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已经想好了，过了今晚，我就搬出去。请你以后不要打扰我。”梅梅说话的语气还算稳。

“哎，那好吧。不过，外面有很多坏人，你多保重。”唐洪把梅梅挪到自己身下。

梅梅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窗外，依然那么繁华。轻轻地闭上眼，泪珠儿不停的坠落。耳边又响起了黄中那句“我爱你，和我一起生活吧”。

第二天一大早，梅梅收拾完就要离开。唐洪把她送到楼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外面真的有很多坏人，而你还小，真挺担心你的。遇到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吧。”说着，唐洪给梅梅拿了些钱。

梅梅走了，朝着黄中的方向。

唐洪久久地望着梅梅远去的背影，在她消失的那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天气比刚来这儿的时候冷了很多，都能明显看见行人口中呼出的白气。梅梅脸上冷得有些发红，手也冷得缩进了衣袖里。一路上，经过超市、餐厅、宾馆、广场，传出各色各样的声音。

当梅梅出现在黄中面前的时候，黄中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啦。赶紧接过梅梅手中的包，给她倒了壶热水，又炒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黄中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梅梅对面，看着她吃，时不时地偷笑一阵。

二

下班后，黄中带着梅梅回到自己的租房。进门的那一刻，梅梅差点儿恶心吐了。闻到一股股的臭味，有鞋袜臭，酒臭，烟臭，霉臭，一大堆。房间里面又窄，又那么乱。梅梅心里突然觉得失落，但还是被黄中挤进了屋。

“有些乱，没有老婆的人都这样。等我收拾收拾就好了。不过以后你住这儿了，就好了。”黄中自嘲道。

黄中烧了热水，看到自己那条黑黑的毛巾，觉得不好意思让梅梅用，就给她拿了一条新的。梅梅接过毛巾，洗了个热水脸。然后坐到黄中用几块木板撘制的床弦上，对黄中说：“肖倩告诉我说那三个坏蛋被警察逮住了。”

“什么？这么快就被抓啦！”黄中刚说出口，又觉得说错了话，补充说道：“该抓，免得他们祸害别人。”接着，又给梅梅端了盆洗脚水，让她烫烫脚。

梅梅实在闻不惯这屋里的闷臭味儿，当他看见床头下那一团被踩的七零八碎的口痰时，差点倒了胃。可现在的她，又可以拿什么来奈何呢？难不成走到外边去住桥洞？或是去找唐洪？哎，这座城市那么繁华，那么庞大，可此刻的梅梅又能去哪儿容身！

黄中从听到梅梅那句“逮住了”后，心里就一直不安，倒是不怕被警察抓住进去住几天，而是想着要是梅梅知道了，那自己该怎么面对她。想到这儿，黄中突然灵机一闪，对梅梅说：“梅梅，跟着我回家乡吧。听说我家乡要拆迁了，会有很大一笔拆迁补偿款。等拿到钱，就开一间门面做生意，不让你跟着我吃苦。”

梅梅想着这儿的商场那么大，里面的东西那么多；夜晚的灯光那么绚丽；还有朋友肖倩。而这些都是家乡没有的。便回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黄中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先回去，等我安顿好了，你再回来。”黄中关了灯，钻进了梅梅的怀里。

梅梅点了点头，提醒黄中别让自己怀了孩子。

“孩子”这两个字，在黄中脑海里炸开了锅，忽然想起自己都三十出头的人，是该养个孩子了。不然以后老了，谁来养我呢！想到这些，黄中更加迈命了。

三

这天，黄中辞职后，去药店买了安胎药；又去菜场买了老母鸡。回到屋里，给梅梅炖了锅美味的鸡汤，不停地盛给她喝。黄中见梅梅喝了不少，内心充满了喜悦。今晚，黄中依然很迈力，就像黄牛拖着干枯的犁，行走在贫瘠的土地上。

第二天清晨，黄中收拾好行李，临走前掏出一粒药来，交给梅梅，叮嘱道：“这是避孕药，记得服用。你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就会安排好。外面坏人很多，你不要到处去玩。”说完，黄中又留了些钱给梅梅。

“一路小心——”梅梅望着远去的黄中，喊道。

黄中的背影刚消失，梅梅就约了肖倩一起去公园走走。肖倩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约了。恰巧路过一家药店，梅梅恍然想起黄中临走前给自己的交代，于是便进去买了药。

快到公园入口的时候，肖倩远远地就伸出双手挥舞着，召唤梅梅。肖倩身旁站着一年轻小伙子，个儿不高的，显得有点消瘦。身着一件红色T恤，白白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小眼镜，看起来挺招人喜欢的。

梅梅第一眼就看惊呆了。自从唐洪给的伤害后，梅梅再也没那么认真地看过男生了。即便是黄中，也是稀里糊涂的，一半是想摆脱唐洪，一半是想找个依靠。而今，远远地看见他，在寒冷的阳光下，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心中想到了肖倩告诉她的“兵哥哥”、“恋爱”。

