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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金的父辈和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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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12-23 16:46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非常明天点击:
        
 储金的父辈和他的女人(短篇小说
  
  已经是初冬了,莲鞍今天是一个大晴天。储金在他的土灰坯屋前的空地上,悠闲地在自己用竹藤编制的躺椅上抽着烟,旁边竹茶几上摆着潮汕人喜爱的功夫茶,一杯一杯地品着浓的像黄泥汤一样的、苦苦的铁铺单枞茶。面朝着大海的方向,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吹着从远处吹过来略带咸味的海风,他觉得这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储金觉得所有的日子过得就像他口中吐出来烟雾一样,一团团,一圈圈,忽忽悠悠,飘飘冉冉,一方面觉得是实实在在的,舒舒坦坦的,但又好像了无头绪,有一种说不清,理还乱的复杂心情盘缠在胸口,总觉得有点烦闷。他迷缝着总显得睁不开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身边的这片被这里的人们改造了的沼泽地,心里还是觉得甜甜的。暖暖的太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照在他手中那只桃木带花纹自制的烟斗上。过去的这片沼泽地,经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父辈们担土造地,排水改造,土地虽然还不算那样肥沃,但也养活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由于这里离海边最近的地方也有十多里地,莲鞍村民们的祖辈就是汗鸭子,不能靠出海打鱼为生,只有在退潮时才能三三两两结伴去到海边,在滩涂,捡拾一些没有跟着潮水回到大海的鱼、虾、贝、海菜一类的产品,这样,也为村民们的饭桌增加了美味。在储金的心里,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供养了他们这里的人,是长金子的土地。眼前一座座用沙灰以及粉碎了的贝壳压制的土坯搭建的房屋,在阳光照射下,沙粒碎贝壳闪着光亮,好看,炫目。这片家园和还不算厚实的土地,他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富有灵性的,这片土地也是富有朝气的,是生活在莲鞍人的所有希望
  储金长久以来,一直都以为自己生活的这片经过改造了的沼泽地,就是粤东沿海一带唯一的一块富足的陆地了。如果不是一个叫阿勿的女人出现,他的这种错觉还会一直延续下去。他的这种错觉,既来源于他父亲的言传身教,点滴熏陶,也有一大半是出于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自我陶醉的猜想。储金的父亲是给一个经常往来于广东、福建、江西这个三角地带贩卖烟叶茶叶盐巴的商人当马夫,据储金的父亲讲,商人的马队曾几次遭遇土匪抢劫,几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比较辛苦和危险。有一次遇到徐向前领导的部队和国民党打仗,他们的马队在枪林弹雨中还帮共产党运送弹药和伤病员。他去过的一些地方和经历,几乎让很多在这片有着马帮经历的人,都自叹不如。但是,真正关于他过去所经历的事情和涉及的地方,老人并没有详细地告诉过他的儿子。相反,在父亲偶尔心血来潮,有时在不着边际的夸夸其谈中,也会大谈他如何如何参加过打国民党的战斗,和大官徐向前握过手,运送共产党伤病员的事,这些是真是假,也没有人去考证调查。储金也只能像听故事一样,瞪着他那两只睡不醒的眼睛,支愣着两只扇风耳朵仔细地听着。有时也把父亲看作一个打鬼子,救共产党伤病员的大英雄,心里好生敬佩。但每次听完父亲歌功颂德一样的故事,在他脑子里,大半还是要靠听完之后,站在村里的最高处,面朝着大海,饮着咸咸的海风,用自己的想象去填充大脑的空白了。
  有一天,一个操着一口闽南口音的女人来到这里,穿着一身粗粗的家织麻布衣,背着那只她寸步不离肩、装得鼓囊囊、看上去沉甸甸的麻布袋子。在村里一帮娃们的引领下,在村头的几户人家讨了几块熟地瓜以后,一边吃着,一边向这些娃儿们打听着村里的情况。从表面上看这个女人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但也没有像储金及其他村人所想像的那样,急于找个安身落脚的地方。而是,步履匆忙地踏看着这里的每一块改造后的沼泽地,村子周围的几个山头她也都去过了。村前村后,甚至就像后来那群引领女人来回转圈、看热闹、图新奇的娃儿们的叙述一样。“她还在地里头抓泥巴来吃呢。”