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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散文
时间:2015-01-25 17:08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闾凌宜人(yr点击:
        
  
  引子
  看到过很多作者散文诗歌小说故事等等不同的写作方法写自己的母亲,歌颂母亲的伟大品格,其中不乏轰动世界的一代文豪高尔基写的长篇小说母亲》,刻画了母亲在俄国革命中英勇斗争的伟大形象。也有最普通的人用最真诚的情感,去书写自己最普通的母亲。无论名家还是普通作者,都是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塑造和展现母亲这一普通而又伟大的形象,讲述母亲一段段可亲可敬的故事
  我的母亲是这千千万万普通母亲中的一个,也有着她普普通通的故事
  一
  一九二七年母亲出生在东北一个叫老虎洞沟的小村庄里。据传说,在很早很早以前,一只斑斓猛虎窜到沟口子村,闯进财主苟思才家的羊圈,咬死了羊圈里的几只羊,然后叼着一只还在喘气的羊大摇大摆、扬长而去。苟思才发现他家的羊被老虎吃了以后,就命令一群家丁,操着火铳、木棍、镐头去火速追赶老虎,由于人多势众,喊声连天,火把高照,山中之王的老虎被人潮浩大所震慑,忘记了来时的方向,它拼命一直向北跑,跑了十几里地,跑进了一条四面山峰耸立的深沟,一头扎进了天然洞穴,再也没敢出来。后来这个沟里搬来了人家,人们就把这个山沟起名叫“老虎洞沟”了。
  老虎洞沟村子很小,稀稀落落的住着二十几户人家,这里的四面都被高高的大山包围着,每天太阳出来的都很晚,落山确是很早的。四面高山上布满了荆棘,高大的刺槐树、杨树、松树覆盖了每一座山头。茂密的树林间,经常会有山兔跳过,飞也似的,只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远远地就能听到“咕咕”、“咕咕”一声声山鸡的啼鸣,走近山林,却很难寻觅到它的行踪,百灵鸟清脆的鸣叫声在山林间回荡。
  可能是由于有过“老虎”这个山大王出现过的缘故,山林里各种飞禽走兽很多,却不见凶狠的财狼虎豹出入,也许这些动物们早就被传说中的“老虎”所震慑,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吧。所以老虎洞沟的人们平静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小农生活,家家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富裕,但也能自得其所,其乐融融。
  母亲的家坐落在北面大山脚下,三间茅草房里住着子孙三代十几口人。母亲上面有五个哥哥,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是姥姥三十多岁以后才有的她,所以母亲在家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太姥姥、太姥爷视母亲为掌上明珠,姥姥、姥爷也是倍加疼爱。五个舅舅当然更是不管大小事情,都会让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
  姥爷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是实实在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五个舅舅也就跟在姥爷身边,都没念过什么书。那个年代,对于一个深山沟里的农家子弟来说,如果能够念上几年私塾,那可是很奢侈的事情了。作为普通农民的姥爷,没有能力供几个孩子上学,所以孩子们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尤其是母亲,作为女孩子,在那个年代就更谈不上去读书识字了。
  庄稼地里的活计轮不上母亲去做,那些个粗累活都是姥爷带领着几个舅舅去做的。老舅与母亲的年纪相差不多,所以一听到姥爷又要他跟着一起出去干活的时候,十二岁的老舅鼻子就噘得老高,嘴里不住的嘟囔着,“总想起我来了,怎么不叫小妹?”姥爷的耳朵很尖,听到老舅的嘀咕声,就对他吼道,“你小子比啥比,小妹她是女孩子,女孩子只能学做针线活,种田、砍柴这些粗拉活是应该由男人们干的。别再啰嗦了,马上跟我走!”姥爷的语气很坚决,似乎是在命令着老舅。
  这时候老舅尽管心中不悦,但也没有办法,只好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姥爷身后。
  母亲当然也是闲不住的,姥姥端过来那架纺车,放到了热乎炕头,又搬来了棉花放到纺车旁边。一切准备停当,姥姥喊道;“老闺女,来,坐到妈妈身边来,帮着妈妈递棉絮,跟着妈妈学习使用纺车纺线。”母亲很乖巧,也很懂事,她听到妈妈在招呼她,无论在做着啥,她都会放下手里的活,“妈妈,我来了!”接着,她就在炕上盘起腿来,一条一条递给姥姥棉絮。看着姥姥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撵着棉絮,那条白线在姥姥“吱吱”转动的纺车中越来越长,好奇的母亲就嚷着要自己试着纺线。“妈妈,我也要摇纺车,我也要纺线!”
  “好吧,妈妈教你纺。”看着女儿执意要学纺线,姥姥心里很是高兴,“女孩子,就要学会做针线啊。”姥姥心里暗想。她伸出手去,手把手的教母亲摇纺车,随着纺车转动,母亲的手里竟也纺出了棉线,她高兴地对姥姥说,“妈妈,你看,我也可以纺线了,这根线多长啊!”
