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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笑的心里颇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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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江南风)自从听说农业局黄局长被纪委“双规”的消息后，锁在家中抽屉里的那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以及给黄局长送礼的那一幕，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神经，使他坐立不安，心绪难平。 （一） 天笑的妻子是一名乡镇干部，在乡下工作已经12年了。他们是在妻子工作的那个乡政府相识相恋，并走进婚姻殿堂的，婚后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八年前，他调到了县城，妻子却留了下来，一直工作到现在。 近几年来，和妻子一起分配到乡政府的干部，都通过关系先后调走了，乡政府的干部换了一茬又一茬，看着一个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妻子越来越感到孤独和寂寞，她做梦都想进城工作，与他和孩子长相厮守，但因为他们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只好在痛苦地深渊里苦苦挣扎着。 几个月前，一天晚上，妻子实在忍受不了分居两地的折磨，在电话里给天笑下了最后通牒：“我限你在半年之内想办法把我调到城里，不然就和你离婚！”听着妻子振聋发聩的话语，天笑如雷轰顶，顿时感觉天空布满了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从内心来讲，天笑也日夜盼望着妻子能调到城里，帮他照顾孩子，料理家务，结束他既当爹又当妈的劳累日子。但他努力了好几次，花了将近一万元，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天笑生性耿直，孤傲清高，看不惯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不齿于见风使舵，巴结领导。参加工作十几年来，他曾先后为七八个领导服务过，有些领导已经成了县级干部，对于他们来说，调动一个工作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俗话说：天晴改水路，遇事早为人。天笑只知道埋头做事，不晓得抬头看天，与领导们没有建立密切的关系，能为他办事者寥寥无几。 （二） 为了尽快完成老婆交给的任务，稳定婚姻和家庭的基石，天笑把以前的领导逐人梳理了一遍，最后把希望寄托在了前任领导黄局长身上。黄局长在任期间，天笑是局办公室主任。由于天笑工作踏实认真，兢兢业业，黄局长对他的才华和能力赞赏有加，给他委以重任，他也投桃报李，把黄局长交办的大大小小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因而深得黄局长信任。如今，黄局长调任农业局局长，正好老婆是农技干部，归农业局管，相信他一定会念顾旧情，帮他解决这个燃眉之急的。想到这里，天笑似乎看到了命运之神在向他频频招手。 天笑迫不及待地打通了老婆的电话，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老婆暗自斟酌了一番，也觉得黄局长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在商量给黄局长送礼的事情上，他们却发生了分歧。天笑认为：“黄局长在任期间，自己任劳任怨，忘我工作，为黄局长的荣调立下了汗马功劳，黄局长一定会记着我的好，送一条烟一瓶酒就足够了！”但老婆却说：“据有经验的人讲，送烟酒是八九十年代的做法，目标大容易暴露，现在时兴送‘干货’（现金），既隐秘又实惠，领导们爱吃这一口！”听老婆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天笑就欣然接受了老婆的建议，并交由她全权办理。 老婆因此向单位请了假，赶回家专门操办此事。那天，老婆先花几百元买了一条中华烟，然后从银行提了一万元，回家后用刀片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取出一盒烟，把里面的烟一根根抽出来，再把那一万元一点点塞进去，又细心地封住了烟盒跟外包装，最后把藏着钱的烟装进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中。做这一切的时候，妻子那虔诚而细致地模样，令天笑十分感动，感觉眼眶湿润润的。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当晚，在老婆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天笑乘着夜色踏上了去黄局长家的路。 在妻子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天笑提着塑料袋走出了家门，在街角买了一箱纯牛奶，便步行向黄局长家走去。