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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于建国初期的厂子，终于不堪重负了。下午将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会议的主题就是研究、讨论厂子破产问题。陆续进入会场的人，个个表情凝重，没有了过去开会前大家三个一群，俩个一伙，坐在椅子上嘻嘻哈哈的高谈阔论、谈天论地、评说三国、议论水浒，一顿胡侃的欢笑场面。一贯以能说善变著称、人称“铁嘴黎”的黎甄，此刻坐在了会议室的东南角落里，一个人低头抽着闷烟。他的“辩手”，厂子里的厂花乔晓梅也一改过去他们两个人见了面就开始争辩，直到争得个个面红耳赤方可罢休的习惯，她坐在了会议室的第二排靠西侧，手里不停地摆弄着齐腰长发的发梢。即将到了退休年龄的赵志刚，人送绰号“赵老耿”则坐在椅子上发愣。“我说老耿啊，今天你怎么一声不吱，垂头丧气的发什么呆啊？”和他年龄相仿的王福群捅了捅赵志刚，和他开了个小玩笑。 主持会议的厂工会郭主席看了看会议签到簿，两眼扫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人群，向坐在主席台上左右两侧的石总经理、田副经理、刘书记等人点了点头，然后声音很低的说道“我刚才看了看签到情况，参加会议的各部门、各车间的职工代表基本都到齐了，按照职工代表大会的规定，今天到会的人数符合规定比例，现在咱们就开始开会了。 今天会议的中心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大家等一会听取石总经理的报告后，研究讨论我们大华厂的企业破产事宜。”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参加会议的职工代表们发出了一片咳声。 “大家先肃静一下，等一会讨论的时候大家再发表意见。现在请石总经理向各位代表报告我们大华厂目前的经济状况。”郭主席继续主持着会议进程。 石总经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发言席上，他看着眼前的职工代表，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各位职工代表，我今天站在这里同大家见面感到十分的惭愧，心情也是十分沉重的。我这里有几组数据要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厂子所面临的窘境。到目前为止我们厂累计从银行贷款伍仟万元，拖欠银行贷款利息壹佰捌拾叁万贰仟元，拖欠税务局的各项税款贰拾伍万壹仟叁佰捌拾壹圆玖角贰分，拖欠职工工资、福利费合计为伍拾肆万玖仟元，欠各家供应商货款壹仟柒佰零陆万零叁拾元，资产负债率已经高达负百分之一百八十，已经是严重的资不抵债。现在企业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借贷无门的境地……” “方才石总经理已经将我们大华厂的经济状况向各位代表和盘托出，现状就摆在大家的面前，按照企业破产法，我们的厂子已经符合破产保护的条件，眼前的道路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破产倒闭。下面大家就可以畅所欲言的讨论发言，充分发挥职工代表的作用，阐明你个人的观点和意见。”郭主席讲完话以后，台下一片躁动。 “我想说两句。”赵志刚举手示意发言。 “好啊，志刚同志，你是厂里的老工人，先表明你的态度，好！”郭主席用手打出了下请起的手势。 “方才听到了石总经理列出的数字，听着是触目惊心啊，企业现在已经走到了绝路上，包袱越背越沉，越背越大。狠狠心，破吧。虽然说心里面舍不得，但也没法子啊，咬咬牙，下决心吧！我同意走破产倒闭程序。”“赵老耿”心直口快，率先表明了态度。 黎甄说“陪着厂子这么久的时间，和厂子的感情太深厚了，厂子一下子就要没了，这心里空空的，觉得没着没落了，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厂子已经走到了破产倒闭这一步，就像个晚期癌症患者，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既然这样了，就只有走破产倒闭这条路。不过我们要勇敢的学会面对，勇敢的走向社会，迎接新的挑战。”乔晓梅的发言率直，掷地有声。 “我反对厂子破产，厂子破产了，我们也没有交什么社会保险、失业保险，我们这些马上快到了退休年龄、又没有退休的人员怎么办？我们该拿什么维持基本生活？”