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末手记
　　
　　苏末手记 1
　　
　　我和多利在这个城市相依为命。
　　
　　多利是一只波斯猫，有着柔软的皮毛，有着幽深宁静的眼神，我从未看过任何一只猫有着如此的眼神，多利的眼神总是像在诉说着什么。它总是悄无声息的在房间里走动。常常，我会被它突然的出现吓一跳。我一直不知道多利是男是女，潜意识里，我希望它是一只小公猫。一直到后来，开宠物店的叶子告诉我，多利，是一只小母猫。虽然小小的沮丧了一下。只是，我还是跟多利相依为命。
　　
　　我，叫苏末。是个女孩儿，还算乖巧。跟时下的18、19岁的小女孩儿不一样，在她们都疯狂的迷恋某个明星的时候，我疯狂的迷恋上了塔罗牌。每天出门之前，我都会虔诚的用塔罗牌占卜一下。占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女巫。不过，我没有水晶球，也没有飞天扫把。我只有多利和这副有些旧的塔罗牌。我记得书上写过，通常，女巫都是跟一只猫相依为命的。恰巧，我跟多利相依为命。
　　
　　我想，如果，我生活在绿野仙踪的那个时代，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小女巫。
　　
　　因为，我，总是很幸运的。除了生下来被抛弃，接下来的成长就一直是幸运的，以至于我会害怕，如果幸运提前被我用完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被孤儿院的院长收养，是被收养，而不是住在孤儿院。院长姓苏，所以，我也姓苏。
　　
　　院长是一个很慈祥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孤儿里，为什么苏怡只收养了我。所以，我只能用自己一直很幸运来解释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记忆里，那个时侯孤儿院里的小孩子，比我乖的，比我好看的，比我叛逆的，有很多很多。
　　
　　苏怡闲暇的时候也会玩儿塔罗牌，只是，我从她的神情里看不出来她是否迷恋。我只是偶尔看见她玩儿。在苏怡大大的房子里，我会赤着脚走动。苏怡总是用她很好听的声音跟我说：“小末，穿上鞋子。”于是，我就乖巧的穿上鞋子。我从不反抗苏怡的任何话。苏怡总是说：“小末，你的乖巧，时常会令我有窒息的感觉。”我就站在窗台边上，朝着苏怡远远的笑，很安静。
　　
　　我喜欢站在窗台边上。那里，有阳光洒落。苏怡的房子，只有那里，会时常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苏怡长得很好看，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好看的女人，为什么一直独身。我问她，苏怡笑着说：“小末，有些事情，大了你就明白了。”苏怡再不言语，我也就不再问。只是，不可否认，三十多岁的苏怡，还是那么美。她身上的那种韵味，是任何女人身上都没有的。
　　
　　苏怡身上有一种淡然安静的感觉。她一直很苍白，很单薄。与我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是每天做温热的饭给我吃，买漂亮的衣服给我。偶尔，会坐在窗台跟前，细细的为我梳理头发。苏怡总是轻轻的说：“小末，你生得很美，你的头发，如她一般，根根是情丝……”
　　
　　我问：“她，是谁？”
　　
　　苏怡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太遥远了，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她有一头如你一般的发，那个时侯，所有的人都说她的发根根是情丝……”苏怡，突然就很伤感，不再为我梳理头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留我自己在窗台边上，散着我的长发，及腰。
　　
　　我跟苏怡，总是淡淡的。若即若离。只是，我知道，如果没有苏怡，我只是孤儿院的一个抹着鼻涕的小女孩儿。我忘了说，苏怡，收养了我，就离开了孤儿院。现在的孤儿院院长是苏怡之前的院长，已经很老了。偶尔，我会孤儿院的时候，老院长还会跟我谈起苏怡。我却发现，我对苏怡的记忆，完全只有大房子里的那段。在孤儿院时候的记忆，不知道被我什么时候给丢弃了。
　　
　　苏怡在我上学的时间里，总是呆在家里。我不知道苏怡做什么，从未见她出去工作过。我只知道，苏怡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总是喜欢写一些东西，苏怡告诉我：“小末，这些文字可以换来钱。”我于是知道了，我们的生活，一直都是苏怡一个一个的字堆砌起来的。
　　
　　苏怡是某本女性杂质的专栏作家。深夜的时候，我从房间里走出来。苏怡还是坐在客厅里，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就有一些心疼。回房间拿了衣服，给她披上。转身，进厨房，暖一杯温热的牛奶。轻轻的放在电脑桌上。我记得苏怡说过，会一直钟爱牛奶，只有牛奶，才可以让她的心安静，不再纠缠。我始终不明白，一直让苏怡心生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情，抑或是某一种感觉？
　　
　　苏怡不说，我亦不问。
　　
　　更多的时候，我跟苏怡的生活，只能形容为同一个屋子里生活的两个女人。苏怡收养我的时候，我五岁。苏怡21岁。我始终不明白，21岁的苏怡为何会是孤儿院的院长。
　　
　　苏怡不如那些作家一般，只用电脑写字。没有编辑催稿子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很富裕的时候，苏怡从不在电脑上写字。我看见苏怡有一个精致的皮箱子，就像三十年代那些小资女人用的一样。那个皮箱上有漂亮的蕾丝花边。
　　
　　苏怡总是用淡蓝色的信纸写着什么，每写完一张，苏怡就会小心翼翼的拿出皮箱，把信纸贴在胸前几秒钟，然后轻轻的放进去。每次，苏怡的神情都虔诚的像基督教徒一样。那种神情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祈求。我不知道善良的苏怡心中有什么不安。或许万能的主，可以减轻苏怡的不安，这样就好。
　　
　　我想我知道耶稣，据说可以让人复活的神。基督教的主，万能的主。
　　