最后,在那天中午,女人在储金家的屋前屋后转了几遍之后,才带着一种异常严肃的神情,整理了一下自己身穿的粗布衣,抿了抿已经散乱了的头发,推开了储金的家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烤地瓜的焦糊味道。门一开,一缕刺眼的阳光,刺得坐在屋内的储金,好一阵都睁不开眼睛。还没等储金回过神来,女人便自我介绍说:“你叫我阿勿好了。”然后便用一种毋容置疑的坚定的口气,指着储金的鼻子说:“你是这里的头儿?”储金点了点头。阿勿接着说:“我从福建一路走来,到过不少村子,也看过很多庄稼地,你们这片地并不像其它村子的人所说的那样完美,那样好。”说着,阿勿好像已经很熟悉地坐到储金旁边的一把方方的竹木凳子上,摆出了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那会儿,储金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盘烤得表皮有些发黑的地瓜,剥落的地瓜皮扔得遍地都是,像一摊拆碎了的拼图,有几只绿头苍蝇叮在地瓜皮上,歇了飞,飞了歇,发出嗡……一种沉闷的声音,端坐在一地黑、黄的地瓜皮中间的储金,露出了一脸悠然自得,满意知足的表情。
  想当年,储金父亲由于常年奔波在运货赶脚的路上,所遇到的风险和所见所闻也一定不少,加上他又时不时地编造一些各种各样离奇古怪、让人费解的故事,日积月累的吹嘘,像海市蜃楼,虚无缥缈,像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洗刷着岸边的礁石,也无时地不冲击着储金儿时的心灵。做儿子的,也只好乖乖地听着、眼睁睁地望着现实中的父亲,日见苍老,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被儿子毕恭毕敬地捧入神龛之中享用香火。储金从刚刚记事时起,就是一个头脑显得简单的娃,略大一点,说话做事也是喜欢直来直去,习惯于一根筋式的思维和认死理的做事。成年后的储金,也就只能沿习从小到大所培养的秉性为人处事。这样的头脑和日常生活方式,一点也不妨碍他日后成为眼前这片土地的管理者。应该说,储金父亲对儿子的教育几乎是空白。这有他常年奔波在外的缘故,也有自己没有文化不识字的原由,在那个年代几乎家家户户对子女的教育都谈不上,能活下来,饿不死就不错了。父亲那时在储金心中所努力树立起来的整个形象,其实还顶不上,储金在实际生活中所记忆的东西,来得真实和鲜活。在储金的记忆里,比较深刻的,至今仍还记得这样一个情景:父亲站在村中的最高处,面朝大海的方向,长虚短叹,听得出,叹息着的老人,心事重重,壮志末酬,心有不甘,然而力不随人愿,老人的背后,便是储金眼前这片,那时还不太肥沃,有时雨水太多种下的那些番薯还会烂在地里。储金朦胧的记忆中,老辈人为了这片沼泽地开山取石筑堤,修沟排水,担土移地,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艰辛和血汗,才有了现在这样显得厚实的土地。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形成了一个不可单独分割的整体,是希望,是命根子。那时储金的父亲虽然整年的在外奔波,但每当村中有集体组织治理沼泽地的义务劳动时,他每次都尽量的赶回来,有时确实脱不开身子,也都会把钱托人带回来,交给村里。随着沼泽地被一点一点改造,良田逐渐扩大,父辈们也都拖着疲惫的身子逐渐地融入了这块土地。晚年的父亲瘦骨嶙峋,羸弱的身子似乎正一点一点地被这片土地所吸收、所溶化,就像一块冰糖慢慢溶化在水中一样。老人就这样巍颤着,站立了许久,才语重心长地告诫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儿子说:“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呀。我死了以后也要埋在这里,看着我的子子孙孙。”父亲的话语储金如今回忆起来还犹如昨日的叮嘱。按照潮汕人的习俗逢农历初一、十五,储金都要在家给父亲摆上祭品焚香缅怀。每年父亲的忌日、三月三、中元、下元、清明春节,储金都会带来祭品,来到父亲的坟前祭奠。
  “你这个地方并不像其它村的人,说的那么好,你们这里的人,就是井底下的青蛙。”阿勿打断了储金的思绪,挥手赶走了那几只窜上窜下,来回飞旋的绿头苍蝇,继续用她那种不依不挠的口气说着。但是,当她的眼光跟储金的眼光一接触,心中就会觉得自己的努力,其实就像水泼石头一样一点都没有起作用。储金那种好像置身事外,不屑一顾无所谓的样子,显然让这个福建来的女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和被忽略的屈辱。她跨前一步,脸色铁青地盯着吃得满嘴地瓜的储金说:“你不应该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这里的土地应该能够长出更好的米,你们应该比现在吃的好!”储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这个比苍蝇还要缠人的女人。愣了好一会,才把手中还没有吃完的半截烤地瓜,放在他旁边的小竹茶几上,两手拍了拍手上的黑灰,拿起一块擦桌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抹了一下嘴巴上挂的地瓜残渣,拉了拉衣角,慢慢腾腾一字一顿坚定地说:“我们这里已经够吃了,还可以赶海,有鱼虾吃。”说着,又回身从茶几上拿起那块还没有吃完的半截地瓜,继续说道:“家家都能吃饱了,我是这里的头儿,我自豪!”
