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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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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04-20 09:00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七彩云霞点击:
        
  小癞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癞子,只不过是在他七岁的时候,那年夏天,他的头顶上面长了一个疔疮,红红的,硬硬的。起初他老爸何小九也没有当一回事,以为过几天就会发浓,一般发了浓、破了就没事的,但过了几天,那个疔疮不但是更加的红肿了,还在不断的高起来,让人看着就好像是头顶上面有一只角在快速地生长着。何小九没办法,就只能拎着一壶年前的烧酒,带着儿子去村子西头的土郎中何三爷那里敷了三次草药。何三爷的那几把割肉刮骨的刀,要用时,也是含一大口烧酒,喷在刀上面,然后用火一点一烧一烤,就当是消毒了。日复一日,何三爷也就变得不可一日无酒了,而且他的酒量也很好,喝了酒以后还能上山去挖草药呢。
  何家村的人但凡有什么病痛都是拎着一壶烧酒去找何三爷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壶酒”,到了后来就好像变成了何三爷的别名了。
  何三爷的本事不小,医个蛇咬刀伤的,根本就不在话下,这么多年来,何三爷曾经救活过好几个人呢。
  敷了三次草药以后,何小九就再一次带着儿子何根发去找何三爷。何三爷先是揭去了那些敷着的变硬了的草药,用手摸了摸,嘴里说着没事,就去了一趟后院,捣鼓了一点草药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边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边含了一口烧酒喷在刀上面,点了个火,一烧一烤,而后快速地在何根发头顶的那个疔疮上轻轻地一划,放了黄红相夹的浓出来。过了一会,何三爷就拿起桌子上捣好的草药给他敷在那个刀口上,撕扯下一块脚布给他一包,说了声明天再来,就又去忙别的了。
  第二天,何根发的疔疮倒是好了,却不想从此就留下了一个不大的疤。那个疤如同小铜钱一般大小,那天,何拐子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惊一乍地说道:“根发,你怎么生个疔疮就成癞子了?”
  后来,大家叫着叫着就不由得把小癞子当成了何根发的名字。
  何拐子不知道,若干年以后,从何家村到牌头街这二十多里的路上,小癞子的名字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呢。
  其实,小癞子的“出名”也是借了他每天肩膀上面挑着的两个酒坛子里面那醇香扑鼻的高粱酒呢。
  那是一种叫做“醉美人”的高粱酒,大伙儿都叫同山烧。“醉美人”入口甘冽,清爽甘醇,而且颜色呈红玉状,仿佛是女人喝了酒以后那张迷蒙娇羞的脸,煞是好看。
  “醉美人”是牌头街上一位文人酒客所取的名字。也是因为那种高脚杆的高粱所酿出来的酒在口感和色泽上与其他的那些番薯烧酒完全的不一样,而且喝了之后不上头,才在偌大的牌头街上一传十,十传百,后来更是入了日本鬼子的口里,使得日本鬼子喝了这种“醉美人”的高粱酒以后,喜欢得不得了,还把小癞子请进了军部,后来害得小癞子夫妻俩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大英雄
  小癞子在十二岁时,父母相继过世了。孤苦伶仃的他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在何家大酒庄上干活了,由于人长得结实,因此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再加上勤快机灵,他很得大掌柜何大碗的看重。几年下来,那些酿酒的活儿小癞子就得心应手熟能生巧了。
  小癞子十八岁那年,村口小溪边那株枫树的枫叶一片一片红了的时候,山上的高粱也熟了,而这时候大掌柜何大碗却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种怪病。于是,小癞子背着大掌柜去何三爷那里看了几次,抓来一些草药交给大掌柜的闺女何飞燕煎了,但大掌柜喝了一些日子,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越发的沉重了起来。
  大掌柜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何飞燕这个闺女,父女相依为命,如今何大碗成了这副模样,怎能不叫飞燕愁眉苦脸呢?
  小癞子以往不知道大掌柜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也是这次大掌柜莫名其妙的病了背他回家,才知道大掌柜的家里还有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闺女呢。尽管小癞子心地纯真,但毕竟都是年少之人,爱美之心,怎能没有呢?所以,他几乎每天都来看望大掌柜,嘘寒问暖。
  何飞燕看小癞子,从来都是飞快地看一眼,而且总是红着脸。有一天,她偷偷地看了看小癞子的头,在心里暗暗说着:“村子里的人怎么都叫他小癞子的呢?”
  过不了几天,何大碗已经不能进食了,在弥留之际,他拉着自己闺女和小癞子的手,双眼放着最后的那丝光泽,拼尽全力说道:“小癞子,我把飞燕交给你,你要疼爱她,能答应我吗?”
  小癞子听大掌柜这样说,他的心里如同喝了蜂蜜一般的甜蜜,看了一眼身边的何飞燕,连忙点头答应着:“大掌柜,答应,我答应,我一定疼爱飞燕的。”
  大掌柜对闺女说了几句话,最后对小癞子说道:“小癞子,你过几天就去辞了何家大酒庄上的活儿,然后和飞燕自己开个小作坊,飞燕是女人,不宜抛头露面,就在家里酿酒,而你可以每天挑着一路卖出去,酒香不愁……”
  何大碗还没有说完最后的话,就已经咽了气。一时间,哭煞了个如花似玉的何飞燕。小癞子心疼飞燕,再加上内心之中对大掌柜始终有一种知遇之恩,因而在这个时候他就担起了作为男人的一份责任
  小癞子人实诚,话儿不多,做事干脆利落,这几天下来,何飞燕的内心之中自然的就对他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在何大炮和何嬷嬷等左邻右舍的帮忙之下,简单地料理完大掌柜的后事,过了三早,一大早上,小癞子就和何飞燕说道:“燕儿,我先去何家大酒庄辞了工,然后去收山上的高粱。”
  何飞燕点点头,嘴里没有说什么,双眼却盯着渐渐走远的小癞子,等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自言自语着:“毕竟是老爸看中的男人,实诚、利落,心儿好。”
  小癞子来到村东头的何家大酒庄,向何老财何大炮说了自己要辞工。何大炮尽管心里不那么愿意,但他还是没有为难小癞子,吩咐柜上给小癞子两坛高粱酒就当是结清了余下的工钱。
  小癞子挑起两坛高粱酒,刚要起步,何大炮就呵呵笑着来到他的身边,看着小癞子,说道:“小癞子,大掌柜的闺女可是我大炮的侄女呢,她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据说还酿得一手好酒呢,你小子也算是有福了,好好过日子吧,有什么缺的就来酒庄问我,毕竟大掌柜也是帮了我大炮这么多年的。”
  小癞子听着何大炮的话,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他的心里火热火热的,好像喝了一碗高粱酒似的,热乎着呢。
  挑着两坛高粱酒,小癞子从村子东头往北边走着,走着走着,他一时间犯了愁,不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两坛高粱酒往哪里挑。尽管心里想这想那,但小癞子的脚下并没有停下来,仿佛有一种意念在驱使着他往哪里走一样,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村子的北边。
  离大掌柜家里还有好些路呢,小癞子就看到住在大掌柜斜对面的何嬷嬷站在路边在向自己招手,等到走近,何嬷嬷先开口说着:“哎唷,小癞子,你怎么自个儿就挑着两坛高粱酒去迎娶燕儿姑娘了?”
  “何嬷嬷,这……”小癞子听了何嬷嬷这句话一时间仿佛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嘴里就期期艾艾地说着。
  何嬷嬷见小癞子这副模样,就走近到了他的身边,问他:“你打算怎么迎娶燕儿呢?没有媒婆,你让燕儿怎么跟你走呢?”
