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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之外 “星元3016年12月24日，返乡计划第一分队，目标地点：地球，太阳号已安全抵达。蓝星很美。” 马克的飞船穿过大气层，落在一片海洋上，太阳初升，金色的晖光铺满整个海面，船下是幽深的海沟，这是他第一次到达地球所见到的景色，地球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四面的海水浩浩汤汤向他涌来，肉眼可见的是波涛和海浪，而海面之下是什么又引人遐想。虽说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探索地球上的海洋已经没有困难，但面对这片曾经让祖先们望而却步的领域，马克心里还是怀揣着一种敬畏。 等他将船靠岸，看清陆地上的景象，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现在是地球历公元7012年，距人类异变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千年，地球上所有的正常人类早就移居70万光年之外、与地球及其相似的类星，为什么地球仍未开始重建，甚至还有类人生命体的活动迹象？ 马克穿着防护服下了飞船，在沙滩上走了几圈，然后就觉得头晕乏力，他很明显地感受到地球空气中氧气的稀薄，不得不重新回到飞船里佩戴呼吸器。安置好之后，他终于开始了对“故土”的探索。 陆地上的景色明显不如海面上来得平和。四处都是人类旧址的废墟，高楼大厦、工厂道路残破不堪，有些地方碎成渣块，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大致的样子。房屋大都是破了，核电站旧址还保存得不错。马克想了想类星上核电站泄露的事故，心想，核能果然在任何时候都都对人类有着极强的威慑力。 四处探索了下，除却部分地区长了杂草，并没有发现生命体征，然而很奇怪，那为什么会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难道人类变异后并没有灭绝，而是产生了新的智慧生命体？马克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但当他回过头去查看的时候，又空无一人。马克手汗涔涔的，只能握紧手里的武器来获得安全感。 史书上记载，地球先民是因为地球环境破坏，无法种植作物，粮食匮乏，条件一般的人类只能食人肉生存。但是人肉吃多了，造成的最终结果就是激活了人类基因段上的朊粒，当时称它为朊病毒，导致大部分人类丧失了理智和生命体征，只能生活在阴影处，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了丧尸。朊病毒爆发使得未变异的人类将移民提上日程，就有了后来地球先民到达类星，开疆阔土的历史。这段历史，名为迁徙，实为逃亡。这些也只有他们这些出任务的“返乡人”知道，至于历史还掩盖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马克神经紧绷了起来，刚刚那些盯着他的视线说不定就是潜伏在暗处的丧尸。他还要回去交任务，他的未婚妻还在类星上等着他，他可不能在地球上变异。他想了想，又把头盔戴上了，转头走进了更深的陆地。 时间过得飞快，日暮西沉，夜晚马上就要降临，街上、暗处悉悉索索地响起了声音，有人拖着脚步缓慢移动，还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嘶吼，想是一群饿惨了的狼，在街上觅食。 马克坐在飞船里，看着他们在街上游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丧尸对气味和光亮很敏感，很快就摸索到了马克的飞船外面，用手一下下敲打着观察窗，马克屏住气，丧尸们的骚扰逐渐停止。 终于走了。马克松了一口气。突然，赫然出现一张鬼脸，鬼脸的主人正猛烈撞击着观察窗，撞得血肉横飞，它好像毫无察觉。陆陆续续又出现了许多干枯的手，在观察窗上胡乱地拍打，有些丧尸闻到同伴鲜血的味道，冲上来将那个撞窗的丧尸分食，然后又被飞船里的活人气息吸引，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马克感受着飞船的晃动，整个人都呆滞了。以前他在战场上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看地球，恍若人间炼狱。 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枪，不敢有一刻放松。任务还没有做完，他还没确认地球是否仍有开发价值，还没立下功勋作聘礼，他不能离开。而且更恐怖的是，飞船的发动机在丧尸们的进攻下貌似有损毁的迹象，如果他现在发动飞船，指不定机毁人亡。 他只能端着枪，隔着观察窗与丧尸们对峙。看着观察窗上的裂痕一点点蔓延，他的心也快蹦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如果他死在了地球，其他观察小组的人能不能找到他的尸体，不知道他的艾莉会不会为他感到伤心。他脸色惨白，怕是要食言了。 “砰！哒哒哒！” 外面响起了一阵枪声，丧尸们的注意力被吸引，朝着另一个方向扑去。 浓墨似的黑夜里，他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拿着枪扫射，火光和枪响刺破了黑夜的宁静，丧尸像野兽一样扑向她，最后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倒下。 她就这样与丧尸保持着距离，慢慢靠近了飞船。“开门！”她在外面大喊。 还能说话，说明不是丧尸。但是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救他？马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放了进来。 她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受伤，对他说：“收拾一下，准备弃船。” “什么？”马克又是惊愕又是迟疑，这座飞船上还有他的生活物资和资料，他不能走。 女孩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生活物资已经准备好了，资料也不过是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这些大人都能给你，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马克还是跟着她离开了。 “大人是谁？地球上还有正常人类吗？你要带我去哪？”马克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女孩只回了他一句到了就知道了。 他跟着女孩来到一条地下通道，刚进入通道的入口就关了，堪堪将丧尸群隔在外面。马克目测了一下这块合金的硬度和厚度，确定丧尸闯不进来就放下了心，跟着女孩进入。 