  “自豪个屁!有什么用?你们这里养的都是井底的蛤蟆,一帮孬种!”女人突然提高嗓门,“那是因为你们只满足于自己眼前这些根本就只能是塞满肚子的烂东西,你是头,你更对不起这片土地、对不起这里的父老乡亲。”
  储金睁着不大的眼睛,不屑一顾地、乜斜着凑上前来的女人,往后退了两步,不咸不淡嘟嘟囔囔地说:“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能让这里长出米?”
  “能,我看了这里的土地,虽说不算好,但是珍珠还是能长的!”
  “什么?能长珍珠?你不是傻吧。珍珠是在海里的贝壳里长的,土地也能长珍珠从来没有听说过?”储金这回说话的底气好像挺足,心里有一种洋洋自得自信的感觉。储金说这个话不假,有一年他和小伙伴去赶海,在海涂挖到了一个比较大的贝,有二、三斤拿回家撬开发现里面有一颗很大的珍珠。后来这颗珠子让父亲换酒喝了。现在一提起珍珠的事,他还总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储金这时觉得这个叫阿勿的女人不知道这些,马上打开了憋闷了很久的话匣子,津津有味的介绍起来:“说起海涂的事,我三天三夜也给你讲不完,海涂就是高潮和低潮之间的海岸滩,涨潮时被海水淹没,退潮时露出水面。这里的滩涂不但宽,而且平,都是像粥或粉糊的细泥沙。距离我们这里十多里地,就像一条黄绒毯铺在海边。宽缓而且平坦,滩涂好像没有什么,其实各种鱼蟹贝虾藻特别多”。说着,走到阿勿进来时那扇门的旁边,从墙上拿下来一个带长木柄的小捞网说:“这是我们捕捞小鱼虾用的,”接着又举起了一个像铁铲状的工具说:“我们用它在滩涂上“车白”(“扒蛤蜊”),在退潮的滩涂上掠甏蜞的,各种各样。还有一种会弹跳的小鱼,叫“鮡鱼”,大人们说吃了特别“活血”,我们抓回来把它们放进蒸腾着热气的米浆蒸笼里,立即盖上笼盖,蒸成“鮡鱼粿”很好吃。”
  
  那个叫阿勿的女人只是听着,也没有和储金再争辩什么,直接从背上取下那只跟猪崽子大小差不多的麻布袋,搁在桌子上,麻利地解开袋口的绳子,伸手从里头抓了一把金灿灿的像珠子一样的东西,撒在储金身旁的竹茶几上。储金回身看着眼前金灿灿的米粒,瞪大了他那双平时总睁不开的眼睛,指着这些珍珠似的米粒:“这-,是什么?”显得有些好奇、结结巴巴地问。就是到了几十年以后,当初阿勿的这一个果断麻利的动作,依然深刻地烙印在储金的脑海中。就犹如许多年前,储金第一次迈进第一代村长马顺爷家的门坎一样记忆犹新。那时的马顺爷一表人才,说话掷地有声。当村长那会,一套一套的,谁家怎么回事,他都一清二楚。实际上,储金能够当上这儿的村长,也是全仗马顺爷的威严和他全力推荐的结果。储金现在端坐在自家的正屋,初出茅庐的储金,当然也想拿出当年马顺爷的凛然威风,给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来一个下马威。但是,听到女人的指责,剉到了储金的痛处。面对眼前的情景和回想这些年村子也没有什么变化,村民们至今还是用地瓜做主食,自己是这里的村长,无疑就会感到心虚和自卑。
  储金和阿勿的谈话是在一种平和的气氛中进行的,因为储金平时就不太爱讲话,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另外也让这个女人揭了他的伤疤,打心里就矮了半截,说话也自然没了底气。他的这一性格,直到碰上了这个叫阿勿的女人时,依然丝毫不改,今天讲诉赶海的一段,是他近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了,也是因为阿勿的出现,储金突然感到了脑子出现了灵光。这时的储金意识到,自己乃至整个村子今后的命运,都可能将因为这个福建老乡的到来而改变。他在那会儿所看到的,不只是桌上的一堆光芒闪闪像珍珠一样的米粒。同时,他感到这个名叫阿勿的女人,眼里所发出的那一种烫人的炽热,那种神情就像他每天都要面对的阳光一样,无所不至,令他躲闪不及,无法回避……
  阿勿始终都没有说出她来自福建那里,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一个追求生活幸福、讲求实际的人,就像她那一次跟储金的第一次见面,从彼此陌生到指责到彼此征服到彻底完成夫妻之间的事情,桌子上的那一盆烤地瓜还袅袅冒着氤氲热气……储金那一夜对阿勿的长篇诉说,也好像是对他过去及未来作个交代而已。剩下来,就是阿勿,已经非常满意眼前这个丈夫对她的答复,她那了无牵挂微笑,永久地洋溢着一种混沌的满足。