王福群的话说的直接，道出了他们这些人一旦失业后将会遇到的生存问题和困惑。 …… “经过大家讨论，经过代表们的投票表决，今天到会的职工代表三十八人，同意企业破产的有三十人，不同意破产的八人，最终结果是‘申请企业破产’。”郭主席宣布了本次职工代表大会这一项涉及到大华厂命运的决定。 二 一九九八年五月，开了几十年的国有大华厂真的就正式宣布破产倒闭了。失去了大华厂的副总经理田红军这些天是茶饭不思，本来个子就矮小的他现在瘦的身子骨像根麻杆，整天猫在屋里，哪儿也不去，满嘴都烧出了大泡。媳妇小兰看着心疼，“红军啊，你看你这么多天了，每天躲在家里咳声叹气的，总这么愁眉苦脸的会憋坏了身体。我说，你也出去走走，和厂子里的那些老同志们聊聊天，或许能散散心。” “散散心，你说的很轻松，我这心能散得了吗。那么多年的厂子说黄就黄了，黄的是那么彻底。我也想再去到厂子那儿转转，再多看看厂子的大门、厂子的大墙，但我怕一看到厂门会更伤心啊。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让我再在家里多想想，想想我以后还能干点啥给家里赚到点钱。不然我们两个人一对在家里守着，晓丽又眼看着考大学，没有来钱的道，这日子怎么过呢。咳！”田红军觉得很无奈，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咳”声。 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没露面的田红军终于再也呆不住了。这天一早，吃过了早饭，他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的他来到了繁华的金三角。 “田副总，你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田红军循着声音望去，几辆人力“神牛”（人力三轮车的俗称）聚集在一堆，那里边有他的老同志，年轻力壮的高铁柱。铁柱正微微笑着，冲着他招手。田红军快步来到高铁柱那辆人力“神牛”车旁，“铁柱，你好吗？” “报告田副总，我很好，你看我们这些人不都是满面春风吗？嘻嘻。”高铁柱调皮的笑着回答田红军。 “铁柱啊，以后见了面你就叫我老田吧，可不要再叫我田副总了。”田红军低着头，搓着手，很不好意思的对铁柱说。 “叫你老田，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但是实际叫你老田，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更深厚，你说是不？”高铁柱接着田红军的话说道。 “是的，我现在本来就和咱厂子所有人一样，下了岗，失了业，早就不是什么田副总了，所以啊，以后你就叫我老田，我听着心里舒服。”田红军说出了心里话。 “老田，你现在准备干点啥呢？”高铁柱问田红军 “我这个人一没有啥技术，二也没有有资金，两手空空，直到现在还真的没想好我能干点啥呢。”田红军回答道。 “如果你不嫌乎磕碜，也买辆‘神牛’，加入到我们这个队伍里来，本钱不用太多，也不需要啥特别技术，自己还说了算，你还是‘老板’。一天下来既能赚到钱，还能锻炼了身体，一举几得啊，要我看，就看你能不能放下你这官架子了，老田。”高铁柱替田红军指了条赚钱的道。 “谢谢铁柱为我指路，等我好好想一想，没准过几天咱们就在一起混了呢，又是一锅搅马勺的哥儿们了。”田红军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了笑摸样，和铁柱说完话以后转身朝家里走去。 四十多岁的田红军戴上一顶太阳帽，鼻梁上架着副褐色墨镜，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穿着件短袖T恤衫，一条花格大裤头，推着刚刚买过来的那辆二手“神牛”，后面紧跟着媳妇小兰。 “小兰，你们这两口子这是要练哪门子功夫呢？”真的就这么巧合，恐怕被人看到的田红军，才走到大街上就遇到了熟人，田红军听到有人同自己的媳妇小兰打招呼，他的脸就像被这七月里火红的太阳烤着了一样，从脑门子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童大姐，你上街啊？我陪着我们家老田到学校操场上练练骑这‘神牛’车。”媳妇小兰倒没觉得难堪，直截了当回答了人家。 “你说你啊，怎么不会婉转点说呢？”田红军在埋怨着媳妇。 “本来就是嘛，我们就是去练习蹬‘神牛’的，蹬‘神牛’有啥不好意思的。等你学会了，我也学，我们两个人歇人不歇马，轮流着蹬，或许就能蹬来个幸福人家呢。嘻嘻。”媳妇小兰并没有生气，倒是笑着给田红军鼓了鼓劲。 三 火车站出站口，人群熙攘。