看到肖倩挥手，梅梅羞答答地过去了。到肖倩二人面前，听她介绍道：“这就是我家那位兵哥哥——庄相。他可是特警哟，以后要是咱两遇到上次那种坏蛋，他一个人就能摆平喽。哈哈——”

“你好。”庄相微笑着，向梅梅伸出手来。

看到这只白净的手伸过来，梅梅觉得有些无措。因为除了肖倩伸出手来和她握手外，还没遇到谁与她握手呢！唐洪、黄中都是直接伸出手来拉自己的手。可当下的情景也容不得她过多研究，手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推动着就迎了上去。“你好。”瞬间，梅梅觉得身上回流着一股温暖，从庄相掌间传来。

肖倩上前来挽着梅梅的手，回头望着庄相说：“你就在我们身后做个护花使者吧，嘻嘻……”说着和梅梅往前走。庄相跟在后边。

一路上，肖倩给梅梅讲她与庄相之间的恋爱趣事，边讲边笑。还时不时问梅梅是不是觉得庄相很傻、很聪明。梅梅应和着，有时“哈哈”两声，配合肖倩的表情。

听到肖倩用手和口描述着她与庄相之间的“恋爱”，梅梅想到了自己与黄中的感情。梅梅心里也清楚，自己并非喜欢黄中，只是出于想要逃离唐洪的折磨，而找个避风港而已。恰在此时，黄中的出现，让自己有了个安慰。却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肖倩描述的“恋爱”。

四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梅梅脑海里总呈现庄相的模样。就连梦中出现的也是他，不再是唐洪、黄中。不知为何，梅梅开始渐渐不喜欢肖倩，甚至在心里埋怨她。觉得肖倩是因为她父母才会那么有钱，觉得肖倩是靠着名贵的化妆品才比她漂亮；最让她反感的是，庄相是她男朋友。梅梅告诉自己，要是庄相先遇到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肖倩，可能庄相就是自己的啦。

这天，是梅梅的生日，她订了酒菜，邀请肖倩和庄相一起庆贺。二人高高兴兴地就来了，还给梅梅拿了个蛋糕。简单寒暄后，三人开始举杯换盏。

肖倩给梅梅点燃了蛋糕的蜡烛，告诉梅梅闭着眼许个心愿，老天一定会帮她实现的。梅梅紧闭双眼，心里默念道：但愿庄相会喜欢自己。许完愿望，肖倩帮着她一起吹灭了蜡烛。

肖倩挤着梅梅坐着，说着悄悄话；庄相坐在对面安安分分地吃菜。不一会儿，庄相去了洗手间。趁机，肖倩掏出一张纸，展开给梅梅看。这是庄相写给她的情书，内容如下：

与你相识只不过一刹那，殊不知要经历多少阴阳差错，换几站因缘巧合……倘若有天，能站在某个角落，看姑娘前行，我便躬身为你拂去脚底尘埃，只为仰望你的美。

肖倩在不停地偷笑。梅梅以前也只是听说过有“情书”这么一档子事，但从未见过。现在总算是真真切切地见着了，而且是在自己生日晚会上，可惜它不属于自己，那是人家庄相写给肖倩的。

梅梅一边看着，一边想到唐洪、黄中说的那些“我爱你”、“天打雷劈”、“相信我”、“担心你遇到坏人”、“外面坏人很多”等话语，心中油然生出恨和痛来。因为那些情话，全是他们在自己身体上面说的。即便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没见到他们的问候。想到这儿，梅梅的泪又流了出来，落在手中的文字上。

肖倩见状，赶紧将那页纸收了起来，问梅梅：“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说着，抬起衣袖擦梅梅脸上的泪珠。

“感动了。”梅梅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搪塞了一句。

肖倩听完梅梅的回答，扑通一声就笑了。

五

庄相回来后，刚落座，肖倩手机铃声响起了。接了电话才知道，自己父亲高血压犯了，正在医院ICU抢救。肖倩立马站起来就与庄相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肖倩回头看见梅梅一个人，端着酒杯，孤零零的，便告诉庄相说：“要不你留下来陪她把饭吃了再过来吧。”说完，转身离开了。路过饭店前台的时候，肖倩买了单。

庄相点了点头，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一桌的菜，还有酒，都凉了。梅梅看见庄相回来，心里既愧疚又温暖。两个人没怎么聊天，只是喝酒。刚来这儿的时候，梅梅讨厌喝酒，遇到唐洪、黄中之后，渐渐开始接受了酒这个东西。到现在，甚至喜欢上了，不停地给自己，给庄相满上。

不多会儿，庄相发觉梅梅喝多了，试图阻止她再喝，可梅梅闹着又喝了两杯。喝到最后，梅梅含着泪花，睡着了。庄相见状，费了不少力将梅梅送到了附近宾馆。

庄相把梅梅放到床上，转身要走。梅梅伸出手，拉住了他，含含糊糊地念到：“别走，别走。”

“你喝多了，休息一晚就没事儿的。”庄相轻轻松开梅梅的手，又替她接了杯水放在旁边。

梅梅闭着眼，泪水悄悄地流出来。正被庄相看在眼里，心里难免怜悯。便坐到床边，安慰说：“你哪儿不舒服么？需要送你去医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