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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火红的年代

散文
时间:2015-07-26 15:14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伦子点击: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在群山起伏的赣南山区有一个矿山,每天早晨六点开始,矿里广播传来“东方红,太阳升……”的歌声,到八点广播结束后播放《国际歌》。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矿里的高音喇叭响起高亢的声音,听起来就似乎让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浑身充满热血。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是那个年代到处可见的标语。也是千千万万刚刚走出学校大门,立刻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投身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跟农民们一起战天斗地的年代,
  
  “咚咚咚……”!欢迎知识青年到农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鼓声。村口的两边,插着两面五星红旗,农民们从田地里回家了,村口站着一大群身上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农民
  
  村口的一个祠堂墙上,有一行鲜艳的醒目标语,“农业学大寨”!
  汽车上面,总共坐着五位来自各个矿山的知青,周建国看一下坐在她身边,这年代最时髦的是一身草绿色军装的女知青。
  她叫雪梅,虽然这时候她才刚刚跟他认识,但她的心里,却透出一丝隐痛。当时在这里当知青,两人都陷入到让人痴迷的爱情之中,因为时代的关系,最终因为她去了香港,一对有情人虽然不能厮守一生,但还在想着她。
  “哇,我们到农村了!看,这村子好漂亮呀!”雪梅高兴地笑着喊,白皙的鹅蛋脸,笑起来两道细长的柳叶眉,也会微微一蹙。一付柔弱的样子,让看过《红楼梦》的人,就会想起那位林黛玉。
  周建国也笑一下,他也一样,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来到赣县白鹭公社白鹭大队。
  这村子很美丽,村后就是大山,村两边都是成片的农田。清明季节,空气也比较湿润,远远的,看到村后的大山顶处,笼罩着一阵如白纱般的轻雾。
  雪梅看着周建国没有像其他的知青一样,兴奋得面红耳赤,还朝着他微微一笑。
  多么美丽的笑,雪梅微笑的时候,那个小巧的嘴巴,嘴角总会稍稍往上翘。那双有灵气的杏眼,真如含着春水一样。然而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周建国不知道在梦里见过多少次。
  “欢迎知识青年,到我们大队插队落户!”随着喊声,然后就是一个皮肤黝黑,身上的草绿色军装,裤子的两个膝盖却补了两块灰色布的人走到汽车后面。
  这个人周建国当然也认识,白鹭大队的民兵营长兼治安主任吴拥军。
  突然,安装在一座祠堂屋顶上的高音喇叭,歌声换成这年代也是时时都会听到的《大海航行靠舵手》
  “下来吧!”周建国大声一说,将折叠成方形的背包往身上一背,再拿起装着几件衣服的绿色书包,还有就是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这是知青们几乎统一的行装,这年代,就是一个绿色的书包,在这里也相当高级。
  “砰”!周建国大概一米八的身子,从汽车上面一跃而下,然后朝着上面说:“雪梅,我接你!”
  因为两人的关系,这时候的周建国,对她的关心也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了。
  已经准备要下车的雪梅,那个白皙的鹅蛋脸,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周建国也忘记了,在这年代,青年男女相对起来,在那时还是相当保守的。雪梅的一双杏眼里面,那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让他的眼睛赶紧移开。有点不好意思,他真的怕看到这种害羞的目光
  
  其他的几个知青也有点惊讶,旁边的吴拥军,一双三角眼却瞪了这个小知青一下。怪不得这些知青,都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满脑子都沾染着资产阶级习气。
  “哎呀!”一声惊叫,然后就是雪梅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她的娇弱,让她从并不高的汽车上面跳下来,也立脚不稳,一下子趴在周建国的怀里。要不是他在前面,她真的要趴在地上。只是身子跟他的身体一碰,让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吴拥军的一双三角眼,差点瞪成标准的等腰三角形,要不是他们刚刚才到,他一定会教训这位小知青一顿。在白鹭大队,他可是社员们都有点怕的角色。
  来到白鹭大队的知青们,虽然满怀着激动,但也有点失落。比他们先来的一批知青,都被安排在公社知青农场,他们就只能插队了。
  五个知青,后面跟着一群社员,往那个立着高音喇叭的祠堂走去,小孩子更多。
  破旧的墙壁旁边,还有几块木板拼成的睡铺,瓦片都发黑了的屋顶,这个不知道有几百年历史的祠堂,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男同志就住在这。”吴拥军指着三个靠墙边的睡铺说。然后又指着另一边一张大点的睡铺:“这是两位女同志住的。”
  大队还挺关心的,两位女知青的范围,就拉上一块花布帘。
  “哎呀,男女就同处一室呀?”说话的这位女知青叫刘雪贞,跟周建国是同学,这可是一个相当泼辣的姑娘,这样的话,要是雪梅可不敢说。
  吴拥军对女知青说话,口气就是不一样,眼睛先往绿色军装那个丰满的胸前扫一下,“嘿嘿”笑着说:“大队也确实没有地方了。”
  两位女知青都在翘着小嘴巴,解开那个打成四边形的背包,里面就是一个脸盆还有被子和几件外衣,其他的都在书包里了。
  社员们就是热情,走到知青们身边,都亲热地跟他们打招呼。
  吴拥军脸一黑,大声喊:“先别吵了好不好?”
  这一喊还真有效果,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这些知青,就是这位民兵营长管的,所以他今天也就这样热情,大队的其他干部,抓生产还抓不过来呢。先给他们分配生产队,周建国和雪梅,一同被分配在第三生产队。
  “现在给你们分配三同户。”吴拥军一说,刚刚安静的场面又有些声音了。
  “三同户”,意思就是“同吃、同住、同劳动”。但同住说不上了,农村的房子也宽不到那里去,怎么能同住。他们住在祠堂里也是合理,这祠堂也是几个生产队的队址。
  “到我们家吧!”一位村妇先说了,然后又是一阵吵闹声。村妇们真的热情,都争着成为知青的三同户。
  周建国又在笑,知道大家为什么争,这年代,粮食太紧张了,他们这些知青可是自带口粮的。省里的粮食标准,每个非农业成年人每月的口粮,就是二十八斤大米,还有四两食物油。而农业人口却没有,所以这二十八斤大米,对于农民来说,是相当宝贵的。
  周建国的三同户,是队长水生叔家,现在他可有别的想法了,大声说:“我到她家里吧。”
  
  周建国指着这个村妇,是全大队最穷的一家,因为她的丈夫死了,就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拉扯着四个孩子,每个月的口粮才多少?成人十六斤稻谷,十六岁以下的减半。
  这村妇也惊愕,她并不敢跟谁争,她在这祠堂里,也是被吴拥军叫来,为知青们安排睡铺这些的。
  吴拥军也有些奇怪,知青们要选就选比较好的家庭,怎么就选了最穷的这一家呢?不过他的三角眼快速地眨动,感觉这个小知青好像有些图谋,这位村妇长得那可是农村中的美人一个。不但长得好看,高挑的身材,那个胸前也让他在等着,清明到了,夏天就赶紧来吧。
  “行了,就这样了,你们才到,下午就不用出工。”吴拥军说完了,也完成了他的任务,走了。
  南方天气,一到清明,可以说是进入到初夏了。“唰”!雪梅将布帘一拉,两位女知青在布帘后面,开始换掉一身让她们已经满身是汗的绿色军装。
  周建国却还在出神,命运真的能改变吗?还是不能?