  “我……我……这不……大掌柜刚走也没几天,我都没想到这个上面呢,何嬷嬷,你说我现在咋办好呢?”小癞子一边用右手挠着头,一边看着何嬷嬷说道。
  “你想啊,何大碗走了,留下燕儿姑娘一个人了,尽管何大碗临终时把燕儿托付给了你,但你最起码的礼节可不能少啊!小癞子,我们虽然是穷人家,但也要张罗一桌,请左邻右舍过来喝一碗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何嬷嬷右手搭在扁担上,看着小癞子说道。
  原来,小癞子去何家大酒庄辞工之后,何嬷嬷就来到了何飞燕的身边,她问何飞燕:“燕儿,你爸的三早也已经做了,你接下来怎么安排自己的事情呢?你一个姑娘家的独自住在这里可不是个事儿。”
  在何飞燕想,毕竟老爸才过世,她想自个的事情等到年外再说,于是,向何嬷嬷说道:“何嬷嬷,老爸的七子都还没做完呢,我怎么能考虑自个的事儿呢?这件事,我想等到明年再说。”
  “燕儿,不是何嬷嬷说你,你去想一想,你一个黄花闺女独自个儿在这里住下去,万一有那些个登徒子半夜里来爬这个院墙,你咋办?你的名声、你老爸的名声,难道你都不在乎了吗?人言可畏,你有没有仔细地想过呢?”何嬷嬷右手指着那个低矮的院墙说道。
  何飞燕听何嬷嬷说到这儿,一瞬间皱着眉,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是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定似的,抬起头,看着何嬷嬷说道:“何嬷嬷,燕儿听你的,但燕儿不知道怎样做呢?”
  何嬷嬷疼爱的眼光看着何飞燕,伸出老树皮似的左手,拍了拍何飞燕的肩膀,说道:“燕儿,老身给你做主,就在今天让小癞子娶你过门便是,虽然简单了一点,局促了一些,但是礼数少不了的。”
  于是,何嬷嬷就在半路上等着小癞子,其实,她这个媒婆也不好做呢,没有油水不说,反而要两边张罗着。
  小癞子听何嬷嬷如此这般的为自己和燕儿的事情这么操心,内心里很是感动,连忙放下肩膀上面的担子,和她真心地道谢了起来。
  “小癞子,何嬷嬷给你做了这个便宜的媒婆了,可话说在前头,新的高粱酒酿出来可得给我品个先哦。”何嬷嬷笑呵呵地说着,然后,让小癞子先去自个儿那边收拾收拾,叫几个左邻右舍帮衬帮衬,置办一桌酒菜,让他就在今日娶了何飞燕。还没有等到小癞子回应呢,何嬷嬷继续说道:“捡日不如撞日,你快去,这两坛高粱酒我先在这里给你看着,然后你等一会回来,挑着担子去迎娶燕儿好了。”
  小癞子使劲地点点头,拔脚就向村子西头跑去。在经过何拐子的小店铺时,他向何拐子告笑着赊欠了一块野猪肉和一只山鸡,然后乐呵呵说着:“拐子兄弟,你再给我一些红纸,我想贴个双喜。”
  何拐子看着小癞子,莫名其妙的问着:“你今儿个怎么了?又是肉又是红纸的,干嘛呢?想娶村东头根木兄弟家的俏寡妇了?”
  “去去去,你才娶寡妇呢,告诉你,拐子兄弟,我今儿个是要娶飞燕姑娘回家呢,等一会你过来喝一碗呗。”小癞子说着就拿起东西急匆匆地走了。
  还没有到自己那个破落的小瓦房呢,小癞子就大声地喊着:“三婶、二娘、春花,快过来帮衬我一下,我今儿个要娶亲呢。”
  “咋?小癞子你说什么?你今儿个要娶亲?你莫蒙三婶了。”三婶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小癞子还没有回答呢,二娘也带着一种疑问的表情从家里走了出来,说道:“小癞子,娶谁家的闺女呢?不会真的是大碗的那个黄花闺女飞燕姑娘吧?”
  “三婶、二娘,我今儿个就是要迎娶飞燕呢。”小癞子一边开心地说着,一边把拎在手里的野猪肉与山鸡举了起来。
  这时候,春花以及采荷都走了过来,采荷见小癞子手里还有红纸,就不由得笑说道:“小癞子,这个红纸是要剪双喜的吧?”
  “是的,是的,采荷,你心灵手巧着呢,你就琢磨琢磨,给我布置布置,搞得喜庆一点,三婶你和春花帮衬我收拾收拾,二娘你给我张罗一桌子酒菜,这里我就交给你们了。”小癞子说着把手里的红纸交给了采荷,然后把野猪肉与山鸡交给二娘,转过身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两只脚下好像踩着风火轮似的,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这个小癞子,真的是有福气呢,飞燕姑娘不要说她那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性子,就她那份如花似玉的容貌,今儿个小癞子真的娶了她,倒是应了那句癞子娶个美娇娘的话呢。”三婶说着就走进了小癞子的小瓦房,给他收拾整理了起来。
  一时间,沉寂多年的小瓦房里,几个婆娘说说笑笑的声音,从瓦片的缝隙里,从透风的窗户里,生了脚似地飘散了出去。
  放下这边热闹了起来的小瓦房不说,那边的何飞燕也正在精心地打扮着自己。尽管是习惯了往常的素颜,但是今天是自己嫁人的大日子,何飞燕也就破天荒地静下心来收拾着自个的身子,等到她做好这一切,就来到老爸的灵位前面,点了三炷香,跪下拜了三拜,看着老爸的遗像说道:“老爸,燕儿今儿个听从何嬷嬷的了,等一会就要嫁人了,小癞子既然是您看中的,燕儿也相信他不会辱没了燕儿的期待,老爸,您在那边可要保佑我们,还有,燕儿以后想要把您酿酒的那个本事传下去,就只有我接着做起来,所以,老爸您更要保佑我们哦。”
  就在这个时候,小癞子挑着两坛高粱酒和何嬷嬷一起走进了院子里,小癞子把两坛高粱酒放在地上,傻笑着、挠着头看着屋子里,而何嬷嬷继续向屋子里走去,她一只脚还没有跨进屋子里,就说了起来:“燕儿,小癞子来迎娶你了,虽然他没有八抬大桥,没有唢呐声声,没有猪羊福利和八盘糕点,但他终究是挑了两坛何家大酒庄的上好高粱酒来迎娶你的呢。大碗,小癞子挑来的高粱酒可是出自你的手呢,小癞子,把坛封的黄泥打开,给你这个过世的老丈人敬一碗酒。”
  小癞子听着就连忙揭开了其中一坛高粱酒的黄泥封盖,从屋子里拿了一只碗,舀了一碗酒,走到何大碗的灵位前,深深地一鞠躬,双手把一碗酒高举过头顶,豪气干云地说道:“大掌柜,小癞子记着您说的话,往后会疼爱燕儿的,别的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说完话,小癞子就把碗里的高粱酒倾倒在何大碗的灵位前面,然后,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穿着大红衣服的何飞燕一眼,顿时双眼放光,心里暗暗地嘀咕着:“好美的燕儿,我小癞子何德何能啊!”
  紧接着,小癞子就挑着两坛高粱酒走出了院子,何飞燕锁了门,然后跟在何嬷嬷的后面,一脸腼腆地向小癞子在村子西头的那个小瓦房走去。
  一路上,人们有的向小癞子开着玩笑,但在说说笑笑之外都向他道着喜,还有的,甚至直接说道:“癞子娶娇娇,你小子真的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啊!”