越进去越诡异，四处都是培养皿，除却已经烂到发黑的丧尸的身体，还有一些培养皿中用液体泡着各种金属制成的躯干和器官，他看到一颗金属做的心在跳动，一张一合，与肉做的心别无二致。 难道还有人类存活？他们进化成了这副摸样？马克有些诧异，眼神奇怪地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瞥他一眼，冷冰冰地说：“没有真正的人类存活，我们都是大人造出来的智能人，他一个人在地球生活了四千年，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存活了四千年？马克惊得合不拢嘴。 “也是以智能人的身份存活，继承了大人生前的遗志。我们到了。”女孩推开了一扇门，他跟着走了进去。 “你见过地球了？怎么样？地球美吗？”虚无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马克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太好，但海面上初升的太阳很美。”他有点不太明白他这个问题的意图。 马克点点头。 “你知道你的祖先们为什么要移民么？” “因为朊病毒突然爆发？”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位“大人”绝对不是出于拯救同伴的想法而救他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凉意，地球实在是不太友好，连死了几千年的人也是。 “看来威尔那老家伙带着你们逃亡的时候瞒了你们不少事。”他十分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朊病毒在远古时期就有了，你应该也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病毒，它存在于人类的基因段上，就算是现在的人类，基因上应该也还有这一段吧？” “嗯。”马克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哈哈哈哈哈！威尔这个没用的废物！过了几千年还没能改善人类基因！哈哈哈哈......” 慢慢地，他笑不出来了。马克能够感觉得到，他很悲伤。 大人叫卡尔，和移民者的领头人威尔博士以前是挚友，他们一起长大，一个专攻人工智能，一个专攻生物基因，两人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就算娶妻生子了他们也还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威廉一直很支持威尔的事业，他相信以威尔的能力，他绝对能造福人类，却不想威尔误入了歧途。 他开始拿人类做实验，他将一些对人类身体有害的基因片段剪去，然后将胚胎植入母体中，生下来的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健康，但是当他们长到十岁左右的时候，弊端就开始显现了。 “基因失衡，有些孩子没有剪掉艾滋病基因，他们患上了艾滋病，有些孩子没有剪去朊粒，然后朊病毒就爆发了。 我的女儿，是一名护士，有一天，她们医院来了一批发烧的儿童，有一个儿童丧失了意识，她抱着他去医治，没有防备，被那孩子咬了一口....... 威尔想封锁消息，但是根本没用。他的实验成果初期被认为是有效的，他们就敢在世界范围内做实验！多可笑！一群天才科学家！一群疯子！他们研发解药，然后病毒就以极快的反应变异！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我的妻子知道后就自杀了，他的妻子也因被丧尸啃咬而丧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后悔过，但是既然他掩盖了事实，那......唉...... 事态愈发不可控制，成为丧尸的人越来越多，正好人类发现了类星，他提议移民，被政府采纳，移民才被提上日程。懂了么？救你们的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罪魁祸首，一个可恨的杀人犯！” 马克听完，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他强忍着让自己不吐出来。他问：“既然他救了人，那他为什么不救你？你为什么还在地球？你可是他的朋友。你这说法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呵，他掌管着登船的名单，除却高额的费用，你还要发誓帮他修改这段历史。你觉得，我会答应么？”他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哀怨。“自她们死去的那天起，我就与他势不两立。我企图用人工智能重建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我成功了，我隐退了，他还是不放过我。他找我喝践行酒，在酒里下了毒.......四千年了，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存在，但我还是恨他。” 卡尔的声音很平静：“既然你来了，就把这段历史带回他的类星吧。我要说的只有这么多。我等了四千年了，已经厌倦了，人类回想起蓝星的时候，会感到悲伤么？” “会的。”马克轻轻地说。 卡尔释怀的笑了笑，“你相信神的存在么？他在人类的基因上加上了朊粒，为了不让人类自相残杀，争食同胞，可是有人好心却做了坏事。威尔死的时候会良心不安么？他会受到神的惩罚么？” 马克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威尔在不安中过完了他的下半辈子，什么都没能留下，类星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有我们这种返乡人知道移民的历史，人类不再是地球人了，他们现在是类星人。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神，”他抬起头，“我们把天空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神的存在。我们DNA里的氮元素，血液里的铁元素，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千万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没有什么地球人与类星人，我们都是星辰，你的心情，我大致能够理解。你的愿望，我尽量帮你完成。如果你要走，就安心地去吧，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空气里很安静，他知道，卡尔是真的走了。 马克在女孩的帮助下，修好了飞船。临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地球。一如初见，海平面上，太阳初升。这颗蓝色的星球，宁静又疯狂，土地下埋着许多伤心往事，也埋藏着罪恶的历史。希望人类再次见到它，它已经消化了那些罪恶，一如初升的太阳，迎接着它的新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