  “唰”!布帘一掀开,两位女知青都带着笑脸,走了出来。另外两个爷们,都睁大眼睛,看着两个漂亮极了的女同志。
  雪梅一身的军装,换成蓝色裤子和白色短袖的确凉上衣,头上两条编得跟绳子一样的辫子也被她解开。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让她看起来,妩媚得跟时代根本就不相符。朝着还在沉思的周建国看一眼,两边的嘴角往上翘一下。
  周建国突然直了一下身子,心里有想法。命运是能改变的,只要你有改变的决心!这一辈子,如果不过得轰轰烈烈,也冤了第二生。再怎样,总能混出个名堂。
  
  成为知青的第一天,五位知青坐在一起,那位个头跟周建国差不多,长得就如《水浒》中的黑旋风,叫孟跃进的哥们,掏出一包壮丽牌香烟,三个哥们每人一根。
  周建国接过香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一下,一包两毛钱,想卖还得托熟人带呢,这香烟闻起来有一股辣味。
  另一位哥们叫王小剑,周建国以前对他也没好感,那个时候,两人也没少打过架吵过嘴。
  周建国从灰蓝色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火柴,“唰”一下就着了,才吸一口,就被呛得咳嗽。
  王小剑也点着香烟,眼睛却往拿出一本已经发黄,但还可以看得出保存得相当完好的小说,打开了就让雪梅瞧。
  “哇,你有这书呀?”雪梅一瞧,小声就说。这是一本手抄的《第二次握手》,这年代也只能偷偷看。
  雪梅笑了一下,然后往祠堂的大门瞧,看到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走进来了,急忙将书往草席下面藏,然后站起来。那个人的后面,还跟着吴拥军。
  周建国也站起来,他当然认识这位五十多岁的,就是大队书记,革委会主任叶清华,一位从没读过书,老实忠厚的农村干部。
  “欢迎你们,以后就安心扎根农村,好好学习!”叶清华笑着说。
  吴拥军也直点头,眼睛却一直往坐在睡铺上的两位女知青瞧,特别是雪梅,短袖衫露出来的白嫩手臂,让他感觉,矿里的姑娘肤色就是美。
  叶清华也就关心一下,走出祠堂的时候,对吴拥军说:“两位姑娘,就别让她们干太重的活。”
  “知道。”吴拥军嘴里是在应,心里却在想,就是先要让她们苦,然后再给她们一点轻松的,她们才会感激。
  “对了,上面又在落实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任务,你就检查一下吧,别太认真,走个形式就行。”清华叔说完了,拐进另一条巷子。
  吴拥军又是点头,他最喜欢搞这种了,谁家要是多养了几只鸭,没收了,送到公社,积极点很容易出名的。等着天稍晚点,社员们正在吃饭的时候,他就会带人到各家各户检查。
  乡村的傍晚,景色相当迷人,一抹残阳,将整个乡村的屋顶,都染成金红色。几家竖立在屋顶上的烟囱,已经冒出灰白色的炊烟。
  周建国一个人往村后走,他跟这村子的山后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山后有一个尼姑庵,他是想帮那位晓莲师傅干些活。
  这晓莲师傅,也是他的师傅,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尼姑了。这年代,只能这些古老的庵呀寺的才能够留下,而且这静修庵也不在人流大的地方,也不显眼吧,所以也才能保存下来。
  周建国刚来的时候,看着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尼姑也有点可怜,尼姑也得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所以就经常帮帮她了。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周建国在一次无意中,却发现这位老尼姑在打拳,那手动起来特别柔软,也因为有这一发现,还真让他想学。
  也许是这位老尼姑觉得他可以教,或者是怕她的功夫失传了还是什么,这一学就是两年,每天都是找晚上的时间学的。
  “师傅,我来挑吧!”周建国才一走进大门,就看见晓莲师傅挑着一担水桶,想在庵前面的水井里打水,大声就说。
  这晓莲师傅也抬起头,感觉奇怪呢,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她可不认识。
  可能是营养的问题,也可能是劳累的关系,这位五十多岁的师傅,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周建国的鼻子酸酸的,因为他回城后再过几年,就听说她过世了。
  “你是谁呀?”晓莲师傅还问。
  周建国也只能笑一下:“我是刚来的知青,师傅,我来挑吧。”
  “哦!”这师傅又笑一下,点点头说:“那谢谢了,你心好!”
  一缸水也就三担水就满了,周建国擦了一下汗,双手往裤袋里插。来的时候,他妈给了他十斤粮票,他自己身上还有几两。这年代,有粮票就可以到米站买米,对于农民来说,粮票也是相当贵重的。
  “师傅,给!”周建国将一张五市斤粮票递给师傅。
  “哎哟,不行,你自己的口粮呢?”师傅虽然是这样说,但还是拿了。没办法,肚子饿。
  帮完师傅,周建国感觉到心里一阵轻松,还没走出山门,却两眼突然一亮,发现墙角放着一个蒙上一层灰尘的碗。
  真爽,晓莲师傅听了还笑,要这东西干嘛,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放在墙角的,她也不知道。
  周建国拿着碗,随便又看一下,好家伙,这庵里好东西还有好几件。
  这哥们边走边看着手里的瓷碗,兴致一起,居然哼起了超时代的那首歌《青花瓷》。
  “喂喂,周同志,你看什么呀?”
  突然听到喊声,周建国吓一跳,抬头一看,两眼的目光相当怪异,不是红也不是绿,而是跟他手里的古董一样,泛出粉青。喊话的是谁呀?吴拥军的老婆,他差点跟她撞在一起了。
  好家伙,周建国本没猥琐之心,但因为是吴拥军的老婆,也想猥琐。这女人在整个白鹭大队那是最漂亮的了,高个子,结婚有两年了,只是不知道是老公还是她不争气,肚皮就是隆不起来。
  
  这女人干完了生产队的活,又挑着肥水,往自家的自留地给养猪的菜浇肥,刚才在菜园前面的水坑里,连同衣服都浸在水里,现在浑身的衣服都贴着身体。这年代在距离县城五六公里的农村,就是村姑也没有带上跟知青一样的罩,何况是村里的少妇。
  “桂香嫂,你要回家了?”周建国笑一下,然后眼睛还是移开了,这少妇身上的薄衣服要是不湿,还显得胸前相当丰满,何况是湿身。紧贴着身体的短袖衫虽然是纯棉的,但什么形状都毕现了,就连最上面有别的颜色,也是隐约能见。
  这吴拥军的老婆也看了自己的身子一下,脸还是红了,不过她倒有点惊讶,怎么这知青同志,刚刚来就知道她的名字呢?
  周建国心里有点发慌,这少妇朝着他笑的样子,还有那双眼睛,要让吴拥军看到了,可能还得挽起袖子,跟他来一场决斗,
  “嘿嘿,我只顾看这个。”周建国笑着说,扬起手里的碗,最后又往这女人看一下。
  这女人走过去了,还抿着嘴巴在偷笑,这个小知青也怪,拿着一个脏得不行的碗还着迷。然后又往自己的胸前看一下,急忙抬手拉一下衣服,脸又红了点。
  “周同志,吃饭了!”一声孩童的声音,让周建国又回头瞧。
  是他的三同户的大小孩大旺,周建国想了一下,这个时候,这小孩应该是八岁。八岁的小孩子,背上还背着两岁的妹妹,这小女孩手里拿着连皮也没有削的红薯在啃,连两行鼻涕,都一起吃进肚子里了。
  两个小孩的衣服那叫破,大旺的土灰色裤子,不知道是到那个亲戚家拿人家穿过的,特别长也宽,裤脚卷了有三圈,两边屁股都是破的,还没缝补。
  “你是大旺是不是?”周建国问着,还伸手朝着小家伙的头摸一下。
  大旺清澈的目光还露出高兴,这周同志怎么也会知道他的名字呢,就连他读一年级,老师要记得他的名字,还得好几天呢。爽得这小家伙抬手擦一下鼻涕,然后“嘿嘿”地笑。
  周建国又看着还在啃生红薯的小女孩,这孩子可能饿了。手又往口袋里摸,掏出两个两分的硬币说:“拿着,一人两分。”
  这大旺立刻伸手就接,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又笑。两分钱就能买两颗糖果,如果不是春节的压岁钱,他的口袋里从没放过两分钱。
  “周同志,来了,坐吧。”这个没有丈夫,拉扯着四个孩子的秋月嫂,看见周建国进来,就笑着招呼。
  “秋月嫂,猪喂好了没?要没我帮你喂。”周建国看着猪圈里,两只瘦得皮包骨的小猪就说。
  “喂好了,别客气,坐呀。”相当高兴的村妇边说边拿起碗,盛了一碗红薯粥。就是米不够,用红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渗上两把米煮成的饭。
  有这东西吃还是好的,要是到了农历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连红薯都没了,也是农民生活最艰苦的时候。
  周建国接过红薯粥,饭桌上还摆着一瓶子五分钱就能倒半瓶的鱼露,还有一盘咸菜,也就这样了。
  不容易啊!周建国看着四个孩子坐一起,就如楼梯一样从大到小,最大的八岁。
  这年代啥都缺,就是人不缺,反正他知道的,这白鹭大队最好的生育记录,就是吴拥军的妈,男男女女一共就生了十三个,好像觉得生孩子挺好玩似的。
  “妈,我不吃红薯,我要吃米粥。”那个四岁的小男孩,愁着眉说。
  秋月嫂先朝着周建国笑一下,然后朝着小男孩翻一下白眼,拿起筷子,将她碗里大概有十多颗米粥吧,扒进小男孩的碗里。
  周建国心里是在抽搐,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带头改变农村的生产方式,最少能让农民能吃个八成饱也成
  “吃吧,明天我到公社拿口粮,就有更多的大米了。”周建国也将几颗米粥往那个六岁的女孩碗里扒,笑着说。
  听到有米,三个听得懂的孩子,都睁大眼睛,露出向往的表情。
  周建国手又往口袋里伸,拿着五斤粮票说:“秋月嫂,这是粮票,拿着。”说着将那张粮票放在桌子上。
  “哎呀,你带着的口粮,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还拿这个。”秋月嫂急忙说。
  周建国拿起鱼露瓶子,往红薯粥里面滴了几滴,笑着又说:“没事,我们是大人。”
  秋月嫂拿着粮票,看着这位周知青,当然会想起她的男人了,眼眶有点袖,不过她还是能忍。
  突然,面对着门外的秋月嫂,脸上露出机械的笑,站了起来。
  吴拥军带着几个民兵,走进大门,大声就问:“在吃饭呢?”