出站的人潮涌来，让等在火车站前接活的田红军不知所措，他将太阳帽拉的很低，低着头不敢正视路过的行人，生怕万一被熟人认出来。高铁柱喊他“我说老田，你低着个头，谁会主动找你送啊。勇敢点，抬起头，看看人家大伙都是怎么揽活的。” “是啊，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我就应该大大方方的走向前。”田红军想到这里，撩起帽檐，抬起头，看到人家都离开了“神牛”车，挤到人群中去拉客，第一次拉活的田红军也学着人家的样子，鼓起勇气，勇敢迈出了第一步，他凑到人流前。“您们二位要去哪儿？坐车吗？”田红军热情的询问着迎面而来的一对年轻恋人。 “我们要去‘温馨佳苑’小区，多少钱车费？”年轻的小伙子问道。 “你们两个人给一元钱。如果可以就请上车，这就出发。”田红军爽快的回答人家。 小伙子看看身边美丽的恋人，女孩子朝小伙甜甜的笑了笑，“我们就坐这位大哥的车吧，看他对咱们多热情。”女孩拉着男孩子的手，上了田红军这辆虽然很旧、但被他和他的媳妇收拾打扮的干净利落的“神牛”车。 “二位坐好了，我们出发了！”田红军话音一落，立即蹬起了“神牛”车。他使足了力气，两条腿不断地上下重复地蹬着脚蹬子。突然，斜刺里窜出一只大花猫，“喵”的一声叫，田红军急忙搂住车闸，“吱嘎”一声响，他的车子一个前冲，立刻停了下来。“你这车子是怎么骑的啊，害得我们前仰后合的，差一点就撞着了头。”小伙子显然很生气。田红军急忙下了车，来到小伙子面前。他冲着小伙子“嘿嘿”一笑，“实在对不起，让你们二位受惊了，看看碰到哪里没有？都怪我的骑车技术水平不高，还请你们能够谅解我这个蹬车新手。” “大哥，没关系的。再说了方才这事也不怨你，是那只突然出现的流浪猫挡住了你的去路，你也是怕伤害到它才拉紧了车闸，这些我都看得很真切的。”温柔的女孩非常理解田红军撒闸制动的原因。 “谢谢你们的理解，那我们继续赶路。”田红军继续蹬起“神牛”，朝着“温馨佳苑”小区方向行进。当他将两位乘客送到了“温馨佳苑”小区以后，立刻调转车头，准备蹬上“神牛”离去的时候，女孩将他喊住了。“大哥，你别走啊。”田红军闻听女孩喊他，停住了脚步一愣。“你还没收我们的车钱呢。”女孩赶忙说道，唯恐田红军会产生啥误会。 “这次车钱我就不要了，因为是我不小心的一个急刹车，害的你们虚惊一场呢，你们没有埋怨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次车钱就免了吧。”田红军因为方才发生的这个小插曲，不好意思再收下人家这趟车费。 “那怎么行，我们坐了你的车，付给你车费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这钱你必须要收下的。”女孩坚决的说道，并大步来到田红军面前，硬是塞给田红军手里二元钱，“我们知道你蹬‘神牛’是体力活，很不容易，怕揽不到活才故意降低了我们坐车的价格，我们应该给你二元钱的，尤其看到你这个人这么实诚，就更不能少给你钱了，给少了我们心里不安，所以就请你一定要收下，不要再推辞了。” “谢谢你们了，谢谢！”田红军看着眼前这一对恋人这么通情达理，心里感到很温馨，“如今这社会，还是好人多啊。” 田红军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车子骑得稳当了，身体慢慢也变得结实起来，也从下岗失业后极度自卑的心理阴影中走了出来，适应了下岗失业后自谋职业的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勇敢的抬起了头，在这人流涌动的小县城里，每天都能看到他大汗淋漓，蹬着“神牛”飞跑的身影。 那一天，刚刚送完一位乘客，他把“神牛”停靠在了路旁，从脖子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汗，然后蹲下身子，在车旁等待着下一位乘客的到来。“田副总！你好啊！” 听到有人向他问好，田红军站起身来一看，对面走过来的正是老同志，大华厂子里有名的“铁嘴黎”。“哦，是你啊，我们的才子啊！”田红军忙伸出手去，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四 “一晃我们厂子破产快一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去了哪儿？好久没看到你的身影，你却越发白胖了，哈哈！”田红军眯缝起眼睛，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黎甄。只见黎甄穿着“金利来”短袖衬衫，打着一条淡蓝底碎白花的领带，脚下一双棕色皮鞋闪着亮光。一头黑发油光光的，过去瘦削的脸上也有了肉。 “田副总，厂子破产后，我曾经一度消沉了，你最了解我了，生产，我没摸过机器，销售，我没走过市场，在咱厂子里我做的都是些行政方面的轻松活，现在走向了社会，想重新找份工作再就业可真的难啊。” “是啊，咱们两个彼此啊，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生活逼着我放下了臭架子，蹬上了‘神牛’。嘿，还别说，我现在已经很适应这种生活了，一天也离不开它了。现在虽然说是累点，但是我自己说了算，多挣少挣取决于我自己，算算一个月下来收入起码过千啊，比我那个副总的收入要高上很多呢，哈哈！”田红军拍拍“神牛“车，很开心的告诉黎甄自己的情况。 “快说说你，你现在做啥呢？”田红军打听着黎甄的情况。 能言善辩的黎甄在企业破产后陷入了迷茫与无奈之中。他每天借酒浇愁，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在家里话也少得可怜，“以后我该怎么办？我能做点什么？”苦闷，郁闷缠绕着他。一天晚上，酒后的他躺在床上，忽然觉得五脏俱焚，头也像要炸开一样，胀的厉害。他下床喝了一碗凉水，用冷水冲冲发热的脑袋，感觉轻松了许多。几乎不怎么看电视的他坐到了媳妇身边，心不在焉的跟着媳妇看起了电视，中间插播的一段招工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对了，我何不也走出去试试应聘啊。”他记下了招工企业的名称、地点和联系电话。 黎甄决定出去走一走，也去应聘。他坐上了公交车，一小时以后来到了市内。按照招聘广告中的地址，黎甄找到了顺兴木业有限公司，来到保安室。“我是来应聘的，请问人力资源部在哪个楼层？经理叫啥名？”保安室的保安员，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问他，“你是来应聘的？” “是啊，怎么看着我不像吗？”黎甄见小伙子用异样的眼光瞅着他，就直截了当的反问道。 “是的，看着你不怎么像是应聘的，倒像个视察工作的大领导。”保安小伙的一句话，让黎甄明白了小伙子为啥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我今天的衣着打扮是过于刻意了，可能让人看着不舒服，感觉不像是来应聘打工的了。”黎甄想到此，说了句“谢谢你的提醒。”转身离开了保安室，径直奔向了客运站，马上乘车，打道回府。 媳妇见他时间不长就返回到家中，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应聘过关了吗？” “过关？我连人家人力资源部的门面哪开都不知道，更没来得及登人家的门就回来了，哪里还谈得上过了关啊。”黎甄告诉媳妇。 “那是因为啥呢？难道人家不让咱进门？”媳妇追问了一句。 “你看看我这身打扮，感觉出来啥没有？”黎甄问他的媳妇。 “没有啊，不错，真的挺不错的，看着人是即精神又帅气。”媳妇认真的回答着。 “就因为是太帅气了，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实在，像个来做领导的人，幸亏我在人家保安室里时，保安室这一关我都没过了。也感谢那个小保安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不然等到了人力资源部，一准砸锅。”黎甄对媳妇道出了实情。 第二天一大早，黎甄穿着极其普通的休闲服装，来到了顺兴木业有限公司保安室，昨天当班的保安员正在准备下班，看到黎甄走进保安室，一眼就认出了他。小保安“嘿嘿”一笑，说道“这回还差不多。人力资源部在三楼305号，经理是个小女孩，你就说找陈经理好了。” “谢谢你，小老弟。”黎甄告别了小保安员，直接上了三楼。“笃笃”三声，敲响了人力资源部办公室的门。 五 “您好，您请进。”长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孩将黎甄迎进办公室。 “请问，您贵姓？”黎甄询问着对方。 “我，免贵姓陈，您就叫我陈芳好了。”女孩微微一笑答道。 “您就是陈经理？”黎甄继续追问了一句。 “是的，我是。”陈经理回答道。 “陈经理，我是来应聘做产品销售业务员的。我叫黎甄，这是我的身份证明。”说着黎甄将自己的身份证、毕业证交给了陈经理看。经理陈芳仔细的看过黎甄递过来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嫣然一笑，“说说您过去的工作经历吧。” 黎甄简单的将自己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大华厂以及在大华厂所做的具体工作，陈经理认真地听着他的介绍。“我们的国有大华厂因亏算严重，资不抵债，已经破产。