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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荷县藏在太行山和黄河之间，就像被时光老人含在嘴里的一枚梅子，把酸涩的滋味品尝后，就吐落在大山和河流的分水岭上。清荷县的先人们也没有留下多少可以传世的典籍，唯一一本传自清代的县志上记载着这里的人们曾经外出到东边相邻的鸡鸣省鸭湖县走染坊的一段充满传奇和神话的故事。时光荏苒，当一百多年的风云荡尽后，清荷县史志办主任段德厚翻阅厚厚的线装书时，才发现原来民间传说的走染坊的传说并非只是传说，可以说是一部活生生的求生存求发展的辛酸历史。尤其让他不忍释卷的是那场浩浩荡荡的外出谋生的强大队伍竟然包罗了整个清荷县24个乡镇几乎每一个家庭，随着调查的深入和访谈的推进，大量的资料和访谈证明，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那就是原来他的曾祖父段富贵是那场运动的始作俑者。于是本着对历史负责和对家族荣誉珍重的高度，段德厚又严谨地求证千辛万苦地到当年曾经参与过走染坊事件的当事人的后代家中核对采访记录，终于使考证工作水落石出，他才顾得上松了一口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求证工作中他终于弄清楚原来在清荷县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天光云锦工艺就出自他们段家，就是他的曾祖父段富贵的独创。于是对史志工作乐此不疲的段德厚就怀着家族的荣誉感欣欣然走进了一百年前的家族的盛况和那段辉煌历史。
　　
　　一百年前的清荷县充斥在严重的旱灾的威胁中，几乎整个县的乡村在那年的春上就没有见过下过一场透雨，农民们挑着井水勉强把玉米和谷子种子点种到地里。但是雨水的节气过去了，也没有等来一场雨。于是倾巢出动到龙王庙去求雨，还是没有把雨乞求下来。眼看种子在地里被越来越热的气温捂坏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种子从地里用手挖出来，用仅有的舍不得喝的一口水浇在地里，再把种子放进去，一周后快到惊蛰时，漫山遍野的土地里只钻出星星点点的禾苗来，农民们就面对呆板的土地失望了，嚎啕大哭后开始想法子，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总不能活人让尿憋死。正当清荷县城乡人们都处在干旱歉收没有粮食可以充饥的窘迫状况下，一个响亮的声音让住在牛耳朵乡的饥民们看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随着铜铃般的嗓音站起的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在地边上望着已经小暑了却只有筷子高的七零八落的玉米苗子捶胸顿足的相亲们向他投过来一副鄙夷不屑的眼光，王老五一边抽着烟袋锅子，一边咳嗽不止地说，小娃子你显摆啥，莫非是有什么救命的高招？
　　
　　段富贵索性把身旁的玉米杆子折断说，大叔大爷们，都什么时节了还盼着下雨，苗都没有出齐，就是来一场透雨，时令也过气了，我跟着城里的姐夫前一阵驮着煤炭到鸡鸣省鸭湖县去换粮食，听说他们那里的染坊生意很好，就缺青壮劳力，我们庄稼眼看没戏了，何不到那边看看，如果天不灭我们，庄稼真的又有了转机，我们也可以请假回来侍弄，你们说对不对？
　　
　　在一旁没精打采的吴三肉听了段富贵的主意后忽然脸上现出了惊喜，这个小孩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大家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温村长你有见识，给大家评说评说？
　　
　　温村长瘪瘪嘴考虑了一番若有所悟地说，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小鬼的提议倒是可以试试，我看咱们可以先派几个人到那边去摸摸情况，看看水深水浅！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既然这个小伙子头脑灵活，可以让他带着我们几个村民先去打看一下。
　　
　　温村长就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那就这样，事不宜迟，先让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跟着他去吧！
　　
　　村长竟然同意几个成年的村民跟着段富贵去鸡鸣省的鸭湖县去走染坊，这无论如何都让段富贵心里感到惊喜，他真的感觉比吃了蜜还甜，尽管自己的肩膀还很幼嫩，但眼看着就要肩负起家里甚至这个村庄的使命和重托了，段富贵和一帮相亲从地里往家走的时候，心里涌起了无限的自豪和感触。黄昏的夕阳暖洋洋地照在他的汗衫上，异常地耀眼和明亮。
　　
　　（二）
　　
　　段富贵回到家里的时候，刚刚擦黑的光景，爹让他去给骡马添草料，段富贵就拿起荆条编的塞子去了。等他添过草料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发现娘在锅台正哭泣。富贵就问爹，娘苦个啥？爹唉声叹气地回答，可不是愁得哭了，老年人常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说一日三餐都要吃，我们一大家子连你爷爷奶奶加上爹娘还有你没有成家的叔叔、姑姑，你哥哥长贵、弟弟满贵总共七口人，可是咱们家去年冬天的粮食就是借村里赵老六的，这旧粮没有还上，眼看家里的粮食只够吃个把月了，地里的庄稼又被旱死了多半，你说这光景都过成啥了，真让人没法子活！爹也愁眉苦脸地蹲坐到地上叭叭地猛戏起老旱烟来。屋子里很快响起娘的不间断的咳嗽声，娘生气地过来把爹的玉嘴烟袋锅扔到了地上，烟丝被猛然地一摔跳出了烟锅，萎谢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但是坚强的烟丝并没有立即停止冒烟，娘不解气上前用脚狠狠地踩灭了。随着烟丝的熄灭，外面的天色很快就黑下来，屋子里立即被黑暗包围起来，寂静凄冷甚至有些快要窒息的气氛。
　　
　　段富贵就像发布一件喜事一样心情畅爽地说，爹，温村长都同意让我带队去相邻的鸡鸣省的鸭湖县去走染坊了，咱们家也许就能够度过这场饥荒了！
　　
　　爹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扫视了一眼他说，你个小屁孩，能够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是你大我小看你，你不就是跟着你城里的姑父去了几趟鸭湖县去换粮食，能够对人家那边有多少了解，咱们段家在牛耳朵乡牛耳朵村虽然只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却祖祖辈辈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冒冒失失的事情，俺孩，你就给我放下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吧，我真的不相信你能够有这么大的本领！
　　
　　正说着段富贵的叔叔就灰头楚脸地进了门，他用双手揉着肚子气息奄奄地说，哥，我在外边已经听了一阵你们的话，与其在牛耳朵村饿死，不如让娃子到外面闯荡一下讨个生活，就算不能养活全家，养活他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一大家子上十口人已经连续挨饿快一个月了，我看娃子的提议不是没谱的事情。
　　
　　段富贵的爹再仔细瞧瞧儿子仿佛不认识似地说，我倒并不是阻拦娃子去闯荡，问题是这小子吃了豹子胆，立下了军令状要带着村子里的一大帮成年人到鸭湖县走染坊，他一个人在外边受罪倒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因此坑了村子里的父老乡亲，让全村人指着我们段家的人戳脊梁骨，这可是辱没列祖列宗的事情。
　　
　　段富贵的姑姑听到吵闹也到堂屋里来了，听了一阵也安慰哥哥，哥，你就允许娃子出去闯荡一下吧，大不了不成功再回我们牛耳朵村来！
　　
　　段富贵的娘出生在书香门第，墨水灌了要比他爹多，她停下正纳的布鞋说，他爹，现如今我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我们全家熬过这场饥荒，依我看我们富贵有这个想法也是个有志气有心气有担当的好青年，咱们就听他叔的意见依照温村长的安排，让娃子去闯荡一回吧！
　　
　　哥哥长贵、弟弟满贵也在身边附和，爹，你就让哥去吧！
　　
　　段富贵的爹没有再犹豫了，甩出一句掷地有声地话，娃子，你就去吧，去了就不要再有回来的打算，在染坊好好干，争取带着牛耳朵村的人在那边混出个名堂来！
　　
　　（三）
　　
　　段富贵从爹娘住的堂屋出来直接就奔秀兰家住的牛耳朵村西边的瓦房而来，秀兰虽然年龄比自己大一岁，是爹从小就和周家许下的娃娃亲，一直在段家住着，和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生活了多年，要不是秀兰的娘有病，她在半年前回到家去照顾娘，段富贵也不知道什么是思念的苦涩，在这半年时间里，多亏了姑父陈老板带着他去邻省鸡鸣省的鸭湖县去买了几次粮食，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打发这段难挨的光景。眼看温村长定下的出发时间就要到了，他怎么也得在离开牛耳朵村的前夕去看望一下秀兰，如果能够得空他多么想趁机和她温存一下。天色就要暗下来的时候，村西边的天空上已经能够看到勤快的星星早已爬上了天际，返巢的鸟儿忽闪着羽翼在树枝和房檐上逐渐栖落。段富贵的心情十分激动，他多想快点见到秀兰，从鸭湖县买粮食回来，直至提议到鸭湖走县染坊，他已经快有一个礼拜没有来看秀兰，匆促的脚步惊飞了萤火虫，有几个贪玩的萤火虫竟然在他的前边为他打着或明或暗的灯，想到秀兰姣好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妩媚的脸蛋，段富贵的下身竟然热火火地膨胀了起来。
　　
　　段富贵刚刚打开院子前的柴门，秀兰就敏感地从屋子里出来，凭着熟悉的脚步声秀兰就猜到一定是他的未婚夫富贵来了。她正要把富贵迎进门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远远的天际滑落了一颗流星，素来信佛的秀兰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坍塌不安起来，她若有所思地指着天际的流星对富贵说，富贵，你看落流星了，记得奶奶小时候常常讲，我们地上的人不管职位多大身份多高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现在天上滑落一颗星星，地上就会死一个人，奶奶还说，谁要是看见天上的星星滑落，就会有身边的人死去！说着竟然恐惧地自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咒道，你看我这乌鸦嘴，说着朝着星星滑落的方向吐三口唾沫，我奶奶说如果看到星星滑落，想要避凶趋福，就得对着星星吐三口唾沫！段富贵好奇地笑笑说，哪有这样的事情，秀兰你就不要这样迷信了！在逐渐明朗的月辉的照耀下，富贵看到秀兰神秘地说，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话，记得我娘也说过，三年前爹在石窝被哑炮砸伤那天前夜，她就看到石窝的方向滑落了一颗星星，早晨起来，娘好说歹说不让爹去石窝开石头，爹怎么也不肯相信，最后就在第二天中午被哑炮砸死了。富贵，我不允许你到鸭湖去走染坊，村子里的人都议论得满城风雨了，你还不来跟我商量，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和我商量了，咱们不去成不成？
　　
　　听了秀兰的话，段富贵为难地说，温村长都拍板的事情，怎么能够反悔，你就同意我吧！
　　如果你爹同意你了，我就同意你！秀兰脱口而出。
　　
　　段富贵胸有成竹地回答，你别说我爹还就是同意我了，他不仅同意我，而且让我既然去走染坊，就一定要带着村里人破釜沉舟断了后路一门心思在那边闯荡混出人人样来！
　　
　　是吗？这下轮到秀兰惊诧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相信爹的决定，我要亲自去找爹确认一下，我疑心是你在蒙我！
　　
　　（四）
　　