  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生子过日子,储金都无法确定已经成为自己老婆的阿勿,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就像马顺爷讲述父亲身边的那个名叫柳尾妮的女人一样,充满着些许的神秘。马顺爷曾对储金神色庄重地说过:“你父亲当年能在外面奔波劳累,可以说就因为这个女人可以支撑起这个家,能把你养大,如果不是这样能干的女人,你父亲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马顺爷的口吻幽深得像一条望不见头潮湿的山洞,他那福建话夹杂着潮汕话,给人一种洪钟般嗡嗡作响的感觉。“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柳尾妮,她的身子很壮,长的也算漂亮,在女人中长的算个高个子。”这是马顺爷对储金母亲年轻时的描述,在马顺爷的不断讲述中,储金—遍一遍地将早已存寄在心中的母亲的形象逐步进行了填充。马顺爷说:“那个女人腿长,走起路来就像一阵风!一路上经历那么多的山山、水水、风风,雨雨,她始终都没有让别人落下一步,她的精力充沛,脸色就像清晨的云霞,红润,吸引着很多男人……”马顺爷对储金说:“你母亲—路上跟随你父亲跋山涉水,不怕苦和累,不怕艰辛地从福建莆田辗转来到粤东地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居住的莲鞍这片土地。记得那时候,天就快要黑了,朦胧的夜色笼罩着这片沼泽地,看上去,土地显得荒凉,坑坑洼洼,湿湿润润,但长在塔头垫子上面的蒿草特别茂盛,抓一把这里的泥土,黑黑的,很肥沃;闻一闻,有一股特殊的泥土香味。大伙儿走了很长的路,都觉得很累了,大家鬼使神差、不约而同地各自找个干净的地方歇了下来。准备在这儿住上一宿。那时候我们这些人也是没有目的,也不知走到那里是个头。正在这时,柳尾妮突然发出——声尖叫……她的叫声就像夜晚栖息在树林里的一万只鸟儿,受到突然惊吓,一齐离巢所发出的声音,噪杂而响亮……”
  “大伙儿早就习惯了她的这种神经兮兮的大惊小怪的脾气,也没有人过多的理会,人们照样还是该干啥干啥,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砍树枝的砍树枝,拾干草的拾干草,盖窝棚的、搭帐篷的、生火烤东西的……等把住的、吃食都基本弄好了,准备开饭的时候,大伙才发现柳尾妮不知在什么时候不在了……”。大家在附近分头找,扯开嗓子喊了一会儿,不见有回应,也就纷纷回来,坐了下来”。“其实,那时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不会走得很远的,因为这一路过来,大伙儿都看到了,除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算是干净平实,其余的,不是沼泽就是海洋,根本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大家因此也就并不怎么担心,相反,有人还开玩笑说:“少了一个人,我们可以吃得更饱一些。”但是,你父亲却对柳尾妮情有独钟,与大伙考虑的不一样,在大伙儿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说说笑笑的时候,你父亲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你父亲这—走,就有了你。”马顺爷激动、感慨地总结说道。
  让储金更感兴趣的是,父亲离开大家后的一些经历,这一段故事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向沉稳寡言,无沦做什么事情都要经过无数次筹划准备,甚至着手试验反复推敲,才能决定下来。而单独一人去追寻一个女人,这种事情无论搁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显得草率和冲动,有些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马顺爷似乎对这一事情并不怎么理解,或者说,一向坚持实事求是的作风,让他对身外的所有未能理解透彻的事情,不妄加推测乱下结论。储金的父亲这一走,就是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对于这些从福建莆田一路走来谋生的人来说,既是短暂也是漫长。一起出来百十号人,这一路艰难可想而之,一路上实在走不动愿意留在当地的也有十几号人了。但是只要想跟着大家一起走的,病了的,也要抬着一起走,不能丢下一个人。留下的也都要做好登记,以备日后查找探望。在那等待的日子里,我们这些人都不能向前走了,只好停下来等,他们这样做,就因为从老家出来时,就定下了规矩,无论走到那里都不能丢掉一个人,不论是死是病,最后都要给福建老家一个交代。犹如一群讲究团体精神的候鸟一样,一定要等待落单的那一只回归;在那一段时光里,无所是事和消磨时光就成了困扰这些人的一大难题,他们都觉得不耐烦,时间的漫长,最终有的人拿起了厥头,先是烧荒,然后在塔头甸子上和稍微平整的土地上开荒,开始试着种植能够长出来,让他们填饱肚子的菜疏。在这期间,男人们也逐渐明白了,无论怎样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要有一个窝。他们也逐渐清楚了女人们,也是很希望有个稳定的家,她们更喜欢鲜艳的花朵男人健壮的肌肤……