  周建国也站起来了,以为是什么事呢。
  “秋月嫂,你们家五口人,养了两只猪就不能养鸭了,几只鸭都要没收。”吴拥军一说完,朝着几位民兵说:“抓到笼里吧。”
  “不行,我的鸭子。”大旺大声喊,然后就大声哭起来了,这几只鸭子也才半斤重的样子。
  “喂,怎么能这样?”周建国不爽地问。
  吴拥军的三角眼看着这小知青,也大声说:“这是资本主义尾巴。”
  “什么尾巴?这是自食其力!”周建国一说,怒视着吴拥军。
  吵起来了,这时间也是一天中,家里人最多的时候,这一吵,马上就有社员走过来了。
  “对呀,我们养几只鸡几只鸭,也不应该这样的嘛?”说话的是生产队长水生叔的老婆芹菜婶,她家的几只鸡,就在民兵手里的笼子里。
  “周建国,你这个知青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不该说的话你最好别说!”吴拥军伸出手就指着周建国的鼻尖。
  周建国两道卧蚕眉一展,抬手一抹,将伸在他鼻尖的手抹开,也大声说:“不合理的,我就能说!”
  围观的社员们,虽然都在暗中支持周建国,但却少有人敢吱一声。上面的什么政策他们不懂,这吴拥军也没有人敢得罪,他家里有七兄弟,就跟七只虎一样,谁敢惹他。
  “干什么?”随着声音,大队书记叶清华走了进来。
  “清华伯啊,我们家就多养了几只鸭,还要没收,这叫我们怎么活了?”秋月嫂本来就想哭,这一说,真的哭了。她一哭,四个孩子跟着也哭。
  “吴拥军,你还是不是人了?”周建国又是大声质问,那种毫不畏惧的目光,也让一些社员在替他担心。他一个知青,被他们家随便两兄弟揍一顿也是白揍。
  叶清华将吴拥军拉到一边,小声说:“我不是跟你说的嘛,搞个形式就行,其它的大队不也一样,谁认真过了。”
  吴拥军咽一口气,现在他的火气都移到这小知青身上了,冲着几位民兵说:“清华叔说了,我们走。”然后狠狠地瞪着周建国,暗自在想,明天就有你们好看的。
  
  火红的年代,自然有火红的事件,这农业学大寨,到了现在,其实也已经进入尾声。但是尾声却更加火热,因为在这一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农业学大寨”的口号,还连带着往年没有见到的口号,就是“大干加苦干,早日成为大寨县”。
  天还没亮,空气中也带着露水的清新。五位知青有四个心潮激动,因为他们没有去过公社的知青农场,早就听说也向往着知青农场,然后加入到移山造田的火热运动之中,终于要参加大会战了,能不心潮汹涌嘛。
  就周建国一个人激动不起来,他还觉得造化,就雪梅这样娇弱的身体,参加什么移山造田,搞不好还得偷跑,成为一个可耻的逃兵。
  “喂,能不能见到同学们呀?”刘雪贞朝着着周建国问。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同学们!你们好!”周建国大声就喊,也算是回答刘雪贞的问题。
  “切!”刘雪贞不但说,还抬手往他的手臂拍,然后看一下雪梅,他们是同学,亲热点没关系。
  “哇,我好激动啊!”孟跃进也大声喊。离公社差不多还有一公里,就能听到高音喇叭的声音。这年代到处都是高音喇叭,到了大会战的战场,最少有四五个。
  五个人还没走进公社,蒙蒙亮之间,“砰砰砰”都用上跑,看见分别了才两天的同学们了呗,虽然分别的时间是短,但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就是亲热。
  “嗨,你能跟他分在一起。”一位女同学捞着刘雪贞,说着还叹口气。
  刘雪贞还有点得意,看着周建国笑。
  也确实,再没劲的人,看到这火红的场面,也是从脚到头都会有热血沸腾之感。风展红旗,好几面红旗,在晨风中“啪啪啪”地发出响声。上面写着什么“白鹭公社知青突击队”。
  周建国他们五个当然站在一块。突然,刘雪贞轻轻碰了他一下,撮着嘴巴,朝着一位领导模样的人一扬。
  这是矿里的书记陈明军,周建国当然认识他,他的女儿,也是跟他们同一个班的,而且跟刘雪贞的关系最好。只是人家是官,女儿就不用当知青。
  这陈书记看着这场面,肯定也是激动万分,他身边还站着公社党委许书记。这陈书记的声音,透过高音喇叭,先是一条语录,然后进入正题:“敬爱的知青们,你们是初升的太阳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
  “不还是语录嘛。”周建国小声跟雪梅说,旁边有不少人,都朝着他看。
  雪梅吓一跳,这家伙嘴真多,她的一位男同学,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现在还被关着呢。
  这火红的场面,也有火红的笑话,别人不笑,周建国这个人,听起来感觉好笑。还有一个知青代表上台发言表决心,这位剪着齐耳短发的无产阶级小姐,也不知道根有多正,苗有多红,要不然怎么可以当知青代表。
  让周建国想笑的是,这女知青真能抓住时代的爽点,一上台,也算是丰满的胸部三大起伏,然后喊了八句应该算是现代诗吧。反正周建国就憋着不笑出来,八句话总共十六个“啊”!
  “啊!党啊!我亲爱母亲……”那女知青喊完往下走,好像挺累似的,有点气喘嘘嘘的样子。
  周建国终于忍不住,还是无声地笑了,谁叫这女知青装样子不就行了嘛,非得先从丹田提气,不憋死她算是造化。
  “你激动吗?”周建国突然朝着雪梅问。
  “你不激动呀?”雪梅也小声回一句,他们走在一面“白鹭公社知青突击队”红旗的后面,换谁谁都会激动。要不是她肩膀上还挑着一担簸箕,怕碰到人,保管一路走,一路肯定也抬着皓颈,感觉到无上的光荣。
  本来是特别早就到公社,折腾完了,到了那个工地,太阳也已经出来了。
  周建国看着这工地就晕,这大会战,原来是在一座本来应该是郁郁葱葱的山上,却硬生生的开辟出一块块梯田。
  这地方本来就是山区,田地已经不少了,还要开梯田。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听说人家大寨就是有很多的梯田,所以学大寨就得学出样子,没有梯田,怎么能叫得上是学大寨呢。只是等着梯田开出来了,怎样给这些田灌溉?
  这工地也不知道搞了有多久了,一条条红布做成的横幅,让周建国也感觉,热血连同着汗水在往外冒,“立下愚公志,敢叫山河换新装”!“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还有很多。
  热火朝天啊!雪梅本来是特别文静的一个姑娘,也是热火得面红耳赤,居然挑起满满一担土。
  “小心,你傻呀,累死了也白搭。”周建国走在她后面小声说。这美女是有热火朝天之心,但是力量也没增长多少,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打摆子。
  “你瞧人家,我们知青就是硬骨头!”雪梅一句豪言壮语,然后往前面指。
  周建国吓得露出舌头,前面一位身子肯定比雪梅还娇弱的女知青,同样也是挑着满满的一担土,不是在走路,而是跟喝醉酒一样,应该叫颠。
  突然!“啪啪啪”一阵声音响,那是几个姑娘站一起,打起快板,为知青加劲来了!
  这场面越来越热闹,充满着时代的气息。更让周建国感到的是,那位走路用颠的女知青,不听到快板声还不会泄气,快板一响,见她整个人也瘫。
  “行了,你要挑不动,我来!”周建国一说,抢过雪梅的扁担,这家伙这才叫热血,左右两肩膀各挑着一担,走路也是特别稳。
  “嗯,好!大家要向这位知青学习!”矿里陈书记看到周建国的壮举,大声就表扬。
  不会吧,这样也行。周建国还偷笑,其实这家伙精,走路上下抖厉害点,簸箕里面的土,在他的身后撒下一条土龙。
  “咣咣咣!咣咣咣!”这可是吃饭了的声音,
  
  “快点,还愣着干什么?”周建国朝着站一起,在擦汗的两位美女喊。
  刘雪贞还翻了一个白眼,大声说:“要吃饭了,还快!”
  “就是吃饭才得快!”周建国那能不知道,这年头,知识青年到农村来接受再教育,别的没学到,只学会一招大场面的吃饭就得用抢。谁要跟两位美女一样,傻傻地站着,等会有些人撑得两眼差点翻白,有些人却得饿肚子。
  也不单是她们两个傻,孟跃进和王小剑两个家伙,也是一付闲情。他们是新来的知青,那知道什么?