　　那天夜里本来段富贵是想趁着过来看望秀兰和她娘，顺便和秀兰亲热一番，哪里知道秀兰根本不同意他去鸭湖县走染坊，一个是因为秀兰素来信佛，看到了天上星星滑落料定是上天在提醒他出行不利，担心段富贵这一走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凶险事情，就想去找公爹把这件事情扛住，让富贵放弃去走染坊。二个秀兰还有一个小心眼，总以为段富贵一旦到了鸭湖县大地方，会遇到更多美丽贤惠的女人而把自己忘掉，她担心段富贵一旦发迹就会把她这个娃娃亲给休掉，所以极力想阻挠富贵的远行。段富贵怎么也做不通她的工作，只好进屋去看望秀兰娘，秀兰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气呼呼地去富贵家找公爹去了。富贵看着秀兰娘躺在土炕上病恹恹的神情充满关切地说，婶子，温村长已经决定了我带村里人去鸭湖县走染坊的事情，我爹也同意了，明天我就离开咱们牛耳朵村了，你多保重，如果秀兰还是想不开，就劳驾您老人家多做做她的工作！然后段富贵就出门回家了。
　　
　　不曾想段富贵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失魂落魄跑着的秀兰，他只好把秀兰拽住了，秀兰哭哭啼啼眼睛里涌流的泪水在深秋的月光的辉映下闪闪烁烁的，段富贵就逗乐地咯吱她的胳膊肘说，我告诉你说爹同意我的事情了，你不相信，这下没疑问了吧！就势就把秀兰揽到了怀里，一张滚烫的嘴就贴到了秀兰温润的嘴巴上，秀兰虽然挣扎了几下，还是变得乖顺起来，当段富贵顺着秀兰柔软的身体躺在草地上时，田野里响起了蟋蟀的鸣叫声，段富贵心血来潮顺势解开了秀兰的衬衣疯狂地吮吸她的乳房，这时秀兰没有再阻拦他的动作，段富贵干脆就兴奋地脱下了她的裤子，和她沉醉在秋夜的芳香之中。此时万籁俱寂，只有秋虫浅浅地低唱和他们惬意的共鸣弥散在四围。
　　
　　等段富贵把秀兰送回家里，夜已经很深了，富贵怕惊扰婶子休息，准备返身要走，秀兰又把富贵的手紧紧攥住充满神情地叮咛，富贵，我不再和你拧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到了鸭湖县希望你经常和我保持书信联系，及时沟通你的思想状况，你必须把我记在心上，明白我在家里等着你，一旦在那边混出个名堂，就回来和我举行结婚仪式。如果你要是在外边有了相好的，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的。富贵笑笑答应，你都说的是什么，我又不是出国，到那边忙着学习染坊技术，哪有闲心沾花惹草，你就不要小心眼了！我就是要和你小心眼！秀兰说着又依偎在富贵热乎乎的怀里，他们又说了好多知心的话，直到听到秀兰娘出门的声音才相互告别。
　　
　　（五）
　　
　　段富贵在第二天早早地就起来，先是把水缸挑满水，接着替爹喂好那几头毛驴和大青骡，然后和叔叔、姑姑告别，来到哥哥长贵、弟弟满贵住的瓦房开了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回到上屋和爹娘道别，娘抹黑就起来给他做好了玉米面沙子，劝说他快吃了，以免上路步行饿慌，段富贵说我和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约好，他们七点就在村口等着，否则天黑也走不到鸭湖县城，爹只好说娘你就让娃快上路吧，时间不早了。娘还是坚持要富贵吃了沙子再上路，富贵风卷残云般地端起一海碗沙子连吸带扒地就吃完了，娘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富贵就在这甜蜜的笑容和初升的冬日的暖融融的阳光中背起爹早就打好的背包在娘关切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渐渐消失在院外的杨树林，最后在村口的小河边成为一个小黑点，直至此时娘才把手搭的凉棚放下来。
　　
　　在小河的尽头富贵远远地就瞧见了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在向他兴奋的招手，说实在的，当初提出到鸭湖走染坊是自己自告奋勇提出来的，但真正到了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牛耳朵村的时候，富贵心里却涌上了一种不舍的情怀。一个是因为娘和他最亲近，家里大凡有了事情，娘总爱和他商量，他这一走娘自然很失手。二个秀兰和自己正处得如胶似漆，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见到她，他心里十分挂念自己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童养媳。走到近处时，钱大脑袋瞅出富贵的神情，就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怕你走了后老婆跟别人好上？富贵摆摆手强装笑脸地回答，开什么玩笑，秀兰只是我自小的童养媳，我一直把他当姐姐看待，还没有男男女女的花花事情，只怕是大叔离不开老婆哭了一夜吧，大家瞧钱叔的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众人围将过来细细地瞅钱大脑袋，倒把钱大脑袋瞅得好不自在。钱大脑袋只好转移话题说，大家看，天要下雪了，你瞧前面天空灰蒙蒙的，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大家就跟着他从河边的开阔地带向山间的峡谷里的小路走去。
　　
　　他们五个人刚刚进了峡谷里的小路，雪花跟着就下来了，富贵只好喊大家先停下来在悬崖下的石洞里躲躲雪，他们便进了石洞，眼看快到吃午饭的时间，雪花就像峡谷上边有人往下倾倒似的占据了狭小的空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家只好拿出家里准备的干粮充饥。吃过干粮雪仍然没有小下来的意思。一贯迷信的李二宝就犯难了，他十分不快地叨唠，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提醒，大家说我们这刚刚出了村口就遇上了暴雪，我看这是不顺利的预兆，咱们还是卷铺盖卷回家吧！朱大庆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一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心里也开始打起退堂鼓，他发起了牢骚，富贵哥，不是二宝哥畏难，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啊，你看咱们能不能先回家住上几日，等雪停了再走？富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转头征求魏麻子的意见，魏麻子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掷地有声地说，温村长当时确定你是我们到鸭湖走染坊的领头人，你说吧，我们肯定听你的。富贵看看魏麻子这样看中自己，就坚定地说，依我看我们不能才上路就被大雪顶回去，现在雪已经不大了，他指指峡谷上空继续说，离天黑还有六个钟头，我们赶紧赶路，兴许能够在天黑前感到和鸡鸣省交界的蜈蚣岭，那里有客栈我们可以打尖歇脚住上一夜，等明天中午前肯定能够到鸭湖县城，大家说呢！李二宝还想提返回去的意思，看了看朱大庆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说，富贵哥，大庆的娘身体不好，你就可怜可怜他吧，让他回去再跟娘住上一夜。魏麻子坚定地站在富贵一边，他毫不犹豫地说，三人有头两人有尾，我们就听富贵的安排吧，李二宝、朱大庆看看年龄长一辈的魏麻子也挺富贵，只好不再做声了，郁郁寡欢地背起背包出了石洞。
　　
　　（六）
　　
　　段富贵带着人马向峡谷外踏着松软的没膝的积雪往前走动，峡谷里的雪地上远远地印上了八字形的脚印。喜鹊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在他们头顶的峡谷崖壁上停停落落，有一只花喜鹊正好把粪便洒落在了段富贵的脑袋上，这个细节被旁边的钱大脑袋瞧见了，他逗乐地向大家宣布这个笑料，以排遣大家心中的郁闷。大家，你看我们的段队长就是有艳遇，还没有走出我们牛耳朵村的地界，就有花喜鹊给他把幸运洒在了头上，你们瞧着吧，将来我们的段队长一定会在鸭湖那边讨一个风骚的婆姨回来！他的话刚落，大家就发出兴奋的哄笑，这哄笑在寂寥的雪野里传递着，把大伙心里离别故乡的依依不舍和即将要到异乡谋生的忐忑，以及被大雪阻挡前行的不快和心烦的心理完全宣泄了出来，峡谷崖壁上的积雪甚至因为大伙的哄笑而窸窸窣窣地滑落下来，灌进了他们的耳朵和脖子里，因为这个小插曲，大家心里的别扭和郁闷也一扫而光。
　　
　　正当大家背着铺盖卷前行快出了峡谷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大家转身去寻找声音的方向，只见峡谷中一袭红衣在后边的雪地上跌跌撞撞跑过来，最先看出来人的是朱大庆，他推推前边的段富贵说，富贵哥，想不到你就是有艳遇，还没有出了峡谷你的童养媳秀兰就撵着来了，这回怕是不让你走染坊去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好回家去享清闲了！段富贵因为是朱大庆在开玩笑，没有理他继续前行，但是很快钱大脑袋的话证明了确实是秀兰来了。富贵，你个薄情郎，人家秀兰小娘子冒着风雪给你千里送棉衣了，你倒是连一眼也不看人家，你个狗日的，还不快去迎接！魏麻子也温情地说，有这样的女人你这辈子够幸福的了，大家都往前走走，咱们怎么也得给人家两口子个亲热的机会！说着魏麻子把眼馋得快流口水的李二宝的脖子拽住向前走去，李二宝诺诺连声地求饶，大家的哄笑又在冬日雪霁后的旷野里流淌，宛如温煦的春风吹拂在每个人的心田。
　　
　　秀兰见和段富贵同行的村里人都往前走去拐过了峡谷口，把手中抱着的蓝色的棉衣递到了富贵手中，富贵出于报答，本能地抱着棉衣就将秀兰抱在了怀里，秀兰也没有羞涩和拘谨，和富贵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秀兰一激动身子就酥软下去倒在了雪地里，富贵和秀兰在雪地里胶合在一起。等他们亲热一阵后，秀兰才想起富贵手中的棉衣，就着急地说，糟了，棉衣被压得坏了形了，我可是用烙铁烫了好几天啊！他们这才寻找棉衣，等秀兰在雪地里找到，发现棉衣被压得皱皱巴巴，脸上呈现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富贵就劝说，不怕，反正穿棉衣就是为了保暖，暖和了就成了，没有什么讲究的！秀兰还是决定可惜，把棉衣放在膝盖上摩挲着。雪花忽然完全停了，雪野的上空太阳明晃晃地升起来，富贵才忽然想到这天气最适合上路，转身看同伴，发现他们友好地避开到前方了，就难为情地注视了秀兰被风雪冻得发紫的脸蛋替她把额前的刘海用手理顺说，真难为你了，我们都走出这么远了，你还冒雪给我送来棉衣，谢谢你了秀兰！秀兰爽快地回答，我原先因为我能够劝说住你不去走染坊，后来看你执意要去也就不愿意在违拗你了，这件棉衣原来准备春节给你穿的，直到前几天才赶着做，昨天晚上刚下开雪，我刚好做起，就想着你们反正下雪天也不会走出峡谷，就和爹娘说了声给你送来，咱爹担心路上我害怕，专门陪着我来的，他在峡谷前边等着我，就不过来了，他嘱咐我一定叮嘱你在那边注意防寒，听说那边的冬天把我们牛耳朵村要冷得多。富贵想返回身后的峡谷口在和爹道个别，哪知秀兰知书达理地回答，你就上路吧，家里有我照顾二老你就放心吧，之余我娘那边我也会抽空看望他的，说完秀兰和富贵相视而笑一下就返身走了，富贵也不愿意做出离大老爷们太出格的事情，就喊了声，秀兰，你和爹回去吧，一到了那边我安顿好就会给你回信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去追前边的同伴。寂静的峡谷中他们的背影远走越远，只有地上窸窸窣窣的踏雪声响在他们伤感的心头像沉重的石碾一样碾过。
　　
　　（七）
　　
　　段富贵他们本来应该在天擦黑就可以赶到鸭湖县城，但是由于雪地中行走速度上不来，等到他和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远远地看见县城城门楼上的鸭湖两个鎏金大字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消退下去，就像退潮的海浪一样没有多少猛烈的声浪，晚霞羞答答地从城门洞前边的朱红栏杆上反射过来，大家都感觉有些晃眼。
　　
　　段富贵吆喝大家赶紧进城，等他们刚刚把屁股迈进城门门槛，一丈多高的朱红城门就呀地一声关上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城墙，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明显要比他们牛耳朵村的风柔软的多，段富贵就笑着揶揄着打趣，大庆，你瞧这地方的风多温柔，没准你伢能够在这边讨个温存贤惠的婆姨！
　　
