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着姐姐哼过的歌,阳阳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十三岁的阳阳是将要小升初的学生,6岁那年,父母离异,她被判给了妈妈,潦草的妈妈又找了一个潦草爸爸,新爸爸又带来一个新姐姐,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家。 新姐姐比阳阳大一岁,邻居给出的评价是:丰茂光泽,大眼睛顺溜,很耐看。大一岁的姐姐后来却与阳阳上同一小学同一年级。6岁的阳阳当时看不出姐姐眼中的雾气,但在一同上学的路上,阳阳渐渐发现姐姐大眼睛中凝聚了很多被大人与老师叫做忧郁的东西。姐姐好像对这里的空气与高楼都不亲近,但姐姐学习很努力,尤其是姐姐对她很好。姐姐与她形影不离,自觉自愿帮她拿水杯,背书包,甚至帮她值日扫地;有大同学要欺负她,姐姐总是挺身而出,像老鹰一样遮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姐姐很坚强,学习很努力,说话也很有力气,她说:“芨芨草还有自己的春天呢!别看我们生活空间狭窄,也要找回属于自己的春天!” 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大眼睛是闪闪发亮的。 可她不明白:姐姐后来却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了?…… 这个家的日子困顿杂乱,那个爸爸无能,且有不好的牌风和酒风,妈妈心里烦透了。房子是租来的,又高踞在左邻右舍的议论之中,说不清的无奈与惶惶。 妈妈很爱阳阳,爱得要命,因为这样的爱,妈妈与爸爸的战争总是持续不断,每当“战火纷飞,天翻地覆”的时候,姐姐总是拉着她去外面游荡,忧郁的姐姐总是不止一次地嘱告她:“我们要学着长大!” 她记得姐姐总是在寂寞时哼唱:“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 爸爸收入不高,妈妈的要求却不能再低。为了阳阳有个更美好的未来,妈妈开始起早贪黑,不停地兼工换工,清洁工环卫工小时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阳阳心疼妈妈,急得直流泪,而懂事的姐姐却实实在在帮了妈妈的忙,寒风里、炎日下,姐姐瘦小的身影居然能顶了环卫工妈妈的岗,阳阳的心情好复杂,常常是,想了好久又一阵…… 阳阳清晰地记得,去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上学的路上,阳阳穿着妈妈为她买得棉靴和羽绒服还是觉得冷,一不留神摔倒了,护驾的姐姐赶忙过来搀扶她,那一刻粗心的她第一次留意了姐姐冻得牙关紧咬身子直打颤,姐姐的脚上,是妈妈的穿过的旧棉鞋,姐姐的衣服与她相比,单薄的不像话…… 阳阳的脸红了又红,原来妈妈…… 然而她又怎能怪妈妈,妈妈为了她哭了一场又一场,妈妈的私心里有过多的委屈和心酸,每每婚姻的不顺、杂乱无章生活的重压,不争气的男人,没来由的闲话……妈妈说,困顿的日子里谁没有一颗委屈的心?阳阳想,姐姐的命里是否注定了要承受过多的委曲求全? 妈妈的辛劳没有白费,阳阳像小树一样健康成长,六年级的时候,阳阳脱颖而出,成绩出类拔萃,高出了姐姐许多许多。阳阳心里乐开了花,妈妈高兴,姐姐似乎也高兴。 日子在困顿中向前攀爬,爸爸妈妈却依然争吵不断,无止无息,因为姐姐,因为阳阳,因为责任,因为承担,因为……夫妻二人从来就没有走进同一片阳光。 那一天,姐姐指着楼下高高的槐树和低矮桑树对她说:“人和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就像槐树与桑树,你看,槐树长得多高呀!它占尽了生长的先机,享受了那么多的阳光与空气;而桑树只能匍匐在槐树下面,也只有兴叹的份儿!桑树只能靠槐树荫蔽里洒下的那点可怜的阳光来维持自己的生机,恐怕,桑树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永永远远这样了!”姐姐的话虽然平静,却怪怪的,仿佛像深藏在墙角的厉风,一下子窜出来吹开了阳阳内心坚硬的壁垒,姐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姐姐又是怎样感知这段话?与树共鸣吗?还是同怜?阳阳惊讶地发现,姐姐说话时的目光像长长的叹号,那么长,却缺少力气。 开学了,姐姐却要跟她道别。姐姐说:她的未来爸爸无力承担,她不想上学了,她要回她的那个老家,与她的爷爷奶奶在一起。姐姐的老家远在千里外的晋西北,姐姐的爷爷奶奶?几年从未曾提及,是真的吗?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家?会成为姐姐的家吗?阳阳分明看到,姐姐目光中似乎是无尽的困惑与企盼。 姐姐辍学?姐姐回家?阳阳问爸爸妈妈:姐姐为什么不上学?到底究竟为什么?阳阳乞求爸爸妈妈让姐姐留下?爸爸不说话,妈妈不想说话。 姐姐走了,而姐姐哼唱的那首歌,却一辈子再难走出阳阳的心。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姐姐一个家,妹妹一个家…… 有风的日子,你笑着成长,我哭着长大,我们的相逢是不是有点牵强?……”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姐姐一个家,妹妹一个家……人生本来多歧路,你我毫不相干……” 开学了,起风了,想到姐姐,阳阳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