我想利用我在国有企业时积累的经验，发挥头脑反应灵活的优势，应聘到咱们顺兴企业做销售业务员。虽然销售业务员这项工作对于我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但是我有决心虚心向领导、师傅、工人等各方面的人员学习，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掌握相关知识，达到对销售业务员的各项要求，希望企业能够给我这样一次机会，我会努力的。” 听着他的侃侃而谈，陈经理默默的点了点头。“咱们这个企业是有试用期的，试用期满后才能转为正式销售业务员，成为顺兴企业的一员。” “我可以接受试用期的考核，试用期间我如果做的不好，可以分文不要。”黎甄态度很明朗。 “那这样吧，您留下电话，待我同领导汇报后再做决定，您就等我的通知吧。”陈经理记下了黎甄的电话号码，送黎甄走出了人力资源部。 黎甄被顺兴木业有限公司聘用为销售业务员，接到通知后，他兴奋不已。“下岗的我终于找到了新的岗位，新的工作。”来到单位后，他一头钻进了生产车间，挽起袖子，操起油漆刷子，跟着人家工人干起了刷油漆等零活。他一边干活，一边向师傅们了解产品所使用的木材材质特点，了解顺兴家具从选材、样式、工艺等生产特点，熟悉企业的主要生产过程，做到了心中有数。晚上回到家里他上网查阅木材的相关资料，学习销售技巧，揣摩销售的方式、方法。 黎甄的演讲口才在他的销售业务员岗位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站在顺兴实木产品前，热情地向客户介绍顺兴每一款产品的特点。从木材原产地的自然地理环境到木材烘干、选材加工，从产品外观造型设计理念到生产工艺过程创新以及顺兴的产品保养、售后服务等等条条入理。句句细致入微的介绍，款款而谈的风度气质吸引了客户赞许的目光，他们欣赏顺兴企业的做工品质，更对眼前这位新销售业务员刮目相看，佩服他的学识，钦佩他的口才，咱叹他的风度。黎甄赢得了客户，迎来了他从事销售业务的辉煌业绩。 “我们先签订五十套‘顺兴’沙发。”顺兴的老客户、新城商都营销总监老谭一次预定这么多，是破天荒的。 “我们预定一百套实木镂雕办公桌椅，定金吗，马上通过银行打到你们顺兴公司的账户上，但是，老黎啊，交货时间要给我保证啊。”新来的客户张老板可是大手笔，开口就创下了顺兴公司一笔订购单一品种过百套的记录。“如果此次能够按期交货，保证质量，我想不会太久，我还将有大批订货的，老黎这就要看你们的产品质量了。”老张并非夸海口，他可是D市有名的家具经销商。 “张老板，请你放心，质量是企业的生命，时间就是金钱，你所担心的这些我们都会做到的。”黎甄郑重的向张老板表态。 黎甄的销售业务做得顺风顺水，顺兴公司的经济效益也是跳着高的快速增长。不久，黎甄就被提前转正，并被提拔为销售副总。 六 顺风顺水的黎甄出差来到W市内，做实木家居产品的市场调查，回访W市内的老客户。客户老总顾诚与黎甄两个人聊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老黎啊，和你说话，我们说得来，你的知识丰富，讲起来让我听得入迷，听得解渴，你不光是介绍你们顺兴的产品，还对木材原产地的自然地理、人文社会做了介绍，让我感觉耳目一新，感觉还没过瘾，所以啊，走，咱们找个饭店，边吃边谈。”顾总诚恳的邀请黎甄去饭店用餐。 “我看这用餐就在你们食堂里简简单单吃一口吧，不用太麻烦了。”黎甄婉言谢绝去饭店就餐。 “那怎么行，一来我们的员工食堂伙食太过简单，二来你难得来我们这里一次，我不能简单地招待你，你所讲的东西，对我来说是花钱都买不来的知识啊，你让我大开了眼界，所以你就‘客随主便’，不要再推辞了，我们到了饭店以后再接着聊。”顾总态度坚决，不置可否。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依着你了，这又让你破费了。”黎甄已经别无选择，只好答应顾总的盛情。 二人来到饭店门口，黎甄抬头一看，一幅蓝底红字的牌匾悬挂在饭店大门正上方，“宏图酒家”四个隶书大字豁然醒目，迈步跨进饭店的门，只见大厅里是座无虚席，食客们喜气洋洋的品尝佳肴。有个桌旁的年轻人都站起身来，高举酒杯，连声喊着“干！干！”但见其中有的人头上是大汗淋漓，有的人脸上是红光焕发，有的人坦胸露背，甩掉了衣衫，一片热闹欢乐气氛。顾总对黎甄说“看来我们要等一等了，这家饭店每天中午都这么红火，我们没有事先预定饭桌，只好委屈一会了。” “也没关系，我们边等边聊。”黎甄回应道。 “唉，这不是‘铁嘴黎’吗？你啥时候进来的？”一个穿着整洁短袖工作服、头戴贝雷工作帽的服务员来到黎甄身边。黎甄仔细一看，“呦，这不是‘百灵鸟’啊，你怎么会在这个饭店里啊？还是像在单位里一样子，叽叽喳喳？哈哈！