　　朱大庆就叹息着转着圈瞅瞅灰心丧气地回答，我们朱家在牛耳朵村都没有好运气，这大地方就不要做那个美梦了！钱大脑袋也把身上的背包往好地扛了扛，逗趣道，你这小伢，才十八岁就说这样丧气的话，我老钱不是在讨饭路上讨的婆姨吗，兴许你的婆姨现在正在这个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呢？那，我看我们朱家的坟头怕是没有长那样的树，钱大哥你就不要拿我解闷开心了，你要凄惶想家里的婆姨，我就给你唱首山歌。朱大庆说着高声唱了起来，悲怆的歌声把路边树上的雪挂仿佛也震落下来了，扑簌簌地往下落。
　　
　　隔山（那个）隔水呀，哎……亲亲，　　
　　不隔呀（那个）音，　　
　　山曲儿（那个）串起了，哎……亲亲，　　
　　两颗颗（那个）心。　　
　　白日里（那个）想你，盼黄昏，　　
　　黑夜里（的那个）想你，等不到明。　　
　　满天（那个）星星呀，哎……亲亲，
　　月不呀（那个）明，
　　白白（那个）等了你，哎……亲亲，
　　
　　一夜夜（那个）整。
　　青青山（那个）卧呀，卧白云，
　　难活不过（那个）人呀人想人。
　　眼望（那个）青山呀，哎……亲亲，
　　雾呀雾沉沉，
　　难活（那个）不过呀，哎……亲亲，
　　人想呀（那个）人。
　　哎……，嗨哎嗨哎……，
　　哎嗨哎嗨嗨……，
　　哎……嗨哎哎……嗨……
　　
　　朱大庆的歌声把大家的情绪都感染了，大家一边走一边沉浸在浓浓的情歌的缠绵中，忽然段富贵喊了一声，大家看，前边挑着旗幡的义德福染坊就是，我们终于到了！听到段富贵的喊声，李二宝咒道，都是朱大庆这小子搞的，差点走了冤枉路，你伢是想娘们想疯了咋整的，把魂都唱丢了！整洁的土路上弥漫开大伙高高低低的讪笑声。
　　
　　在大家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的月色中，义德福染坊高大的门庭显得与众不同，勾心斗角的凤阁凉台雕梁画栋是那样的气宇轩昂，青石铸就的台阶两旁两只汉白玉狮子张开大口在炫耀着门第的富豪，房檐上的大红灯笼散射着迷离堂皇的光晕，把周围店面街市生生地比了下去。这看起来如此陌生和遥远的大院，今后就要和自己发生关系了，段富贵真的不知道鸭湖县城义德福染坊此行自己能不能立住脚扎住根，带领同行的牛耳朵村人在这边找到生存的活路，带着这种对前程未卜的渺茫心理，段富贵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去敲门搭话。
　　
　　（八）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搭话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段富贵就说，我们是邻省牛耳朵村的，是榆树县城我姐夫乔宝寿介绍来走染坊当伙计的，你去禀报一下邱老爷！管家模样的老头没有禀报的意思，一边直接热情地把他们请进了大院，一边谈笑风生地说，我是大院的赵管家，邱老爷已经吩咐过我了，你们请，我带你们去见老爷！段富贵解释说，天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见老爷吧！赵管家嘘寒问暖地问了他们一路上的情况说，那我先安排厨房给你们煮晚面条暖暖身子，再去见老爷，老爷吩咐过我再晚也得见个面！段富贵就没有再反驳了，跟着赵管家进了厨房隔壁的饭厅。等着吃饭的当儿，大家从玻璃窗户左顾右盼，前面的花园曲径通幽池塘草坪假山长廊甚是雅致，仿佛进了传说中的仙境，一会儿工夫苗条端上来了，他们被葱花鸡蛋的香味弄得垂涎欲滴，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吃过面条了，一直是在吃清得能够见到人影子的玉米片糊糊，更不用说吃上白面苗条了，他们饕餮饱餐了一顿香喷喷的苗条，然后在赵管家的带领下在家丁手执的灯笼的照耀下沿着池塘的鹅卵石小径穿过假山去见邱老爷。
　　
　　在穿过五进院子后，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开阔的大院，绕过雕梁画栋的牌楼，来到了伸出砖木结构的前堰的堂屋前，灯光下迎面墙面神龛里供奉的天帝爷香烛缭绕，平时一贯放荡不羁的段富贵立马变得严肃庄重起来，他冷着脸提醒身后的随行人员保持谨小慎微的态度，以免让老爷看出不懂规矩的陋习而不肯接纳他们，果然随行的四个人也被大院的威仪所震慑，顿时失去了往日在牛耳朵村的撒泼劲头，蹑手蹑脚地跟在段富贵身后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当段富贵带着四个人进了堂屋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再抬起头乱瞅乱看，当邱老爷平易近人地问话时，他们才从懵懂中回过神来。谁是段富贵？段富贵赶紧应答，我是，邱老爷！我听你姐夫乔宝寿掌柜介绍你很能干很有头脑，你学过珠算吗？段富贵赶紧回答，学过一点，不甚精通。邱老爷慢条斯理地询问，那你是想在我们义利福染坊做什么伙计？我想从染布开始从头学起！段富贵这时还有点紧张，不敢说太长的话，因为他的姐夫乔宝寿嘱咐过他，一旦到了鸭湖县城第一次面见邱老爷时，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滔滔不绝以免言多语失，邱老爷最不喜欢好大喜功和纸上谈兵的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很喜欢老实但有眼色肯动脑筋的伙计。邱老爷接下来就问了其他四个人的情况，他们都按照段富贵事先安排的话回了，邱老爷就眉开眼笑地说，既然你们都想从染布开始学起，那赵管家你就把小姐唤过来吧，我有事情要交代他。
　　
　　（九）
　
　　一会儿工夫一个二十刚刚出头的身着荷粉色连衣裙留着卷发的姑娘哼着小调走了进来，邱老爷平和地说，这位就是我们邱家的大小姐邱紫薇，她刚刚从日本留洋回来，专门负责义利福染坊的技术工作，今后你们就遵照她的安排干活，当然有什么大事可以直接找我商量。大家就把目光聚集在邱紫薇身上，段富贵被小姐满身珠光宝气的新潮和温文尔雅的气质吸引了，两眼定定地瞅着小姐，当小姐也把目光转到段富贵身上时，邱老爷给小姐介绍说，这位就是牛耳朵村来的领头人段富贵，紫薇，以后你有什么具体安排就和他沟通吧。明天我还有个客商见面会，我先告辞了，你们可以再聊一会儿，天还不算太迟。说着在赵管家的陪同下到卧室休息去了。
　　
　　段富贵根本顾不上听邱老爷的话，眼睛还在紫薇小姐的身上扫描，直至紫薇小姐生气地嗔怪他说，小心你的眼睛给杵进钉子去！听到小姐的嗔怪，段富贵赶紧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赔礼，对不起，我失态了，请小姐原谅我的失礼。谁知小姐打起哈哈一脸怪笑地说，好的，集团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早上七点钟你们让赵管家带你们到车间报到，有什么我会直接吩咐你的，再见，BYEBYE,甩出一句英语走了。段富贵和大伙不明白小姐什么意思，以为是小姐在生他的气，就问赵管家，赵管家笑着解释说，人家小姐那是在讲英语，BYEBYE是再见的意思，大伙这才放下心来，段富贵也才变得轻松起来，朱大庆上来给段富贵做鬼脸，被段富贵塞了一拳，大家在轻松的气氛中跟着赵管家去宿舍安顿休息的事情。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段富贵就被魏麻子叫醒了，魏麻子嘲讽道，富贵，你昨晚上究竟咋的了，说了一晚上梦话，什么紫薇小姐，日本有多大？有中国大吗？反正我也记不清了，是说了一宿胡话！钱大脑袋就揶揄地说，肯定是昨天被小姐的装束看迷了眼，黑夜梦到了好事！段富贵就蹦过来要和他理论，被朱大庆和李二宝架住了，他们也趁火打劫地讪笑着说，一准我们头儿看上了邱家小姐，说不定还会成就一段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爱情佳话呢！段富贵就冷着脸回答，你少给我嚼斯文，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乌鸦嘴！钱大脑袋遗憾地说，那可不行，富贵家里不是已经有童养媳秀兰在等着回去完婚吗，真要那样不是亏了人家小女子了吗，咱们可不能让富贵当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这下子段富贵可真的动怒了，喊道，你们少议论我的事情，只管管好自己就行了，再要胡讲小心我让小姐辞退你们！
　　
　　在车间见到小姐后，段富贵发现小姐比昨天刚见面时还穿得时兴，一身紧身的鹅黄色旗袍把女人的完美的曲线暴露无遗地呈现在眼前，鸭蛋脸上好像粉底比昨天打得还厚几分，老远就传过来沁人心脾的芳香来，段富贵比昨日还觉得晃眼，有一种迷醉的感觉，痴痴地瞅着小姐，小姐看到富贵的失态神情，就让赵管家把其余的伙伴先带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留下他们两个，段富贵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在加速，不知道怎么样可以控制自己的神情，小姐早看在了眼里，她从红木制作的工作台上站起身来，给段富贵倒了一杯茶，这是我们中国武夷山产的红茶，暖胃的，你看你的脸都冻红了，段富贵赶紧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一杯红茶喝下去以后平静了很多，他无语轮次地说，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我们早等得不耐烦了，平日我们在牛耳朵村里只要太阳一升起就到地里劳动，我们可不是来享清闲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尽可以随便仿佛！小姐莞尔一笑，说，段富贵，我看你的脑袋瓜子好使，我从日本学回来一种染布的技术，想结合我们中国的传统方法，创造一种“天光云锦”的新工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可以配合我？当然，我非常乐意配合小姐！段富贵兴奋地回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好，从明天开始你就跟我专心研究这个新工艺，你带来的伙伴就先安排在车间染布！小姐也满意地说。眼疾手快的段富贵看到小姐的茶水喝得不多了，就过去礼貌地加上，然后站回到工作台对面，小姐捂着嘴笑笑说，今后咱们就是同事关系，用不着你这样拘谨，好像我是什么大老板？段富贵就快言快语地回答，你是邱家大小姐，当然我们作为雇工就得讲究礼仪！小姐就爽快地回答，利益归礼仪，可你这样和我生分，我们怎么配合工作，我希望你今后和我像同事一样在一起！什么事同事？段富贵不解地问道。小姐耐心地解释，同事就是在一起共事，孙大炮不是讲同志吗？我们不是革命党自然将同志不合适，但讲同事还是合适的。我在日本上学后学习印染技术时，就和工厂的师傅伙伴以同事相互称呼，希望你也这样！段富贵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小姐，谁是孙大炮，什么是革命党，同志又是什么意思？小姐没有再解释，和气地看看段富贵说，这方面你不懂的东西很多，留在以后我跟你讲吧！段富贵一头雾水地呆立在小姐对面，沉浸在巨大的迷茫和新奇中，他决心要跟小姐学习印染技术，还有好多未知的社会上的新东西。小姐仿佛就像在他面前打开的一扇门，从和她初来乍到的一接触，他就发现其实自己很傻冒，对于外面的世界知道的少得可怜，以前在牛耳朵村的同辈中，他就是有见识的年轻人，可是面对眼前的一个女孩，他却相形见绌相去甚远。
　　
　　（十）
　　
　　段富贵回到宿舍彻夜难眠，他不知道究竟邱家大小姐紫薇在日本接受了什么教育，思想如此解放新潮，仿佛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多么期望能够和大小姐经常相处。然而就在白天工作的时候紫薇小姐却给他下达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把鸭湖城邱家染坊曾经红极一时的老工艺“天光云锦”重新恢复面世，要知道其中的艰难，因为邱家自从失传这一工艺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本来遵照他们邱家的家规，这一绝活传男不传女，自从邱老爷的孙夫人生下紫薇后，偌大的邱家就只有邱老爷掌握着这个秘方，然而就在十年前紫薇的娘孙夫人因为到观音庙里进香，半路突遇雷雨不幸被雷电击死后，邱老爷受了打击精神抑郁，虽说请遍城里的太医但还是没有把病根去掉，人道是神志清楚了，但制作“天光云锦”的工艺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虽说当年跟着他干活的小伙计仍然在邱家干活，但毕竟当时只是唯命是从，染料究竟怎么配方确实只有老爷一个人秘密操作，所以也许当时只是为了防止这一绝活传到外姓人手里的狭隘家规，反过来却把邱家生生地害苦了，没有了“天光云锦”绝活，他们义利福染坊染出的布也并不比别的染坊特殊，所以自从绝活失传，明显地邱家的染坊的生意清淡了许多。为了使这一失传的绝活重现人间，邱老爷终于痛定思痛，花费巨资把女儿紫薇送往日本学习，在东瀛樱花盛开的早稻田大学紫薇学习了四年，终于在半年前回到了阔别的鸭湖县城，然而令邱老爷失望的是对于“天光云锦”绝活，邱老爷仍然还停留于主观臆想之中，心情十分凄惶。这个难堪的现状使紫薇小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决定破釜沉舟要完成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小姐看到了段富贵头脑灵活肯专研下苦功，所以就把段富贵也拉进了她的重大研究课题的实践中。