  “快点,抢饭去!”周建国一说,朝着有饭的地方就跑。
  真的,这些新来的知青都傻,孟跃进更是睁大眼睛,好家伙!这抢饭的场面,那真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家伙还算是灵活,撒开腿就冲,只有王小剑跟两位美女,跟一群都看傻了的知青在发傻。
  周建国这家伙虽然不是最前面,但要排名次,应该也在二十名之内。这哥们手里捧着三个碗,工地的伙食,那是各行各业都勒紧腰带在支持的。中午吃的是红薯大米饭,当然是干的,大概也就七成红薯三成大米,人家戏称这种饭为混凝土。还有猪肉煮咸菜。
  反正不管了,这家伙用碗往饭里面一扒,一下就是一碗。然后又跑到猪肉那边,再然后就是战绩相当辉煌,捧着三碗饭逃离现场,朝着两位美女招手。
  “真他妈的拼命!”孟跃进也出来了,大声就骂。这哥们的战绩也是相当不错,一碗饭那叫高,搞得他得从最上面开始啃,不然鼻子肯定碰到饭。
  “嘿嘿,这是老子从一个家伙手里抢的。”孟跃进边吃边说。没办法,饿着肚子,还怎么学习愚公移山精神
  抢不到饭的人还不少,也没办法,来了多少人,人家炊事也就捏个大概,粮食紧张的情况下,这样已经不错了。
  两位美女边吃边笑,现在她们也知道了,以后感觉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得做着抢饭的准备。
  “王小剑呢?”雪梅将一块白猪肉放进嘴里,才想起他来了。
  “这这这!”王小剑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连续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叫得出声音,那还有饭。
  周建国才不管,孟跃进也不管,反正这家伙,也应该让他饿一顿。两位美女吃得那个爽,这年头,猪肉煮咸菜,高级!
  刘雪贞朝着周建国笑,雪梅笑得比她还早。要不是他,她的胃病就让她吃不消。
  “妈的,吃不够。”孟跃进说着还挺着脖子,往刚才抢饭的地方瞧。
  “行了老孟,别那样脉脉含情。”周建国一说,两位美女都笑得捂着嘴巴。
  这参加大会战的,也就一天,明天还不照样在生产队里。这五个知青,也算是感受到真正的热火朝天的知青生活了。累!知青真的累,昨天参加大会战,今天还是照样得挑肥水。
  一个下午,两担肥水也就挑到五六百米远的地方,这一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差不多也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见这年代,别说是工厂,就是农村的工作效率也低到何种程度。
  因为水生叔跟副队长合计了一下,当即在田头,就采用周建国的办法,以后就按劳取酬。女社员们乐呀,对于这个小知青,有多一点的认识吧。
  “水生叔,自行车借我一下,我去公社拿粮证。”周建国大声喊。
  水生说:“行,我的车放在祠堂门外。”周建国骑上那辆浑身“嘎嘎嘎”响,好像要散架的凤凰牌破自行车就走。
  
  周建国到公社拿粮证回来后,正准备去掏水沟
  
  “我也去。”雪梅走近周建国时,小声说。
  周建国跳进水沟里,边洗着手脚边问:“累不累?”
  雪梅眨着杏眼,点点头,当然累了,最后两半桶,还是他到半路上帮她挑的。要不然,大多数的社员都回去了,只有他们俩刚刚走进水沟。
  “哗”,雪梅捧起水,因为劳作,透出一层淡红的脸上浇,然后站起来,解开的确凉短袖衫上面的扣子,掀开右边的肩膀处一看,上面都红了,还感觉到疼。
  “没事吧?”周建国还问。
  “哎呀,早知道这样,我不来了。”雪梅又小声嘀咕。
  周建国却在笑,来不来,并不是她可自己作主的。
  “你笑啥?”雪梅以为他是在笑她的狼狈。
  “雪梅同学,这就叫锻炼。”周建国也开起玩笑,不过关切之心还是有的,直起身子又问:“皮肤没破吧。”
  “真破了。”雪梅又小声说。
  周建国这回不得不看了,纤细白嫩的肩膀,看了真有可怜之心,白嫩的肌肤,红了一大片。不过皮倒没有破,是她自己可能疼,就以为破了。
  雪梅一只手拉着衣服,抬起脸看他一下,这样子,还是让她心跳好几下。
  周建国也在感觉,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衣服里面全是汗的身体,那种让男人闻之很有感觉的气息,还让他的目光也有些游移。
  “你们还没走呀?”
  突然的声音,让两人都吓一跳。雪梅更是慌忙将衣服拉好,脸上也一阵发烧。一男一女站一起,她就掀开肩膀上的衣服,他却还在低头仔细看,能让她不脸红嘛。
  “桂香嫂,你还没回去呀?”周建国抬起头问。
  “我找了一些青草,晚上煮青草水喝。”桂香嫂边说,边解开棉布短袖衫上面的两颗扣子。然后看着雪梅的衣服,眼睛里净是羡慕。的确凉这种布料,可是夏天衣服最好的布料,你有钱还买不到。
  雪梅也惊讶呢,感觉农村的少妇,一点也没注意到身边有没有男人。桂香嫂说是少妇,其实也才二十二岁,又还没有生过孩子。这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身子一弯,湿上水的手就往雪白的胸口擦。
  周建国还不好意思看,这美少妇这样子,还不会露出里面雪白的景色?这哥们转身往沟上走。
  “桂香嫂长得好美。”雪梅挑着水桶,走在周建国身边,也禁不住说。
  “嘿嘿!”周建国就这两声,然后听到雪梅“扑”地一笑。抬头往他的脸瞧,看他一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模样,有点滑稽。
  周建国这家伙,突然停住脚步,前后左右看。
  “走呀,你要干吗?”雪梅也停步脚步,奇怪地问。
  后面也才刚刚走上水沟的桂香嫂,见周建国突然放下水桶,走到水沟边,脚步一跨,跃过水沟,往一片番薯地里冲,然后一个相当标准的卧倒。
  雪梅一只小手往小嘴巴堵,原来这家伙不是内急,而是偷挖红薯。
  后面的桂香嫂也走过来了,看着红薯地的那家伙,“咯”地就笑。
  才五分钟不到,周建国已经站起来了。雪梅又在笑,这家伙别看两手空空,可肚子有点大。肯定是将红薯藏进衣服里面了,原来偷东西还是一把好手。
  “嘿嘿,走吧!”周建国一点也不慌张,好像这红薯地是他们自家似的。
  雪梅跟他算什么,说熟悉也还陌生,抿着小嘴巴笑,感觉这家伙好像不是知青,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大旺,到你家拿个袋子和一个瓶子,我到公社买米和油!”周建国一走进村口,看见在池塘里,跟两个小孩子打水仗的大旺就喊。
  听到米这个字,小孩什么也不顾,从水里一起来,衣服也没拿,赤身就往家里冲。
  雪梅也一样,拿着一个白布袋和一个瓶子,坐在周建国自行车后面,到公社还有两三公里路呢。
  半个小时也就回来了,周建国一手提着米,一手拿着装着四两豆油的瓶子,还没走到秋月嫂的家里,不知道有几个社员看了都两眼在发光。
  大旺已经在家里等着了,今天回家也早点,秋月嫂正在切红薯,今晚同样是红薯粥。
  “秋月嫂,这是我的口粮。”周建国说着,将袋子往地上放。
  “哎呀,你在我们家吃饭,亏了你了。”秋月嫂一脸的高兴,嘴里还是这样说。
  大旺急忙打开米袋,好家伙,四个小孩,都各抓着一把米,“嘻嘻”地笑。那个两岁的,还张开口想吃。
  “香!”大旺打开装豆油的瓶子盖,闻一下就喊。他们家,什么时候能有这样多的油,平时的油,只能在白猪肉里面取。但是矿里户口的,每个成年人每月也才一市斤的猪肉票,农村就没有,到那里卖猪肉去。
  “小心,别倒了,今晚就用这油炒咸菜。”秋月嫂一说,大旺又是“嘿嘿”笑。
  周建国的鼻子就是酸酸的,帮了一会忙,就往祠堂那边走了。
  一进门,周建国的目光往天井的水井边瞧,两位女知青在打水,可能是要洗澡或者洗头,他自己就往天井边的三级石阶坐,然后又在沉思。
  “喂,你在想什么呀?”刘雪贞边用湿凉的毛巾擦着身子边问。
  周建国抬眼看了她一下,这姑娘搞什么?那件的确凉外衣,扣子全部解开,一只手拉着白色背心的领口,那条毛巾才一移开,上面那一条很明显的沟,要是在外面这样,保证会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香风毒草。
  就只有摇摇头,周建国的眼睛又看着走向他的雪梅,她已经将两条编得如绳索的辫子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上面都是洗衣粉的泡沫。这年头,女人洗个头,有洗衣粉就不错了。
  “你不向吴拥军道歉,会不会有事呀?”雪梅低着身子,站在他面前,边说边双手在搓着长发。
  周建国的眼睛又移开,这雪梅还不知道,她这一弯腰站在他面前,领口里面粉白的一对,都呈现在他面前了。
  “有什么事就尽管来吧。”周建国就这一句。
  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还有两位男知青,也扛着锄头回来了。先进来的王小剑,一进门,就露出有点痴呆的表情,往在梳理着长发的雪梅直瞧。
  这雪梅确实美,坐在天井的石阶上面,一头湿湿的乌黑长发垂在一边。那双微微凹陷的嘴角往上一翘,朝着进来的两位,礼貌性地一笑。
  晚上的祠堂里还是特别热闹,记工分的这一段时间,也是一天中大家最为集中的时间,几个生产队的人都在一起了。
  周建国又在苦笑,他们上午到县城收肥,就得半工。下午比上午那叫轻松得不得了,却也是半工,合起来就是一工。要是算粮食的话,他这一天大概也就赚了一毛五。而雪梅却只是半个工,也就差不多七分钱,这样的分配制度,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水生看着工分已经记完了,大声说:“三队的人先别走,从明天开始,我们就用周建国说的方式,多劳多得!”