  二
  整天围绕在姥姥身边的母亲一晃长到了十七岁,长成了一个端庄秀气的大姑娘了。村里村外开始有人找到姥姥,“我说老嫂子,你看你家的老闺女也长大了,出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我想着给这老闺女保个媒。这男方吗就是边里的龙台村的,小伙子比咱老闺女大两岁,人长得还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吃吃喝喝还是不用愁的。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意思?”同村的快腿乔二婶介绍着。
  姥姥微微一笑,“我说她二婶,你能想着咱老闺女的婚事,还特意跑到家里来,我很感谢你。老闺女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是该找个人家了。不过,你看咱们家五个小子都还没成家呢,老闺女自己是个啥想法我也不知道。我看这样吧,等有空我探听探听咱老闺女是啥想法,我再给你回信,好吗?”
  “也好,不过老嫂子,这事可要快做决定啊,人家那户人家是挺着急的,恐怕时间长了,人家找到了人,我们可就来不及了。”乔二婶强调着。
  “好的,我今天就问问我们老闺女,听听她的想法,然后就给你个准信。”姥姥说道。
  吃过了晚饭,姥姥把母亲叫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她和母亲说,“老闺女,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照咱这当地的风俗,你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今天咱村你乔二婶到咱家里来了,想给你介绍个男人,据她说这孩子大你两岁,家里条件也还可以,住在边外龙台村,离着咱家这儿也不算远,不知道你对这事有啥想法呢。如果你认为行,咱就给人家回个信。对你的婚姻大事,妈妈可是想明白了,不给你包办,就听你自己的。”
  “妈妈,既然您对我的婚姻不包办,那你就听听我的想法。乔二婶说的这个边外男孩,不管他人长得多么好,不论他家里多富有,我都不想见。我的岁数还小,过两年再说吧。”母亲直接拒绝了这件婚事。
  “老闺女,虽说你十七岁了,不算太大,可咱这乡下都是在十七八岁时就要嫁人啊。这个不行,那咱就再找别的人。”姥姥附和着母亲说。
  “妈妈,如果要让我找,我就找像边外杨家岭的杨老大那样的男孩子。”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她害羞的低下了头。
  姥姥听母亲提起了杨家岭的杨老大,她突然想起来,“对啊,杨老大这孩子虽然不住在这里,但是这孩子经常到他舅舅家来,每次来到他舅舅家,无论见到了村里谁,都会主动和人家说话,打招呼,是个很懂礼貌、看着就非常懂事的好孩子。这孩子长得也不错,细高挑的个子,眉清目秀,招人喜欢。只是他们家太穷了,家里孩子又多,他在家里又是个大头顶,如果把孩子嫁给他们家,那以后一定会受很多苦的。”想到这里,姥姥对母亲说,“老闺女,你说的那个杨老大,我是知道的,那孩子长得不错,人也挺乖,也挺懂事的。可是,他们家里的孩子多,他是老大,家里又穷,跟着这孩子过日子那会遭一辈子罪啊。”
  “妈妈,我看中的就是他这个人,他人好,待人热情,你看他不管见到谁都是先笑后说话,咱村里看到过他的人,谁不夸奖他好呢,我要嫁人就嫁给像杨老大这样的人。”母亲说完后,两眼盯着姥姥的脸。
  姥姥微笑着说,“老闺女,看来在你的心里早就有了意中人啊。既然你有这个意思,那我就和你爸爸商量商量,然后再托人打听下杨老大有没有下聘礼,聘了人啊。如果他还没有中意的人呢,我们就赶快找个媒人给你做媒。”
  母亲听了姥姥的话,并没有反驳姥姥,心里的高兴写在了脸上。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两只手不住的捋着长长的发梢,“我听妈妈的安排就是了。”
  三
  “这个人家不行,谁不知道杨老大家穷的吃不上饭啊,我不同意。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我不能眼看着她掉进穷窝里,跟着那一大家子人过,熬苦日子。”不知道大舅从哪里听到了姥姥要找媒人说媒,将母亲嫁给杨老大的事情,他脑门子上青筋直跳,这个炮仗脾气立刻就炸开了,他操起了大嗓门,吵嚷着。
  “树青啊,你看看你这个驴脾气,怎么不问问青红皂白就发火,还不知道到底是啥饽饽、啥馅,就吵吵嚷嚷的了。你看看你妹妹也已经到了十七岁了,媒人是来了几个了,给说的人家也是远近都有,家里日子过得好的也不是没有,可是你妹妹她自己看中的可就只有这个杨老大啊。我和你爸爸也商量过了,你妹妹的婚姻就由她自己做主了,我们不给她包办了。”姥姥向大舅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大舅听听姥姥说的也都在理,心情也就慢慢的平静下来。