　　
　　那天段富贵和小姐下班后小姐没有让他直接回宿舍，请他一块儿坐马车到鸭湖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去散心，紫薇先跳下了马车，然后给段富贵打帮手让他跟自己去了染坊布料门面一条街。放眼望去，整个街市都是做布料买卖的，邱家义利福布料店的门面显然在其中鹤立鸡群，高挑的旗幡迎风摆动，仿佛在招摇着炫耀邱家昔日的繁盛生意，然而自从“天光云锦”绝活失传，几乎所有的布料店的生意都萧条起来，想当初很多外地做生意的商贾瞅准的都是他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他们灵活的生意头脑都明白只要能够来鸭湖县城定到“天光云锦”绝活，就会有大批的银子的赚头，所以这些旁边扎堆的布料店，就跟着邱家的店面雨后春笋般地发展起来，他们果然在那几年都沾上了邱家的光，有些布料店虽然只是在邱家的店里批发些“天光云锦”布料，到年底跌倒算盘一划拉，也赚的钵满盆溢。然而那样的好光景因为邱家孙夫人的暴亡很快就像肥皂泡一样地远去了，尽管布料店依然在苦苦坚持，却往往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紫薇小姐带着段富贵几乎把这个布料街市转了个遍，他也看出小姐意在让他也体验一下“天光云锦”绝活失传后布料店清淡的生意，借以激发他和她一起将“天光云锦”绝活重见天日的雄心壮志，一路上他没有多讲，把这种体验深深地记在了心上，他决心一定要刻苦用功大胆实践争取在最短时间里和小姐一起完成这一振兴邱家命运的艰巨任务。
　　
　　（十一）
　　
　　鸭湖县城城东一条宽阔的河床在冬日的朔风中早已经冰冻，河边一所茅屋上方炊烟袅袅，要不是有炊烟滚滚，人们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人居住，干打垒的砖墙在萧瑟的风中颤抖着，仿佛屋前的被狂风摇撼着的垂柳，等待它们的都是一种命运，要么在狂风中被掀翻结束生命的旅程，要么在风中苟延残喘挨到来年春天存活下来。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屋外就能够听到屋里的主人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先是紧张有序的调染料的声响，木棒在瓷盆里搅拌的独特的声音在回荡，接下来就是主人无休止的咳嗽在空气中惨烈地蔓延。一会儿后就是整理布料的清脆的撕拉声响，再之后就是布料投入瓷盆中搅拌染布激起的掀动水的哗啦声。
　　
　　一袋烟的工夫后，茅屋的破旧柴门打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拿着酒罐子出来了，满脸拉杂的胡子，看上去怕有大半年没有理了，走到院子里的柴火旁坐在一张木椅上开始喝酒，酒瓶被一双结满粗茧的大手举起来，随着喉结不断地蠕动，一大罐酒顺着他的嘴被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一小溜酒顺着胡子洒在了脖子里衣服上。然后把已经喝干的酒罐子重重地摔碎在院子里，泥黄色的酒罐子在地上盛开成粉碎的黄色花朵。年轻人痴痴地瞅着柴火上架着烧开的锅里的水，呆呆地注目着锅里煮沸的水花从中间向四周扩散。然后忽然站立起来回到屋里，接着就传来瓷盆被打碎的咔嚓声和青年人疯狂的号叫，“什么天光云锦，纯粹是胡扯，今后我不会再琢磨这个荒诞的东西了！”，然后是坛坛罐罐被打碎的声音在茅屋里次第响起。
　　
　　段富贵和小姐紫薇在义利福染坊内兢兢业业苦心尝试了“天光云锦”绝活仍然没有大的进展后，紫薇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三年前一个画面忽然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年春天布谷鸟刚刚在田间地头啼叫过后，邱家小姐紫薇的成人礼也刚刚举行过，紫薇带着跟父亲邱老爷学染布的大徒弟韩水生到郊外的白云观去进香，进香完毕后，紫薇让擅长画画的韩水生给自己画个肖像，水生借口说天色也快中午了，老爷会惦记的！紫薇责备地说，我让你画你就画，怎么这么多的废话！你到底画不画？水生见小姐的脸色变了，就求饶地说，我画！可是我没有带我的画布和画笔呀！小姐急忙地让陪同的丫鬟秋月拿出了画布和画笔，我最喜欢你的画像，准备让你画个像，难道你不乐意！水生赶紧附和地回答，我画不就成了！
　　
　　小姐就坐到了一树妖娆绽放的桃花前面的石椅上，水生就展开画布对着小姐认真地画起来，太阳快到当头的时辰，画像画就了，小姐兴奋地跑过来看，满意地称赞，好手笔，然后把画像紧紧地贴在了胸膛里，闭上眼睛说，秋月，你去前边的桃花林转转吧，我和水生研究一下画像！秋月看到小姐动情的眼光，会意地避开了。小姐热血沸腾地上来抱住了水生激动地说，水生，我要嫁给你！水生一副被吓坏的表情说，小姐，你是不是头脑发热了，你真要是发热我就去给你叫个太医！小姐动怒地说，水生，这事已经定了，你回去让你爹差人给我父亲去送聘礼吧！水生还是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直到秋月回到身旁时，他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之中。
　　
　　（十二）
　　
　　水生回到家左思右想觉得怎么也不能向爹开口，他太清楚了他们袁家在鸭湖县城是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虽说倒回去三十年前他们袁家也是鸭湖县城的名门望族，可是自从到了爹那辈子就迅速败落了，原先经营的绸缎庄也因为娘的肺痨病被盘出去了，只剩下河边三间大的茅屋，如果没有自知之明他一定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让爹到邱家提亲，可是如今自从娘花了一大堆银子最终丧命后，他们袁家每况愈下，他怎么也不会有过去的自信和心劲了。爹看出他有心事，问他好好的在邱家学徒回来有啥事情，他闷闷不乐没有回答，在爹的反复问询下，他只好说这几天染坊囤积的布料多，老爷让他休息几天遮掩过去。几天后他郁郁地回到了邱家染坊，这日下工后在宿舍正发呆，小姐紫薇过来催他下聘礼的事情，他只好编造谎话说爹不同意，爹说门不户胡不对的，那样做岂不是高攀邱家！紫薇小姐就说，我已经同意，你们还顾忌什么，我看你们袁家的人生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水生觉得小姐的话说的也很合情理，就说，谢谢小姐对我的深恩，这辈子我就亏欠你的情分了，来生我一定报答你的深情！说着给小姐深深地鞠了个躬。小姐看着水生的多礼，越发产生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气愤地说，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么大的心血吗？我产生这个想法绝不是心血来潮，我早就爱慕你的人品和才华，那天咱们在观音庙进香回来，我斗胆向父亲说出了对你的爱慕，并告诉他你们家很快就会上门提亲，当时父亲虽然反对，但没有对我责备什么，但是当好几天以后也没有等到你们家的人上门后，父亲就大发雷霆责骂我是一厢情愿，随后就严厉地告诉我，竟然你们袁家没有兑现承诺，从此就再不要提起此事了，我们邱家丢不起这个人。尽管我此后又想方设法向父亲解释，可能是你爹碍于门第的原由不敢高攀邱家，才导致出现如此无理的行为，但我爹已经有了决定不再反悔。你知道当时我爹把那扇门堵死后我的心有多么难堪，当时我死的的心都有了，要不是我爹看管严格，我真的会作出那样的选择。水生抬头看看月光洒在小姐紫薇的眼波里的幽深莫测的情形，头也不回地走在了月色泼洒的初春的院子里，小姐不解地追出来，水生为了逃脱她的盘问，无法面对她的纯情，只好向远处深夜里的旷野跑去。雨就是在那时候下起来的，淅淅沥沥的春雨浇在他的身上，也浇透了他烦乱的心思，他想小姐一定会被雨水阻隔回家，就没有再有什么顾忌，一个人在雨水里疯跑着，任雨水把纷乱的情思冲散。
　　
　　第二天当水生来到染坊车间开始一天的工作时，车间把头宋师傅怒不可遏地进来叫他去见老爷，凭直觉水生能够猜得出肯定是老爷因为自己和小姐的事情生了气，他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进了堂屋他看到老爷在欣赏一盆开得艳丽的君子兰，不忍打断老爷的雅兴，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到了。哪知老爷根本没有理会他，继续不急不缓地翻看君子兰的花蕊，并且饶有兴致地吟诵起唐诗来，“青郁重叠相对分，长将守望待客临。从古万口颂高义，到今百世歌英魂。莫误清名空傲世，只因谦恭徒羁身。但得春风传好信，始知君心似我心。”吟罢回头时才看到是水生立在跟前，便招呼他在椅子上落座。
　　
　　水生不敢但恭敬不如从命，只好正襟危坐地坐下，老爷仍想平日里一样和蔼地笑着问，水生，你昨天是不是和小姐一块儿出去了？水生不愿意因为他的小姐的事情惹老爷生气，便回答，没有，我下工后一直呆在宿舍里。老爷的脸色马上因为愠怒变得铁青，水生，小姐因为追你出去淋得感冒了，半夜里胃痛得要命，只好请太医医治，现在刚刚睡下，你这个孩子怎么能够这样蒙骗我，我平日里对你不薄，一直认为你是个实在人，没想到你竟然还和我耍心眼！说完就要拂袖而去。水生赶紧跪倒在地求饶，老爷，小姐是去宿舍找我了，可是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事情再惹你操心，就跑出去了，后来雨下起来了，我以为小姐就回去了，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又冒雨去追我，都是我的过错，老爷你就惩罚我吧！老爷停住甩下一句硬梆梆的话，我原来以为你实在才让你一直跟着我配料，现在看来我是看错你了，我今天叫你来本来是想和你谈谈，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们家紫薇，如果真的喜欢，我就做主促成你们的婚姻，没有想到你连句实在话都不肯跟我讲，你走吧，从今天起你就离开我们邱家！水生急中生智地解释，但老爷早已经会卧室休息了，赵管家过来催水生回宿舍收拾行李，水生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
　　
　　（十三）
　　
　　水生在当天上午收拾停当行李后就准备离开邱家，提着行李他从宿舍走出来，望着雕梁画栋的邱家大宅院，那熟悉的阔绰穿厅，那筛下金黄色阳光的天井，那龙飞凤舞的照壁，那曲径通幽的鹅卵石小径，那碧水盈盈的池塘，一切都将离他远去成为过往的美好记忆，想到此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感伤，他真的后悔不该和邱老爷说谎话，他真的后悔当初不管爹同意不同意他和小姐紫薇的婚事都向爹提出来，但说什么都迟了。他恍恍惚惚刚刚走出邱家街门的时候，熟悉的佩环的清脆响声在他的耳鼓回荡起来，他以为是自己牵念小姐耳虚，没有去看径直往前走，直到出了大门才听到是小姐紫薇在急急地唤他的声音，水生，你莫急着走，我去找我父亲让他留下你！水生回转身轻轻地一笑置之，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再惹老爷生气了！说完踽踽独行而去。
　　
　　小姐没有再去追他，哭哭啼啼地去堂屋找父亲，一进门她就气不打一处地哭嚷道，我就是要嫁给水生，如今你把他赶走了，我也在这个大宅院呆腻了，我要出去散散心！老爷看到小姐的蹶劲头又犯了，想发怒又压住了火气，妻子死去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续弦，还不是心疼这个宝贝千金，担心她和后娘处不在一块，所以就一直没有考虑续弦的事情。现在看到女儿真的伤心欲绝，他就后悔昨天一气之下的意气用事，所以换成一副和事佬的表情笑着说，闺女，人家水生觉得有了前嫌再在一起会很难堪，就离开了，我也想挽留，但没有留住他！紫薇知道是父亲在搪塞她，无可奈何地起身走了。邱老爷也没有办法，看着女儿匆匆跑了出去。
　　
