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是加油加气站里最“恍”的一个,成天恍恍惚惚的,人称“马大哈”;六子也是这个班组的一叶茶,渲染了整个班组,只不过...... 昨天六子的小组负责加气,六子正在收费亭收钱。二流子费力地扭着她那水桶腰走过来,(本来她就是水桶腰,他非要说她是S型,非要扭。)边走边低着头数着手里刚刚给一辆车加汽油的一大把五元零钞,数着数着,还算白净的脸蛋上露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微笑。二流子肚子里长的是鸡肠子——只有短短的一根,稍微一点喜事就够把她的眼角笑起鱼尾纹甚至把脸都笑烂。 “看,二流子捡了金子了还是得了花癫?一个人发啥子花痴?”正在给出租车充装天然气的周华眼尖,坏笑着问收费亭里的六子。 六子抬头看看花痴一样的二流子,还在一路傻笑着走过来。她知道二流子是拿零钞来换红色大钞的,只是不晓得她好好的又在发什么癫。 “花痴!淫笑!”二流子喜欢六子这样和她交流。 然而这次她却不理会六子的,自顾走到六子的收费亭边数着那一叠五元一张的零钞。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五又一十......”六子故意扰乱二流子。 “哎呀!烦人!又给我打乱了!”二流子笑怪着六子,“老子不这样数了!哼!”二流子得意地伸长了脖子:“一十、二十......一百,一十、二十......又是一百。哈哈哈,真的多了一张,死鱼虾虾还不相信,还说我数错了!哼!我可是读过书的!”六子把二流子数在桌子上的钱重数一遍,二流子早就昂头挺胸地拿着多的那五块钱找鱼虾虾算账去了。 五块钱,这可是天降横财啊!金钱的力量是强大的,二流子高举着这张客户多数的五元大钞,以凯旋者的姿态仰着头,蔑视着小组几个人的欢笑。透过睫毛的缝隙,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鱼虾虾的眼睛笑得弯成了豆角,兵哥哥的脸笑得成了皱皮狗,秦二妹连忙跑过来:“真的多了呀?多五块呀?”那份开心,人还没到下巴就到了。 六子把重数一遍的钱放进抽屉里,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没有拿百元大钞给二流子,她使力想想,好像是没有。 “喂!老石,刚才我是不是没有拿毛伯伯给二流子呀?” 老石正在给一辆出租车加气,回过头来把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老石是近视加散光,不戴眼镜的时候看东西眼睛闭着比睁着眼睛还要清楚些,“你这恍恍,人家专门来换钱你不给人家她会走?”六子问周华,周华也没注意,当时美丽又不在场。 六子晓得自己恍,而老石是这个班组里最清醒的人了,那辆车今天多给了八分那辆车昨天少给了一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老石说得实在,有谁换钱会只把钱给人家就走的?或许真的是自己记错了。六子实在是恍,下班坐车回家居然连续坐错两次车,害得公交公司几块钱就把她拉着转了半座城;上了半天班还问同事这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了;早上买个馒头啃了一口才发现包里忘了带钱;早几年柴油限量的时候居然拦住老总的车说没油卖了......反正,再怎么恍得离谱的事情发生在六子身上都不算新鲜更不算奇怪。六子就这样在混混噩噩里度过了三十多个年头,都快奔四的人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小,总觉得自己还放下书包没有几年,虽然儿子都远远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人家开玩笑说六子“醒得早”,六子打心眼里不承认,滚你妈的!老子是怎么把儿子生出来的都不知道呢!不过,她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是真的生过儿子,并且把他养到了十七八岁!这一二十年,可真他妈像一个梦一样短暂!六子经常会有这样的感慨。 这是非未定的两百块钱究竟该怎么办?六子没有了主张。直接拿给二流子他们小组吧,万一自己刚才真的拿过两百块给她的呢?下班后自己小组差了钱那就扯不清了;不拿给别人吧,别人下班一结账就会差钱,而且这也不是六子的作为。那次六子捡了三百块钱都交还给失主了的,虽然可惜得自己心里暗暗滴了几天血;还有一次,六子在厕所里捡了一包钱,吓得她提心吊胆地把那包钱挂在手指上,手臂伸得直直的,生怕那包钱挨着自己身上,一直这样平举着拿到收费亭有监控的地方才敢当着许多人的面拿出那钱包里的电话,费了好多力才联系到那个比她还“恍”的失主......六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弄清楚到底当时自己收了二流子的零钱后究竟有没有拿毛伯伯给她。六子叫安全员卢姐帮忙收着钱,自己就跑到陈经理的办公室找陈经理调监控去了。 “调监控?是不是又收掉了钱了?你这一个二个的恍恍!”陈经理清楚,站里面这个班组恍恍多。 “这回不是了。