  姥爷和姥姥拎着一篮子鸡蛋来到老关家,这是杨老大的舅舅家。姥爷、姥姥进到关家屋里以后,关老爷子热情的招呼姥爷他们上炕坐下,喊他的老伴抱柴禾烧水。姥爷平时话就不多,这时候他就捅了捅姥姥的胳膊,示意姥姥说话。“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老关大哥,今天我们两口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一件事想请大哥帮忙。”姥姥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
  “先喝口水,啥事,咱慢慢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忙,我一定会帮你们办的。”关老爷子递给姥爷、姥姥一碗白开水,爽快的回答道。
  “大哥,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老闺女也已经十七岁了,按照咱当地的风俗习惯,也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龄,这不是吗,村里村外的也来过几个媒人来保媒,可是这老闺女都不满意,我们老两口寻思着既然她不同意,我们也就不包办了,给孩子个自由。可你猜怎么着,这丫头竟看中了你家外甥杨老大,所以我们就来你这里打听打听,那孩子有了人没有,如果还没有,就麻烦你给做个媒人,成全了咱家老闺女的心愿。”姥姥将来意和盘托出。
  关老爷子听完姥姥的话,满脸都是笑。“这是件好事啊,我那外甥,我是看着长大的,无论从相貌、人品都没的说,这老闺女呢,更是不用说,出来进去的我都看的清楚,在咱这十里八村的难找这样的女孩子。今天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管保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一定成。”
  “那就拜托大哥了。”姥爷对关老爷子说。
  爷爷虽说没有多高的文化,可他这人心肠好,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只要找到他,没有说过“不”字,总会千方百计帮助人家把事情给办好,所以村里人都管他叫“屯不错。”平时也喜欢给人家年轻小伙子,漂亮大姑娘说个媒,他说这是在做善事,做善事是可以长寿的。如今,大舅哥来家里给儿子提亲,尤其是听说这女孩就是他们村里的老闺女,自然是喜上眉梢。因为他到大舅哥家,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个乖巧、美丽的“老闺女”,曾经想到过,等到老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托人给儿子说说。没想到今天大舅哥来就是给儿子提亲,并且所提之人恰恰正是他早就考虑过,但没来得及托人提亲的“老闺女”,自然高兴地乐不拢嘴。
  “大哥,咱这头是没啥可说的,那丫头我知道,那家人我也知道,但不知道人家对咱都有啥要求,咱家老大,人是没啥说的,可是咱家里穷啊,拿不出什么给人家孩子。”爷爷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大哥。这事就只好麻烦你了,再到人家去一次,看看人家到底对咱家有啥要求,咱也不能坑了人家孩子一辈子啊。”
  “你们家的情况,他们都清楚,‘老闺女’也知道,所以人家才托我到你们这儿来打听打听,看看你们同意不。至于要求,人家可是一点也没提啊。”关老爷子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爷爷。“现在只等你们的话,同意不同意,就看你们家的了。”
  “既然是这样,大哥,我们老大的事儿我就做主了,你就告诉人家吧,我们同意。杨老大的这门子婚事就都靠大哥你了。”爷爷装了一袋烟,递给关老爷子,又将烟袋锅子里的烟点着了火。
  四
  没有什么像样的彩礼,没有什么隆重的婚礼仪式,爷爷父亲牵着一头毛驴,就从边里的老虎洞沟接来了我的母亲。姥姥、姥爷按照传统风俗习惯只能站在院子里,默默的看着自己可爱的“老闺女”骑上了毛驴,离开了家。十八岁的母亲就这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来到了杨家,来到了这个上有公婆老人,下有小姑子、小叔子的七口之家,做了杨家的大儿媳妇。
  来到杨家后不久,父亲就回到了城里。三年前,在父亲十四岁的时候,爷爷拉着一头毛驴,上面驮着父亲和他简单的行囊,把他送去了城里。爷爷的一个远房亲戚帮助爷爷,替父亲在城里找了份学徒活。所以新婚一过,父亲就急着赶回了城里,继续他的“伙计”生活。年轻的母亲留在了家里,承担起繁重的家务。
  侍奉公公、婆婆自不在话下,那个年代的媳妇都要遵从“三从四德”古训的,母亲当然也不例外,尤其母亲还是个贤惠的媳妇。每天晚上吃过了晚饭,拣下碗筷,撤下炕桌,一切停当以后,母亲都要凑在公公婆婆身边,先给公公的眼袋锅子里拧上一袋旱烟,划着了火,又转过身来替婆婆拿起烟袋,递到手上,也给装好烟,点着火。看着两位老人开心的“吧嗒”着旱烟袋,聊上磕儿以后才回到自己的那间屋子。看着母亲出去了,奶奶“啧啧”嘴对爷爷说“咱这‘老闺女’真懂事啊,真的就比咱亲闺女还强呢,每天晚饭后一袋烟,给我们点着,都养成了习惯,这是咱老两口的福分啊。”爷爷“呵呵”笑着接过了奶奶的话茬,“这‘老闺女’来了以后,咱这穷家也变了样,屋里屋外的让他都给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灶台旁放着的那个破瓦罐都擦的铮明瓦亮,这闺女,是把过日子的好手。”爷爷竖起了大拇指。
