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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浮躁与漂零的生活

散文
时间:2011-12-17 23:34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川梅点击:
        

  应该说我人生中灰暗岁月是从1985年开始的。
  我从小有一付好嗓子,又很活泼,一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高中刚毕业,就进了县文工团,当时,心里好不激动,本来我就有些高傲的,再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目光,我更是晕晕糊糊了。
  可是,一个月后,我才知道这个让人向往的单位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好。它基本上没有什么正常的演出了,偶尔排演一个节目,也是为了到省里去拿奖。有些人到外面去主持婚礼或一些娱乐活动,还有些人干脆到歌厅舞厅或草台班子走穴。整个单位摇摇欲坠。团里为了改善职工的待遇,就在戏场里搞起了舞厅,女演员们大多是唱唱歌,或陪客人跳舞,因为团里漂亮女人多,外面慕各而来的人也就多,所以生意倒是十分兴旺。
  文工团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的女人为了着装打扮而明争暗斗,为了出个风头而含沙射影,为了谁有个如意的丈夫而气得吐血。她们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一句话,虚荣是她们的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
  我们一同进团的三个年轻人,同样有着比天高的心。我们都感到在这个地方绝不可能有希望中的那种事业成就。因此心里不痛快,练功不认真,一有空闲,就到街上瞎逛。团长找我们谈过话,说是正因为开办舞厅,才招我们进来的。要成名可以,他可以推荐我们去拍电视电影,但必须要保证在团里先好好干一段时间。他还举出几个例子,说她们出名都是因为他出面向摄制部门举荐的。
  年轻人经不住出名这个词的诱惑,再说我成绩不好,正因为考不上大学,才进入这个单位的。年轻人梦想很多,而当演员是我从小就向往的事。让万人瞩目那是多风光的事啊。
  由于年轻,我对团长的话深信不疑,至少是对自己一种安慰。于是,我安下心来,尽量获取领导的好感,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兑现诺言的。
  三月后的一个晚上,我在舞厅就碰上了林绪东。入世不深,使我对人没有丝毫的戒备。他是浙江人,到我们这里来谈业务,晚上没事就往舞厅里钻。那时的娱乐场所比较正规,没有多少污七八糟的名目。他说他常来我们县,说我们这个舞厅搞得最有层次。特别是一看到我,他就感到心旷神怡。夸我漂亮,有气质。我没有觉得这是奉承,因为我深知自己的相貌不俗。
  “小姐,你真的很美。”他搂住我,在舞池中轻轻旋转,一边柔声赞美。他的舞跳得非常好,如行云流水一般。而我却是刚出学校,虽然也会跳,但与他相比,却有相差太远。不过,我一向自负貌美,在身边有许多蜜蜂般的男同学。现在他这样一个成年男人的赞美,的确让人感到舒服。我低下头,并不搭理他的话。
  一曲舞跳完,他象绅士一样很有礼貌地将我请到他的坐位上。“你喝点什么?”他略倾身问我。
  我一笑:“对不起,我们有规定,团里不允许我们接受客人的招待。”
  他装出生气的样子说:“这是什么规矩?你陪我跳舞,我就是请你吃饭,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谁也管不了。”他不由分说,叫来一听可乐。在掏钱夹时,我不经意地看见那里面有着很厚一叠大钞。
  这一晚上,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跳。他问了我的名字,又问我愿不愿到杭州去玩。那时,我很单纯,听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当场就拒绝了。临走的时候,他硬塞给我一叠十元抄钱,我一再申明,这是违犯纪律的。他瞪着眼说:“我们杭州就这规矩,小姐们辛苦劳累,客人就应该付给报酬。你是嫌这钱不干净吗?你放心,每一分钱都是我用血汗挣来的。”
  我的工资仅仅只有三百元,而这一夜里,我就挣了两百多元。我收下钱后,又是兴奋又不惴惴不安。