　　水生回到位于河边的茅屋，不知道今后怎么来糊口，上有六十岁的老爹，几天里坐卧不安茶饭不思，最后决定用在邱家染坊学到的手艺来勉强维持生计，可是虽然他跟着邱老爷学了多年染布技术，但是由于邱老爷很机警，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徒弟接触“天光云锦”绝活的全部操作过程，所以水生对这个绝活也只是只知皮毛不求甚解。等到他用离开邱家时邱家给的安置费用买来染坊所用的一切物料设备，便急火火地开始了小本买卖。爹看到他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站起来，由开始的担心他日后消沉下去破罐破摔变得欣赏有加。一个月过去了，水生的布料染好后挂满了茅屋前面的河沿，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吸引了很多县城郊生活的妇女们的眼球，他们络绎不绝地像采蜜的蜂蝶一样来到河边一边欣赏美丽的布料，一边和水生往下砍价钱，水生爹也坐不住了，打帮水生招呼顾客，很快一批上好的布料被卖了出去，一些买回水生布料的女人们都夸赞：人家毕竟在邱家的义利福染坊干了多年，看来是得到了邱老爷“天光云锦”绝活的真传，你瞧人家这布料的色彩和品位，一看就是与众不同！
　　
　　（十四）
　　
　　鸭湖城妇女以讹传讹的传闻，传到了邱家大院，赵管家听说后汇报了邱老爷，邱老爷很是伤感了几日，他真的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水生竟然仗着是自己的徒弟在外面盗用“天光云锦”绝活招摇过市大挣昧心钱，邱老爷心痛欲绝，他不能看着自己昔日的徒弟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邱家的传家绝活给毁了，联系到紫薇闹着要和水生成亲的往事，邱老爷认定肯定是女儿陷入感情的泥潭被水生蒙蔽了，水生娶女儿肯定是另有想法，难道他是想凭着邱家女婿的身份日后把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顺理成章地据为己有，多么阴险歹毒的用心啊，邱老爷想到此浑身冒汗，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局面，那他这个邱家的传人就将没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那将是辱没先祖的痛定思痛，在经过反复的深思熟虑后，终于痛下决心要对水生不道德的行为进行针锋相对的出击。于是他和赵管家经过密谋后，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在月黑风高的冬夜，鸭湖县城南边亮水河边的茅屋沉浸在黑魖魖的夜色中，一个蒙面人身手敏捷地在深夜子时用嘴里叼着的短刀打开了茅屋的柴门，鬼鬼祟祟地潜入了茅屋，一袋烟的工夫，黑影便箭一般地一个纵身消失在浓重的雾气里。身后传来的是痛苦不堪的哀嚎声。
　　
　　段富贵和紫薇钻研了一段时间“天光云锦”绝活，从布料染出来的颜色看已经和真正的绝活相差无几，为此他们两个欢呼雀跃，拿过来让邱老爷过目，邱老爷一句话没有讲，把布料扔在了地上，显然还不是真正的“天光云锦”绝活。邱老爷让他们拿到阳光下仔细端详，和真正的绝活在质地和光泽上明显有很大的距离，他们于是很快陷入了迷茫和困惑，向邱老爷讨教，邱老爷意味深长地感慨道，不用说和当初我们邱家的绝活比了，就是和曾经给我当徒弟的水生的技艺比起来也相差甚远，看来我们邱家的这个传家绝活是到了断种的时候了，我真后悔当初不该一味愚忠准遵从祖宗的教诲，传男不传女，而把绝活失传。也怪我怎么就得了老年健忘症，把配方和工艺给忘记了，怎么就不趁着年轻时候把这个绝活传授给后人，虽说不能传授给女儿，可女婿也行啊，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是我对不起水生，如果你们现在还想让这个绝活重现人间，就去鸭湖县城南边亮水河边的茅屋去找水生吧，他是我当初最中意和信赖的徒弟，当时我操作染布时，他被我搭下手时间最长，也许他能够帮上你们。
　　
　　第二天天色微明时分，段富贵和紫薇就来到了鸭湖县城南边亮水河边的茅屋，当他们打开柴门进去时，令紫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意气风发精神饱满身手敏捷的水生而今忽然间成为一个沉默寡言唯唯诺诺拐着一条右腿的残疾人。紫薇看到水生见了她也和不认识似的，没有什么反映，就叫道，水生，你究竟这是怎么啦？
　　
　　水生迟钝地没有回答，只是作出让他们坐下的动作，紫薇说明来意后，水生不仅没有回答，相反神经质地恐怖地躲躲闪闪地直摆手，意思是自己根本不懂什么“天光云锦”绝活。段富贵看看紫薇一副漠然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紫薇在茅屋里左顾右盼了好长时间，终于决定要带水生回到邱家染坊，先让他把身子骨养好，再图抢救并恢复“天光云锦”绝活的大事，段富贵好不容易才把水生背到身上，走出茅屋前面河沿的道路才拦住一辆马车，紫薇帮忙他们两个终于把水生搀扶到马车上，马车踏着冰冻的土路发出嘚嘚的回响，那沉闷的声音仿佛要把严寒的冬天踏破。
　　
　　（十五）
　　
　　却说水生被紫薇带回邱家大院后，立即请来太医给他诊治瘸腿，几个月后腿伤愈合后开始拄着拐杖下地走路，精神也明显好转。邱老爷远远地看到水生蹒跚迈步的样子，禁不住涌上一种深深的歉意，他真后悔不该安排赵管家差人去打断水生的右腿，但是说什么都迟了，所以他秘密地把赵管家唤来安排他，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透露水生的腿是我差你打伤得，否则会伤了他的心，再不肯配合紫薇他们研究“天光云锦”绝活。赵管家应了一声下去了，邱老爷沉浸在深深的缺憾中，他决定补偿水生，用善待对方来安顿自己的良心。
　　
　　水生自从在冬日夜晚被蒙面人打断右腿后，陷入莫名的痛苦和思考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哪方神灵招致此劫，反复思忖后他认定一定是自己在亮水河边染出上好的布料影响了别的布料店掌柜的生意，别人眼红他的买卖才招来飞来横祸的，善良的水生根本没有往邱老爷身上想过。
　　
　　这天水生终于摆脱了双拐下地走路了，他兴奋地在院子里逡巡了好几个圈子，看到冬日阳光下杨树上怒出的飘着粘涩味道的新叶骨朵，心里畅快了许多，看来时令是快打春了，春天来了，也许百花盛开的时节，他就可以完全自理了。这时候邱老爷拄着拐着进了他住的院子里，邱老爷看到水生已经开始下地走路，兴高采烈地向水生喊道，水生一定要注意，你刚刚伤愈一定不要离开拐杖，等过一阵再扔开拐杖。水生看到老爷这样关照自己，就和颜悦色地回答，老爷，我一个下人就不老你老人家操心了，我一定按你的话来。老爷身后跟着的赵管家端着一盘闪闪发光的银子走到水生跟前说，这是邱老爷赏你的银子，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水生被弄得懵懵懂懂，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回到邱家就接受如此礼遇，前边小姐紫薇给亲自花钱请来太医诊治，现在老爷又亲自上门慰问赏赐，赶紧做出要下跪拜谢的动作，邱老爷哪里肯让他这样，赶紧搀扶住了他，关切地说，你腿伤刚好，怎么能够下跪，我知道你的心情就行了。
　　
　　正在此时，紫薇带着段富贵过来看望水生，看到父亲也过来看望水生，心里十分惊奇，看来父亲对水生已经没有了偏见，这样就好了，今后自己就能够和水生、段富贵一起研究“天光云锦”绝活了，说不定还能够和水生一起再续前缘呢。想到今后的好日子，紫薇满脸含笑地让段富贵把给水生带来的滋补品放到了院子里的地上，水生也通情理地感激地说，老爷、小姐都过来了，咱们回家坐下谈吧！老爷看到紫薇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高兴了，就不想再打扰她了，借口说，这不快年关了我还有一大笔账没有看，你们年轻人一块儿谈，我就不再呆了。说着和赵管家一起离开了。
　　
　　在水生的房子里坐定后，紫薇向水生介绍说，这位是临县牛耳朵村来我们邱家染坊走染坊的段富贵，他今年28，比你小2岁，希望以后你们哥两个团结互助，共同努力为把我们邱家“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建功立业！水生点点头，段富贵也客气地说，水生哥，我听小姐说你以前就跟着邱老爷当下手，希望我们共同配合把这个失传的绝活拯救回来！紫薇看到水生和段富贵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的时候，脸上露出少有的光彩。
　　
　　（十六）
　　
　　段富贵已经到鸭湖县城走染坊快半年多了，一直没有给自己回信，秀兰心中抑郁得很，她没事时经常一个人琢磨，鸭湖现场毕竟是大地方，人穿着打扮新鲜思想开放，保不准是段富贵在那边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心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有多焦灼难受。那天段富贵城里的姐夫乔宝寿来家里看望公公婆婆，她就趁着给姐夫上菜问询，姐夫，你说这富贵到鸭湖都快半年多了，也没个回音，在那边是扎根了，还是咋的，让一家人牵挂的！姐夫就明白一定是秀兰心里挂念了，就说，秀兰，我回去就给他立马写封信，看看他在那边带着一干人等到底咋样！秀兰会意地点点头出去给姐夫烧玉米面饼子去了。富贵娘也唠叨开了，你说这小子，好赖也该有个回音，别说秀兰是他的童养媳，我这当娘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乔宝寿看到丈母娘也挂念富贵，就说，我这就回去给他写封信！富贵娘赶紧起身说，秀兰已经去给你烧饼子了，你急什么！乔宝寿出了街门的时候，秀兰正端着玉米面饼子从厨房出来，看到姐夫已经离开，她赶紧喊道，姐夫，饼子已经烧好了，你吃了再走吧，天还早！乔宝寿回答说，不了，我还有事情，你别担心，信我今天回去就给他寄走！秀兰的心才安下来。
　　
　　之后秀兰每天都到村公所里去看有没有富贵的回信，尽管每天都扑了个空，但是秀兰没有失望，只要一到了邮递员送信的时间，她都早早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迅速地跑到村公所里，令秀兰兴奋的是这天他终于等到了富贵的回信，看着打着钢印的从鸭湖寄回的书信，秀兰心里暖融融的，她急火火地盼着早些回到炕头看富贵都和自己说了什么悄悄话，想到此，她的脸颊上飞上了几多红云。
　　
　　回到屋里，秀兰正要打开书信看，忽然婆婆走了进来，看到秀兰手中的书信，就欣喜地问道，秀兰，是富贵的回信？快给娘念念！秀兰只好放弃一个人享受书信温暖的想法，照本宣科地给娘念了起来，娘、爹你们好，儿在鸭湖邱家染坊挺好的，很想念你们，你们都好吗？儿在这边光忙着帮助邱老爷和小姐研究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不想几个月匆匆就过去了，要不是姐夫给我来信，我还以为刚刚来鸭湖呢，这部赶紧给你们回信。念到这里，秀兰不禁涌上了伤心的泪水，她不知道富贵是怎么啦，为什么一直没有提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边有人了？由于心存疑虑，她读信的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娘也听到她哽咽的声音，纳闷地问道，这不是富贵都挺好的，你怎么哭上了？
　　
　　秀兰赶紧顿了顿掩饰了一下往下念，直到最后才提到了她，娘，家里有什么家务，你就让秀兰干，她年轻不会累倒的！娘听到这里，禁不住夸奖，我儿终于懂事了，还知道心疼娘！秀兰的泪水这下子终于控制不住了，哇地号哭出来，娘赶紧安慰，富贵在那边带着村里人们走染坊得到邱老爷和小姐的好评，现在正在研究恢复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这是一等的好事，为我们段家和牛耳朵村争气了，你怎么哭上了，我知道你心疼富贵肯定在那边吃了不少苦，孩子，不怕，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是闯荡江湖建功立业的，脱皮掉肉吃点苦不算什么，咱不能哭，应该笑！
　　
　　（十七）
　　
　　待水生完全好转后已经是大清宣统2年公元1910年春天，在布谷鸟清爽的叫声中，他和段富贵、小姐紫薇一起在小姐住的后花园的闲置房间里开始了对“天光云锦”绝活研究的冲刺阶段，凭着水生的良好记忆，凭着段富贵的灵活脑瓜，凭着紫薇的执着，终于在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有了重大的进展。
　　