  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眼睛“唰唰唰”往周建国瞧,只是这多劳多得是怎样的?却没有人能明白。
  “好,这样公平,明天我挑我自家的肥水。”秋月嫂大声就喊。
  “明天白雪就到田头,负责登记,周建国和桂香,到村后给黄麻锄地。”水生分完工,一班村姑和小伙子,都往三个知青的铺上坐。他们还不走,想听听知青们说说,矿里人生活是怎样的。
  周建国就开始吹,雪梅和刘雪贞两位,反正也不想扫了他的吹兴,都跑到天井笑。这哥们的吹功,原来是独一无二的,就吹矿里的人,每天都是两顿白米饭,吹得这一群村姑和小伙子们,都在咽口水。
  “嘿嘿,如果我们多劳多得方式能够进行下去,到了农历六月夏收的时候,我们每天应该也可以有一顿白米饭。”周建国说准确点,应该是在跟这班人描述未来生活。这年代,每天一顿干饭,是农民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社员们也渐渐散去,五个知青就没事了。王小剑拿出那个单波段收音机,这东西整个白鹭大队,也还只有这一台。
  突然!一阵口琴的声音也响了,是雪梅。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口琴倒是在知青们中流行起来。
  刘雪贞却趴在二十五瓦的灯泡下面,对着那本《第二次握手》着迷。
  “哎呀,你怎样吹这个?”周建国禁不住笑着说。
  雪梅吹的是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雪梅的口琴声嘎然而止,杏眼看着周建国,将口琴递到他面前说:“要不你吹呀。”
  “吹就吹呗。”周建国说着接过口琴,吹出的是电影《闪闪的红星》中的插曲《映山红》
  “喂,这口琴雪梅才吹过,你就吹呀。”刘雪贞却突然喊。
  王小剑也睁大眼睛,看一下雪梅,又看一下周建国。
  
  “哈哈哈!……”孟跃进却大笑,然后小声说:“也就相当于亲一下了。”
  雪梅的脸“唰”地红了起来,看着周建国,他应该擦一下的嘛。
  “嘿嘿,娘的,肚子太饿了。”孟跃进朝着周建国问道:“你下午不是偷挖了不少红薯嘛,拿出来吧。”
  周建国也惊讶,他下午比他还先到,他那里会知道,急忙往他睡觉的床底下钻,出来的时候,真的拿着几个拳头大的红薯。
  “来,一人一个。”周建国一说,将红薯分了,然后在床头拿起一把小学生削铅笔的那种小刀子,削掉红薯的皮。
  “真甜!”雪梅咬了一口红薯,说着还朝着周建国笑一下。
  “咔咔咔……”五个知青的嘴里,都响起一阵生红薯被牙齿咬碎的声音。
  周建国一个人走出祠堂的一边小门,这祠堂两边和后面都是一条巷子,外面还有围墙。
  其实他是想静一下,一个人坐在村后的巷子里,想想今后要怎样走。
  白色的影子一闪,是雪梅,她的手里还拿着生红薯,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这雪梅真的名如其人,白色的确凉短袖衫,一双手臂好像比衣服还白,那一头披肩长发一散开,透出的是这年代少有的妩媚。
  “以后要怎办?”周建国小声说了一句。
  雪梅往他身边坐下,以后要怎办,她倒没有这种想法,小声说:“以前的知青,不是有回城的嘛,然后就安排工作呗。”
  周建国看着这位让他一想起来就痛的雪梅,她的舅舅在香港,要是回城后吧,她就到香港。他的想法就是不想重演悲剧。小声嘀咕:“搞不好我逃香港。”
  雪梅吃了一惊,小声说:“你别开玩笑。”
  周建国并不是开玩笑,因为他要跟命运抗争,这时候,要是能到香港,凭着他提前知道的一些事情,肯定能发展起来。最重要的,就是能跟她在一起。
  突然又是一个人影一闪,是刘雪贞,因为她看到周建国走出那个小门,然后白雪也走出去了,她也走出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这刘雪贞的口气有点不爽,走到他们这边,往两人中间就坐。
  又有一个走出来了,是王小剑,这哥们肯定对雪梅有意思,刚才吹口琴的事,瞧他的神情,就有些想法。
  “睡觉吧,你们坐!”周建国站了起来,他就有点讨厌这家伙,感觉他的性格还是那样,就今天的事,他就表露出来了。
  雪梅也站起来,她也不明白王小剑为什么也会来,但通过两天的相处,对他好像没有好感。哈哈,大家都还在祠堂里等着周建国,周建国骑着自行车,在进村的那条两边和中间都是草的路上,还在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
  刘雪贞第一个往周建国的自行车前面跑,这美女已经郁闷了大半天了。早上,他载着雪梅往汽车站,他就开始在郁闷,接着又听说他被县城管抓了,这美女还急得一个人,偷偷擦眼泪
  叶清华有点不好意思,在祠堂里等着周建国,其他的大队干部都各自回家。热闹的是社员,整个祠堂面前的晒谷场上,等着好几百人呢。除了第三生产队的社员们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别说跟周建国有什么感情了。只是觉得这个小知青真的是没得说,敢跟县城管打架,在这年代可以说是真正的英雄
  “你要养鸭,这是不允许的。周建国,你搞的什么多劳多得,已经是在走钢丝了,还想自己养鸭,你想办养鸭场啊?”叶清华看着两竹筐“啾啾”叫的鸭子,永远都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更黑。
  周建国将两竹筐鸭子取下来,说:“是我们生产队养的,以后我负责养鸭。”
  八十五只毛绒绒的小鸭子太可爱了,其中三十五只是周建国的。他将祠堂的一边走廊围起来,铺些稻草,这些小家伙都放进去,立刻就活嘣乱跳。
  刘雪贞都乐晕了,将周建国跟县城管打架的事也忘了。双手捧起一只黄色的小鸭,还放在脸上贴一下。
  “周建国,来一下。”叶清华又在喊,水生叔也站在他身边。这大队书记当然会问,这水生叔也就叫笨,就将他们几个集资的事说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叶清华一听,从脚傻到头发。感觉周建国这个小知青分配到白鹭大队,是这村里的风水倒了霉,这样会闯祸的。
  “周建国,你别老惹事了,赶紧将鸭子退了。”叶清华叔等着周建国走过来就小声说。
  水生叔也是一脸无可奈何,他不是笨,而是直。也别说这两个老实巴结的农民了,谁跟周建国一样,整天就老想着怎样钻制度的空子。
  “哎呀,生产队可以搞副业的嘛,要是有人跟上面反映,我们就说,是生产队向社员借钱,可以吧?”周建国拿出红包,这家伙勒索了县城管四十块钱,多买了三十只鸭,还有四块,刚好路过县糖烟酒专卖公司的门市,凑巧红包不用证,就卖了一条。
  “那是欺骗上级。”叶清华又说。
  周建国差点咳嗽,这大队书记也死脑筋,照这付脑袋,被骗一辈子,还以为自己是对党是如何的赤胆忠心。笑着说:“要是我们每天能吃上一顿干饭,欺骗一下也无所谓了。搞副业又能赚钱,又能多积点肥料,这不好吗?”
  “行了,养养看吧。”叶清华听到每天能吃上一顿干饭的生活,才稍稍开点窃。
  周建国却还又说:“清华叔,大队为什么不搞个养猪场?就一个碾米厂,这样越来越穷你知道吗?”