  不过这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领导更不会知道,我剩下的就只有兴奋了。第二天,我就到市场买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又请几位要好的吃了一顿火锅。他们看见我花钱,都流露出羡慕,而我的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一位同学说:“清清,如果你有一天成名了,一定别忘了咱姐妹儿。”
  从火锅店出来,我的钱用光了。大家余兴未尽,提议去吃冷饮。当时的生活水平还不算高,可是身上没有钱却十分令人尴尬。我找了个借口谎称肚子痛,匆匆回到团里宿舍。用钱的痛快和没钱的尴尬,在同一天,我都尝到了。
  当晚饭去食堂时,看见一位大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挽着丈夫的手臂。我与她打了个招呼,她无不炫耀地朝我一扬脸:“吃食堂啊?跟我们出去吃,我请客。”这位迟暮美人的丈夫在市委当秘书,她经常以此显得高人一等的样子。我干笑了一声,谢绝了。
  但她那居高临下神情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暗想,我拥有的青春和美貌,她绝不会再有了。等她走过去后,我高傲地昂起了头,走进食堂。
  一连几天,林绪东都要到舞厅来找我跳舞。他谈吐不凡,见多识广,听他的谈话,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但他从不夸耀自己的成功,只是从他出手豪爽可以看出,他很有钱。对一个进入社会的少女来说,还有什么比学识和钱更具魔力的呢。就在这短短几天之中,我发现我很想与他在一起,好象一进舞厅就是为了等他的到来。
  不过我反复对自己说,这并不代表爱上了他,而只是觉得他有着一股力量吸引着我,尽管他不象团里一些演员那样英俊。我估计他有三十多岁,比我年龄至少大一倍。我在家里是长女,真希望有这么一个人给我做大哥哥,关心我照顾我。
  当我把这种想法告诉他后,他很爽快就答应,说他有这么个妹妹,是人生最大的幸运。第二天,他请我吃饭,并拿出一条金项链送给我作为结拜之礼。我就把他带到我家里去,认识了我父母。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见到林绪东那样有礼貌,他们也很高兴。
  得知几个与我很好的同学在考上大学后,我心里找不到平衡抑止不住地如流水一样地花钱。在她们面前,我故意装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自得感,想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就在这期间,林绪东回过一次浙江,我真的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天天的盼望与思念,象一张网,把我牢牢地套住了。这时,我才明白,爱情悄悄地来到我的心间了,是无法遏止。
  半月后,林绪东回到了通州。一见到我,他就说很想我。这天夜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感到脸上一阵阵地发烧,感到心与心靠得非常近。他身上浓郁的男子汉气味扑进我的鼻中,真让人有晕眩之感。说话时,他搂在我腰间的手使了一些力,我的腹部一下靠近他,血一下冲上了脑顶,我感到浑身酸软无力。都快十九岁了,我从来还没有和任何一个异性这样的贴近过。这种滋味很奇怪,理智上既象推开他,怕别人发现影响不好,但内心却又愿意被他这样搂着。跳舞时,心不在焉,总是朝他脚上踩。我说:“这样不好,你松开一些。”可这声音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我跌跌撞撞被他带动着旋转。慌乱中,都不知道舞曲结束,直到坐下后,我才如释重。
  他注视着我,悄声道:“宝贝,这里空气太闷。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摇摇头说:“不行,现在我是在工作。”
  林绪东笑起来,“这算什么工作,你这是被人耍弄了。如果你真想工作,我替你介绍一份。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在海南去会找到天堂一样的地方,我在那边有很多朋友。”
  “你不是说你在浙江吗?”
  “是啊,可是我在海南有很多朋友,那里是新成立的特区,比深圳还吸引人。真是遍地黄金,不用弯腰就可以发财的。”
  涉世之初,我脑子里装的尽是浪漫的理想。当明星的梦眼看就成空了,团长说的话,纯是哄人的。他有什么本事推荐别人进剧组啊。前不久,来一个剧组,他象孙子一样围着制片和导演转,讨好里面的每一个人,被人使唤得团团转。
  现在听到林绪东的话,我的心颤动了。当时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便说:“林大哥,以后我真要找你帮忙,你会帮吗?”