来这里打工多久了？” “真不好意思，一到中午这里的客人特别多，现在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样吧，你和这位客人随我到老总办公室里等一会吧。”“百灵鸟”热情的招呼黎甄和顾总到办公室。黎甄听到“百灵鸟”的热情安排，被搞的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面生疑问。“你说让我们去你们的办公室里？你一个打工的服务员哪有这种权利啊，快别开玩笑了。我们就在这里站着等一会，等下来座位我们再吃饭。” “你就跟我走吧，到了办公室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百灵鸟”见黎甄有些懵懂，迟迟不愿移动脚步就继续说道。没办法，懵懵懂懂的黎甄同顾总一起跟在“百灵鸟”身后，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乔经理，快出来看看谁来了！”人还没等到办公室，“百灵鸟”透亮的嗓音已经传进了办公室。 “是谁啊？杜鹃。”里面的“乔经理”边问边迎了出来。“哎呀，是你呀，我的老对手，啥时候到W市里的，快请坐。”乔晓梅喜笑颜开，为黎甄、顾总每人倒上了一杯“普洱”茶水，礼貌的放到两个人的桌子上，然后坐到了老板椅上。 “杜鹃啊，去让厨房给做几个咱家招牌菜，然后就端到这里，我们就在这里招待招待我的老对手，再次辩论一回，哈哈！”乔晓梅吩咐着杜鹃。 “遵命，乔总，我这就去办！嘻嘻。”“百灵鸟”杜鹃笑着，一路小跑的离开了办公室。 七 自从大华厂破产倒闭关了大门，性格泼辣、干练的乔晓梅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就计划带领厂子里曾经和她一起同甘共苦、生死患难的几个姐妹筹集些资金，背上行囊，走出县城，到外地打拼，自己创出一片天地来。晓梅的丈夫听说她要抛家舍业去外地，还要拉上一群姐妹，立刻火冒三丈“乔晓梅，你给我听好了，你破产失业了心情不好，这我能理解，你想干一番事业我也不反对，可是你一个女人家不老老实实的守家待业，还想着往外跑，这我可是坚决的不同意啊。一来你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二来你想创业哪来的资金，哪来的场地，你这不是空想吗？所以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家里给我和孩子做饭，做点家务活。在企业干了这么多年了，也难得的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清闲清闲。养家糊口，过日子挣钱，那是我们男人的事。”火爆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的丈夫“突突突”放了一阵炮。 乔晓梅一声不吭的听完了丈夫的唠叨，冲着丈夫微微一笑，“你呀，火爆的性子还真的知道心疼人呢，呵呵。” “心疼不心疼不说，反正我是不会让你一个女人家跑到外地抛头露面的卖小工，低三下气的挣那小钱的。你在，家里就会有温馨，有你在，这是个家，你出去了，孩子怎么办？”丈夫不依不饶，依然火气未消。 “你想想，我的年纪还不算大，家里以后要开支的地方多了去了，马上孩子要考大学，上学要有花费，我每年的社保、医保要交费，单靠你一个人的收入，家里的经济会十分拮据的，所以就请你放我出去试试，如果干败了，我就老老实实回到家里相夫教子，做你驯顺的羔羊。好吧？”乔晓梅耐心地做着丈夫的思想工作，努力争取丈夫的支持。 “好吧，但咱们可要说好了，如果出外不顺心、事业不顺利，立马就回家里来，再不能想着往外跑了。”丈夫的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乔晓梅奔到丈夫面前，深情地望着丈夫，突然搂住丈夫的脖子，给了丈夫深深的一个吻。“谢谢你的理解与支持，我的好老公，我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为你争光的。嘻嘻。”乔晓梅“嘿嘿”笑着，脸上荡漾着幸福和开心。 乔晓梅一行五人坐上了开往W市的大巴车。一路上，几个女人没有了往日旅游时的欢笑，没有了叽叽喳喳，大家都沉默着。乔晓梅想的更多的是到了W市，我们姐妹五个计划的卖包子，落脚地点会在哪里，头三脚怎么个踢法。毕竟我们是从生产厂子下岗的人，虽说小叶子会做几种面食，尤其是包子，吃着口味也相当的不错，可那毕竟都是在家里大家聚会的时候弄的，更没有谁出来做过买卖。 到达W市以后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乔晓梅和几个姐妹首先找了家小旅店，放下行囊，然后就在旅店食堂里草草的吃了一口饭。