  储金的父亲,最后跟那个名叫柳尾妮的女人出现在大家的眼前,那种情景在几十年后,还被一起走过来的乡亲们—次次当作故事来讲,添油加醋,越来越有趣,越来越增加了新的生命。据马顺爷讲,储金的父亲经过那次经历也变得越来越有骨气,越来越坚强。自那以后,乡亲们经常看见储金的父亲,脸上总是挂着一幅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种微笑是从骨子里发出的开心,这是如何得到的,他从未向别人坦露过。当时,柳尾妮背上扛着—包东西更引起大家注意,一只麻袋装的鼓鼓的,像扛着—头小肥猪。众人都围拢过来,像面对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端详了许久,谁也不急着先开口说话。因为从福建这一路走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每次都是储金的父亲第一个最先说话的,他不开口说话,在场的人谁也不会先讲。更何况,他离开三个月,更应该有话要向大家交代,此时,他先开口说话,是负有诠释的责任。而且,马顺爷和几个人还要同他商量、决定,今后这帮人的去向。当时,储金的父亲似乎已经走得很乏很累了,他随便挑选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很多人的眼睛看着他,而他的眼光则—直都关注在跟他一起回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自那个女人跟了储金父亲后,刚刚安顿下来的人们,总见她一边很快乐地哼着福建家乡小曲,一边麻利地从口袋里抓出—块块切得没有规则的伴了草木灰的地瓜母子,埋在乌黑的泥土里,用土埋好,然后一只脚用力踩下去。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身影轻盈得像一只春天里欢快飞翔的蝴蝶阳光泼洒在她的身上,使她显得格外健壮。人们发现,储金父亲的眼光,缺少了往日所应有强悍和枭勇,变得温情脉脉,柔情万千;在阳光下忙碌着的女人,小腹已稍显微凸,做着事情的她,已经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怯怯生生,有所顾忌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人们看见柳尾妮经常都去她播下地瓜种的地里,查看地瓜苗渐渐长大,仔细地拔去地上多余的地瓜苗。每拔去一株多余的苗,她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一种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她的这种笑容并没有让人怀疑她对这些地瓜所包含的情感是爱是憎,在她那没有阶级性的笑颜中,她所带来给人们填饱肚子的植物,已经开始在粤东莲鞍这片土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事实上,柳尾妮的努力也是卓有成效的。马顺爷后来对人们说:“是时间让一路奔波,变成了一种过去,是这里的食物,使过去成为了人们脑子里的记忆。当柳尾妮和乡亲们栽种的地瓜,长得茂盛蓬勃时,这伙从莆田一路走来的男人们,也更加体验到了女人特有的魅力和家庭温暖。”
  马顺爷告诉储金,就在人们开荒、治理沼泽,还是添不饱肚子的年月。储金的父亲在他刚满周岁的时候,路过的商人马队缺人手,父亲先支付了一年的工钱,给母亲留下了十几块大洋,跟着这个商人的马队走了,当上了赶脚的苦力。还好,父亲每年都有三、四次路过家门,每次都会带来一些外面的稀奇玩意,给母亲留下一些银元。柳尾妮带着储金开荒种地,用储金父亲给家里留下的银元,请帮工和日常花销,过着没有男人的艰难日子。要不是母亲那时体格健壮,也是支撑不起这个家的。在储金刚满三岁的时候,储金妈又给他添了个妹妹,还不懂事的储金在妈妈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就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了。长年的劳累,使母亲染上了很多疾病。就在储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所在的商人马队由汽车代替了,父亲多年在外漂泊也厌烦了那种孤独的日子,辞了工,回到家,一家人重又归到了一起。