天笑家离黄局长家不远，只隔着三条街。以前黄局长在任时，他每年都要去给黄局长拜年，可谓轻车熟路，不到一刻钟就来到农业局家属楼下。看着三楼黄局长家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天笑不禁犹豫起来，他感到手里的塑料袋越来越沉，竟然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要不是老婆坚持，他绝不会给黄局长送钱的，那可是他和老婆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买房子用的，就这样白白送给别人，他不甘心啊！他忽然对黄局长没有了信心，找黄局长是他先提出来的，要是这些钱打了水漂，老婆那里该怎么交代？照老婆那出了名的“抠门”，还不把他给吃了！ 蓦地，一个大胆地想法从天笑的脑海里蹦出来：先送一条烟，等事情有眉目了再送钱，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稳妥！说干就干，他急忙来到一处无人的路灯下，快速地打开香烟的包装，取出了那盒装钱的烟，把妻子塞进去的钱取出来，藏到贴身的裤兜里，又把准备敬黄局长的烟一根根装进烟盒，然后提着牛奶和塑料袋，向黄局长家走去。 （三） 楼层不高，只有三层，可天笑却感觉像爬了三十层，顿时心跳气喘，举步艰难，手心里也湿漉漉的，好像洗了手没擦干净似的。望着那豪华的防盗门，天笑长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迟疑着把手伸向了门铃。“叮咚、叮咚、叮咚……”，清脆悦耳的门铃声在安静地楼道中回响着。 “谁呀？”大约过了两分钟，才从门内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是黄局长的夫人！她是一位全职太太，没有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孩子和黄局长生活起居。 “嫂子，我是天笑，来看黄局长的！”天笑连忙回答。 “哦，天笑啊，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开门！”又过了两分钟，黄夫人才慢腾腾地打开了门，让天笑进去。 “嫂子，您越来越年轻了！”换上拖鞋后，天笑违心地赞叹道。黄夫人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虽然已经人老珠黄，美貌不再，但她很爱听别人的奉承。 “是不是啊？别人也都这么说呢！”黄夫人旋即眉开脸笑，爬满皱纹的脸开成了一朵花。 “天笑啊，不是嫂子说你，你想来就来嘛，还拿啥东西啊！”黄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接下了天笑手里的东西，掂了掂分量，随手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脸上流露出一抹失望。 “那怎么行啊，好长时间没来家里了，不带点东西怎么好意思呢！”天笑忙陪着笑道。看到黄夫人不快的神情，他的心猛然一沉。黄局长是出了名的“气管炎”，只要老婆首肯了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天笑不禁后悔起来。 “天笑，来客厅里坐吧！”黄夫人淡淡地说道。 “谢谢嫂子！”天笑尾随黄夫人来到客厅里，轻轻地坐在了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他惊讶地发现，黄局长家的房子又装修过了，那精美的吊顶，华丽的大灯，高级的家具，映衬得整个房间金碧辉煌，高贵典雅。 “嫂子，局长不在家吗？”天笑急切地问道。 “哦，鹤楼（黄局长大名）今天晚上有应酬，可能很晚才能回家！”黄夫人平静地说着，眼睛瞅了瞅宽大的茶几。 只见茶几上放着一杯茶，还冒着热气，透过干净透亮的茶杯，天笑看到那是黄局长喜欢喝的高级碧螺春。旁边的烟灰缸里，半截烟屁股正飘着袅袅蓝烟，也是黄局长钟情的高档黄鹤楼。天笑忽然明白了黄夫人迟迟不开门的原因。 “天笑啊，你有啥事就给嫂子说吧，等鹤楼回来我给他转达！”发觉谎言被看穿了，黄夫人赶紧转移话题。 “谢谢嫂子！其实没啥事，就是来看看您和黄局长，好久没见了，怪想念的！”天笑期期艾艾地说，到嘴的话好像被啥东西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啥事你就直说吧，别吞吞吐吐了！”黄夫人似乎看穿了天笑的想法，说起话来毫无遮拦。 “嗯……嗯……嗯……，就是家里人（老婆）在乡下工作，已经十几年了，孩子没人照顾，想求黄局长给帮帮忙！”结结巴巴地说完此行的目的，天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他知道黄局长在卧室里关注着他们的谈话，天笑故意提高了声音。 “哦，你的情况鹤楼给我念叨过，听鹤楼说现在调动工作很困难，要县长点头才行，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他说的！”黄夫人漫不经心地说。 “劳烦嫂子费心了！我们一定会有心后补的！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天笑大声说完后，马上起身告辞。 “好，鹤楼不在家，我就不多留你了，以后有时间常来家里玩啊！”黄夫人说完，一直把天笑送到了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防盗门。