  来到小癞子的小瓦房外面还有好几步路呢,何嬷嬷就大声地喊道:“三婶,你点个火把出来,迎燕儿姑娘过门,让小两口往后红红火火地过日子呢。”
  刚刚忙碌好走出屋子的三婶听到何嬷嬷在远处喊,就连忙走进屋子里,从二娘那儿拿了火把点着,然后交给了春花的儿子小狗蛋让他斜斜地高举着向前走去。
  燕儿在红红火火的火把映照下,被小癞子的三婶牵着手走进了小癞子的瓦房,她那羞答答的模样,那张脸犹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煞是好看。
  说真的,何飞燕的美在何家村可是出了名的。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挺拔的鼻梁,雪白胜雪的脖子,再加上她那份沉静的性子,就让她更加的富有了一种静态美的味儿。
  闲话短说,当晚,小癞子和何飞燕送走了帮忙的左邻右舍,关上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一下子变得凝固了起来。
  小癞子看着如花似玉的何飞燕,他真的似痴了一般,这一刻,他说不出任何赞美的话语,他也不想破坏这份宁静的美感。
  而何飞燕转过头看着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小瓦房,心里暗暗地打着小九九。过了一阵子,何飞燕才看着小癞子说道:“当家的,燕儿既然嫁给了你,就是这个屋子里的人了,你看这样子行不行?从明天开始,这个家里面就由我来当家作主。”
  小癞子还沉浸在那份喜悦之中呢,突然之间听到何飞燕这样说,连忙迫不及待地答应着:“燕儿,愿意,愿意呢,再说这个家也实在是太破了,等到明年我就重新翻一遍。”
  “翻一遍是往后的事情,明天开始你先把我们两家的高粱都收了,过几天你再挑着那两坛高粱酒去卖了,然后去集上面换回来一头小猪仔。”何飞燕说出了自己的第一步想法,接着又沉思了起来。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谋划着往后,不知不觉之间,那油灯忽然暗了下来,于是,两人连忙宽衣解带,尽管何飞燕仍然是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但此时此刻终究是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那忽明忽暗的灯火,一种暧昧的氛围一瞬间便在屋子里弥漫了开来。
  此刻,一轮月牙儿静静地悬在上空,薄薄的月光摊在瓦片上面,大地是那样的静谧,而屋子里的一对新人,正你侬我侬,如胶似漆。这正是,同房花烛夜,更静人不静。
  毕竟不似大户人家那样要热闹个几天,但对于小癞子来说,像这样能够迎娶何飞燕到家,使得原本冷冷清清的小瓦房从此有了烟火和生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极大的喜悦。
  第二天,吃了午饭,小癞子就去收山上的高粱了。按照何飞燕的意思是她也要一块去收的,但是小癞子舍不得如此貌美如花的娇娘去晒太阳,因此,他就独自上了山。
  这时候的高粱早成熟了,沉甸甸的穗子,已被秋风染成了红红的,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红色的火焰,映红了天际。一阵风吹来,这种高脚杆的高粱更是东摇西摆,仿佛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似的,煞是好看。小癞子一边割着高粱穗子,一边看着这些火红的高粱穗子上面饱满的籽粒,脸上露出了一种喜悦的神情,这样一张开心的脸庞,在那些火红的高粱穗子映照下,变得富有了一份灵动的色彩,圆鼓鼓的,在阳光下闪着火红火红的光亮。
  何家村多山,绵延不绝的山脉,只要不是太高,都被人们种上了高粱和番薯。这些红红的高粱,可以说是何家村那些老少爷们的命根子,因为来年要喝的高粱酒都指望着它们呢。
  小癞子虽然也像往年一样没有种番薯,只种了高脚杆的高粱,有所不同的是他今年收的高粱将不再卖给何家大酒庄了。对于小癞子来说,收割高粱穗子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太阳还没有下山呢,小癞子就收割完了自家地里的高粱。他割了一根粗一点儿的高粱杆,就像吃甘蔗一样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就自言自语了起来:“还真的甜呢,嗯,我得割几根回去给燕儿吃。”
  小癞子回到家,把高粱穗子放在门口,走进屋子,只见新妇何飞燕早已经熬好了番薯稀饭,摆在桌子上等着他呢。
  一张桌子,二副碗筷,一陶盆番薯稀饭,一碟梅干菜,尽管简朴,但这座小瓦房终究有了生活的烟火味儿。小癞子看着收拾得整齐又干净的屋子,一时间,热泪盈眶,想着如果父母在世的话,肯定是笑得合不拢嘴的。他连忙走出屋子,拿过那几根高粱杆,再一次走进屋子里,递给何飞燕,说道:“燕儿,甜着呢,你尝尝。”
  何飞燕接过高粱杆,随手放在桌子上,然后,给小癞子盛了一碗番薯稀饭,说道:“当家的,你肯定饿了,先吃吧。”说完,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优雅地喝着,看得小癞子痴了一般。
  两人吃好,何飞燕说道:“当家的,高粱收了,接下来我就准备酿酒的,过几天你先在屋边脚上搭一间茅屋,也不用太大,只要里面放得下一口大锅和几个发酵用的大缸就可以了。”
  小癞子刚刚想回应着,何飞燕又开口说道:“我家北山岙那块山上的高粱今年也是长势喜人呢,当家的,明天一早我和你一块去北山岙,先把那块高粱穗子收来。”
  “燕儿,你别去山上,累的呢,我一个人去收就得了。”小癞子看着何飞燕说道,他心里是真的怕累着燕儿呢。
  何飞燕摇摇头,而后缓缓地说道:“北山岙可远着呢,两个人收起来也快一点,当家的,你就听我的吧。”
  山村的夜总是来得早,吃过晚饭没多久呢,黑沉沉的夜色就笼罩了整个何家村。偶尔的狗吠声,总是时不时地打破着那份黑夜中的宁静,而那些晚上串门的人,手里用来照亮夜路的松枝火把,又好像要把这片宁静的夜空点燃,红红的火苗,一闪一闪的,如同山上随风摇摆的高粱穗子,仿佛在预示着生活的红火。
  小癞子搂着如花似玉的何飞燕,一边感受着她柔软身躯的那一丝颤抖,一边用夜猫子那样的眼睛透过夜的黑色,望向怀里的美娇娘。
  此刻的何飞燕尽管还是沉浸在刚为新妇的那份羞答答之中,但这一刻毕竟是黑夜里,于是,没一会儿,两人的呼吸声就急促了起来,仿佛能够冲了屋顶的瓦片。
  激情过后,何飞燕用手指摸着小癞子的后背,在心里暗暗念叨着:“爱或者被爱,都不如相爱,而相爱还不如相守着、相抱着来得甜蜜呢。”
  是的,在山村里,对于女人来说,那些所谓的爱情都是虚无缥缈的,而像知书达理的何飞燕,她虽然也懂得,爱情永远要比婚姻来得圣洁,但是,这一刻,她的心里很清楚,一个真真切切的家永远要比镜花水月的爱情来得实在。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癞子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他没有吵醒他的美娇娘燕儿,小癞子的心里是真的疼爱着她呢。这不,为了让燕儿多睡一会儿,小癞子就先熬起了番薯稀饭。
  何飞燕醒来的时候,小癞子正在把熬好的番薯稀饭端向桌子,于是,她连忙起来,嘴里埋怨着:“你咋不叫我一声的呢?洗衣做饭是女人的事情,男人怎么可以围着灶台呢?当家的,以后可不许了。”
  小癞子呵呵笑着,嘴里说了一句没有什么的,就走出屋子去平整院子去了。等到何飞燕洗好脸出来叫小癞子吃早饭,小癞子也刚刚晒好了高粱穗子。于是,两人进了屋,吃了番薯稀饭,就出发去北山岙。
  北山岙离村子有点远呢,而且要穿过村子的北边,因此,两人一路过去,时不时地就和人说几句话,一直到走出村子,上了山,就看到山路的两边都是一垅垅红红的高粱。风儿吹过,那些高粱叶你缠着我、我缠着你似的,发出一种“沙沙”的声音,而在太阳光的映衬下,放眼望下去,眼前如同一幅摊开的画轴,红红火火的,一浪连着一浪,鳞次栉比地装点着这份空濛的秋色
  何飞燕看得美极了,不由得由衷地说道:“好美的景色哦!”
