱大之类。或者放开噪子狂吼一阵，走调了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着。当地老乡家的女人，也是在山涧中洗澡。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住在老乡家，所以，通常都会错开，偶尔会有撞车的时间。一般极少，只有一次最搞笑。我们几个人在下面洗，大罗军一个人跑到高处，那里有一个跌坎，约是一米多高，跌瀑的水下来，形成一个天然的淋浴。他盘腿坐在那里，慢慢悠悠地洗。我们几个先走了，路上刚好碰到当地的几个女子也来洗澡，就问上面还有没有人了。被问的人，竟然忘了大罗军还在上面，随口说了一句没有了，几个年轻的没有结婚的女孩子，因为害怕，还在等着，倒是一个结婚了的大嫂没有想太多，就端着盆子向上面的山沟里走去了。不到两分钟，连滚带趴、跌跌撞撞地出来了。

　　 “我的妈呀，还有一个人光洞洞地坐在高处！”那个大嫂说。

　　几个年轻女孩子和我们几个家伙无良地大笑。

　　随着工地上生活设施的完备，人员来得越来越多，挑水已经不可能满足生活需要了，同时生产上还需要高压水。于是，老总带着我和几个测工就准备寻找一个地方建高压水池。生活用水无所谓，干净就可以，但是施工用水必须得保证作业面有三公斤的最小水压，施工的线路是几公里长的坡路，高达百分之二。我们先在线路图上计算了一下，并且热气自己的施工任务计算出最后工作面可能的高程，然后再计算出高压水池的高程，再在地形图上寻找到合适的高程，并且还要满足水源、通行的道路，另外还得考虑投资不能太大。最后就是实地选址。

　　沿着将来修隧道洞口间的沟谷一直向上，只有三十厘米宽的小路，再加上悬崖陡壁，茂密的灌木杂草，行走起来非常艰难。穿着单衣，球鞋，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盛夏的天气本就是热，再加上爬山的运动量极大，一瓶矿泉水走到半路就没有了。也许有人会说，夏天可以穿短裤背心，那是没有到过山里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山里除了有毒蛇，带刺的荆棘类植物，还有一种可恶的毛毛虫，只有傻子才敢只穿短裤、背心和凉鞋行走在这样的山路当中。那种毛毛虫一般都在植物叶子的背后，上山时有时会拉一下植物的枝叶借力，不小时摸到了这种毛毛虫，手会火辣辣地痛上三四天，山里也没有医院，只有忍着。

　　溪流在植被茂盛的山谷中忽隐忽现，沿途有零零星星的小块田地，种着苞米、土豆之类，走了约一个半小时，我们来到一个比洞口高了六十米的相对平缓的谷地。一侧是悬崖，沟宽七八米的样子，下面有很多都是砂和卵石，还有一些粘土。现在敲定了，回头就是喊测工再复测一下高程，我则设计一下高压水池，顺便找当地老乡谈修筑高压水池的事情。并还要测算一下曲曲弯弯的山路共需要多少米长的管路。

　　修水池的地方，离山脚下的料库约有三公里，水泥和沿途的钢管都是当地老乡盘上去，我自然又不监工，开始还仗着年青气盛，一天跑两次，后来就没有力气跑了，一天只去一次。任是谁，一天走十多公里的山路，都会感觉厌倦的。说来奇怪，那个修水池的地方，被老乡挖出许多颇像男人性器的石头，惟妙惟肖，当地老乡当新鲜事和我说，我闲着没事还拿了两个回去。后来，回住地半路上碰到一个工人，喜欢嫖妓，却在最近不小心被钢筋伤了小弟弟。我笑问他，要不要拿一个备用。说些题外话，这些修路的男人，在山里通常都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年富力强，欲望强烈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发泄自己的精力呢？无论是结婚的，还是不结婚的，这实在是一个阴阳不和谐的问题，可惜，上面喜欢什么短平快之类，没有把下面的人真正当成人来对待。

　　直到高压水池修好了，生活区接通了水管，工作面的水管也接好了，我们的生活才算是有些许正常。后来听说高压水池让老乡搞过一次破坏，扔了一头死动物在里面，让许多人拉了几天的肚子。而工作面也因为上面所谓的献礼任务，进到了更高海拔的地段施工，结果导致了水压不够。还有隧道施工中遇到岩溶水，冰凉刺骨，将里面作业的人员打得全身湿透，想想大冬天洗七八个小时的冷水澡，是什么滋味。

　　水火无情，特别是在修路人的生活中，这里只能草草地写一些片断，零零碎碎，让大家了解一下修路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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