  然而,让人们至今仍不理解的是,同样给人们带来希望的柳尾妮却为什么要在父亲回家后的第二年,在某一个月夜里选择了逃离的方式。马顺爷说,她当时怀里揣着—包在这儿随处都可以捡到的陶瓷碎片和一些清朝时期的铜钱,她整天这里挖那里找,找到了就把它们围在腰间。柳尾妮说这些是古董,是宝贝。“你母亲呀,当初,选择留下来播下了地瓜种,让人们可以填饱肚子了,是她的功劳,后来,也是她不要这些,又开始了新的选择,第一个要背弃这里的,也是她。”在人们的记忆中,前期的柳尾妮和后期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早期的柳尾妮美丽大方、聪明慷慨,后来的她,却因为贪婪,而变得小气悭吝。那是因为她太想把这块土地上的她认为是宝贝的东西,都占为已右。柳尾妮在一夜之间,离开了这个地方。时间久了,对她的记忆,开始在人们的脑海中逐渐消失。后来,就连她长得模样,人们也都快忘记了。
  这时,阿勿所带来的一种叫做珍珠的植物已经遍布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在有风的日子,这种叫珍珠米的粮食,粗大并显得偏厚实的叶子随风互相碰拍,就像万众一心,要为这里的庄稼丰收鼓掌一样,等到了米穗拔节扬花的时候,黛青的、奶白的、浅棕的、粉红的花瓣迎风摇摆,纷纷扬扬地下着一场壮观的雪絮,看着这可喜可贺的劳动成果,阿勿打从心底里高兴。也就是在这时,缄默不语的阿勿,在这些热烈的掌声或纷纷扬扬美丽的花雪中,默默地为储金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伴随着新生儿含糊不清,嗷嗷待哺的呓语,储金以及全村的生活也开始了不用只吃地瓜过日子了。逐渐地吃上了地瓜丝和珍珠米搭配的米粥了。(直到现在地瓜丝粥仍是潮汕一带农村民间生活中主食之一。)家家也随着珍珠米的收成来决定米和地瓜的比例了,有时赶海捡到一些贝类还可以做成海鲜珍珠米地瓜丝咸粥。(现如今的地瓜丝粥,地瓜和大米的搭配是三七开,一般的地瓜粥则是对开,随生活水平高低而调节。它之所以受欢迎,因合乎农村经济节约的传统,更重要的是它的口味合人)。地瓜丝粥现今仍能成为潮汕民间主食之一,乃是这里的气候、物产和人们生活需求所决定的,有深厚的社会基础而深受欢迎。
  有了珍珠米,加上潮起潮落到海涂去赶海,捡拾到一些海产品,村民们感到现在的日子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过分的安逸和闲适的生活,使那时在这里的人们变得懒洋洋,家家喝着当地铁铺的单枞茶。待到储金的女儿满一周岁,开始会说话的时候,这种珍珠米已经可以添饱这个福建莆田移民村老百姓的肚子了。村民们后来把这种珍珠米,称做金米粒。这种金米粒无论积藏多久时间,都不会腐烂。甚至,连人们吃下去,临到屙出来的还是跟吃下去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珍珠米脱粒的场院、大小路边、地里田边,到处都散落着这种金灿灿的颗粒,家家户户也都有了些许囤积,整个莲鞍在阳光下,就像是金子堆成的一样,闪着好看的光,映照在村民们的脸上和心里。
  储金的母亲,在出走了一年后的一天,还是回来了。穿着一身褴褛的麻布衣裤,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路上,她老是反复唠叨着这么一句话:“到处都是海,没有路也没有船。”跟在她身后的好奇的孩子们总是打趣的一遍一遍问她,要找什么路,找船干什么?柳尾妮还是照样回答:“到处都是海,没有路也没有船。”储金的父亲是村里最后一个知道他老婆回来的人,当好心的村民将他的妻子引领到储金的家门口时,父亲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依然在许多年后还被传为笑柄。他这样子并不说明他不关心妻子的下落。那是在储金母亲走失后的第二天,储金父亲就带上了地瓜干,开始寻找妻子,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他走遍了附近的村村镇镇,逢村就打听,遇人就问。诺大的潮汕地区几乎让他跑遍了,也渺无音讯。每次出去有时长、有时短。每次回来,在家休息几天,就又带着地瓜干上路。乡亲们从储金父亲日渐瘦弱的身躯,就知道了老人为了寻妻而付出的艰辛。这里的人们大都是从福建过来的同乡,都知道储金的父亲妻子感情是一往情深,直到柳尾妮回来以后,变成了一个无药可救的痴呆人,储金的父亲依然忠实地陪伴着她,每天在村中的最高处,看海上日出、看云升雨降。