  时间一久,母亲的孝顺、能干在杨家岭是出了名,提起母亲,人前背后总会有人夸奖。那天父亲从城里回来,半道碰上了邻居付大妈。大妈招呼父亲,“杨老大,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家里看看。”父亲回答着付大妈。
  “你小子可是积了八辈子的大德了,能娶来这么好的媳妇。即孝敬公婆,又宽待姑嫂,这样的媳妇真的是百里挑一啊。”付大妈对父亲夸奖着母亲
  父亲听着付大妈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自己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年的秋天,正是棉花采摘的季节,就要出嫁的老姑为了给自己做上一床像样的棉被,在采摘棉花的过程中就偷偷的摘下些棉桃揣在了裤腰里,等到交完棉花后就回到了家,正在她暗自窃喜之际,只听大门外一声高喊,“这家的那个小丫头,赶快给我滚出来!”天生胆小怕事的爷爷不知是谁在外面高喊,连忙出屋,来到大门外,想看个究竟。“哦,原来是你啊,郭棉管员,快请到屋里坐。”
  “坐,坐个屁,赶快让你们家那个丫头片子出来!”棉管员郭金元大声吼叫着。
  听到外面的喊声,年幼的老姑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吓得蹲在屋里墙角下直打哆嗦。母亲看到了姑姑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一定是老姑娘惹了祸。是祸,躲也躲不过去啊。”母亲心里想着。她思忖片刻,也顾不得与老姑商量,就大步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大门外。爷爷母亲出来了,不明就里,心生疑惑。“大媳妇今天没出去啊,怎么还惹了祸?”只听母亲说“郭棉管员有啥事,你就和我说吧。”母亲一点也没有胆怯,大声的对郭棉管员说道。
  “跟我走,啥事到了村公所你就会知道了。”郭金元恶狠狠地说道。
  “走就走。”母亲倔强的跟在他的身后,朝村公所方向走去。爷爷不放心母亲,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来到了村公所,棉管员郭金元凶相毕露。“有人检举你偷了棉花,这可是犯了法的。那棉花是大日本皇军的军用物资,偷了棉花就等同于偷了军火,犯了这条罪是要坐牢的,你应该明白吧?我看你还是快点招供了,退回棉花,接受惩罚,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没有拿,更没有偷。你这是无中生有,欺辱百姓。”母亲义正词严,毫无畏惧。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皮鞭子的厉害!”说着郭金元高高的举起了皮鞭。站在外面的爷爷听到郭金元要动手,急忙闯进屋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放过她吧,要打要罚你就冲我来吧。”
  母亲上前一步,扶起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的爷爷,“不关我公公的事,要打你就打我!”看到母亲并无惧色,色厉内荏的郭金元放下了皮鞭,气的大叫,“滚!这次算是便宜了你,你们等着瞧!”
  五
  真的没有想到,母亲等来的却是杨家的一场塌天大祸。康德十一年,也就是公元一九四四年秋,又到了各家各户采摘棉花上交村公所的日子。辛苦了快一年的爷爷家,一家人忙着把采下的棉花送交到村公所,检斤的结果是没有完成村里给下达的任务。这个时候,只见棉管员郭金元把他那双快要滚出眼眶的大眼珠子翻了两翻,用他不通气的囔鼻子“哼”了两声。“我说老杨家的,怎么又是你们家啊?去年你们家那丫头偷了棉花我饶过了你,今天你又学会变本加厉了啊,跟我耍起了手段,玩起了猫腻。你以为我没有办法收拾你啊,现在我给你两条道,一条道是,你赶快给我交足任务,差他妈一两一钱也不行;另一条道吗,嘿嘿,完不成任务,老子就打断你的腿。”说完,他掂了掂手中的那根镐把。
  听到郭金元的两条道,爷爷觉得哪条道都不好走。今年这天旱少雨,棉花的产量低是事实,不用说我家,哪一家的任务都很难完成,让我去哪里找来棉花啊。去买,家里穷得都吃不饱饭,哪里有钱买棉花啊。走投无路的爷爷想到了跑,跑过这一阵子也许就没事了。想到这里,爷爷的身子往后挪了挪,郭金元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爷爷看,爷爷蹭到了大门口,撒腿就跑。郭金元一看爷爷并没有回答他的要求反而跑了,立刻拎着手中那一根镐把,紧随爷爷身后追赶着。