　　就在这一天，段富贵在把新染出的布料挂到院子里的绳子上的时候，突然惊异地发现柔软的布料在初春的和煦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绮丽的光彩，他刚刚又把新染出的布料搭上绳子上的时候，猛然间被这道强烈的光彩震慑住了，情不自禁地跑到闪射出绮丽光彩的布料前，激动地把布料拥抱在怀里，大声地喊道，水生，小姐，我们的“天光云锦”绝活是不是重现人间了！水生和小姐听到段富贵的喊声迅速地跑到了院子里，过度兴奋的段富贵竟然躺在了青砖铺筑的院子里，身上盖着在阳光下散射出七彩霞霓的布料，并且绳子上搭着的已经风干的布料都散发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水生也忘记了自己刚刚好转的腿伤，憋着气跑到绳子边仔细地欣赏布料在阳光下散射的色彩，一段时间的沉默和寂静后，水生高喊着在地上跳了起来，我们成功了，我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真的重现人间了！小姐，快去向老爷禀告吧！小姐还沉浸在对布料的欣赏和揣摩中，没有想到成功来得这么快，疑惑地问，难道是真的吗，水生，你可要看好了，我爹自从患脑病失去记忆想这个绝活已经几年了，你可不能有闪失，不要让老爷白高兴空欢喜一场！水生这时把布料拿在手中对着太阳看看毅然决然地说，小姐，想老爷去报喜去吧，就凭着我跟了老爷打了几年下手，我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我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真的重现人间了！
　　
　　小姐安排身边的丫鬟杜鹃去给爹禀报喜讯，他们又回到车间去把剩下的几块布料继续染色，也就是段富贵和水生刚刚把染好的布料从染缸中捞出嗽干水挂在院子里的绳子上的时候，老爷坐着轿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了，一落轿，老爷推开丫鬟的过来搀扶的手，径自蹒跚地向前走东，小姐出来院子看到爹兴奋的举动，赶紧上来搀扶，这时老爷已经几乎到了绳子跟前，他看到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布料，接近歇斯底里地叫嚷道，老天开眼，让我们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复活了，这是我们邱家的荣幸，鸭湖城的荣幸，鸭湖百姓的荣幸！说着扑通一下跪在了院子里。小姐生怕爹喜悦过度，又旧病复发，一边搀扶一边劝说爹，爹，你毕竟上了岁数，我看你还是起来回屋说话吧，春日里地下还发凉，小心膝盖受凉又关节痛！老爷喜不自禁自然没有理会小姐的劝说，跪在地上又是一番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宣泄，我还以为不孝儿会终生为邱家蒙羞，现在看来我有救了，我们邱家有救了，紫薇，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让这个绝活起死回生的，不管是谁我会兑现诺言的，赏赐良田百亩华屋十间并把小姐你许配给这个对我们邱家有恩的人！
　　
　　小姐看看水生和段富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爹的问话。说实在的她心里想嫁给段富贵，可是富贵毕竟在老家已经有了童养媳，自己去当二房，肯定过不了老爷的关！可是水生虽然和自己青梅竹马，但是在自己心中一直是按照兄妹的关系对待。所以当爹逼着自己说出究竟是谁使这个绝活起死回生的，本来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小姐紫薇却又陷入了莫大的痛楚。因为一旦自己说出是段富贵，这样他们两情相悦本来是好事，但于水生又显得不公平，因为要不是请回水生来，他们还是无法克服上色的难关。但是自己究竟该怎么回答，一时间紫薇真的难以下结论。
　　
　　（十八）
　　
　　紫薇来送别水生时，段富贵也正好在他那里。看到他们两个没有因为爹的一句感恩的话而争着向自己献媚，反而都显得很大度淡薄，紫薇的心倒是相形见拙显得有些不落忍了，她歉意地对水生说，水生哥，我知道你当初我提出来要嫁给你时你婉言谢绝了，也许是没有做通你爹的工作，也许你压根觉得我们不合适根本没有向你爹提起此事，所以才惹得我爹生了气，他以为是你们家的人不识相龙颜大怒，这才决定赶你离开我们邱家。当然后来在我们邱家遇到绕不开的难题我和段富贵上门去请你时，你又不计前嫌回来和我们一道并肩作战才使“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也许我们的情深缘浅，那我就不难为你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水生哥，你觉得我和段富贵合适吗？段富贵也没有想到紫薇会如此裸露地谈论感情上的事情，不过想想人家毕竟在日本留洋多年，也就理解了。其实段富贵心里早就巴不得小姐喜欢他，因为到鸭湖近一年来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小姐，而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开始他觉得十分可怕，一个是家里已经有了童养媳秀兰，一个是紫薇毕竟是鸭湖城大户邱家唯一的小姐，会跟他一个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穷人家的小子吗？现在小姐当着水生的面提出来，又担心被水生轻易地否定了，所以他装作替水生打点行李，实际上眼睛偷偷地在瞅着水生，水生好像没有思考似地回答道，小姐说实在话你和段富贵真是很合适，如果老爷能够真的同意，那就是你们的缘分，到时候如果老爷那里有了阻拦，你们可以去叫我上门和老爷说合，我有办法可以让他答应你们的事情！看到水生不仅没有嫉妒自己，还很热心地要帮助他们从中穿红线，段富贵真的有些感恩戴德，禁不住过来握住水生的手，并且央求紫薇说，小姐，干脆我们把水生哥留下吧，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有个照料，紫薇也重复段富贵的话，水生说，我又不是出了国，就在鸭湖城的亮水河边的茅屋，以后要是什么时候用得着我就吭声，我走了！紫薇看着水生背上行李离开的身影，赶紧推段富贵去门外送别，趁段富贵不在身边，这才淌下几行热泪。
　　
　　紫薇自从将邱家的“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邱家的染坊于是像昼夜不停的风车一样把一批批上等成色的布料加工好，读后在太阳初升的大清早被分送到鸭湖乃至其它城市的邱家布料店的分店，老爷看着突然火爆起来的生意，兴高采烈地喃喃自语，我们邱家又转运了，想不到紫薇一个女娃子又这么大的决心和能耐！看来我的思想是落伍了。每每这时，邱老爷就想是不是趁着自己脑袋还清楚，把染坊和布料店都交给女儿经营，可是多年接受孔孟教育的他仍然不想逾越祖宗的规矩，矛盾的心理让他难以马上决定。
　　
　　（十九）
　　
　　紫薇也明白自从她和段富贵、水生合作把邱家祖传的“天光云锦”绝活重现人间后，父亲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但说实在的，当时她之所以能够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完全是出于对家族拯救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除此别无他意，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不是继承父亲的祖业把邱家的染坊和布料店经营好，而是纯粹属于男人们钟爱的战争或者说是革命你，她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擒拿格斗，为此从小还任性地缠着父亲给自己请来武师教授拳脚，虽然学的不是十分中规中矩，但是一招一式还很有板有眼。及至初中毕业后她又迷上了兵器，开始关注起冷热兵器，尤其是现代的冷兵器，陶醉于战争中金戈铁马的英雄豪情，这种对兵器的狂热迷醉直接影响到她后来的出国学习现代军事学。也算命运弄人，那年她正准备上高中的暑假，一个从日本来的中国客商肖先生走入了她的视野，肖先生对现代军事的透彻分析以及对兵器知识的娴熟了解，紫薇这个少女的心完全被肖学生的谈吐吸引了。趁肖先生在家里客厅等父亲回来的当儿，紫薇和肖先生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也即是从那时起紫薇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日本留学，学习现代军事和革命思想。甚至紫薇当时就向肖先生提出来帮忙办妥她去日本留学的事情。肖先生当然没有立即答应她的请求，因为人家当时还不明白邱老爷的意思。直到邱老爷回来他们谈完生意上的事情准备出门的时候，紫薇又突然出现不依不饶地缠着父亲请肖先生给办理去日本留学的事情，肖先生才明白眼前的这个富家女并不是传统的中国女性，而是满含着报国志的热血进步青年，当然邱老爷开始并不赞成女儿去东洋留学，以至于那天紫薇因为愿望泡汤而哭哭啼啼离开。经过半年多的坚持，邱老爷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请肖先生给女儿办理留洋的手续。当出国留学的手续办理下来子厚肖先生又一次来到邱家时，紫薇高兴地竟然脚不沾地地给他亲自上茶续水，充满对未知世界的美好憧憬和肖先生谈了好多好多。
　　
　　当紫薇跟着肖先生踏上驶往日本的客轮，第一次离开父亲的时候，心里涌起的当然还是对东洋先进思想和技术的奇思妙想，同时还有对父亲和邱家花园的依恋，但冷静的紫薇明白，要想掌握先进的思想和技术，就必须坚定地迈出国门踏上异国的土地去学习去闯荡。刚开始紫薇到的是神户一家高中，在此她完成了三年的学业后取得了毕业证书。此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早稻田大学的军事专业学习现代兵器专业，四年的漫长求学光阴，除了偶尔想念父亲和中国的饭菜外，紫薇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专业学习中。令他吃惊的是在早稻田大学毕业典礼仪式上，她格外惊喜地邂逅了他的引路人肖先生，他的毕业证书竟然是肖先生亲手给颁发的。开始她以为肖先生是学校聘请的名誉教授，后来才明白原来肖先生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老校友，现在从事了商业贸易，专门从事中日商品贸易。
　　
　　大学毕业后，紫薇本来准备留在日本参加工作继续追随先进思想，但是父亲一份加急电报硬是把她给召回了国内。她以为是父亲重病在身思念远隔重洋的女儿才发的电报，哪知自己风尘仆仆回到鸭湖城邱家花园才发现父亲只是患上了失忆病，本意是想让她回来帮忙经营染坊和布料店。紫薇十分抱怨父亲欺骗她，执意还要等父亲失忆症恢复后回日本参加工作，可是谁想这一等竟然把她的梦想整个都泡汤了。
　　
　　（二十）
　　
　　水生离开邱家染坊后，紫薇开始有闲暇琢磨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正好是鸭湖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三月三风筝节到了，生性爱动的紫薇便借口去参加风筝节出去了。老爷当时以为不就是一个破风筝节，闹腾三五天也就散了，紫薇临出门前征求紫薇的意见，你出去散散心也好，我知道你的性格，毕竟染坊正忙活，你给推荐个临时负责的吧，要不我老了也不可能凡事都亲力亲为。紫薇没有犹豫地回答，段富贵不就是最称职的人选。父亲听到女儿推荐的人选正合自己的意思，就答应了。紫薇出门后邱老爷便安排段富贵在染坊当机长，从牛耳朵村一块来的工友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又和段富贵在一块工作了，当然少不了会在私下拿他开涮。朱大庆反正也没有成家，总是会肆无忌惮地开玩笑，追着段富贵问，富贵，你会不会真的和紫薇小姐真的那个了？一句话倒是把段富贵问得脸红脖子粗。看着富贵的窘相，李二宝就会跟着揶揄，大庆亏你还是小青年，这连我们成家立业的人都羞得问的话，你怎么口无遮拦地就出了口，人家即便就是真的那个了，又怎么会好意思说呢！在大家的哄笑中，魏麻子也跟着起哄，你还笑话他粗话，你才结了个婚还没有娃子，我这娃子都十几岁的人了还不知道你们打的小九九，富贵，不要听他们的胡说八道，他们是吃不上葡萄尽说葡萄酸，和大小姐有一腿有什么不好，大不了回去一趟把童养媳秀兰羞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什么道德人品，只要出人头地就行，那些王侯将相那一个表示背信弃义的，又有那一个遭了报应，我看都比正人君子活得逍遥受活！钱大脑袋过来凝住眉毛揪心地斥骂，好你个昧良心辱没祖宗的东西，我就相信人家富贵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真的和大小姐有了那个关系，反正大小姐思想很解放，干脆就说服她当二房，不要把家里的童养媳羞了，秀兰可是个好女人，在家里给你伺候老的小的多贤惠的媳妇，咱们从牛耳朵村出来的人可不能做背恩忘祖的事情，你说富贵，老叔这是说心底话，不要听他们信口雌黄！每每此时，段富贵就陷入莫大的痛苦中，说实在话，魏麻子的意思他不是没有想过，真的那样做他却不忍心，一个是对不住人家淑德贤惠的秀兰，再则也会把爹娘气坏和他断绝亲情关系。但是不那样做依钱大脑袋的主意，他觉得又对不住人家紫薇小姐，毕竟人家的门第在哪里放着，就是小姐同意，邱老爷会眼看着掌上明珠做段家一个平常人家的二房吗。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种选择可以避免双方受到伤害，那就是远远地躲开紫薇小姐，不和她发展业已加深的感情。