  “你就养养看吧,要是行,大队也搞。”叶清华说完,转身就走。
  哎呀呀!这回轮到周建国在眨眼睛了,原来这叶清华不笨。
  水生叔笑了,拍着周建国,佩服知青有文化。有文化的人,能将一个死了好几天的人,也说得活了过来。
  “对了,水生叔,你跟碾米厂熟悉,买十几斤碎米。”周建国说着,拿钱。现在他最有钱,身上还在他卖血的钱,雪梅的医药费报销了,这美女一分钱也不想拿。
  “哇!”村姑小伙们还是在小声出声,周建国一下子,成了白鹭大队的大富翁。瞧他掏出来的钱,都是十块的最大额钞票。
  “哗”,这祠堂里那个热闹,热闹的当然是周建国跟县城管打架的事。
  这些年轻人那叫佩服,县城管啊!农民们一听到这个名称就怕,这大队有多少人被县城管没收了东西,还有多少人被煽耳光。周建国还敢跟县城管打架,让这些年轻人不佩服也不行。
  孟跃进又是在抓耳朵,感觉真他娘的可惜,怎么周建国总有冒出引起轰动的事情出来,他就老赶不上呢。
  看来,这周建国,有可能当上白鹭大队年轻社员们的带头人。不管是小伙还是村姑,就一定要他说说,怎样跟县城管打架。
  怎么说呢,周建国就说了,当然不能说秋月嫂卖黑豆的事了。然后看见这美寡妇也来了,她可不是用走,而是用跑。
  老天爷!这秋月嫂只穿着一层短袖衫,跑起来的前面,反正周建国身边的小伙子们,都两眼发光朝着她瞧。那高高的前面,随着脚步的迈动,那种动感,比周建国跟县城管打架的英勇行为更加吸引人。
  “嘻嘻,回来了,有没有被县城管打?”秋月嫂那叫关心,正好刘雪贞止不住对小鸭子的热爱,留下一个空位,那她就蹲在周建国对面,笑得那叫带感。
  “哎呀,它们要吃东西了。”刘雪贞双手捧着两只小鸭子,大声就喊。
  “大旺,你到池塘里摘些空心菜上来。”周建国朝着跟几个小伙伴站一块,听他的英勇事迹入迷了的大旺说。
  这一说,一大群小孩子就往池塘边跑,扑通扑通一阵响,都往池塘里跳。这池塘里,有些社员们摘下的空心菜根扔到里面,这些菜根又长出新叶子,给小鸭子吃最合适。
  “怎么喂呀?”刘雪贞看着小鸭子们的嘴巴那样小,搞不懂又得问。
  “切碎了,越碎越好,然后放进两个塑料盆里的水上面,让它们自己吃。”周建国又说,瞧他的神气,俨然已经是鸭司令。
  刘雪贞玩得高兴,看着两只比较活跃的小鸭子,突然跳进盛着水的脸盆里,小身子一个打挺就往水里钻,又乐得她大笑。
  天气越热,夜晚的乡村更加热闹,农村的房子,可以说是低矮闷热。不管是巷子口还是晒谷场,都坐着手里还拿着扇子的社员。小孩子们更是热闹,可以说,夏天的夜晚,就是小孩子们的世界。一大群小孩,只要不下雨,永远都是玩起警察捉小偷的游戏。
  人热闹,动物也热闹,村里面也能听见田野那边传过来的蛙鸣声。屋前屋后,偶尔的几声蟋蟀求偶的尖叫,也有那种白脖子跟人小拇指差不多粗的蚯蚓的叫声。
  周建国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一个尼龙袋往村边走,当然是捉小青蛙了。这种小青蛙是喂小鸭子的好材料,将这些青蛙连同碎米煮成干饭,搅碎了,因为蛋白质的关系,小鸭子会长得快,而且体质好。
  后面还有刘雪贞,这美女一身米色的确凉上衣,还有那一头齐耳短发,在夏夜里,比路边的夏花更加漂亮也更加清新。
  “上次,你跟雪梅也是这样抓呀。”刘雪贞拿着尼龙袋,走在那条大水沟的边上,是有感而说的了。
  也确实,在这样充满着大自然气息的美丽田野里,走在一起的一对年轻男女,都会感觉到一种乡土气息的浪漫
  “不这样捉,还要怎么捉?”周建国又抓了一只,转身朝着刘雪贞说,将小青蛙放进她展开了的尼龙袋里。
  “差不多了吧?”刘雪贞举起手,看着尼龙袋子里的几十只小青蛙说。
  “够了。”周建国也说,拿过尼龙袋,在袋子口打一个结,就是闷死了也没有关系,反正回过后,就要跟碎米一起煮了。
  “哎呀,我怎么下去呀。”刘雪贞看着溜进沟里清洗手脚的周建国说,这沟底离上面也太高了。
  “你到前面那个缺口洗吧。”周建国才一说,刘雪贞却双手抓着草,面朝着水沟就想下。
  “不行,这样会滑的。”周建国一说,刘雪贞真的惊叫了,一只脚已经踩空。惊叫声中,另一只脚是能踩得稳,但双手却已经脱了。距离又高,这美女双手飞舞几下,就要往沟里趴。
  周建国能怎办,还好手电是放在水沟上面,急忙双手一托。
  “哎呀!”刘雪贞叫得更响,这一托不得了,相当准确就按在这美女的胸前。
  晕了,那种软软的,很丰满的感觉,让周建国的手急忙一弯。
  刘雪贞却是双手慌忙乱抱,这下好,她的脚还蹬在沟壁,手臂就搂着周建国的头。
  太要命了,这样的情景。周建国的脸就贴着丰盈的肩膀下面的三角处,十八岁的青春女子,透出那种青春的芳香,让他眼前满是跟天上一样的五角星。
  “别下来!”周建国急忙喊,也不管这一喊,嘴里会有什么,向前走一步,才能将刘雪贞抱在怀里。
  “呼呼呼!”刘雪贞在喘气,这美女好了,现在被他抱怀里,两人就是面对面。
  这样子,也让这美女,将对雪梅的嫉妒,也有暗中对周建国的某种想法都一齐迸发出来。
  刘雪贞不是雪梅,她会泼辣,也会撒娇,更加大胆。两人的眼睛在手电光的光晕里,定格在一起。
  突然,刘雪贞的脸一低,丰盈的圆脸上面,一对丰盈的红唇,重重地对着微微张开的温厚嘴唇就吻。
  这一场吻,也透出疯狂。刘雪贞就是这样,因为她有着一股矿里女子少有的狂野。
  周建国的脑袋也是晕晕然一片,怎么说?这位刘雪贞,不管是比同龄人丰满,还是有些激烈的气息,换谁都会晕。
  刘雪贞的初吻,虽然显得特别生疏,但却是激烈不退,就是两人走到村边了,她还又踮起脚尖,冲着周建国的嘴巴又亲一下。
  祠堂前面的晒谷场,纳凉的人都还没有散去,还有一位老人的身边围着一大堆人。这老人正在说到张飞手提丈八长矛,立于长板坡上的情节。
  突然,那堆人中,王小剑站了起来,看着跟周建国走在一起的刘雪贞,感觉她的齐耳短发好像有些乱。
  “你们刚回来呀?”王小剑还走近了问。
  刘雪贞撇了一嘴巴,感觉跟这家伙说话,还不如看鼻子嘴巴都夹了几个夹子的孟跃进打升级。周建国就算是教教大队干部们吧,在领导的面前要怎样忽悠。这种忽悠也永远不会过时,就是过了三四十年,还会忽悠得更凶。
  也确实,大队干部们又是发傻又是打心眼里佩服,清华叔还曾经有想法,周建国是个给白鹭大队增添麻烦的家伙。现在不是了,这个小知青,单凭忽悠大官的本事,就是白鹭大队的福气。
  太阳在渐渐西斜中,光线也越来越红,而且退的速度也特别快。站在鸭寮前的周建国,刚刚还被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才一会,那一线红色的边线,已经离他有两步之遥。
  周建国朝着村子里瞧,也正是到了社员们做饭的时间,一支支比屋顶稍高一点的烟囱,都在冒出炊烟。
  该让鸭子们回来了,大队的自留里,也才只有三两个社员的身影。田野中,青蛙的叫声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口琴声一吹响,就跟听到号令一样,已经从稻田里跑出来,在水沟里洗完澡,伏在远远草地上的鸭子们,陆续起立。瞧着它们摇晃着身子,乖乖往鸭寮走的样子,晚归的社员们,看了都在笑。
  周建国在饲料里面,加些土霉素片捣成的粉,搅均匀了,往鸭群里面撒。鸭子也需要喂些药,不用多,一个星期一次就行了。
  鸭子们吃完了,还觉得不够,都往周建国身边来,将他围在正中。
  “吃吧!”周建国一喊,抓起一把蚯蚓一撒,抢啊!鸭子们好像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一样,边抢边叫。有一只抢到一条有小拇指粗二三十公分长的,立马就往一边跑,另一只却立刻追上。两只鸭子,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一样。
  现在周建国可不能到秋月嫂家里吃饭了,自己煮。两块石头放在地上,摆上铁锅,就是一个现成的土灶。
  养鸭子的饲料,都是有参股的社员拿的,按照参股多少的比例拿,周建国的就得跟人家买。他可不想贪污,吃的是自己的口粮,还拿了七八斤给秋月嫂,真正吃也不够,不过他多买了一些番薯,勉强算是够了。