  爷爷毕竟也是近五十岁的人了,加上平时家里吃的也很差,食不果腹,跑着跑着,体力渐渐不支。郭金元五大三粗,并且正值青年,体格很棒,他拎着镐把在爷爷身后紧追不舍。当爷爷跑到白狼河边的时候,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他抬头看看凶神恶煞般的郭金元快要追到身边,急忙爬起身又继续朝前跑。可是眼前已经无路可逃,只有白狼河水裹着泥沙汹涌奔腾。跑到河边的爷爷脚下一滑,没有站稳,哧溜一声便滑下了河,顷刻间就被咆哮的白狼河水吞噬了。郭金元追到河边,眼看着爷爷被河水淹没。他却站在河岸旁狡黠的笑了,他恶狠狠的喊道,“跑啊,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朝哪里跑。”
  得知爷爷被棉管员郭金元追进白狼河的消息,妈妈心急如焚,她顾不得家里只有一岁多点、嗷嗷待哺的儿子,风风火火的就朝着白狼河边跑。然而一切都晚了,跑到白狼河边的母亲没有看到爷爷,眼前只有那条白狼河依旧奔腾着、咆哮着向远方奔去,没有爷爷的一丝踪迹。母亲急得在岸边跺着脚嚎啕大哭,她哭喊着“爸爸,你在哪儿啊!快告诉我,你在哪儿呢!”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围在母亲身旁,“一切都晚了,你还是赶快找人沿河岸去寻找尸体吧。”
  听到爷爷被河水冲走消息的奶奶昏厥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后,吩咐亲友赶快去城里给父亲报信。叔叔、姑姑们呆呆的站在河岸边,抱着哭成一团。怒不可遏的叔叔攥紧了拳头,挥拳向幸灾乐祸的郭金元打去,老姑眼急手快,一把拦住了叔叔,“可不能再惹出事端啊,他的靠山是日本人,仅凭咱老百姓的力量还斗不过他们啊,咱还是先忍了吧。”
  经过乡亲们不懈努力,沿着河岸寻找,爷爷的尸体总算在远离家乡二十里开外的一个河湾处被找到了。经过河水的浸泡,人已经胖头肿脸、肚皮鼓胀,变了摸样,仅能从他的穿着衣物上能够辨别出那是我的爷爷母亲父亲走遍了村里人家,总算东挪西凑的为爷爷买上了一口薄棺材,盛敛了爷爷的尸体。送葬那天,母亲身披重孝,哭成了泪人。
  爷爷就这样子走了,父亲又不在身边,日子还得过。家里的生活重担就落在了孱弱的母亲肩上。白天她要上山种地,砍柴,还要侍奉婆婆。晚上还要做针线,母亲就这样苦熬苦拽的坚守着。
  六
  有那么一句话,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爷爷去世后的第三年,一场暴风雨袭击了辽西。那些日子老天爷整天整夜的阴沉着脸,一道道的闪电划过黑暗天空,轰隆隆的雷声震天动地,阴森森的天空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天,老天就像是被谁捅了个大窟窿一样,瓢泼大雨,“哗哗”的下个不停,下的是天昏地暗。那惊天炸雷一响,吓得年幼的大哥浑身直打哆嗦,他紧紧的依偎在母亲怀里,胆怯的叫着“妈妈,我怕,我好怕!”又是一道霹雳闪电,又是一声巨雷,南风裹挟着暴雨敲打着窗棂,“啪啪”的叩打着门环。母亲将大哥紧紧地搂在怀里“我儿不怕,有妈妈在你身边呢。”这场暴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整整持续了七天七夜。
  经不住这场疾风暴雨,许多人家的院墙倒了,烟囱倒了,茅草屋里水流如注。这一场持续数日的大暴雨刚刚停了下来,太阳也露出了半张笑脸,人们开始紧着修理被雨水浇倒的院墙,垒砌被弄倒的烟囱,有的人在忙着修补房顶。母亲也趁着雨停下来、天放晴的当口,赶忙收拾院子中散落的杂物。
  突然,村外有人急切的呼喊着“不好了,白狼河涨水了!”有人用木棒敲打着铜盆,“嘡!嘡!”一声紧似一声,声音是那么的急促。有的人爬上了屋顶,有的人站在高岗上,一边瞭望,一边拼命地高喊着“老乡们,快跑啊!白狼河水快上岸了!”
  “白狼河水快要进村了!赶快逃命吧!”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打破了杨家岭的宁静。人们惶恐的跑出自己的家门,拼了命的朝着山岗上奔跑。正在院子里干活的母亲听到村子里人声嘈杂,就到门外看看,正巧邻居家的白嫂跑过来喊母亲,“杨老大家的,还收拾啥啊,洪水马上就要进村里了,保命要紧,赶紧逃吧!”说完,白嫂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母亲听到白嫂的话,先是一愣,“不是雨住了吗,怎么又来了洪水了?我家老大不在,屋里的财产可怎么办啊?”正在母亲犹豫的时候,铜盆“嘡!嘡!”的声音敲得更紧。“老乡们,都快点跑吧,晚了就没命了!”这时候的母亲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再也顾不上财产了,抱起还不懂事的大哥,紧随着乡亲们朝着山岗上跑去。
  刚刚跑到山岗上,母亲就听到有人说“快看啊!白狼河水进村了。”大家朝山下望去,奔涌的白狼河水冲进了杨家岭村,顷刻间它就冲倒了院墙,冲垮了房屋,吞噬了整个村庄阳光照射下的洪水泛着银光,一条倔强的小毛驴在浊浪翻滚的激流里拼力挣扎,一头母猪“嗷嗷”叫着被大浪卷进了浪涛,几只奶羊“嘛嘛”叫着,四只蹄子顽强的踢蹬着……
  住在低洼处的杨家岭里的几户人家,瞬间荡然无存,变得一无所有。母亲望着曾经的家已经是房倒屋塌,汪洋一片。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家没了!一切都没了!这往后的日子我们可怎么过啊,哪里才是我们的家啊!”