是二流子过来换钱,我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给她整钱。” “是她来问了吗?” “要是她来问就好了,关键是她们没有问,但是我好像真的记得我没有给她整钱的。” “呵呵呵,两个恍恍!” 本来重庆就是个雾都,何况这又刚刚进入冬季,更何况这天有下了几滴小雨,监控完全一片模糊,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人影的动作。不过从人影的动作来看,六子似乎真的是没有拿整钱给二流子。陈经理笑笑:“先还是不急说,等下班结过帐再说吧!哈哈哈,一群恍恍!” 六子从陈经理的办公室出来,正遇上二流子从面前经过,因为今天发了五块钱的横财,二流子哼的歌都是那样的欢快。当然,二流子哼的歌都是欢快的歌,只不过今天的调子更是欢快,欢快得走的脚步都轻得飘了起来。 六子想试试二流子到底想不想得起刚才换钱的事情,于是试着以往骗吃骗喝的语调说:“哎哟!二流子,我好口渴啊!” “哼!渴死活该!”二流子头一仰,看着天走了。 周华听懂了六子的话,接过话尾笑二流子:“二流子,请我们喝水吧!” “哼!天上在下呢,你张开嘴接住呀!”抱着五大五块钱的金山,二流子今天神气得财大气粗,臀肥腰圆。她们小组的几个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惊扰了几只在加油站的顶棚上准备定居做窝的麻雀,它们愤怒地在加油机的上空飞旋了几圈,拉了好几坨鸟粪在加油岛上才解气。谁让二流子几个高兴得忘乎所以忘了别人的感受,说得狠一点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呵呵,这就是下场! 跟着走出来的陈经理“哈哈”大笑,那笑声充满了看热闹的邪气:“二流子,你几个笑嘛,高兴不知愁来到!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以老帅哥自称喜欢闹热的屈经理哪里经得住这笑声的诱惑,急忙问陈经理怎么回事。陈经理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给他讲了一遍,这个“聪明绝顶”的老帅哥笑弯了腰:“哈哈哈,我说你们几个,笑吧,高兴打烂砂锅!” 见这老头差点把事情说出来了,陈经理急得连忙摇头又摆手,示意屈经理不要点明了。他这一肚子坏水,正想看看二流子他们几个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的样子呢! 操作工二毛子走出来,见着大家笑他也跟着笑。他就是个典型的疯子,不过,他是被逼着装疯的。加油站花花草草的太多,虽说鲜艳却带刺,以他那点天蓬元帅一样的定力,要不是他太爱他那弹簧床垫一样的老婆,恐怕早就成为花下冤魂了。这时候,他正跟着二流子他们一起傻笑。 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陈经理管不了在家里苦苦等他回去的小娇娘,早早地来到营业厅,就等着看二流子他们从笑到哭的样子。六子心里跳得厉害,她到现在都不敢确定究竟是自己恍还是二流子恍。六子急急忙忙在计算器上结帐,周华、美丽、老石齐刷刷地把眼睛凑过来,盼着看热闹的陈经理更是把眼珠子在计算器上看成了对眼!很快,结果便明明白白地出来了,里面果真多了两百块。一群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百块,发了,我们吃柴火鸡去!”周华故意拉大了黄喉。 “两百块你几个吃柴火鸡?美死你!喝点饮料就够了。”二流子不削地说。 “那我们拿饮料了哦!”周华哪肯放过任何一点骗吃骗喝的机会。 “拿呀!哼!见者有份,我们还是要喝。”二流子可真的是死鸭子——嘴壳子硬! “哈哈哈,算了吧,我生气呢!今天是哪个笨蛋多给了我两百块钱,要是被我知道了我非得捶死他不可!”六子笑得合不拢嘴。 “呵呵,酸!”二流子一瘪嘴,意味深长地说:“人家多给了钱还要打人家!你妈的今天不就运气好一点嘛,有什么好拽的?我们今天还不是多了五块钱!” “你们?多五块?”陈经理质疑得把脖子伸得像只长颈鹿。 “是啊,多五块。”结完帐的鱼虾虾确定。 “不差钱?”一群人问。 “不差钱!”一群人回答。 “你们还是检查检查吧,我们多了两百块呢!”老石几乎都把事情说出来了。 “我们为什么要检查?我们又不差钱!”鱼虾虾有些生气。天都黑了,她家离得远啊。 “你们当真不差钱?” “不差钱!” 见着二流子几个都去换衣服了,没有看成好戏的陈经理简直失望到了极点:“你们都拿了两百块出去居然不差钱?!” 这时候,已经接班的夜班人员进来:“我们外面的油桶呢?” “昨天我们就借出去了,押金今天交给鱼虾虾他们组的,还没还回来吗?”老石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她叫住已经换好了衣服的二流子和鱼虾虾:“油桶呢?” 这下该二流子懵了:“还,还没还回来呢。”突然一下子想起来:“押金!油桶的押金,两百块!” “哈哈哈,两百块,是我们的。”鱼虾虾也终于算是清醒了,连忙把柜台上那没人接手的两百块拿给夜班的人。 “哈哈,一群恍恍!”陈经理高兴地笑:“不差钱吗?” “不差钱!”二流子头一昂,“哼!”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差钱!哈哈,哈哈哈......”站里站外欢笑一片。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