乔晓梅说“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就都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清早我们就要出去寻找落脚点，如果顺利，接着就开始采购，做好开工前的准备工作。” 乔晓梅在迷蒙中迎来了到达W市以后的第一缕阳光，那阳光是辉煌耀眼的。她们梳洗打扮完以后，就去接待处办理了退房手续。然后大家提着行囊，急忙去寻找中介所。经过中介所介绍，乔晓梅她们与房东大嫂见了面，通过同大嫂一番交涉、侃价之后，她们最终以每月三百元的价格租下了距离市中心二里地远，房东家楼下搭建的两间简易棚。一切都谈妥之后，几个女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分乘两辆“神牛”车，载着大包小裹就跟随着房东大嫂，奔向了“新家。” 下了“神牛”车，五个女人顾不上休息，大家分工合作，很快就将这间挂满蜘蛛网，阴暗潮湿，破烂不堪的简易棚，打扫得干干净净，她们铺上了自己的被褥，摆放好随身用品，这个家就算安顿下来了。 这个既是她们安身的“窝儿，”也是她们创业起点的“厨房”，两间简易棚即将伴随着五姐妹开始新的人生。 八 “包子！热乎的‘创业’包子！”“包子！热乎的‘创业’包子！”这一天清晨，W市很多小区的庭院里都响起了女人高声叫卖声。“创业包子”？这可是W市街道上、小区里头一次听到的怪名字，许多住户推开了窗子朝楼下张望，有的觉得新奇便“腾腾”下楼，一看究竟。 “包子！热乎的‘创业’包子！”穿着白短袖，头戴白色贝雷帽的两个女子每人背着个白色保温箱，交替着高声叫卖着。 “多少钱一个？啥样的包子？为啥叫创业包子？”趿拉着脱鞋的一个大个子男人对叫卖包子的女人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您好，首先我向您介绍为啥叫‘创业包子’。因为我们姐妹五个来自于一个破产倒闭企业，为了找到新的生活出路，我们决心创业，有句俗话不是说‘不蒸包子，争口气’吗，我们就是要蒸好包子，为自己鼓劲。我们制作的包子特点是物美价廉，用的是新鲜上等猪肉、新鲜韭菜、白菜做馅，上等面粉做皮，特殊花样包成的包子，吃着口感与众不同。至于说到底质量、口味好不好，那还是要欢迎您购买品尝，如果吃着感觉没有我介绍的好，我们可以退给你货款，分文不要。至于价格吗，也不会贵的，每个包子是五角钱。”乔晓梅热情地介绍着包子的做工和价格，然后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第一个询问她们包子的大男人。 “你先给我拣两个，我先尝尝，试试。吃亏上当也不差这一块钱。”大个子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元钱，买了两个包子，趁着热乎气，兴冲冲的朝楼道里走去。 不久，“创业包子”在W市创出了名声，乔晓梅她们五姐妹下岗失业、励志创业的故事也已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人们赞叹她们的勇敢，赞美她们“创业包子”的美味。他们的“创业包子”每天也都会供不应求，被一抢而光。随着每天销售数量的增加，钱袋子也逐渐鼓了起来。这个时候乔晓梅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租个饭店，做大做强事业。 这天晚上等大家都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乔晓梅把大家召集在身边，她对大家说“姐几个，我们一晃来到W市已经半年多了，经过大家的努力，我们的事业有了起色，‘创业包子’在W市里已经叫响，我们也都给自己争了这口气。但是现在每天蒸出来的包子数量满足不了群众的需求，我们的操作环境也不适合大量的生产需要，所以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租个饭店，咱们像模像样、堂而皇之的干起来，饭店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它‘宏图酒家’，借用这个名字，我们再努力拼搏一回，以求大展宏图。不知道大家是啥意见，现在就听听你们的想法和意见了。” “我们有啥意见，你就是我们打头的，我们就听你的，你说该咋办，就咋办，一切由你决定。”“百灵鸟”杜鹃首先开了腔。 “是啊，是你带着我们出来创业的，你就是我们的老板，就是老大，我们跟着你干就是了。”从不爱吱声的陆春花这回却抢先发了言。 “既然大家都同意开饭店，那我就张罗着找门面、办执照、办许可。