  入夜的田野,夏风吹拂着稻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也吹起了一股泥土的芳香。周建国可不敢往祠堂那里跑,自己一个人,拿着那个口琴,坐在竹寮后面的土坎上面,没有吹,只是听着越来越热闹的蛙鸣。村后的山上,偶尔还能在树丛中,见到一闪即辞的小点亮光,可能是野兽的眼睛
  “唰”!不远处,突然有一条影子一闪而过。周建国也警觉地转脸一瞧,应该是狐狸。这家伙会在半夜潜入进村里,专门偷鸡鸭。
  也可能是看到土坎上有人吧,那条黑影小跑着往村后的山边跑,跑几步又回头。周建国又重新坐下,口琴往嘴巴一堵,吹出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悠扬的口琴声,在夏夜的田野里,听起来更有一番韵味。也让往这边走的几位知青,听了还放慢脚步。
  “啪啪啪……”一曲吹完,口琴声才一停,就听到雪梅鼓掌的声音。
  “嗨,下来吧,要是我才懒得吹什么,吼几声就行。”孟跃进一说,抬起脸,“啊……”这一声大喊,拉得足足有半分钟。
  紧接着就是由响而弱的回音,搞得刘雪贞也觉得有意思,双手放在嘴边,也跟着喊。
  “进来了,别喊坏了嗓子。”周建国从土坎上走下来就说。
  孟跃进这家伙,还又喊一声,然后说:“怪了,我感觉喊过以后,心里觉得舒服点。”
  王小剑也笑:“你这叫压抑症。”
  “呵呵,你小子可以当医生了。”孟跃进本来极其讨厌王小剑,不过他说的有道理,也就赞一个吧。
  王小剑也讨厌两个男的,要不是他们三个想往这边来,他自己一个也不敢在祠堂里,他才不想凑这热闹呢。
  宽敞的竹寮里,一盏小煤油灯,发出昏黄的灯光,还没有从窗户透射进来的月光亮呢。
  五个知青,随便往那个竹铺上坐,两个男的抽起香烟,雪梅嘛,自己一个,在洗着周建国饭吃完了,却懒得洗的锅碗。
  “别管他了,谁叫他懒。”刘雪贞大声说,还看一下周建国。
  雪梅洗完了,也往铺子上坐,杏眼看着周建国,突然“扑”一下就笑。这家伙可能无聊透了,吸一口烟,圆着嘴巴,接连喷出三个烟圈。
  “唱歌!”刘雪贞也无聊,说着还往地上站。
  五个知青,真的放开喉咙,放声就唱。
  夏夜的田野中,响起了男女声五重唱。尽管他们刚刚来时的心怀激奋,已经被现实打得粉碎。但是,歌声中,却也听得出一种青春的活力。
  歌声是一首接一首,知青们也完全沉浸在歌的世界里,只是这年代,他们会唱的歌能有几首,就连《我爱北京天安门》都被翻了两遍。
  “还有吗?”雪梅看着哑火了的知青们,笑着问。
  没了,歌一唱完,大家都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这样的瞧,特地指的周建国跟两位美女,因为她们俩都只往他瞧。
  “哇,这么多红薯啊,你们坐,我搞一锅红薯汤。”孟跃进这家伙看着堆在一角的一堆红薯,说着肚子也咕噜噜直响。这家伙平时食量就比较大,再加上也确实吃不饱,瞧他的眼睛,那光芒就跟老鼠看见大米似的。
  周建国瞪大眼睛:“不行,这是生产队养鸭的。”
  “那,到外面偷挖几个。”反正孟跃进就知道吃,看着刘雪贞又问:“你敢不敢去?”
  “有什么不敢。”刘雪贞说着还抬下巴,就为了偷两个红薯,这美女还得露出女侠般的表情。
  周建国吐了一个圆圆的烟圈,又说:“行了,你偷了生产队的红薯,还不是等于偷了社员的粮食。”
  孟跃进又在看刘雪贞,这美女想跟他一起偷,正合他意。要是在黑暗里,为了保护她,他就可以拉着她的手,要是她不挣扎,那就是默许。为了这个,他就敢偷。他才不管什么口粮不口粮的。
  “对呀,我不偷了。”刘雪贞一说,知青们就都笑起来了。
  “要不,到村边的池塘偷钓鱼!”周建国也站起来说。
  雪梅吓一跳,伸出手就拉他的衣角,要是被捉了,那可就麻烦,又会落在吴拥军的手里。
  “嘿嘿,怎么钓?”孟跃进又来了精神,只是钓鱼他真的外行。
  周建国笑了一下,他当然懂怎样偷钓鱼,池塘里养的鱼,一般就是草鱼、鲤鱼、鳙鱼和鲢鱼这些。能钓的也就鲤鱼和草鱼。草鱼最容易钓,那些家伙贪吃,拿起那支钓鱼杆,不用什么鱼饵,搞两片菜叶就行。
  “不能去!”雪梅还是不让他走。
  “放心,看着大事不妙,我就跑。”周建国还笑着。
  周建国和孟跃进两个家伙,当真走了,这大队有好几口鱼塘,村边就有两口。
  悄悄地,两个家伙边走还边小声说话,这池塘边,还有几处长着一人多高的芦苇,两个家伙到了,就往一处芦苇里趴。
  “哇!”孟跃进才一抬起头,就小声惊叫。好家伙,惊叫后也感到特别可惜,看见几个已经穿好衣服的女人身影,要是他们来快了两分钟,那就不是钓鱼,而是偷窥。
  这年代的乡村里也就这样,夏天一到,男人都在村里的池塘里洗澡,而村边的池塘,就是晚上女人洗澡的地方。池塘的另一方,就是大队鱼组守池塘的竹寮。
  周建国将一条空心菜往鱼钩上搭,等着那几个女人的身影走进村里,立马往池塘里就扔。
  草鱼就是贪吃,还等了不到两分钟,突然,一阵水声响,周建国也感觉手里的鱼杆,被一股力一拉。
  上钩了!周建国一提鱼杆,“哗哗哗”!水面上几声响,好得这鱼线还算是够粗,要不然,力量特别大的草鱼能将尼龙绳挣断。
  “哈哈哈!”孟跃进爽得低声笑,这一条鱼有一斤多点,也好得鱼不大,才这样容易上水。
  那个鱼组竹寮里的人,一是离得远,二是可能也想不到,刚刚还有女人在洗澡,现在就有人在钓鱼。
  “走了,两条就够了。”周建国小声说,两个家伙每人提着一条一斤多的草鱼,悄悄地往棚子那边跑。
  “哈哈!太刺激了!”孟跃进先跑进棚子里,将草鱼一扔,大声就笑。
  “哗,两条呀!”刘雪贞也大声喊,还好像特别亲切似的,蹲下身子,往嘴巴还在动的草鱼身上抹。
  怎么吃?周建国杀好了鱼,吩咐刘雪贞和雪梅,烧点开水,也没什么配料,就下点盐,还有倒了一点酱油。
  这就是七十年代的火锅,几个知青要让人看了,完全就是笑话。那个土灶下面就烧着两根柴火,一个二十公分的铝锅,里面的水在翻沸。
  “这样吃嘛,你们不懂呀?”周建国先将鱼头往锅里扔,然后挟了一块切好的鱼肉,放在锅里沸一下,拿上来,沾一点酱油,放在雪梅的碗里。
  “没有筷子,怎么吃?”雪梅边说边笑。
  还不容易,周建国在那堆红薯的上面,拿起一条篾片,折成跟筷子差不多长,这样不就是筷子的嘛。
  这情景也真的太好笑了,雪梅干脆双手拿着这最为别致的筷子,夹起一块鱼肉,边吃边笑。
  “哇,真他妈好吃。”孟跃进将一块鱼肉吃进嘴里,边欣赏边说。他们来白鹭大队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鱼。
  这家伙美滋滋地,想不到周建国这里,倒成了他们的小天地。以后每晚都往这边跑,要不就偷钓鱼,要不就到别的大队那边偷红薯,别人在饿肚子,说不定他们五个却还能长胖。
  周建国也觉得好吃,谁都觉得好,这哥们又挟起一块鱼肉,往雪梅的碗里放。
  刘雪贞有点不愿意了,将碗往他的面前一放:“给我挟一块。”
  什么情况了?孟跃进看着这美女,感觉周建国照顾雪梅的行为不爽。
  
  “来,谁要吃柑子尽管来拿。”走进他们一喊,再将衣服一掀,“碰碰碰……”那张大点的铺子上,六七个金色的柑子在翻滚。
  “哇!”有那位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叫了一声也咽一下口水,不过他可不敢拿。
  “哈哈哈,我吃!”孟跃进这话,还得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走吧,吃饭去!”周建国喊着就往知青农场食堂走。
  有事,肯定有事,这是知青们的想法。刘雪贞虽然是一个泼辣女,但也感觉到怕,拉一下周建国的衣服,小声说:“别逞能了。”
  周建国朝着她笑,再看孟跃进,不笑也得笑。原来这家伙内行,跳进水沟里,将整个柑子浸在水里,这样掰起来,手上不会留下味道
  真的,周建国走进食堂,张卫国的脸就抽搐了一下,大声喊:“周建国,你偷柑子了!”