  林绪东深沉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回家告诉父母,说我可能会去海南。父亲勃然大怒,母亲却哭哭泣泣,总之,他们不允许我去。
  当晚,林绪东又来到舞厅,我把家里的事告诉了他。他问:“你怎么看呢?”我说:“我要走自己的路,谁也不能阻拦,这班我不上了。让他们开除我算了。”
  林绪东把我拖进舞池,夸着我:“你的前途掌握在自己手上,你很有魅力。今后会闯出一遍广阔的天空来。林大哥随时都可以做你的后盾。”我顿时感到在茫茫天地间,我很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位好大哥。
  这天夜里,他请我吃了宵夜,我想他看出来我的兴致很高,一个劲儿地劝我喝酒,开始我还很适度地控制自己,可到了后来就管不住了,喝了两杯葡萄酒后,林绪东叫来一瓶五粮液,与我对饮了两小杯。酒后,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将对团里的不满对父母的不满,统统地倒出来。我对他说,我真想去海南闯一闯。
  迷迷糊糊的沉醉之中,听见林绪东对我说:“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儿。”我麻木地点着头。他带我进了个房间。
  一进屋我就冲进卫生,大吐起来。林绪东一直替我捶着背,等我吐得精疲力尽时,他把我搀到床上,解着我的裙子,我嘟嚷着,拒绝他的这种过分的举动。但是浑身没有半分力气,无法挣扎。当他说他爱我时,我在无奈之中,只好半推半就了。我的大脑在那个时候异常清醒,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满面。
  第二天早晨,他很温柔地告诉我,他真没有料到我还是处女。我的头紧紧地埋在枕头里,等他进了卫生间,我失声痛哭起来。
  与林绪东的事,不知怎么被团里知道了,他们竟然告诉了我的父母,还威胁我说要给我一个处分,而团里的风言风语很难听,人们看我的目光真叫刺骨。当我把这些对林绪东说了后,他却大不咧咧地说:“给我当情人吧,我会爱你一辈子的。”我当时就火了,骂道:“王八蛋,你这样的人也算男人?我要去海南。”
  这时,我才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他告诉我,他不可能离婚,在外面和女人睡觉只是生理需要,接着他又丢给我一叠钱。他连一点哄骗的假话都不愿说。涉世未深的我不知道男人是这样的。
  不错,虽然我爱虚荣,喜欢钱。但我还是个少女,我对爱情有我的追求。爱情是专一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给别人当什么情妇。他夺走了我的纯情和贞操,却像扔一件旧衣服一样把我扔了。
  我心中的美好,被林绪东在一夜之间完全击碎了,感到钱才是真正实在的东西。临到海南的前几天,林绪东又给了我一笔钱,我没让他带我去海南,而是叫他留下他朋友的电话地址,我自己闯入了海南。
  女人是天真浪漫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寻找着一份真情,可是我所做的事,与真情越走越远,然而我还是在不断地作出努力仍然做着关于爱情的梦。
  在海口那个有着毒烈太阳和瞬间就变的天气中,不存在什么遍地黄金,只有色迷迷的目光,和对一个女来说非常残酷的现实。那个地方更直接更纯粹,它不允许柔情,只有赤裸裸的床。
  我进过一个有色情表演的团体,后来在夜总会当了坐台小姐。每当感到人生沮丧时,我就忍不住诅咒林绪东,是他毁了我的生活。
  青春从我的身上慢慢流走,我在海南呆了六七年,一直过着那种远离爱情的边缘的生活。一位姐妹告诉我,挣足了钱,就回老家去,重找自己的爱情。她很年轻,但是却很成熟,心里没有我那么多梦。我们渴望真情,这是每个女人的本性。只不过她想得非常的现实,她告诉我,将隐瞒这段历史,谁也不会知道。
  可是我不能回家乡去了,在海南时,我曾遇到过几个熟悉的人,我想,他们会将这种难堪的生活告诉别人。后来,我到成都,依旧当坐台小姐。这已经成为了我的职业,从一个男人身边走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身心早已疲惫。
  就在二十八岁这年,我遇见了李晋。他是成都一所科研单位的工程师,因为生理上的原因,他与妻子离了婚,自己租了房,就住在我的隔壁。我们作为邻居都半年了,都没说过一句,我们这种人不希望与身边的人交往。一天,几个朋友半夜到我的房里来打麻将。第二天,李晋守在我门口,等我一出门,他就叫住我。通红着脸对我说:“小姐,我神经衰弱...”