　　
　　现在小姐出去参加一年一度的风筝节了，是他最省心的时光，他可以在矛盾的心理中走出来，给家里回封信，一边问候一下爹娘的身子是否硬朗，一边安慰一下为段家含辛茹苦的秀兰，让她打消对自己的不必要的担心，好好的操持家务侍奉双亲。
　　
　　（二十一）
　　
　　紫薇在鸭湖城东高高搭起的风筝展示台前欣赏着光怪陆离的五彩斑斓的风筝样品，她心里经不住涌起对传统民间艺术的膜拜和对传统民间艺人的钦佩。在日本她见过军事博物馆里陈放的各式的枪支，曾经为现代军火的先进技术折服，可如今面对这薄如蝉翼的风筝，她浮想联翩，是的，中国并不比日本差，中国人并不比日本人差，差就差在了思想的解放和观念的革新上，看来洋洋五千年文化的中国是到了革新观念和解放思想的时候了。要是还抱着唯我独尊天朝帝国的思想，恐怕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为什么满清王朝不能发扬昔日入关前八旗子弟的精锐和彪悍，其中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不能与时俱进顺应时势，仍然陶醉在昔日的荣耀和光环下，才致使出现列强纷纷瓜分我大清帝国的版图成为各自的势力范围，懦弱的清王朝才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割地赔款的条约，即便如此腐朽没落的清政府仍然没有迷途知返改革宪政以图奋起直追不被历史的车轮甩掉，戊戌变法的失败更使清王朝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历史呼唤着改革，改革的思想激励着她们这一代曾经走出国门的热血青年，可是空有一腔报国志的自己一个女人家又能够有多大的作为。早就听说孙中山先生在日本成立了兴中会，她在日本的时候参加革命的思想还不浓重，回到国内在鸭湖生活的这段日子这种欲望变得更加强烈，她梦寐以求地早日和革命党组织联系上，过上新的充满理想的生活。
　　
　　在放风筝的大广场上，当紫薇刚刚把一个手枪风筝抖放开，那个手枪在天上飘飘扬扬的时候，忽然一双温暖和粗壮的大手一下子把她的眼蒙上了，紫薇感觉那双大手是那样熟悉，费劲地猜了好大一会儿，仍然没有猜出来。最后大手放开，紫薇睁开迷蒙的双眼定睛一看原来是水生，她亲热地喊起来，水生哥，你怎么也在这里。水生反唇相讥，兴你喜欢放风筝，就不兴我喜欢，小姐，你好独裁！紫薇生气地回击，人家不是见到你高兴吗，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水生说，咱们就不开玩笑了，我领你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
　　
　　水生和紫薇离开风筝节现场，一路穿行在鸭湖城九曲回肠似的小巷子中，在黄昏渐渐蔓延开的夜色中，一所流淌着豆黄色灯光的瓦屋院落出现在视野中。水生带着紫薇进到院子，把门的一看是水生就放行，瞅瞅水生身后的姑娘点点头，意思是说你真有眼光有这么好的运气找到如此摩登的女郎。水生没有工夫注意看门人的表情，径自拉着紫薇的手进了瓦屋。紫薇开始还羞于自己的手被水生握住，后来看到水生没有分开的意思，干脆就默认了，反正水生也表示坏人，就算是自己的哥哥握一下自己的手有什么不可以呢，这样想的时候，紫薇的手就不想先前那样僵硬，顺着水生的手灵活地跟进着，水生也明显感觉紫薇的手不想开始的时候那样燥热，慢慢地感觉就像握住一段娇俏的葱段一样温润可爱，心里不免感到异常地满足和惬意，因为这是自己在邱家大院打杂时最奢侈的梦想，想不到离开邱家几年直到现在才变为现实。
　　
　　（二十二）
　　
　　紫薇被水生攥着手走进瓦屋时，被眼前浊黄的烛光下热烈的场面惊呆了。在微弱却温馨的光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着身在黑板上用粉笔板书，那遒劲有力的六个字“民族、民权、民生”力透纸背，把一屋子里的人的眼睛吸引住了，大家屏息凝视着前方，侧耳细听着他的谈吐。当这个不算魁梧但很厚重的中年男人把脸转过来的时候，紫薇差点喊出了口，这不是肖先生吗，怎么几年不见原来他成了革命党，看来今天水生令他来参加朋友的聚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真的应该感谢水生自己能够和革命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水生看到她发呆的身影，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坐下，紫薇才懵懵懂懂地明白自己的失态。专心地听前面肖先生的讲课。肖先生看看刚进来的水生拉着的这位失态的姑娘，但鉴于光线微弱没有看清，等紫薇坐下来他又操着他一贯磁音浓重的口音接着讲课。三民主义就是民族、民权、民生。所谓民族就是用革命手段推翻帝国主义走狗清王朝的统治，这是三民主义的前提。所谓民权就是推翻封建帝制，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创立民国），这是三民主义的核心。所谓民生就是平均地权，核定全国地价。这是民权主义的补充和发展。肖先生讲完紫薇随着台下的众人兴奋地鼓掌，由于过度兴奋，别人的掌声已经停下了，紫薇还拖着长长的掌声。肖先生也被她的掌声吸引走下讲台，等肖先生走近瞅出她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在同一时刻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紫薇！肖先生。大家的眼光也立即转移过来。为了给大家释疑，肖先生开诚布公地解释说，这位女士就是鸭湖大名鼎鼎的义德利染坊邱家的大小姐，曾经在日本留学多年，学习现代军事学冷兵器专业，欢迎你的加盟！感谢水生给我们带来如此优秀的同志！肖先生过来一把手和紫薇的手握在了一起。
　　
　　肖先生的讲课结束后，紫薇让水生等着她要亲自见一见肖先生。肖先生本来说好让紫薇和水生等着自己收拾停当一块儿去吃饭。可是正要和大家一起出门，助手递给他一封电报，肖先生面色凝重地阅读后只好抱歉地说，真的不好意思我顾不上陪你们吃饭了，我有的要紧事，然后匆匆穿上风衣让助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在夜色中匆匆离去。
　　
　　自从和肖先生分手后，紫薇陷入了沉思。看来水生已经是革命党成员，而肖先生则是革命党的重要成员。关于这些她明白都是组织上的重大机密不能多问，只能够凭眼睛和心灵来感悟和读取，否则就是政治上的不成熟和幼稚。可能就是从那一次听课开始紫薇觉得自己已经距离革命党不远了，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经受得住组织上的考验，早日成为革命党成员，实现自己救国救民的伟大抱负。
　　
　　（二十三）
　　
　　紫薇此后经常一个人神秘地出去，然后大半夜才回来。老爷看出了其中的名堂，就把女儿召过来问话，紫薇，咱们邱家可是鸭湖城数得着的大户人家，你一个小女子经常早出晚归的可不好，爹恐怕别人说咱们的闲话。爹问你，你到底最近在忙啥？紫薇轻轻笑着回答，爹，，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水生在亮水河边开的小染坊技术上出了点问题请我来帮忙吗，你说人家在咱们最困难的节骨眼上为咱们雪中送炭，咱们就不该回报人家一下吗？爹听听女儿的回答也很在理，就说，放着大白天干就好，为什么总是要加夜班，你们两个一男一女我担心时候长了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紫薇为了打消爹的疑虑，建议道，水生就靠染布过日子，咱们总不能不知知恩图报，怕别人说闲话，以后可以让段富贵陪我一起去，别人的嘴巴就会堵上了。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够点头答应。老爷让赵管家唤来段富贵，段富贵因为有别的事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见小姐在身边就猜测肯定和小姐有关。只听老爷吩咐道，最近水生的染坊出了点技术上的问题需要小姐过去帮忙，你在这方面也是行家里手，能够在关键时候帮上手，从今天起小姐需要的时候你就陪她去水生的染坊。水生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这样零距离接触小姐的机会，打心眼里感谢老爷的仁慈和豁达，嘴上十二分乐意地回答道，好来，我一定照老爷的吩咐办！
　　
　　等老爷回堂屋歇息后，紫薇把段富贵叫住让贴身的丫鬟退下神秘地安排，段富贵，我可是看得起你才向老爷举荐你做我的随从的，希望你按照我的眼色来。而且出去办的事情不许回来向任何人说，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打发回牛耳朵村！
　　
　　段富贵不明就里慌忙答应，我按照小姐的吩咐来不久结了。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万一回来要是老爷问起你的去向和所办的事情，我该怎么回答？紫薇气愤地过来推了一下段富贵说，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一切听我的，惹下事情有我扛着，你就少担心害怕了。说完生气地走了出去。段富贵看看小姐的脾气，知道小姐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便在心里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他预估到小姐从事的是绝不是什么帮助水生解决染坊的技术问题，绝对是涉及社会上的大事，闹不好是掉脑袋的事情，他的心里不由得紧张局促了许多。
　　
　　回到宿舍，工友们看到他一副讳莫如深像受了刺激的表情，就插科打诨地开他的玩笑，钱大脑袋说，老侄儿，是不是和小姐闹矛盾了，你可不敢耍性子，咱们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可不只是涉及你的问题，万一你要是和小姐闹僵了，树倒猢狲散，我们都得卷铺盖黑豆捻屁走人。段富贵安慰地说，老叔，你就不要胡猜了，我们最近可够忙了，老叔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意思，我绝不会给你们带来厄运的，你们就放十二分心吧！
　　
　　（二十四）
　　
　　一个雨后的黄昏紫薇带着段富贵来亮水河边的茅屋找水生，段富贵本来准备如果是上色方面出了问题他会尽最大努力给想办法修好的，没有想到紫薇进了茅屋根本没有说什么关于印染的事情，县让他到外边等着，屋子里只剩下水生和紫薇，段富贵在茅屋外面等了有半个钟头的工夫，初春的天乍暖还寒料峭的风吹到脸上还很寒冷，段富贵有点不耐烦想进屋去瞅瞅，但他知道小姐的脾性，担心小姐生他的气，就又站在一颗松树下观察已经开始发绿的松树，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甚至猜测是不是小姐和水生在屋里亲热，让自己在外边放风盯梢，但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小姐和水生只是工作或者事业上的朋友，不会有肌肤之亲的。这是门开了，水生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富贵，让你受冷了，你县进屋去暖暖身子吧！紫薇却严肃地说，已经没有时间了，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交给段富贵慎重地说，你去鸭湖城三道后街305院落找肖先生，把这个交给他，如果肖先生问起我们，你就说我和水生去了鸭湖城齐标统那里。段富贵不明就里，看看小姐一本正经的神情，坚定地答应，我一定把小姐嘱咐的事情办好！我送到以后直接会咱们邱家花园还是来这里等你？小姐没有犹豫直接回答，你办完事情就贤惠咱们邱家花园，如果晚上我回不去，老爷问起我，你就说水生的印染设备除了问题，我正在帮忙修理，如果老爷让你来看，你就编假话白跑一趟，如果老爷不放心要一起来，来了后你就在水生的门缝把我写好的纸条交给老爷。段富贵回答，我一定照办！然后看看小姐十万火急的神色，知道肯定要有大事发生，便头也不回地向三道后街305院落飞快地跑去。