  晚上,储金父亲吃过晚饭,冲过凉,换好衣服,泡上浓浓的茶,夫妻两人默默相对,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着这苦苦的功夫茶,好长时间谁都不说话。后来,储金的父亲见夜已深了,就劝慰妻子早些睡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柳尾妮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白天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储金的父亲含糊着应了一声,柳尾妮又说:“到处都是海,没有路也没有船----。”说完,嚎啕大哭,在如泣如诉声泪俱下的哭声中,柳尾妮把在外边所遭遇的种种辛酸苦辣和艰辛险难,尽情哭诉。在这漫长的哭诉过程中,柳尾妮终于也走完了她一生中,所有的清醒时期。剩下来的日月,她就变成了一位毫无希望,了无牵挂,只知吃睡颤颤巍巍的痴呆人了,每天,储金的父亲牵着妻子的手,一起走到村中的最高处能看到海的地方,在一个固定的石头上坐下来,遥望着远处的大海。那时,储金的父亲劝慰妻子的,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一句话:“只要过了这片海,就有路了。”储金的母亲也还是反反复复的那句:“到处都是海一一”
  这里的人们依然记得,储金的父亲,晚年的举动也变得有些古怪,想造—条大船。至于他为什么要造船,村里人猜测可能是因为储金母亲的那句“到处都是海,没有路也没有船”,父亲要为母亲造一条船,实现母亲一心想走出去的愿望。他精心地设计着船的图纸,用竹条子编制船的模型。他还时不时做一些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画一些人们没有见过的房屋图纸。这里的村民们至今还仍然念念不忘,村里有的房子有的就是按照储金父亲当时设计的外型建造的,就连储金现在手里拿的这只烟斗,也源自于他的父亲的构思。储金的父亲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着,以致于他的图纸整年整月,都处在不断的修改之中,废寝忘食的探索过程,以及投入态度终于让他在某些方面与妻子思想不谋而合,殊途同归了。
  在以往的无数个日子里,人们都可以看见这样一幅情景,在村子里的最高处的空地上,男的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平坦的地面上划来划去,划了一会儿又颓丧地全部涂去,重新开始。女的则静坐一旁,目光远眺,无所欲求的脸上始终挂着永恒的自足的微笑,这样的记忆,让村里人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日月轮回,由于大自然的安排,每个人最终还是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在—个暗黑、下着瓢泼大雨的夜里,整个村子的上空,回荡着储金的父亲失魂落魄、撕心裂胆的呼喊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在储金父亲去寻找她的女人几年以后,在一个有着温柔月色的夜里,储金发现,四十刚刚出头的妻子阿勿突然在半夜,从温暖的被窝爬起身子,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坐在她平日里梳头的一面镜子前面,仔细地编起了她的长辫子,穿好衣裤。最后,还要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她异常认真的样子就像要出去和情人约会一样。接着,她神态端庄地走出了家门。开始时,储金还以为她是因为吃了珍珠米不消化,而要去外面散步来帮助消化。他望着妻子,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一枝细长的竹竿被一点一点地拉走。在妻子离开被窝的那一段时间,储金无法合上双眼,他人躺在被窝里,心却跟着妻子走了。在那会儿,他细心地倾听着外面的一点点微小的声响,期待着自己早已熟悉的脚步声早些在耳边响起。