只是这样一来啊，目前已经赚到的那些钱就都要投到饭店上去了，大家可没的钱分红啦。”乔晓梅对大家说。 “为了我们今后的发展，多赚更多的钱，大展宏图，就不能顾眼前了，大家说对不对？”小叶子问大家。 “对！为了大展宏图，我们拼了！”几个人纷纷表态，严重支持。 “宏图酒家”以其整洁的卫生环境，独特的食品风味，热情的服务态度，低廉的菜肴价格，赢得了众多客人，赢得了更多的回头客。每到中午、晚上的饭时，饭店里总会是人头攒动，来晚了的客人不惜等上一段时间，也要吃上一口“宏图酒家”的饭菜。 九 五年后。 “宏图大酒店”的“群英”包间里，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酒佳肴，“百灵鸟”杜鹃今天穿了一条紫色旗袍，足蹬一双乳白色高跟鞋，喜气洋洋的站在包间门口，热情地同刚刚上楼的客人打着招呼。 “黎总监，您好，欢迎您来到‘宏图大酒店’！”说完冲着西装革履的黎甄微微一笑。 “欢迎田总、田老板莅临我们‘宏图大酒店’！”杜鹃眨了眨眼睛，狡黠的冲着田红军点了点头。 “你好，高副总，见到你很高兴，你的到来令我们‘宏图大酒店’蓬荜生辉。哈哈！”杜鹃笑着同高铁柱握手。 …… “大家好，值此‘宏图大酒店’开业一周年之际，我们在这里请来了我们的尊贵客人——各位大华厂的老领导、老同志。大家齐聚在‘宏图大酒店’里，重温我们在大华厂那些难以忘怀的日子，回顾破产失业后创业之路，展望未来，心中充满着希望。请允许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了我们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为了今天的重逢相聚，干了这一杯！”乔晓梅高举着酒杯，热情地邀请来宾们干杯。 “谢谢晓梅盛情的邀请，为我们这些大华厂的老员工们营造这么一个温馨的环境，送上这么好的美酒佳肴，我们可以尽情享受这美好的时光，重叙深情厚谊。在这里我借用晓梅她们‘宏图大酒店’的美酒，祝各位老同事家庭美满、事业发达、人人发财。祝晓梅她们的‘宏图大酒店’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田红军今天格外的激动，带头举起酒杯，仰头喝下了又一杯酒。 席间，大家相互介绍着破产失业后的各自经历，回忆着下岗失业之初的烦躁与苦闷，畅谈着创业艰辛后所带来的成功喜悦，交流着各自的思想变化过程。 田红军说“各位老同事，我这个人爱唠叨，大家不要见笑我。下岗失业后我蹬过‘神牛’，害过臊，怕过丑。我在这里要感谢铁柱，是他鼓励我走出困惑与迷惘，所以才走到了今天，拥有了自己的出租车公司。我也知道咱们的‘铁嘴黎’，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从一个悲观失落的人走上了顺兴企业销售总监的位置，我更清楚乔晓梅说服了自己的丈夫，带着一帮姐妹独闯天下，打出了一片新天地。我为我自己高兴，我更为你们大家面对下岗失业不服输、不气馁，坚韧不拔的精神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可是，可能大家不知道，我们厂的老职工郭民地的老伴没有工作，儿子还得了白血病，家里穷得连吃饭都费劲。我去过他的家里，问过他家里的情况，可是你们知道吗，老郭是含着眼泪，笑着告诉我的，‘我还有退休费呢，没困难。’”说到这里田红军的眼睛湿润了，两眼中噙着泪水，嗓音有些颤抖。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音，继续说道“所以啊，今天我有个建议，就是我们以我们每个人的名义，每个月资助他一些钱，也算是我们对社会的一种回报吧，不知道你们大家是啥意见？”说完，田红军看了看在座的每个人。 “我完全赞同老领导的倡议，我们都有了自己的产业，有了自己的收获，但我们富裕了，不应该忘记了那些曾经在一起风雨同舟的困难兄弟姐妹。”黎甄举起手，表示坚决支持。 “我们不但支持老领导的倡议，我还想从企业的税后利润中拿出一笔钱，出资资助我们厂像郭民这样的困难户，让他们在困难当中不再觉得难，感受到我们大华厂这个大家庭的温暖，这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社会责任。”乔晓梅的话音刚落，大家便鼓起了掌。 乔晓梅、田红军、黎甄和前来聚会的老同事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大家高兴地站在一起，共同高唱了一曲“难忘今宵”。随着照相机闪光灯“咔咔”闪烁，杜鹃抓拍下了这美好的一瞬间。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