  等走到地里,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于是,两人连忙收割着高粱穗子。丰收的喜悦总是出现在两人的脸上,小癞子看着何飞燕额头上面的汗珠子,心疼地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用自己的衣袖一边轻轻地为她擦拭去额头上面的汗珠子,一边柔柔地说道:“燕儿,你累的,你去那边树下坐一会儿吧。”
  何飞燕听着小癞子的话,心里甜丝丝的,摇摇头,说道:“马上都收割好了,两个人一起做也快一点呢。”说着,她就又忙碌了起来。
  到傍晚时,地里所有的高粱穗子都收割到家了,何飞燕站在院子里,双手摸着这些红红的高粱上面那些饱满的籽粒,微微地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来年似高粱般火红的日子,顿时,她轻声地笑了起来。而要走进屋子的小癞子,听到燕儿的笑声,回过头一看,看着笑容满面的燕儿,也就不走进屋子了,转过身,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也是情不自禁地笑着。
  这一刻,夕阳的余辉照在院子里的高粱穗子上面,血红的一片,耀眼夺目,与何飞燕红红的脸庞相映成辉,一时间,小癞子看得痴了一般,坐在石阶上,那张笑着的嘴巴哪里还合得拢来?
  第二天一早,小癞子就挑着两坛高粱酒沿着何家村一路向牌头街而去。他原本是要挑着高粱酒去安华街的,后来,何飞燕一分析,说肯定是牌头街这边好卖,因为牌头街这边很少有人烧高粱酒的,而且那里的地里也不适合种高脚杆的红高粱。
  小癞子挑着的这两坛高粱酒,是何家大酒庄里最好的酒呢,毕竟当初小癞子也是酒庄里的雇工,理所当然的,能不给他拿好的酒吗?小癞子就这样挑着担子,嘴里吆喝着:“卖同山烧了,卖高粱烧了。”
  起初的几个村子,根本没有人买高粱酒的,但是小癞子并不心急,他知道,燕儿分析的肯定不会错,越走下去就越有人会买高粱酒,果然,一连过了五六个村子,渐渐地就有人来买他的酒了。
  而何飞燕在小癞子出门以后,也去了先前自己的家里,因为小癞子家里真的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那些个烧高粱酒要用的东西,连最起码的畚斗笤帚都没有的。何飞燕一股脑儿来到院子外面,打开锁,来到老爸的灵位前面,拜了三拜,嘴里喃喃说着:“老爸,我过几天就要酿酒呢,您可一定要保佑女儿酿出好酒来呢。”
  然后,何飞燕找了一根扁担,挑着二个畚斗、二个晒筐、一个木蒸笼,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回家了。回家以后,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面,何飞燕望着那些红红的高粱,想起了老爸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儿:“燕儿,酿酒最关键的还是在于酒曲,老爸这么多年来不断的摸索,总算是明白了一些门道,虽然老爸自己也没有尝试过,但你以后可以尝试一下,在酒曲里面添加一些山薄荷和辣椒,让二者的属性相中和,又能够激发红高粱的粘性和色彩,使得酿出来的高粱酒看起来更加的红火,更加的柔润,喝着更加的甘醇。”
  想到这里,何飞燕连忙站起来,走进屋子里,着手准备起酒曲来,并且大胆地在酒曲里面加上了山薄荷与辣椒。尽管老爸自己也没有尝试过在酒曲里面加上山薄荷与辣椒酿酒,但何飞燕相信自己老爸那么多年的经验。
  是的,何大碗毕竟是远近闻名的老酿酒师傅呢,那么多年在红高粱上面的浸淫,可不是混的,要不然的话,何家大酒庄的何大炮还会要何大碗做酿酒的大掌柜吗?
  家里的何飞燕按照山薄荷与辣椒数量的多少一遍遍地做着酒曲,而小癞子肩膀上面的担子也变得越来越轻了,走着村,哼着曲,小癞子的心里美滋滋的。
  等到了牌头街,小癞子的两坛高粱酒也卖完了,他想着燕儿让他买一只猪仔回去的,就在街上找了起来,找了一遍,没有看到卖猪仔的人,一打听,原来是人家早就回去了。于是,小癞子就买了点日用品和干货,再给燕儿扯了一块花布,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也是小癞子龙精虎猛,再加上回去是空酒坛了,因此,他走得很快,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小癞子就到家了。还没有走进屋,小癞子就喊着:“燕儿,高粱酒卖完了,那卖猪仔的人也早回去了,没买来。”
  何飞燕正在灶台上忙着呢,听到小癞子回来了,就连忙让他先歇一歇,然后说道:“猪仔没买来也没事,我去村子里打听一下,谁家有猪仔卖的,也省力气一点。”
  山村的天暗得特别快,转眼间,天色的帷幕就慢慢地合拢了起来,屋顶上的炊烟袅袅绕绕着,好像在告诉那些还在地里劳作的人们,晚饭在做了,可以回家了。
  因为小癞子今天买来了干货,所以,今天的晚餐就显得丰盛了一点,桌子上,小癞子看着何飞燕说道:“燕儿,听人说,外面的世道不太平呢,好像是日本鬼子快要打到牌头来了。”
  何飞燕听了,神情不由得一愣,然后说道:“那会不会打到何家村这里呢?唉!生逢乱世啊!”
  “说不定的,如果日本鬼子真的打到了何家村,那我们就去北山岙避一避吧,或者干脆去五指山,参加游击队。”小癞子落寞地说着,但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时间过得很快,在小癞子搭茅草屋、平整地面的同时,何飞燕也做好了酿酒的准备工作,她看着已经浸泡了一天一夜的高粱,脸上露出一份沉重的神情。
  何飞燕尽管熟悉所有配料、蒸煮、糊化、冷却、搅拌、发酵的程序,但她毕竟是第一次酿酒,因此,每一步,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是浸泡高粱,她也总是仔细地看着高粱在水里的变化。
  在小癞子的帮忙下,何飞燕把浸泡后的高粱放入锅中进行蒸煮,然后,她把握着火候,掌控着高粱的熟透程度。小癞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暗暗地点着头的同时,心里却是惊讶万分。
  没多久,高粱蒸熟了,何飞燕随即把蒸熟的高粱倒在晒筐里,加上谷壳搅拌着,待冷却到一定的程度以后,她快速地洒上酒曲粉,让小癞子均匀地搅拌着。
  看看搅拌得差不多了,她就让小癞子把高粱饭倒进发酵用的那个大缸里面,然后盖上晒筐。高粱在大缸里面发酵,何飞燕酿酒的第一步也顺利地完成了。
  发酵中的高粱每隔三天就必须翻搅一阵子,而翻搅的事情当然是小癞子做的,在何家大酒庄里干了那么多年的活,小癞子在酿酒的过程中,也是一个不错的帮手呢。他也知道,翻搅能够使得发酵均匀,能够多出高粱酒。在最后的一次翻搅过程中,何飞燕又在高粱饭上面薄薄地洒上了一层山薄荷与辣椒混合的粉末。
  大约十多天之后,何飞燕叫小癞子把大缸里的高粱饭再一次倒在晒筐里,给这些发酵好的高粱饭再次掺入谷壳,又搅拌了一遍,然后放入锅内蒸煮。这时候,对于火候的掌握是重中之重,因此,小癞子坐在灶膛口,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心里想着第一次酿酒会不会成功,额头上面却早已经渗出了汗珠子。
  没多久,蒸笼里出来的水气,便顺着那根细竹管循环地流着,待到冷却之后,红红的高粱酒就出炉了。何飞燕用碗接了一点,品尝了一口,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叫着:“当家的,你快来尝一尝。”
  小癞子一听何飞燕如此急迫的叫喊声,连忙从灶膛口走出来,一把从她的手里夺过酒碗,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一股甘醇的清香刹那间弥漫在嘴里,并且顺着喉咙往下,胸膛里面仿佛一团火似的,热乎乎的,但是又没有一丁点的烧灼感。
  小癞子顿时大声喊道:“燕儿,第一次就成功了,好酒,好酒啊!”