  “谁偷了,是柑子自己滚到我脚下,我不吃那叫白痴。”周建国才不管,边说边找写着自己名字的菜盆。
  张卫国在眨眼睛,这事可是他负责的了,他是管治安的。
  气氛有点紧张了,平时知青虽然累,但吃饭的时候,最少还有人在说笑。现在可没有,只有吃饭的声音。
  周建国吃完了,洗好菜盆,要不是张卫国走进食堂边,那个场部的小食堂,他还敢问,为什么没看见李场长。
  李场长还得晚点,当然是在公社那边,在公社开的那个饮食店吃饭,还喝了酒才回来。李场长心里太爽了,骑着自行车溜到食堂边,嘴里还在唱:“天大地大不如……”
  “哎呀,你才回来呀?”那位炊事大姐看见他就喊。
  李场长这一吓可不小,以为这女人想叫他到那块石头后面,这可不能让别人听见。急忙说:“喊什么,拿书去,准备晚上学习。”
  张卫国也走出来了,将他拉到一边就说。
  “什么?”李场长这一听,三分酒意也全部挥发干净。原来这周建国敢这样,停好自行车就说:“到他那里瞧瞧。”
  周建国已经打算要闹他个天翻地覆了,还怕什么。这家伙的屋子前热闹啊,从食堂回来,自己动手,用那个大铁锅烧了一锅开水,大声就吆喝:“买热水,一桶三分钱!”
  知青们那个笑啊!柑子没有人敢吃,但水嘛,真有人买。一桶开水可以让三个人兑冷水,洗个热水澡,一分钱其实不贵。
  其实嘛,知青们表面上支持周建国是不敢,但暗中支持他们敢,反正这热水的生意特别好。
  再怎么好也只有一锅,慢的有钱还买不到。知青们也就是图个笑,能买到的当然高兴,买不到的都围在周建国身边,往这边走的李场长和张卫国,老远就听到笑声。
  突然,一个知青小声喊:“李场长来了。”
  李场长来了又怎样?笑总不是现行反革命吧,知青们就装作没看见,笑声还是照样热闹。
  “你们在干什么?”食堂不远处传来李场长的声音,张卫国手里的手电往周建国身边照。
  好家伙!李场长的脸立马就黑,看着周建国还在数硬币。
  “这不是食堂的铁锅嘛,怎么在你这,周建国,你搞什么?”李场长的口气可不爽了。
  “嘿嘿,谁知道铁锅原来在草丛里,我看着大家洗澡没热水,就烧了一锅卖了,总收入是一毛八。”周建国说着,还将手里的硬币给苏场长看。
  李场长的脸在抽搐,上午他刚刚在公社那样说,现在这家伙就来,这十足是故意向他叫板。现在他是骑在虎身上了,不治治这个小知青,他这个场长还有什么威严。大声说:“周建国,你不但偷东西,还卖热水,对于你这种屡教不改的坏分子,那就要狠狠实行专政!”
  周建国将硬币往口袋里放,还是笑:“不错,我偷了农场的柑子,怎么罚,我可是一无所有,只有性命一条。至于卖热水嘛,李场长,炊事多烧点热火,怎么累,也不比我们抬石头累吧?”
  李场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有感觉了,对张卫国说:“看来,今天公社开的会是很及时的,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是要特别注意的。”
  “李场长,别动不动就是阶级斗争,也别动不动就搞什么专政,现在上面不是一直在强调,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嘛,怎么斗随便。”周建国慢慢地说,还带笑。这家伙的笑,其实还带着陷阱,就是要让李场长气昏了,别说错话,不然有他受的。
  周建国很清楚,什么时代跟人斗,就要利用这个时代的特点。现在各阶层都有搞斗争,教师还会被学生以“师道尊严”为由,狠批一顿。而且这种行为,还能得到学校的支持,那他为什么不能发动知青,也革一下知青农场的命。
  李场长也并不是弱智,聪明和弱智,就看谁能对于斗争两个字天天讲的时代,很好的运用。
  “大家今晚学习不用带书,开会吧。”李场长大声说,然后转向周建国:“你这是破坏安定团结。”
  终于露出破绽了,这个李场长虽然不笨,但没想到周建国在嬉笑怒骂之间,却已经在给他设陷阱。他要不露出破绽也难,俗话说习惯成自然,在知青们面前神气惯了的人,平时就是说了一些有破绽的话又如何。
  周建国笑了:“嘿嘿,李场长,你是不是受了反动派的唆使?今晚学习你也敢说不行,我代表全体知青,今晚就革你的命!”
  这话一出,李场长暗自吓了一跳,禁不住咬了一下牙。感觉这个小知青,好像在等着他说错话似的。
  跟对手较量,得了理就不能饶人。周建国冲着知青们就喊:“大家说,能不学习红宝书吗?”
  这样问,谁敢说不能。可别小看知青们了,他们只是暗中有意见,也没有人敢找什么领导的把柄。现在周建国一起头,而且这完全是符合革命的条件,一下子热闹了,有人还举手高呼:“誓死保卫伟大的……”
  麻烦了,李场长急得额头出汗,现在终于领教了周建国是什么人了。这个家伙是以武出名的,却不想文的也搞得他一个措手不及,此时他也不用做什么考虑,就是死顶。急忙大声说:“周建国,你这是无中生有!”
  “李场长,先交代你的思想学习敬爱的伟大……的著作,你却下令开别的会议,你这是有意跟全国人民唱对台戏。你是什么思想?今晚就要先交代清楚!”周建国一说,手一挥冲着知青们又说:“大家带上红宝书,到礼堂集合!”
  孟跃进第一个冲进屋子里,一拿就是两本,选集就是学习用的,那本红宝书,就是呼口号,或者借问的时候,要拿在手里先高举一下然后才说话。这样子,是什么意思先别说,什么批斗会都是这样的。
  火红的年代,人的脑袋也特别容易狂热,知青们也想出一口气,那些老知青最先呼应,都往那个晚上学习的礼堂走去。
  麻烦了,李场长大冷天却还冷汗直流。要怎样处理周建国的事,都先抛到九宵云外,看来今晚对他的革命,是跑不了的了。
  那个礼堂里面热闹了,刚才一直在沉默的王小剑,这一会跳得比孟跃进还高。看着这形势,他要沉默,可能知青们还会对他有意见,不如索性跳起来。
  刘雪贞和一班女知青,兴奋得脸红耳还赤,特别是那位整天抡大捶的老知青,更是激动得丰满的前面一直在起伏。
  “同志们,我有一个提议,应该成立一个革命小组,领导这次革命!”王小剑先高举着红宝书,大声就喊。
  “好!……”一阵叫好声,知青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喊声中,也响起“哗哗哗”的掌声。
  孟跃进没喝酒,也是满脸红光闪烁,大声喊:“我提议,周建国就是总指挥!”
  又是“哗哗哗”的掌声,刘雪贞边鼓掌边大声也喊:“我们女知青同意!”
  周建国却在晕,一下子就搞出个革命小组,搞不好还会学战争年代,再搞个前委。也大声喊:“大家冷静,我们不用搞什么总指挥。”
  “要不就叫组长!”孟跃进又大声喊。
  组长还行,最少上面听了,不会吓一跳。周建国也随便了,也得有人指挥,不然看知青们的激动程度,李场长搞不好得缺胳膊少条腿。
  “大家先别激动,现在是学习时间,什么事,学习后再说。”周建国又大声说,这事可是最重要的,他可不想让李场长抓住他什么把柄。
  李场长也不得不进来,后面是张卫国,现在给他三个胆,他也不敢落下。
  今晚的学习会也有点搞笑,刘雪贞站起来,大声朗读《敦促……投降书》。知青们也感觉这文章对于今晚的革命,最合适不过。呼啦啦都站起来,学习会变成了齐声朗读会。
  可能有三十几遍了,反正到最后,知青们都不用看书了,背诵成了小菜。
  这学习会一结束,王小剑又喊:“同志们,明天,我们就用大字报,炮轰农场这个资产阶级司令部!”
  周建国在眨眼睛,这样子变味了,李场长算是资产阶级司令吗?反正变也就变了,要不变的话,郭副书记也不用到大队放牛。
  今晚算是过了,李场长走进场部办公室,只有连夜打电话到公社,汇报情况了。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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