逃也似地离开了黄局长家，天笑感觉浑身湿漉漉地，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回到家里，天笑向妻子详细地描述了送礼的经过，他害怕妻责怪他，就隐瞒了擅自拿回钱的细节。看着妻子渴盼的眼神，天笑的心里像压上了一块沉沉的石头。 等妻子睡着后，天笑偷偷地把那一万元锁在了抽屉里。也许黄局长会念在他鞍前马后的情分上，帮他解决妻子调动的事情的！天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四） 等待，是一件令人劳心费神的事情，天笑和妻子在望眼欲穿中等待着好消息的降临。 第三天下午，天笑忽然接到了黄局长的电话：“天笑，你托付的事情家里人给我说了，难度很大啊，不过我会记着的！你拿来的牛奶我就留下了，烟我放在鑫鑫烟酒商行了，下班后记着去取，以后来家里再不要拿东西了，自家人不必客气！我有事先挂了啊！”黄局长急急地说完，不待天笑开口，马上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天笑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黄局长说的话显然都是托词，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了，要是把那一万元送给黄局长，也许事情不会是这个样子，现在一切都晚了，他不知道怎么给老婆解释。 下班后，天笑心事重重地来到鑫鑫烟酒商行。以前他们单位经常在这里买招待用品，因此他和商行的老板很熟。老板递给天笑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说是黄局长让交给他的。黑塑料袋怎么变成红塑料袋了？不会弄错了吧！天笑带着疑问，打开塑料袋一看，里面赫然是老婆买的那条中华烟！ 天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把塑料袋往沙发上一扔，重重地躺在硬硬的木质沙发上，木质沙发不堪重负地发出一阵“吱吱”的叹息声。 “怎么啦？你好像把魂丢了似的！”请假在家等消息的妻子看了看沙发上的塑料袋，急切地问。 “黄局长把烟退回来了！”天笑有气无力地敷衍着妻子。 “为什么？我们送的钱呢？”妻子神色一紧，慌忙从塑料袋中拿出了那条中华烟，熟练地打开包装，取出装钱的烟盒，打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赫然入目。 “还好，钱还在呢！”妻子如释重负地说道。 “什么？”听到妻子的话，天笑像被火烧到似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从妻子手里抢过那叠钱，不可置信地翻看着。 “看你一惊一乍的，到底怎么回事？”妻子疑惑地看着天笑。 “你放的那些钱我根本没送，还锁在咱家的抽屉里呢！”于是，天笑就把自己私自拿回钱的经过和想法向妻子和盘托出。 “那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怎么跟我们送的一样多？”妻子充满疑虑的问道。 “也许是别人送的吧，黄局长给弄错了！我说怎么会换了塑料袋呢，原来如此！”天笑猜测着解释道，一股久违的喜悦顿时涌上眉梢。 “那怎么办啊？又不是我们的钱，受之心里不安，瞎高兴啥呀！”妻子忧心忡忡地说。 “咱们既没偷又没抢，先放着，看看动静再说吧！”天笑说完，和妻子一起打开抽屉，把两叠钱分开放在了里面，小心地锁上了抽屉。 这次意外的收获，使他们整天处于兴奋而不安的情绪中，俨然已经忘记了调动工作的事情。 （五）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慢慢走过，天笑依然在家、单位、孩子三点一线上奔忙着，妻子也没有再向他提起调动的事情，仍旧在乡下踏实地工作着。 就在一个礼拜前，天笑突然听到一个震惊人心得消息：农业局局长黄鹤楼因挪用农资补贴、行贿受贿被纪委“双规”了，而后又听说黄鹤楼悉数交代了自己的问题，纪委正在按图索骥，调查相关行贿受贿的当事人，追缴流失的款项。 一石激起千层浪。天笑在替黄局长惋惜的同时，内心却如潮涌动。一方面他真想不动声色，把那一万元据为己有，填补一下买房子的空缺；另一方面他担心纪委根据黄局长的交代，查到他头上，那样他将会面临被通报或者被处分的危险！怎么办？天笑感觉自己陷入了深深地泥潭之中。 忽然，天笑想起了妻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不是我们的钱，受之心里不安！”是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采取何种形式得到，终究会于心不安的！况且送这钱的人，或许是和他们一样的苦命人，这些钱也来之不易啊！想到这些天他和妻子担惊受怕的情形，天笑依然作出了一个决定：把那一万元上缴纪委！ 想到这里，他立刻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向妻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妻子也举双手赞成，叫他马上把钱上缴纪委。 走在去纪委的路上，天笑忽然感觉神清气爽，连日来氤氲在心头的阴霾，瞬间消逝地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种美妙的轻松和舒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