  蒸了一小坛高粱酒出来以后,何飞燕就叫小癞子再次把高粱饭倒进晒筐里,又一次撒上了酒曲粉末,然后搅拌均匀,倒入大缸里再次发酵。如此这般,又发酵了十多天,何飞燕就开始再一次的蒸酒了,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多久,这第二次酿出来的高粱酒在色彩上面看起来就更加的红了,也变得更加的柔润,何飞燕一品尝,发觉这次的高粱酒已经没有了第一次那种高粱酒的那个杂味了,在口感上面也变得更加的清香和甘醇,尤其是那种色彩的纯度,仿佛一张女子红红的脸庞,煞是好看。
  酿酒成功了,小癞子开心地笑着,一把抱起何飞燕,在她的脸上似啄木鸟一般,使劲地亲着。
  第二天,小癞子就出去卖新酿的高粱酒了,这一次,他挑着小小的两坛,所以,他径直来到了牌头街上。一吆喝,一品尝,两小坛高粱酒没一会儿就卖了个精光。
  回到家,小癞子笑呵呵地和何飞燕说:“燕儿,酒都不够卖呢。”
  何飞燕看了看小癞子,然后幽幽地说着:“当家的,好酒也怕吆喝的,你过几天再去牌头街卖,而且要提升二成的价格卖。”
  五天以后,小癞子又一次挑着两小坛高粱酒来到了牌头街上,还没有吆喝呢,就被人围了起来,纷纷嚷嚷着要买酒,有的甚至要把整坛的高粱酒买去。
  “我的高粱烧是好酒,这次要提升二成的价钱,往后就是这个价卖了,整坛的买去也是一样的价钱。”小癞子笑呵呵地说着。
  “提升就提升呗,你的高粱酒比何家大酒庄的高粱酒还要好喝呢,尤其是那种色彩,那份甘醇度,值,值这个价钱。”
  “往后你可不能再提价钱的哦。”
  “是啊,你不会每次都提升价钱吧?”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小癞子一边说着不会,一边呵呵笑着。
  很快,两小坛高粱酒就卖光了,有几个人还和小癞子预定了下次买整小坛的。由于时间还早,小癞子就在街上逛了起来,在一间茶馆门口,他听到了很多人在说着日本鬼子的事情,说什么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癞子在门口听着也来了气,自言自语着:“我以后也去杀几个日本鬼子,耀耀威,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该回家了,小癞子显得有点儿忧愁的身影,被太阳光拉得悠长悠长,那份寂寥的脚步声,穿过青石板小巷,一颗剑胆琴心,踽踽而行。
  几次下来,小癞子的高粱烧已经出名了。那一天,一个颇有文才的酒客还当场给小癞子的高粱酒取了一个美名,他侃侃而谈:“你这高粱酒啊,看着就如同似一张美人的脸,红红的色彩,与众不同,你看,那份柔润的感觉不就是美人的性子吗?仿佛一个似醉非醉的美人,醉眼朦胧之间,你们不觉得更加的美吗?我看,往后你这高粱酒就叫做醉美人吧。”
  从此,何飞燕在小癞子的心里也变成了一个“醉美人”。而同时,何家村的“醉美人”也在远近出了名,“醉美人”何飞燕,她酿出来的高粱酒不知道醉倒了多少人呢。
  冬去春来,何家村那条小溪边的柳树发了芽,柳眉儿嫩绿嫩绿的,几条调皮的柳枝随着风儿的吹拂而欢快地摇摆着,时不时地亲吻着清澈的小溪水,阳光下的万物,显得是那么的富有生机。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三月底的时候,日本鬼子真的打到了牌头,而且很快就驻扎在了牌头街上的一个大祠堂里面。
  小癞子根本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他今天绝对不会挑着两小坛“醉美人”去牌头街了。
  小癞子挑着两个小酒坛,当他优哉游哉地踏上了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时,心里面忽然有着一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往日这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可现在一眼望去冷冷清清,他不由得自言自语着:“怎么回事啊?今儿个的牌头街怎么了?”
  小癞子尽管心里咯噔着,但是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他拐了个弯,穿过小巷的尽头,来到以往卖酒的地方。这儿的人也不多,而且都是一脸慌张的模样,行色匆匆的样子,小癞子心里疑问着,刚刚放下担子,想开口吆喝,却看到有两个人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小癞子刚想问呢,却不想其中的一个人弯着腰对着他身旁的那个人恭恭敬敬地说着一些小癞子听不懂的话。小癞子看着这个状况,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脑子里立即跳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莫不就是日本鬼子?他们这么快就来到牌头街上了?”
  想到这里,小癞子就不由得观看起眼前的这个日本鬼子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呢。“妈的,这个日本鬼子身上的衣服是用什么做的啊?这么挺括括的?还有这脚上的鞋,他走路就不会疼吗?”小癞子一边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日本鬼子,一边在心里暗暗念叨着。
  就在小癞子打量着日本鬼子的时候,日本鬼子看着小癞子说了几句话,而刚才还是弯着腰的那个人刹那间就挺直了身子对着小癞子大声地说道:“你就是小癞子吧?太君说了,你把这两坛高粱酒挑着,跟着我们走路,要不然的话就是死啦死啦的。”
  小癞子虽然是第一次看到日本鬼子,但他毕竟不是第一次听说日本鬼子,因此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重新挑起了两坛酒。
  过不了一会儿,小癞子跟着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大祠堂里,祠堂前面的天井里,只见很多挎着枪的日本鬼子正一队队的站立着,仿佛在开一个什么大会似的。
  小癞子不敢去多看几眼,他跟着走着,在心里想着快点回去。来到祠堂边厢一间屋子外面,走在前头的日本鬼子用手示意着小癞子停下。小癞子只见屋子里面有三个日本鬼子围着一张桌子正在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而那个走在小癞子前面的日本鬼子向那三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三个人都停下了说话,向站在门外的小癞子看去。小癞子被看得毛骨悚然,腿肚子打着颤。
  “奶奶的,不就是几个日本鬼子吗?老子怕你们个鸟啊,你们敢来何家村,我就一刀一个杀死你们。”心里这样想着,小癞子就自然而然的挺起了身子,腿肚子也不打颤了,站在地上,硬硬的,双眼看着屋子里的四个日本鬼子。
  其中的一个日本鬼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站在小癞子前面的那个人看着小癞子说道:“小癞子,太君叫你打开酒坛。”
  小癞子放下担子,一手抓住一个酒坛上面的泥封,用另一只手里的扁担敲了敲,然后手一松,那些泥封就脱落了,露出了一张平摊着的毛笋壳,只见小癞子用嘴轻轻地一吹,然后手一拉,毛笋壳揭开的同时,一股清香甘醇的酒味就在屋子里弥漫了开来。
  四个日本鬼子叽里咕噜地说着,就见那个翻译鬼跑了,小癞子知道他肯定是去拿碗了。果然,没多久,翻译鬼拿着四个碗和一个舀酒用的连柄小竹管来到了屋子里,然后他舀了四碗酒放在桌子上,躬身退到了小癞子的一边站着。
  四个日本鬼子端起酒碗,喝着,而后看着小癞子叽里呱啦地说着。小癞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面后悔着,早知道今天就不来牌头街上了。
  翻译鬼对小癞子说道:“太君问你,这高粱酒是你自己做的吗?”