  暴雨过后,得知失去了房屋家园父亲,心急如焚的回到了杨家岭,找到了寄住在别人家的母亲和大哥。“杨老大,我对不起你,咱这个家被我弄丢了,没保住啊。”母亲哭泣着对父亲说。
  “这个家没有丢,你能在这特大洪灾里保住孩子和自己的性命,这就保住了咱家最大的财富啊。人没事就好,只要有了人,其他的咱都可以重头再来。”父亲安慰着惊恐未定的母亲
  父亲母亲带着大哥,来到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院子旁,深情的看了很久,很久。
  连一双筷子也没能带出来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大哥,跟随父亲跋山涉水,历尽艰辛,步行四十余里,来到了县城,聚集在了父亲身边。
  七
  一九五八年,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一场“大跃进”运动如火如荼般在全国展开,大炼钢铁的热潮中,让母亲这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农村妇女也投身其中。母亲也像城里那些男人们一样,围绕在小高炉旁,忙着运送废旧钢铁。火热的小高炉在炙烤着母亲,火辣辣的太阳照耀着母亲母亲在辛苦劳作着,汗水从额头上滚落,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辛劳了一天的母亲,晚上下班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进到家门后,她总会是面带微笑的站在年迈的婆婆、还有自己那一群孩子面前,掩饰着她一天劳累的倦容。母亲做活手脚麻利,回到家里以后她要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她坐在蒲墩上,“咕哒哒”、“咕哒哒”拉着笨重的风箱,听到大铁锅里的水响边了,就忙着起身将淘好的米倒入锅中,用勺子不停地搅动,上上下下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忙活着。唯恐弄不好会嘎巴锅,把饭给弄串烟了。
  一会的功夫,饭、菜就在母亲手中做好了。一群孩子见饭菜被母亲摆上了桌,便“呼啦”一下围坐在桌子四周。奶奶当然坐在最主要的位置,热炕头上。母亲先给奶奶盛好了饭,接着又给我们这些孩子们盛上饭,看着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饭,母亲心里由衷的高兴。哥哥喊着母亲,“妈妈,你也快点吃饭吧,不然一会饭菜就凉了。”听到大哥在喊,让妈妈吃饭,母亲笑着对哥哥说“老大,你真懂事,知道心疼妈妈了。你们先吃吧,我不急,这会功夫我还要先给小四喂饭吃呢。”母亲每顿饭都是看着奶奶和一群孩子都吃完了,自己才去吃,有的时候轮到她吃饭的时候,饭菜已经所剩无几了,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只顾填饱了自己的肚皮。
  更加困难的时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九六零年起至一九六二年由于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发生,我国处于三年困难时期。缺少粮食成了最大问题,干旱、虫灾等等使得粮食几乎绝收。我们住在城里,粮食供应十分有限。母亲在这期间,经常是几天不能吃上一顿粮食。
  每天她都要利用业余时间,步行几里地去寻找像苦麻子、婆婆丁、曲麻菜等野菜,有的时候去到菜市场捡拾白菜帮子、烂菜叶、白菜疙瘩拿回家去,放到大铁锅里煮熟,撒上些玉米面,加上点盐,喝着吃,以此来代替粮食充饥。
  最为艰苦的时候人们捡光了所有能食用的野菜、烂菜,再也很难找到可以代替充饥的食物,没有办法只好去剥榆树皮,带回家里煮着吃。那时候粗大的榆树被人们剥的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实在找不到任何食物的时候,母亲父亲不得不吃起了苦涩的橡子面和淀粉。橡子面难以下咽,淀粉吃过以后,人排便就十分困难。母亲吃过淀粉后,肚子鼓胀的圆圆的,像是一名临产的孕妇,在鼓起的肚皮上用手指一敲,会发出“咚咚”的鼓声。然而排便却是异常的不畅,胀痛感折磨的母亲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痛苦万分,惨不忍睹。为了减轻痛苦,不得不蹲在厕所里,自己用手指去抠肛门里憋住的大便。
  尽管吃不上粮食,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为了家里的生活母亲每天依然去工厂上班。有一天,正在工作时,母亲突然感觉眼前金星四射,大颗汗珠顺着额头滚下来,脸色惨白,“扑通”一头跌倒在地上。身边的工友见此情景,急忙围拢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将母亲抬了起来,放到那个长条椅子上。有人给母亲掐人中,有人给母亲端来了热水,送到嘴边。有人跑到办公室向领导汇报,领导没等听完情况,就迅速打电话给医院,叫来了急救车,送母亲进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对父亲说“患者没有别的问题,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了虚脱的结果。”
  虚弱的母亲没有住院,她舍不得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更舍不得花掉用汗水换来的工资钱。
  八
  一九六八年我已经上到小学四年级了,是班上的班长。那天上午,我和同学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高唱着歌曲行走在大街上。队伍走过母亲所在商店的门前时,我正在领着同学们喊口号,无意间我看到了我的母亲站在橱窗后,她似乎也看到了我。
  晚上,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母亲坐在炕沿边,借着昏暗的灯光正一针一线的缝补衣服,我一眼便认出母亲缝补的这件衣服,就是上午我们学校组织看电影时我穿的那件。我问母亲“妈妈,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我都睡过一觉了。”
  母亲听到我在问她,知道我醒来了,就来到我的被窝前,抚摸着我的头,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孩子,都怪妈妈不好,让你在外面丢人了。”母亲的此一番话,让我感到很吃惊,“怎么了,妈妈,为啥对孩儿说出这番话呢?”我问母亲
  “我看着你们那一队队的学生从我眼前经过,看着你领着同学喊口号,妈妈为你自豪,然而,妈妈看着人家的孩子穿戴的都是很干净整洁,我的孩子还站在排外领队,衣服却是十分褴褛,做母亲的看着心酸,心里难过啊。妈妈觉得对不起我的孩子,是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才让我的儿子在外面丢人的。”母亲向我道出了原委。看着妈妈伤心的样子,我也感到十分痛心。
  我们这一家子八、九口人的所有衣服都是母亲用她那双勤劳的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白天为了能多赚点钱她要去工作,所有的针线活都是她在晚饭后,趁着我们熟睡的时候,守着那盏白炽灯泡自己裁剪,自己缝制的。有时候正在缝制时,突然断了电,屋里一片漆黑,母亲就摸索着找到那盏煤油灯,划根火柴,点燃煤油灯,火芯跳跃着,火苗忽闪忽闪的摇曳着,偶尔冒出一股青烟,煤油味直刺人的眼睛,但是为了能够抢出这一大家子人的衣服,母亲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接着还要忙着他手中的活计。
  那年冬季母亲在单位里的工作每天都很紧张,有时还要加班加点,白天累得够呛。这时又临近春节,一贯不服输的母亲晚上又拿起了锥子,青麻绳,纫好了针,继续纳鞋底,她的目标是到了过年的时候,家里的每个人都要穿上一双由她自己亲手做的棉鞋,为了实现她的这个目标,她每天都在废寝忘食的忙碌着。不懂事的我经常是吃过晚饭就问母亲,“妈妈,我的新鞋啥时候能够做完啊?”