  时间长了,每当到了那个时候,阿勿就会像一只准时的闹钟一样,一刻也不留恋地钻出被窝。哪怕那会儿储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也能把自己变成一条泥鳅,毫不费力地钻出他的怀抱,例行打扮,起身出门。储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后来几回,储金趁她睡热的时候,将她的手和脚都捆上了绳子。到头来那些绳子仍然会跟刚买来的一样,卷得整整齐齐,搁在床头。所有的做法对她,都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储金已经不能忍受阿勿离开他出去的那一段难熬的失眠。于是,在阿勿的下一次离刚刚离开时,储金也悄悄地穿好衣服,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刚开始时,他还特别害怕自己的跟踪会让妻子发现,可是当有一次他被冷空气一吹,忍不住的在阿勿的身后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而距离他不到三十米的阿勿,就好像没有听见,竟置若罔闻。储金这时才感到她不是因为吃了珍珠米不消化,晚上出来散步帮助消化那么简单了,而是一种可怕的夜游症。储金想到这些,心中感到了一种悲凉和凄怆。他长叹一口气,停住了徒劳的脚步,像一个半路上被人从车上丢下来的孤儿一样,发出了低暗、压抑、委屈的哭声。
  即使这样,只要天—亮,阿勿就会照样恢复到,她多年以来勤劳和贤慧的模样。她腰上系着一条黛色的围裙,上衣的袖子卷得高高的,在这个不算太大的院子里以及每个房间都有她的身影,她身上所特有的玉兰花芬芳,素淡悠远的气味弥漫在这个院落的空气中。然而,储金只有在阿勿忙完了一切家务,弯腰抱起小女儿喂奶时(阿勿此时已怀孕在身,她并没有奶汁可以喂养孩子,她的这一举止只是为了满足孩子的某种需求而做做样子),他才会感到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的,可靠的,是生活的。阿勿此时没有留心到丈夫的关注,她专心地和怀抱里牙牙学语的女儿玩耍,这样的女人是立体凹凸的,像一尊棱角分明的雕像,这时的储金才觉得心里有些少许的安慰。
  这时的储金已经疲惫不堪地闭上双眼,身子快散架子似地倚着门栏睡着了。自己每天夜里对阿勿的例行跟踪,使他显然已经达到了精神快要崩溃的地步了。现在,他对阿勿每天夜里的所必经的道路已经熟悉无比,夜里的跟踪已成了他必需完成的一件事情了,而每天只要太阳一升起,储金就会呵欠连天,一刻也不能停留地扑在床上,睡上一会。那时的储金,知道了阿勿的病症之后,找到村里老人们,问起这种病的起因,有的说可能是家里遗传,也有的说是常年精神压抑所造成的,林林总总说什么的都有。在召开村委会的时候,储金也让大伙帮着打听治这种病的偏方,到上头开会也不忘了收集治疗夜游症的信息,一个人一个病因一种药方。储金换了很多个药方,但总不见妻子的病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临村的一位村长稍信来说,“治这个病针灸有奇效,达濠有一个老中医能治这个病”。储金听了以后,半信半疑地跑了十多里路,找到了老中医,说明了情况。老中医也只是答应试一试,开了中药的新药方,每天针灸搭配着给阿勿边治疗边调理身子。那时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小驴车,他每天上午除了在床上迷瞪一会,都要准时的赶着小驴车去接这位老中医来家里。就在针灸了七天以后的一个月夜,阿勿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是一个儿子,显得腥红的小躯体刚与母亲脱离,就发出了—种异常响亮的哭声。这是阿勿针灸后唯一个没有外出的夜晚。她斜倚在床上,背后就枕着那一只她刚到这里,所随身携带的麻布袋子。她喘着粗气,眼睛一直看着储金在厨房忙碌着的身影。一会,储金给她端来一碗珍珠米粥。阿勿接过碗看了一眼里边的珍珠米汤,沉淀在碗里的珍珠米,像一些金色的小石子一样闪烁着坚硬的光芒。阿勿看了一眼,便把头扭到了—边,用一种爱怜的目光盯了丈夫—会,才用祈求的口气说:“现在,我真的不想再吃这个东西,能换个口味吗?”
  储金茫然地望着妻子,说:“这是我们村里唯一的食物,你不是一直都在吃这个,还想吃什么?还有什么可以吃呢?”
  “稻米”
  阿勿渴望地吐出两个无比陌生的字眼。突然之间,床上的婴孩一下子也停止了哭声,四周陷进了一片静寂之中。储金这时突然感到,此刻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在那会儿眼里透出了温柔,透出了期盼的目光,这是储金长久以来,所等待的目光,这时的储金觉得,针灸可能见效了,从前的阿勿可能真的又回来了,连忙激动地、结结巴巴地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稻米”,说着,储金转身跑了出去……
  2015-12-23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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