  小癞子想也没想,就回答着:“是的,当然是我自己做的。”
  翻译鬼对着日本鬼子叽里咕噜地说着,日本鬼子又叽里呱啦地说着,然后,他对小癞子说道:“太君说你的高粱酒做得很好,很喜欢希望你隔三差五地挑两坛来。”说着,他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二块银元递到小癞子的左手里,再次说道:“这是太君给你的奖赏。”
  小癞子看着左手里的二块银元,用右手捏起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地一吹,然后快速地放到耳朵边听着。四个日本鬼子看着小癞子这样的举动,顿时大笑了起来,嘴里又一次发出了叽里呱啦的声音。
  其实,小癞子根本不知道,他小癞子和“醉美人”的名字在日本鬼子的脑子里可是深深地烙下了印痕。
  原来,当松本三郎率领一个小队的日本鬼子来到牌头街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松本三郎这个人深谙中国礼仪,因此他很要面子,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对当地的老百姓高谈阔论一番自己的“大东亚共荣圈”。
  这一天,当一队队的日本鬼子走进一条条小巷,一边驱赶着那些来不及逃跑和躲藏的人们去牌坊下面,一边顺手抢劫着鸡鸭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当人们相继来到牌坊下,如同看西洋镜一般地看着身边那些端着枪,正在来回走动的一队队日本鬼子,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过了一会儿,当那些日本鬼子端起枪对着人们,那些枪上面明晃晃的刺刀在夕阳的余辉照射下,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人们的心里才觉得有了一阵可怕的感觉。
  松本三郎看着这些人,夸夸其谈起他所谓的那些大东亚共荣圈的理论,他一边说着,一旁的一个狗汉奸则翻译着。然后,在翻译的询问之下,牌头街上那个最大的祠堂理所当然地就被这些日本鬼子占据了,而村长贤叔也被日本鬼子委任为了“维持会会长”。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松本三郎在喝着贤叔家里的高粱烧酒时,一边嘴里连声地叫着“好酒、好酒”,一边叽里呱啦地问着翻译。贤叔的心里虽然不想把小癞子说出来,但他为了大家着想,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地说出了“醉美人”高粱酒的来龙去脉。
  小癞子右手拿着一根扁担,左手里捏着二块银元,在翻译鬼的带领下来到了祠堂外面,他刚刚松了一口气,那个翻译却看着他说道:“小癞子,这个生意不错吧?你看二块银元是不是应该我们一人一块呢?你可要想清楚哦,只要我一句话,你就会成为游击队的人,就会被皇军乱枪打死。”
  小癞子心里鄙视着这个狗汉奸,伸出左手,咧嘴说道:“太君,就听你的,我们一人一块银元,往后你可得给我在皇军面前多美言几句,皇军说不定能给我多打赏几块银元呢,有你的一半,你说是不是?”
  翻译拿起小癞子手里的一块银元,呵呵笑着,点点头就回进了大祠堂。小癞子看着翻译鬼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恨着声说道:“你个不得好死的狗汉奸。”骂骂咧咧过后,小癞子连忙拔脚走了起来。
  一路上,小癞子碰到一个人就告诉人们:“日本鬼子驻扎在牌头街上了,快点相互转告去。”
  等他回到家,来不及喝一口水,就把今天的事情和何飞燕说了个清清楚楚。小癞子一边说着,一边心里面还有点懊恼呢,因此,他那份气呼呼的样子,看在何飞燕的眼里,让她在心里面对小癞子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何飞燕皱着眉头,来回在屋子里不停地走着,想了想,才停下来说道:“当家的,既然你和我酿的酒已经进入了日本鬼子的视线里,那就是逃不过的一个劫数,这也许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吧。当家的,家国既破,山河再美,可哪里又是我们的容身之地呢?当家的,燕儿问你一句话,你怕不怕死?”
  何飞燕问着,双眼却紧盯着小癞子的眼睛
  小癞子看着何飞燕眼神里面那种强烈的色彩,顿时,仿佛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开口就说:“燕儿,我小癞子绝不怕死。”
  何飞燕一听小癞子这样回答,就幽幽地说着:“当家的,不是燕儿狠心,你想一想,如果你过几天不把高粱酒挑到日本鬼子那里去了,日本鬼子会放过你吗?会放过我们吗?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连累了人们呢。”
  何飞燕还没有等到小癞子开口说话,就接着又说道:“既然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死路,那么,我们何不拉几个日本鬼子一起走呢?”
  这下子,小癞子终于听明白了何飞燕话里面的意思了,他也明白了刚才燕儿问自己怕不怕死的原因,因此,他并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反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口吻,看着何飞燕说道:“燕儿,人生自古谁无死?虽然我不懂得那些大的道理,但小癞子心里明白,人要活得有价值、有尊严,我小癞子绝不苟延残喘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在小癞子的转告下,何家村里的很多人都已经在向五指山的方向逃去,他看着这一幕,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小癞子知道五指山里面有游击队,想着昨天那些挎着枪的日本鬼子,他喃喃自语着:“如果没有燕儿,我一定进山参加游击队去。”
  走在村子里,脑子里想着昨晚燕儿说的那些话,小癞子自然而然地就挺直了自己的身子,昂首阔步地走着,这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也是一名游击队的成员了。
  又过了二天,小癞子再一次挑着两小坛“醉美人”高粱酒向牌头街而去。
  来到大祠堂外面,小癞子看着站岗的二个小日本鬼子,放下了肩上的担子。一个小日本鬼子走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地看着小癞子说着一句什么话。小癞子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去知道日本鬼子在说什么,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大声地喊着:“醉美人来了、醉美人来了……”
  二个小日本鬼子看着小癞子这副模样,就以为他是第一次送东西来的,于是,一个人看着小癞子,另一个走进了祠堂里。不一会儿,上次的那个翻译鬼跟在那个日本鬼子的后面走了出来,翻译鬼看到小癞子,一脸高兴地说道:“小癞子,你果然来了,那我这一次肯定在皇军面前多给你美言几句。”
  小癞子弯着腰,点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应着。然后,跟在翻译鬼的后面,走了进去。路上,碰到两个日本鬼子拖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走过去,小癞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翻译鬼看着小癞子说道:“这就是游击队的下场。”
  经过天井,几个日本鬼子正在使劲地拷打着二个绑在柱子上面的人,其中的一个还是女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小癞子双眼精光一闪,盯着那几个日本鬼子看了一眼,但随即转过头去,恢复了平静。
  同样的,也是在那间边厢的屋子里,小癞子又见到了上次的那四个日本鬼子。翻译向松本三郎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松本三郎就走到了小癞子的身边,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翻译鬼看着如同云里雾里的小癞子,翻译着:“你是一个大大的良民,你忠于皇军,皇军也不会亏待你,皇军会大大的奖赏你的。”翻译鬼说完就跑了出去。
  松本三郎站在小癞子的身边,而小癞子也是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副开心的神情,继而双手伸出,摸着松本三郎身上的衣服,又蹲下身子,双手摸着松本三郎脚上的鞋子,脸上满是想要一件这样的衣服或者这样的鞋子的一副表情。
  松本三郎看在眼里,双眼放射出一种傲人的光芒,头微微地抬了一下,仿佛在告诉小癞子一种什么信息似的。而小癞子根本没有去看松本三郎的眼神,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念叨着:“死日本鬼子,敢来侵略我们中国,我看你们还有几天可以蹦跶。”