  我笑了起来,对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今后一定注意。”接着我们就在过道上聊起来。他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放开了,告诉我,他今天没上班就是专门等着给我打个招呼。为了表示歉意,他想请我晚上吃顿饭。我痛快地答应了。
  说实话,自从林绪东在我生活中出现之后,我从来没有遇上过对我客气有礼的男人。当然请我吃饭的人太多了,但却从来不是因为这种原因。
  他并不富裕,请我所到的地方只是一个方便店,不过我吃得很开心。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又回请他,这样一来一往,我们便熟悉了。偶尔,晚间回来得早,碰上他还没有睡,就到他屋里坐坐。有时,他也和我一起做做饭。尽管可能他知道我所做的事,但从来没有提起过,也没有劝过我,我们一直守之以礼地相处着。
  好感渐渐地积累起来,没事时,我们还要到公园去走走。有一天,我对他坦白了我的身世和经历。他叹着气说:“怎么说呢。人都会老的,有一天,你会想有一个家,想有一种稳定的生活。你还年轻,既然给我讲了,说明你很信任我。我就以兄长的身份劝劝你,回到家乡去,不要再过漂流的日子了。”
  多年的心酸和着泪水一下涌出来,我说,我渴望安宁的生活,可是,我就象一支在大海里漂摇不定的小船,无法找到彼岸。沉默了很久,说道:“人生没有走不出的难关,咬咬牙就过去了。你还不到三十,从头再来吧。”在谈到离婚时,他总说是自己的责任。说他妻子带着一个孩子,日子过得很累,他对不起她。他这个人很踏实,很好,年纪虽然大一些,但确实让人感到很安全。
  晚上回到房里,我开着玩笑说:“李晋,今晚上,我就住你的屋里,怎么样?”他沉吟了片刻,盯住我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我猛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你真是个好人。今后如果我有福气,就找个你这样的男人。”没想到他还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没出一个星期,他就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事先,他一再嘱咐我,等条件成熟,我认为有必要,再向男朋友讲过去的事。“不过,我认为最好是不说,男人对这种事是很在意的,如果说了,很少有人受得了。”
  我见了那个男人后,我没一点感觉。回来后,李晋问起我时,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经历,所以就很在乎就受不了?”他急得直晃脑袋,两手乱摆说:“绝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离婚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能像个男人...”我一下抱住他,大胆地向他挑明:“不,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完美的男人,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生活在一起吧。”
  李晋紧紧地搂住我,我轻轻地哭了。那天夜里,我们住在了一起。他的病并不严重,我带他去过医院,经检查,医生说是因为长期紧张压抑的原因。李晋对我很感激,他说,他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女人的感情。虽然他没有直说什么,但我猜到,他以前的生活并不如意。只不过他的修养不允许他说前妻的坏话而已。
  不久我拿出积蓄多年的钱,买了一套住房。虽然是旧房,但我终于结束了漂泊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家。然后,又接下一个小门面,开了家面店。幸福就是这样,它其实很平静。
  当我的面店走向正规后,我们就结婚了。有时,李晋的儿子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度周末,我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对他儿子就象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
  没多久,一件令人惊喜的事又降临了。那天,从医院出来,我高兴得直掉泪。我以前的眼泪都是为痛苦而流,但这一次,却是因幸福──我怀孕了。
  我对李晋说:“我发誓,要让他生活得非常愉快幸福,不再有我这么多的痛苦了。”
  李晋也很高兴。他说:“他会比我们都幸福的。”
  我娇声问道:“你不幸福吗?”李晋赶快点头直说幸福。有时,我也担心,我是否能一生一世都拥有他。那种浮躁与漂零的生活,已经被我抛开了,更准确的说,是因他,我离开了边缘地带。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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