　　有的时候，耶稣跟巫婆到底哪一个的神力更高一些。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耶稣厉害一些。他可以让人复活。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有听说过巫婆可以使人复活。纵使这样，我也还是只想做一个快乐的小巫婆。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苏怡，耶稣是否真的能让人复活。苏怡点点头。那么，他是否也知晓很多事情。苏怡还是点点头。那么，苏怡，他能告诉我是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么？我看到了苏怡眼中的慌乱。苏怡别过头去说：“小末……”
　　
　　我咧开嘴，给苏怡一个很漂亮的笑容。
　　
　　“苏怡，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认为巫婆厉害。”
　　
　　留给苏怡一个背影。我穿着苏怡买给我的素淡裙子，去学校。我的所有衣物，都是苏怡买的。都是素淡的颜色，仔细看看，都是白、灰两个颜色。我说不出是否喜欢，只是感觉穿在身上很舒服。苏怡买给我的衣服都是棉布的。在这个年代，很少有女生还会身穿一身洁白的棉布衣裳。似乎，诺大的校园，只有我一个。看一看，每个女生身上都是鲜艳的色彩。哪里却还有棉布的踪迹？
　　
　　我不在乎，一个人独来独往，我本就是一个人。我也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因为我还有苏怡。我也不在乎成为这个女高的另类分子。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是清静许多。我没有反驳过苏怡，在她要我读女高的时候，我就答应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个很现代化的城市，为何还会保留着女高？
　　
　　淡静，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苏怡，是否真的适应了这快节奏的生活？http://www.sanwenzx.com
　　
　　苏怡会弹钢琴，这是老院长告诉我的。我跟苏怡的房子里，是摆着一台大大的钢琴，通体黝黑。只是，十三年来，我从未听苏怡弹过。我一直以为，那架钢琴只是装饰。老院长说，苏怡，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放在古代，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儿为其踏破门槛。“那放在现在呢？”我有些调皮的问老院长。似乎只有在老院长面前，我才可以流露多多少少的一点儿孩子气。老院长总是揉着我的头发说：“又如一个苏怡一般的女子。”我不懂这句话。也没有人跟我解释什么。苏怡，似乎是一个谜。多少年，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也仅仅是知道她叫苏怡，仅仅知道她对我好。仅此而已。
　　
　　老院长再跟我说起苏怡的时候，总是会极力避免什么。比如说，我问老院长，她嘴里“又如苏怡一般的女子”是什么意思，她总是摇头，伴随着长长的一声叹息。苏怡，真的只是一个谜。总是迷迷蒙蒙的感觉。
　　
　　苏怡送给我一个礼物。我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苏怡说：“小末，永远都不要像我一样，你是个天使，该有天使的生活。”我很想问，为什么不要像她一样，到底她是什么样？我也很好奇，为何苏怡会把她一直不离身的十字架送给我。只是看着苏怡单薄柔弱的身体，那些到嘴边的话，被我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有些事情，或许，我不知道的话会很好。这，是我的感觉。
　　
　　十七岁生日的时候，苏怡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我不知道苏伊是怎么了，吃很少的饭，更多的时候，苏怡会说：“小末，端一杯牛奶给我好么？”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怡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在苏怡迅速消瘦的时光里，我常常看见她在笑，很温暖，很灿烂的笑。我开始每天扶着苏怡到窗台边上晒着阳光，听苏怡絮絮叨叨的叮嘱我许多话。
　　
　　阳光底下，我依偎在苏怡脚边，就像一只小猫一样。现在，只要我坐在窗台边上，多利就会依偎在我的脚边。于是，我总是轻而易举的就想起了苏怡。然后，眼泪就不可遏制的一滴，一滴的落在多利的毛皮上。多利，墨绿色的眼睛里似乎也有着晶莹的东西。
　　
　　苏怡对我说的很多的话语我都记不起来了。苏怡离开之后，我的记忆力似乎就变得很差，总是一点点的遗忘关于苏怡的点点滴滴。我很害怕，开始学着苏怡的样子，开始写东西。把心里关于苏怡的东西，全部都写下来。在我完全忘记之前，我一定要写完。
　　
　　苏怡是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离开的。早上阳光很温暖的时候，九点十七。我把苏怡屋子里的钟定格在这个时间。我想，这是个完全属于苏怡的时间。苏怡离开后，每一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呆呆的坐在苏怡的房间。一坐就是一整天。
　　
　　苏怡离去的那天，很安静，很美好。她浑浊了好久的眼睛，那天突然就清澈明亮。苏怡说：“小末，我不能在照顾你了，终于坚持到你十八岁的生日了。”这是苏怡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苏怡是坚持到了我十八岁的生日，只是苏怡的坚持也留给我了永远不可能忘记的痛。
　　
　　其实，我的生日，只是苏怡收养我的那天。七月七日。
　　
　　那天，阳光很温暖，树叶投在地上的影子很漂亮，那天苏怡很甜美的笑着。这是当时五岁的我，关于那一天唯一的记忆。21岁的苏怡，把我带回了家。从未让我叫过***妈的美丽女人，苏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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