  很快,翻译鬼拿着两盒铁罐头来到松本三郎面前,把铁罐头交给松本三郎。松本三郎把两盒铁罐头交到小癞子的手里,又从口袋里面拿出四块银元放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拿起一块,用小癞子上次的方法吹了一下,拿到耳朵边听着,哈哈大笑着,叽里咕噜地说着。
  翻译鬼翻译着说道:“太君说,银元是真的,皇军这里没有假货,那两盒肉罐头是额外奖赏给你吃的,希望你以后多为皇军做事。”
  小癞子点着头,哈着腰,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但心里却在暗自骂着:“你个狗汉奸,我让你不得好死。”
  然后,松本三郎挥挥手,翻译鬼就带着小癞子走出大祠堂,在祠堂外面,翻译鬼向站岗的两个小日本鬼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那两个日本鬼子看了看小癞子,然后点点头。
  翻译鬼向小癞子说道:“我已经和站岗的皇军说了,下次你来了,就直接挑着高粱酒进来,不用再通报了。”
  小癞子点点头,背过身子,把二块银元放在翻译鬼的手里,唯唯诺诺地说道:“多谢太君关照,小的下次知道了。”
  翻译鬼捏着手里的二块银元,挥挥手示意小癞子可以走了,自己也转过身走进了祠堂。
  小癞子走在牌头街上,看着眼前萧条的场景,叹息着。街上不时地有一队挎着枪的日本鬼子经过,小癞子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
  “唉!昨天赵老三的媳妇光天化日之下就被几个日本鬼子给轮奸了,赵老三还当场被一刺刀给刺死了呢。”
  “轻一点说话吧,听说昨天还抓到了好几个游击队的呢。”
  “是啊,我在楼上也看见了,里面还有一个女游击队员呢。”
  “日本鬼子人多枪多,听说又有大炮,游击队怎么打得过呢?都不知道那些正规军在哪里呢,会让这些日本鬼子打到我们牌头街上,我们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呢。”
  “是啊,我姐她们一家已经逃去五指山了。”
  小癞子听着这些悄悄议论的话,脑子里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几个遍体鳞伤的游击队员,右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又是几趟下来,小癞子已经能够自个儿出入皇军驻扎的那个大祠堂了。这天晚上,何飞燕叫小癞子从茅草屋里搬出了最后的四小坛高粱酒,然后叫他一一打开泥封,而自己却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均匀地倒入四个酒坛里,从桌子上拿过一根细竹棒搅拌了一下,叫小癞子赶快重新泥封好,然后看着小癞子说道:“当家的,明天燕儿和你一块去,我们生是夫妻,死也一起去做夫妻。
  小癞子双眼红红的,想要说话阻止何飞燕,只听得何飞燕又说道:“当家的,你也不用劝阻我,你去想一想,如果明天你出事了,日本鬼子会放过燕儿吗?你忍心你的燕儿被日本鬼子凌辱吗?所以,你就不用劝阻燕儿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你还像往常一样去里边,而我则在外边,看能不能多让几个小日本鬼子喝燕儿酿的醉美人呢。”
  小癞子听着何飞燕的话,泪如雨下,一把抱住她柔柔的身子,抽泣着说道:“燕儿,我不劝你了,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吧,那时候,我相信,这些小日本鬼子肯定早已经滚出我们的国家了。”
  这一夜,两人仿佛说不完话似的,而时间也好像懂得了属于两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而,它走得很慢,何飞燕躺在小癞子的怀里,感觉到今天这个夜晚显得特别的长。
  天蒙蒙亮,何飞燕就起来了,她做了精致的早饭,摆在桌子上,然后,精心地打扮着自己。
  小癞子醒来,看到何飞燕已经起床了,连忙一骨碌爬起来。当他看到正在精心打扮的燕儿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的光芒,但随即被他压了下去。小癞子的心里很清楚,何飞燕既然决定这样做了,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因此,小癞子也匆匆地洗了洗脸,然后,招呼着何飞燕一块吃了早饭。
  吃过早饭,两人就挑着酒坛向牌头街而去。
  “小癞子,你一个人去卖高粱酒就行了,还带着你媳妇去干嘛?你就不怕她被日本鬼子拉去吗?你一点都不爱她吗?”
  “燕儿,你可不能跟着小癞子去卖高粱酒啊!太危险了,人家是避都来不及呢。”
  “你们两夫妻真的是要钱不要命了,唉……”
  还在何家村里走着呢,一路上,碰到的人就劝的劝、说的说,可是,小癞子和何飞燕却都是呵呵笑着,说没事的。
  其实,这时候何家村的人们哪里能够知道两人目前的处境呢?说真的,蝼蚁尚且贪生呢,更何况说是人?
  何飞燕望着两人挑着的四坛“醉美人”高粱酒,看了看小癞子平静的脸庞,后悔着想道:要是当初自己不会酿酒该多好啊!
  如今,何飞燕的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过几天如果小癞子再没有“醉美人”送去的时候,就是两人在劫难逃的时候了,如果两人逃走了,那么,何家村的老弱病残逃走得了吗?从牌头街上到何家村,一路上,会有多少人会被自己连累得家破人亡呢?
  路过何家大酒庄,何飞燕突然对小癞子说道:“当家的,歇一歇,我去和大炮叔说个事儿。”说着,何飞燕就放下了肩上的担子,走进了何家大酒庄。
  何飞燕以前来酒庄找过自己的老爸,她知道大炮叔一般是在那里蹲着的,果然,一找就找到了。
  何大炮看到何飞燕来到酒庄,笑呵呵地说着:“燕儿,你的醉美人是怎么酿成的?可不可以让叔试一试?”
  何大炮是本着开玩笑说的,却不想何飞燕点着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大炮叔,今儿个燕儿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的呢。”说着,何飞燕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看着何大炮接着说道:“大炮叔,这是燕儿酿醉美人所用的酒曲配方,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燕儿也写在了后面,你到时候研究研究。”
  “燕儿,你真的给大炮叔了?这可是赚钱的本呢,大炮叔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啊。”何大炮一看何飞燕真的拿出了配方,情不自禁地就阻止着她。尽管何大炮也知道,自己的酒庄要是有了这个醉美人,那么往后可谓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大炮叔,燕儿是真的,燕儿今儿个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何飞燕说完,不顾何大炮的唠叨就跑出了酒庄。
  何大炮看着跑出去的何飞燕,心里暖融融的,此刻,他又想起了何大碗,想起何大碗,何大炮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双眼茫然地看着何飞燕跑出去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着:“老哥,你也走得太突然了,也走得太早了一点。”
  何飞燕跑出了何家大酒庄,一边招呼着小癞子走,一边挑起了担子。小癞子也不问何飞燕刚才是什么事情,因为他明白,燕儿去找大炮叔肯定有她的事情。
  时间像发了疯似的,赶着两人的脚步,向前沉重地行走着,向前急迫地行走着。小癞子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何飞燕,那摇摆的臀部,仿佛风中的荷叶,一时间,他看得痴了一般,他知道,燕儿这种优雅的步子并不是刻意走出来的。这一刻,小癞子的心里十分清楚,燕儿的这种姿态就是微笑着面对死亡的一种姿态,更是一种看破生死的淡然。一念至此,小癞子的双眼红红的。
  何飞燕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小癞子在想着这些,这一刻她的心里内疚着呢,她想着,终究是自己害了小癞子呢。
  转眼间,两人就来到了大祠堂外面,何飞燕看着两个站岗的日本鬼子,放下了自己肩上的担子,要小癞子揭开了其中一坛酒的泥封,从扁担上拿下那个舀酒的连柄小竹管,舀了一竹管“醉美人”倒在碗里,递给其中的一个日本鬼子。
  这个日本鬼子闻着“醉美人”独特的清香,他心里很想喝,可他就不接过何飞燕手里的酒碗。何飞燕何等的聪明,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日本鬼子的心思,于是,她把手中的酒碗递给了小癞子,说道:“当家的,你先喝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一起走。”
  小癞子接过何飞燕手中的酒碗,一仰脖,就喝光了碗里的酒,而何飞燕也连忙又舀了一竹管酒倒在酒碗里,自己也喝了下去,然后,又舀起了一竹管的酒倒在酒碗里,看着眼前的这个日本鬼子。