  母亲告诉我,“儿子,不要着急,等到了过年的时候,妈妈都会让你们身上穿上新衣服,脚底下穿上一双新棉鞋的。”
  “人家小刚都已经穿上了新衣服、新棉鞋了。他说,他妈妈说过年的时候还要给他新鞋穿呢。”我很羡慕同学小刚,心里也在盼望母亲能快点把我的鞋做好,也好穿着新鞋去到外面炫耀。但遗憾的是母亲工作时意外扎伤了右手手指,并且伤口处感染化脓,手肿的像个馒头,她这次不得不请假休息,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
  快过年的时候,我最要好的小里妈妈看到我脚上穿的棉鞋已经坏的不成样子,就将小里穿过的一双半新不旧的棉鞋送给我穿。小里说“快穿上试试,合脚不?”我接过棉鞋,穿在脚上,“不大不小,正合我脚呢!”我高兴地跳起脚来,小里看着我也是满脸欢喜。
  放学后,我穿着小里送给我的棉鞋,手里拎着换下来的我自己那双旧棉鞋进到家里,我欣喜地告诉母亲“妈妈,您不要急着给我做鞋了,我有新棉鞋了,诺,就是这双,小里送给我的。您就好好休息休息,安心养伤吧。”我的话音未落,母亲一把把我搂在她的怀里,我抬起头看着母亲,我的母亲哭了,哭的声音极低,唯恐让她那些心肝宝贝们听到。母亲哭的是那么的伤心,她小声对我说“妈妈真的无能,没能为我的孩子做好新的棉鞋,让我的孩子穿着人家孩子穿过的旧棉鞋过年,还这么高兴。”看到伤心母亲哭泣,我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依偎在母亲身边,为她擦去脸上滚落的泪水,搂住她的脖子,亲吻了她的脸颊。
  九
  母亲温柔的,她就像那一泓清水。年老的奶奶身体每况愈下,我的母亲工作了一个白天,到了下班的时间,每天回家的路上她都是脚步匆匆,她的心里火辣辣的急。“离开家里一个白天了,老妈的身体会怎么样了呢?中午孩子们会喂她饭吃了没有呢?”同事老王见母亲路上走得急,“我说老嫂子,你这连跑带颠的忙啥呢?”
  “我家里有老妈啊,她最近身体不好,已经卧床不起好几天了,我们两个的工作又都离不开,家里没个人照顾她,我很担心这一天老妈会是啥情况呢,所以不急不行啊。”母亲嘴里回答着人家,脚下却依然快步如飞。
  三里多地的路程,五十多岁的母亲却只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当他走进院子,掀开门帘,轻声说了句“妈,我回来了!”躺在炕上的奶奶侧过脸来,吃力的回答道“回来了?好。”母亲听到了奶奶的回答声,心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母亲摘下手套,解下围巾,来到奶奶的身前,“今天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奶奶望着母亲,先是微笑了一下,“今天还好,只是,只是……”奶奶说话声音很低,脸上露出很尴尬的样子。母亲心想老妈一定是有啥事了,不然她说话可是很爽快的,不会吞吞吐吐这个样子的。只见奶奶很难为情的指了指下身,母亲立刻明白了奶奶为啥难为情。她急忙脱掉鞋子上炕,将奶奶的棉裤往下脱,奶奶红着脸急忙说“我大便在棉裤里了。”听到这里,母亲又下地在柜子中翻出自己的一条棉裤,取来了废纸、装垃圾的小簸箕,重新上炕,慢慢的将奶奶弄脏的棉裤脱了下来,一股臭味直刺鼻子。
  母亲蹲在奶奶身旁,一点一点擦干净奶奶身上的大便,然后把用火炕温热的那条棉裤给奶奶穿上。奶奶摸着母亲的脸,老泪挂在她的眼角。她那张干瘪的嘴颤颤巍巍的说“妈妈是个有福的人啊,我们家是积了几辈子的德,娶进了这么贤惠孝顺的媳妇,只是妈妈太让你操心了,你累了这么一大天,回家还要为我擦屎擦尿,一点也不嫌乎埋汰,真是妈的好儿媳妇啊。”母亲羞红了脸说“妈妈,您看您说的,谁没有老的时候啊,当儿女的侍奉自己的父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完,母亲就穿鞋下地,来到当院里,将奶奶拉上粪便的棉裤翻转过来,用废纸擦去遗留在上面的粪便,然后又把鞋刷沾上水,一点一点的洗擦粪便,直到干干净净。
  奶奶母亲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慢慢恢复的一天比一天好,自己也能够坐起来吃饭,说话也比原来利索了很多。母亲每天下班掀开门帘进屋的第一句话和奶奶看到母亲的第一句话都被我们这些孩子背了下来,“妈妈,我回来了!”“回来了?好!”