  这个日本鬼子见何飞燕两人都已经喝了这个酒,那里还不放心呢,于是,连忙喝了一碗高粱酒酒,还招呼着另一个同伴也过来喝了酒,这才让小癞子和何飞燕走进了大祠堂。
  何飞燕跟在小癞子的后面走进大祠堂,刚刚来到天井,那些日本鬼子看到如花似玉的何飞燕,都仿佛一副兽性大发的样子,嘴里朝何飞燕吹着口哨。
  何飞燕让小癞子赶紧进去,自己连忙放下了担子,然后揭开了酒坛的泥封。清香无比的酒味一瞬间就引得这些日本鬼子来到了何飞燕的面前,何飞燕舀起一竹管的“醉美人”,倒在酒碗里,引诱似的端到他们的鼻子底下,让这些日本鬼子闻着“醉美人”这份独特的清香,然后,自己喝了下去。
  连续的喝了两小碗高粱酒,何飞燕的脸色这一刻已经是白里透红了,这种红晕,看在这些日本鬼子的眼里,更有一份醉眼迷蒙的美。此刻的何飞燕,仿佛有一种令他们不敢仰视的存在。
  何飞燕舀起一竹管的“醉美人”,倒在酒碗里,一一递给他们,这些日本鬼子相继喝了,一边叽里呱啦地说着话。何飞燕尽管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通过他们说话时的那种神情,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些日本鬼子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了一种觊觎的欲望。
  果然是酒壮色胆。何飞燕想着,摇摇头,就再一次舀着酒坛里面的“醉美人”,一碗一碗地递给这些被酒不断地膨胀着强烈欲望的日本鬼子。
  何飞燕被这些日本鬼子围着的时候,小癞子也看着松本三郎他们相继喝下了“醉美人”,就在他跟在翻译鬼的后面走到天井的地方时,他看到那些日本鬼子正你推我揉地撕扯着何飞燕的衣服,小癞子一时间大怒,拿起手中的扁担向这些日本鬼子挥去。
  扁担在空中乱舞,这些日本鬼子相继避开,这时候,小癞子的肚子突然一痛,他连忙扔掉扁担,一把冲过去抱住何飞燕的身子,十指紧扣,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突然之间不约而同地双眼一翻,同时摔倒在地,已是气绝身亡。
  翻译鬼看着小癞子突然抱着一个女人死去,顿时在心里一个激灵,脑子里灵光一闪,想道:“莫不是酒里有毒?”想到这里,他连忙走出门外,却看到两个站岗的日本鬼子已经倒在地上。顾不得冷汗湿透了后背,他急忙走进祠堂,只见那些刚才还在撕扯着女人衣服的日本鬼子此刻已经东倒西歪着,一个个倒在了小癞子他们的身边,翻译鬼看着这一幕,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幸亏自己不喝酒,要不然的话,也已经是一命呜呼了吧。
  想着,他连忙走到松本三郎他们所在的那间屋子里,一看,地上倒是躺着四个人,他连忙用手一探松本三郎的鼻息,却已是呼吸全无。冷静地想了一下,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大祠堂,转眼间,他那略显肥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何飞燕倒在高粱酒里面的白色粉末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融入酒里,刚好加速了毒性的分解。
  等到街上设防的那些日本鬼子回到大祠堂里,看到眼前的场景,想当然地以为是游击队来过了,吓得根本顾不上收拾东西和埋葬自己同伴的尸体,就连忙向县城撤退。
  第二天上午,牌头街上的人们没有看到日本鬼子的身影,以为日本鬼子撤退了呢,就连忙拥着“维持会会长”贤叔来到大祠堂,这才发觉祠堂内外那些死去的日本鬼子。
  “贤叔,这不是那个卖酒的小癞子吗?”
  “是啊,小癞子怎么也和这些日本鬼子死在一块了?”
  “小癞子还抱着个女人一起死的呢。”
  “哇,一共死了二十多个日本鬼子呢。”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贤叔看着现场,心里有一种感觉,他隐隐约约地猜到这些日本鬼子说不定就是小癞子的高粱酒毒死的,于是,他叫一个人去牵一条狗来。过不了多时,那个人牵了一条狗来到,贤叔让他扳开狗嘴,然后摇了摇酒坛,发觉里面还有酒,就用地上的那个竹管舀了酒倒在狗嘴里。这条狗围在主人的身边,没有走远,大家也观察着这条狗,没多久,这条狗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死了。
  贤叔看着死了的狗,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没有错,于是他幽幽地说道:“这个女人应该是小癞子的妻子,他们是计划好用放了毒药的高粱酒来毒死这些日本鬼子的,他们可是大英雄啊!我好像记得小癞子是何家村的人,赵小根,你立即去何家村一趟,把这个事情告诉何家村的人。还有,给两人在祠堂里立上牌位告知后人,毕竟他们两夫妻的这份爱太沉重了。”
  那个叫赵小根的人听了贤叔的话后连忙走出了祠堂,向何家村跑去。
  贤叔看着眼前的场面,摇摇头,带着几个人在祠堂里面查看了起来,这才发觉松本三郎他们四个日本鬼子的头儿也都被小癞子的酒给毒死了,一时间,大家都拍手称快,大声地叫着好。说真的,小癞子两夫妻一下子毒死了三十个日本鬼子,大家怎能不叫好呢?
  贤叔想了想,转过身,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说道:“赵一根,你脚步健,看来你得跑一趟五指山呢,你和游击队说一声,这里有很多枪支弹药呢,还有,这些日本鬼子我们得尽快给埋了。”
  贤叔说着就指挥人动起手来,并且严令大家不能私自拿走任何物品,否则按照族规处理。贤叔声望所在,大家自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里是大祠堂,任何一颗心灵,站在这样的大祠堂里面,你都会自觉不自觉的接受着神圣的洗礼和图腾上面的磨炼。
  午后,何大炮带着几个何家村的青壮年来到了大祠堂里面,他看着抱在一起死去的小癞子和何飞燕,想着昨天何飞燕交给自己的酒曲配方,一瞬间老泪纵横。贤叔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他就把自己所猜到的一些大概说了一遍,说完也是唏嘘不已,接着,他幽幽地说道:“死者为大,你们尽快把这两位大英雄拉走,好生安葬吧。”说着,贤叔就在小癞子和何飞燕的遗体边上焚起了香。
  大家刚刚把两人的遗体抬上了板车,就看到十多个五指山的游击队员在赵一根的引领下来到了祠堂外面,只见游击队大队长何文武看着何大炮说道:“大炮叔,事情我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小癞子和何飞燕是真正的大英雄,不愧是我们何家村的人。”
  原来,五指山游击队的大队长何文武是何家村的人。何文武说完,看着旁边的贤叔深深地一鞠躬,诚恳地说道:“叔,游击队谢谢您了,现在游击队最缺少的就是枪支弹药啊!”
  何文武说完就指挥人进入大祠堂收缴那些日本鬼子的枪支和弹药,然后,他看了抱在一起死去的小癞子和何飞燕最后一眼,连忙催促着何家村的几个青壮年赶快拉着板车走。何文武思索了一会儿,看着贤叔说道:“叔,你尽快通知大家往别的村子去避一避,我怕日本鬼子会来一次报复性的扫荡呢。还有,我们游击队准备趁着这个弹药充足的机会,已经联合了金东支队和县大队,决定在今晚向盘踞在县城的日本鬼子进行全力扑杀。”
  松本三郎已死,盘踞在县城的日本鬼子可谓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是悄无声息地死去的,自然地就给那些从牌头逃回来的日本鬼子的心里留下了可怕的阴影。
  当天晚上,五指山游击队联合金东支队和县大队的人对盘踞在县城的日本鬼子进行了合围,本已人心惶惶的日本鬼子哪里还有一丝抵抗力呢?于是,在游击队的联合追击下,溃逃到了萧山。
  而在何家村的何家大祠堂里,人们自发地为死了都还抱在一起的大英雄小癞子和何飞燕守着灵。
  何大炮也坐在灵堂里面,他那浑浊的双眼看着两人安详的神情,喃喃自语着:“燕儿,你放心,叔会把醉美人的配方传下去的。小癞子,你是我们何家村的骄傲啊!何家村的人们会记住你们的,你们走在一起是一种缘分,现在一起走了更是给人间留下了一份大爱,你们把这份爱留在了人间,真的是死得伟大啊!”
  这一刻,灵堂里面一片寂静。
  而何大炮仿佛能够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何嬷嬷走到何大炮的身边,看着躺在灵柩里面的小癞子和何飞燕两人说道:“大炮啊,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尽管走得匆忙了一点,但两人能拥有这样灿烂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也是一种永恒。”
  第二天,小癞子和何飞燕便被合葬在了北山岙上。
  第二年,何大炮的何家大酒庄成功地酿出了“醉美人”的高粱酒,一时间,门庭若市,酒香飘百里。
  多年以后,睡不着的晚上,何大炮总是会习惯性地闭上眼睛,然后,他就想一想何飞燕和小癞子的英勇壮举,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前仿佛浮现着小癞子和何飞燕鲜活的容貌。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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