  “去,小四,你先不能动碗筷,小孩子要懂得规矩。奶奶年纪大了,吃东西要先可着奶奶来。”说完,母亲将盛好的饭、菜端到奶奶面前,给奶奶递上一双筷子,夹上一口菜,然后看着奶奶把饭吃完。“我自己先吃,你们大家看着,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奶奶冲着我们笑着说。等奶奶吃完了饭,我和哥哥姐姐们蜂拥而上,风扫残云般,一阵狼吞虎咽。
  “慢点吃,没有人和你们抢。”母亲看着我们这群孩子像抢饭一样,温和的对我们说。然而我们的风扫残云经常会使母亲吃不到几口饭菜,她这时会笑容满面的对我们说“你们吃饱了,妈妈也就跟着吃饱了。”
  母亲的贤惠、孝顺在我们那儿是出了名的,邻居们当面背后只要提起母亲,都会伸出大拇指“人家那人谁也比不了,侍奉婆婆像对待自己的亲妈!”正是母亲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奶奶在这温馨和谐的家庭里、在那个“人活七十古来稀”的年代里,她却活到了七十八岁。
  十
  勤劳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水不够喝,刚才放下水杯,嗓子眼还是感到要冒火。饭量不大的她吃过了饭,胃里还是感觉得很空虚。在外地工作的哥哥、姐姐们闻听此事都急急忙忙的赶回家里,弟弟托人请来了专家为母亲汇诊,做过了CT、做过了胃镜、验了血、验了尿,我们围拢在母亲身边,陪母亲说话。母亲见大家都围在她身前身后,就说“你看看,我这有了点小毛病,把你们都给折腾回来了,现在你们都是多么的忙啊,这小四,企业破产了,饭碗子也打了,连一点收入都没有,还来陪着我,妈妈又给你们大家找麻烦了。”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一酸,眼泪就流出来了。
  哥几个也都心里酸酸的,母亲看着我们都哭了,“哭啥?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应该高兴才是。过去咱家里孩子多,妈妈对你们照顾的都不周到,过年过节的人家的孩子都是新衣裳新鞋,你们却很少能穿戴新鲜,一把炒花生、一捧爆米花分给你们几个吃,一个人摊不上几粒,老四还查着数的吃,那时候妈妈看着心里难过。现在好了,你们都大了,都成家立业了,妈妈看着高兴,你们也应该高兴。”母亲笑着对我们说。
  弟弟把哥哥叫出了病房,他没控制住,在医院的走廊里哭着对哥哥说“妈妈的病很不好,是她过去的糖尿病导致并发胰腺癌,现在已是晚期,并且已经没有了手术的必要了。”哥哥听到这一结果,也失声痛哭起来。哭声传到了病房里,母亲问我“老四,外面怎么了?好像是你哥哥在哭?”我急忙安慰母亲,不是的,哥哥和弟弟有事出去了,是别人,你是听错了。”
  母亲没有听错,我们欺骗了不识字的母亲。在医院里医生给母亲打了用于治疗癌细胞扩散的药物,我们谎称是治疗胃病的药。母亲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来,原本身高体胖的母亲忽然变的身体瘦小起来,饭量也一天比一天的少,水也是靠我们喂给她喝。
  那天下午,母亲招呼我们哥几个,“来,孩子们,都到妈妈身边来,妈妈和你们商量点事。”我们不清楚母亲要和我们说啥,都马上围在母亲的床边。“其实,孩子们,妈妈早就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你们都孝顺,怕我知道了会着急上火,就瞒着我。实际那天在走廊里就是老二在哭,自己的孩子声音妈妈是最清楚的。有了病也没啥,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怕了,所以现在和你们大家商量,我想回家里去,回到咱自己的家里去。”我们理解母亲的想法,我们都含着眼泪,没让眼泪母亲面前掉下来。
  母亲的病情在恶化,迅速蔓延的肿瘤在吞噬着母亲生命。在病魔折磨着母亲的时候,母亲显得依然是坚强的。“丫头,给我打颗针吧,它在折磨我。”母亲紧咬着牙,嘴唇咬出了血。姐姐母亲注射了止痛药,母亲得以片刻的休息。我们在母亲身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痛苦。哥哥说“让我能代替妈妈多好,我的身体强壮。”弟弟说“我来替妈妈承受,我最小、最年轻。”可这些都只能是愿望。
  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但她的意识清楚得很。“你们都没经历过老人,也不懂得怎么戴孝,我告诉你们,把那白布对折后,从中间剪开……”母亲手把手教会我们做孝衫。
  “我听到了水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近,是大河,是大海,那上面有一条大船朝着我划过来了。我这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县城,更没有看过大海,听说大海很美,所以,我也想坐回大轮船,去看看广阔的大海。”母亲声音极度虚弱,她无力的抬起了手,指了指远方。
  母亲就这样静静的走了。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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