　　
　　紫薇和水生随后迅速地坐马车来到了鸭湖城齐标统府，虽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标统府仍然和白昼一样的秩序井然，大门外的兵丁精神集中地巡逻着，手中的灯火忽闪忽闪，水生让守门的兵丁进去禀报，一会儿兵丁出来把他们带进了府内。小姐靠近前面在齐标统耳朵前耳语了几句，齐标统捧腹大笑，这回俺老齐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准备和大清皇帝干儿一场，如果举义成功，鸭湖成的历史上将留下俺老齐辉煌的一笔，如果失败俺也认栽，大不了像谭嗣同一样马革裹尸英勇就义一回，也算是留取丹心照汗青！你们放心俺老齐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各协及各营众将官听令，现在立即向省城龙麟市进发，限你们在天明以前将驻守在城东的弹药库一举拿下，如果顺利拿下立即以精锐部队向大都督府会合，争取在正午前把大都督府夺取！如果久攻不下，千万不要气馁，只需要你们围住大都督府，我会和肖先生带领的鹅湖城的葛标统的骑兵营火速驰援，力争形成合围之势，然后由水生和紫薇小姐带领的鸡湖城的新军一举歼灭大都督府的兵丁，从而完成鸭湖城的首义！一旁的众将官举起双手山呼，成功！成功！成功！
　　
　　（二十五）
　　
　　段富贵来到鸭湖城三道后街305院落敲开门时，肖先生早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好，只等着紫薇给她回信，肖先生急切地打开来信阅读完信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先安排随从带段富贵到厨房去吃晚饭，然后郑重地向大家宣布了作战决定，紫薇小姐已经和水生到鸭湖城齐标统那里接上头，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咱们直接赶赴鹅湖城去找葛标统，跟他的骑兵营一起火速赶往省城龙麟市大都督府，各位同志听令，成功与否在此一举，希望我们精诚配合一举成功！大家喊着一起举起胳膊表示拥护。然后安排人马很快进发。在凌晨五更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省城龙麟市，在距离大都督府五百米的北面的山头潜伏下来，派人打看前面的情况再做主张。
　　
　　水生和紫薇小姐离开鸭湖城齐标统府后直接奔鸡湖城而来，约摸在三更天来到了目的地。在新军营见到陈管带后，陈管带立即按照事先的约定安排新军营向省城龙麟市进发，天色接近四更天时也在距离大都督府三百米的南面的山头埋伏下来，派人打看齐标统兵马抢占弹药库和葛标统的骑兵营驰援的情况再图动作。
　　
　　齐标统的兵马在子夜时分就抵达省城龙麟市，很快就和大都督府弹药库李守备联系上，正当他们准备里应外合占领弹药库时，不知从哪里杀出了好几路援兵，齐标统因为是鹅湖城葛标统和鸡湖城陈管带的新军营的援兵赶到，立即安排人马攻打弹药库，随从的刘副标统提醒说，不是约好说用燃放信号弹接头吗，没有燃放信号弹说明来者不是我们的援兵，有可能是消息败露都督府的援兵赶到，还是先侦查一下再说吧！急于求成头脑发热的齐标统刚愎自用地说，大丈夫男子汉在机会面前犹豫什么，赶紧安排兵马向前冲杀！刘副标统明白大敌当前只能够听长官的命令，反正自己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便摆动令旗下令众将官得令进攻，可怜上千士兵刚刚把弹药库围住，却被后来赶过来的几路人马死死围困，加上城楼上的火炮弓箭，先是刘副标统被火炮击中人仰马翻，接着军心大乱，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几千人马死伤过半，留下的也仓皇逃窜做鸟兽散。等鹅湖城葛标统和鸡湖城新军营陈管带听到炮声和震天杀声赶到，弹药库城门前早已经是尸骨遍地血流成河，葛标统和陈管带、紫薇和水生只能够望洋兴叹兀自神伤空留叹息。再派人寻找齐标统，性格刚烈生性要面子的他早已经拔尖自刎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大家紧急商议该怎么办，葛标统提议，既然起义的消息已经败露，说明我们的队伍中出了叛徒，应该县找出叛徒斩首示众！紫薇建议，现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寻找叛徒，我建议应该立即取消起义等合适时候再做主张，以免我们的同志付出更大的牺牲！陈管带点头表示赞成紫薇的做法，转过头来问水生，你看我们该咋办？水生回答，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起义，我觉得我们就应该继续攻打大都督府，即使赴汤蹈火我们也不能退缩，起义我们会有失败的风险，但是取消起义大都督也一定会派人捉拿我们起义的将领，与其被别人决定生死命运，倒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有成功的希望！陈管带坚定地说，事到如今你们就按照我和水生的建议办吧，不成功则成仁！
　　
　　（二十六）
　　
　　商议完作战计划后，趁着秋夜子时的昏暗，葛标统和肖先生带领鹅湖城的兵马火速向大都督府东门开拔，陈管带率领鸡湖城的新军营火速向大都督府西门包围，水生和紫薇率领齐标统的残部也死死地将大都督府南门围住，只留下北门采取“请君入瓮”的战略，早安排好上百弓弩手和二十门火炮各就各位只等着府内的人马从此撤退给以夹击。
　　
　　要说大都督府既然早已经获悉他们起义的消息，在弹药库做好了埋伏，而且利用齐标统的求胜心切保住了弹药库并给以了来犯敌人的痛击，必然对大都督府也早已经做好了防御部署。所以葛标统他们没有猜错，等他们四面八方把大都督府团团围住的时候，却看不到城楼上的任何守兵，他们登上东面的高岗，甚至连城内的灯火也看不到，葛标统立马额头上沁出了冷汗，是不是周大都督早已经将兵马从城里调出，专门等他们报仇心切送上门来歼灭。正待他安排副将赶紧通知其它两路兵马不可轻举妄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想起震天动地的喊声，他赶紧高声号令所率兵马不可军心动摇听候指挥，背后一队人马在“周”字帅旗的引领下朝他们的腹背猛攻过来，所幸的是敌人刚刚把他们围住，陈管带率领鸡湖城的新军营和水生、紫薇率领齐标统的残部正好赶到，葛标统一看正好形成犄角之势，赶紧号令鼓乐队擂鼓助威，这样三面齐攻，很快“周”字帅旗兵就被诛杀，“周”字帅旗倒下后，大都督的兵马已经溃不成军，周大都督见阵势不妙，赶紧化装成一般士兵仓皇逃跑。陈管带说必须斩草除根找到周大都督斩首示众，但在投降的士兵中认了好大一阵工夫也没有找到周大都督，葛标统便建议，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攻下大都督府是大事，大家就商议攻打的办法，头脑灵活的紫薇说，咱们审问一下投降的副将即可清楚城内的布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好对症下药了！葛标统和陈管带点头称是。于是他们提审副将吴副都督，获悉他们大都督府内已经是空城一座，所有的兵马已经集结在城东一带，并且大都督府已经向省城龙麟市相邻的凤爪市、凰尾市大都督府联系，支援的两路大军已经在龙麟市城东会合，只等起义的他们飞蛾扑火，于是他们针对敌情，做出了取消起义的决定，因为再举行起义，势必遭致失败的后果。但如何做好取消起义的应对，又让他们绞尽脑汁，葛标统担忧地说，我们三路兵马合计起来也只有八千人马，而且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伤员，敌人三万多的兵力一旦将自己合围，将是死路一条，看来只有向地理位置偏僻，有大山做屏障的鸡湖城撤退才是明智之举，但是撤退的道路仅有翠竹山谷一条峡谷，恐怕已经被敌人封锁，能不能通过翠竹山谷还是个疑问。紫薇的提议让大家纷纭的意见骤然统一起来。我认为既然这条翠竹山谷是唯一退路，我们就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就会全盘皆输！孤注一掷的他们只好整饬队伍向翠竹山谷迅速进发。
　　
　　（二十七）
　　
　　鸭湖城邱家花园笼罩在深秋萧瑟的夜色之中。段富贵在肖先生所住的三道后街305院落酒足饭饱后回到花园已经是掌灯时分，邱老爷听赵管家禀报说段富贵刚刚回来，赶紧把段富贵召到堂屋问询小姐的情况，老爷心急如焚地问，这已经晚上了，怎么小姐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段富贵按照小姐事先吩咐的话回了老爷，老爷，小姐和水生在亮水河边的茅屋还在研究印染方面的技术问题，她担心您老人家着急先差我回来通知一声。老爷听说是这样，只好说，那就早些休息吧，然后转身对赵管家说，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不管多晚你告我一声！然后会卧室休息去了。段富贵本来因为老爷会刨根问底，看到老爷没有纠缠也就放下心来回屋休息了。
　　
　　段富贵睡到子夜时分，赵管家火急火燎地敲开了他的屋门，赵管家急火火地问，好你个富贵，居然敢欺骗老爷，兵荒马乱的，老爷担心小姐刚才差我去了一趟亮水河边水生的茅屋，茅屋上着锁，根本没有人，你快告我实情，他们两个究竟去了哪里，我好快禀告老爷，这会儿他的屋里还亮着灯在等着回音。
　　
　　段富贵看着赵管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便借口说，我从水生那里出来去三道后街办事的时候，不是遇到你去看侄儿吗，我怎么会骗你！
　　
　　赵管家说，亏我当时请你在路边的饭店喝酒趁你迷糊上厕所的时候拆开了你挂在椅背上的信件，才明白原来是小姐和水生、肖先生一起参加了革命党，正在组织起义攻打省城龙麟市和弹药库，我才赶紧回来禀报老爷，你就实话实说吧，要不看老爷不用家规惩罚你！段富贵听到赵管家这样回答，惊得面红耳赤浑身燥热难耐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应对老爷的审问。
　　
　　在老爷堂屋老爷怒目而视声色俱厉地说，段富贵，想不到你竟然和小姐一起欺上瞒下，不将实情禀报我，要不是赵管家忠�喜欢〗憧峙戮突岚阎炅抛宓淖镄幸轿颐乔窦疑仙舷孪乱话俣嗫谌耍愕男∶�
　　
　　段富贵急赤白脸地问，这么说老爷你已经向官府告发小姐他们的起义行动？
　　赵管家义正词严地回答，当然，老爷已经差我安排快马以加急向省城龙麟市大都督府周大都督禀报实情，你快从实招了吧，老爷好快把小姐找回来。
　　
　　段富贵灰心丧气地惋惜道，老爷你怎么会这样糊涂，你这是害小姐破坏他们的起义行动啊！这可是要担千古罪人的骂名，你们明白革命党是为天下劳苦大众的，这下起义肯定泡汤了，小姐你也救不了，恐怕现在就被关进死牢等候发落啦！
　　
　　赵管家气愤地斥责道，你这小子，才跟小姐出去几天就被洗了脑，我看你是跟他们学坏了，给他家法伺候！
　　
　　家丁赶紧拿过来竹板，在段富贵屁股上打了八十大板，见段富贵还不说，又打了四十大板，见段富贵已经昏过去，就让人给泼冷水，段富贵醒来，赵管家继续审问，小姐到底去了哪里？但视死如归的段富贵愣是没有把小姐的去向说出来。老爷看看段富贵的做法，只好作罢，让家丁将他推进水牢。
　　
　　（二十八）
　　
　　翠竹山谷沉浸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葛标统、肖先生带领鹅湖城的兵马以及陈管带率领鸡湖城的新军营和水生、紫薇率领齐标统的残部来到翠竹山谷口时，发现翠竹山谷弥漫着浓重的杀机。葛标统隐约感觉到隐隐的空气中的凝重，下令先观察四周的敌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停止走山谷撤退的行动。热血沸腾蠢蠢欲动的陈管带说，也不要长敌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我们还是赶紧进山谷吧，一旦敌人赶到，我们将失去撤退的良机。肖先生警告大家东面的竹林象是又兵马践踏过的迹象，还是加些防范好，但众人急于撤退都拥护陈管带的主张，紫薇只好说，事到如今，我看咱们折衷一下，还是分开三路人马，一边探路一边撤退一边断后为好。葛标统只好下令说，那好大家听令，组织大队人马开始行动！
　　
　　正当葛标统、陈管带、肖先生和水生、紫薇率领三路大军向山谷前进时，负责开路的葛标统、肖先生带领的鹅湖城的兵马遇到了凤爪市大都督府柳大都督率领的兵马的顽强阻击，前行的计划遭到了猛烈的截击，负责断后的陈管带率领的鸡湖城的新军营也遭到了凰尾市大都督府洪大都督的兵马的围追，中间负责撤退的水生、紫薇率领齐标统的残部则被围困在峡谷中不得前进。经过几小时的酣战，葛标统、肖先生带领的鹅湖城的兵马终于逃脱了凤爪市大都督府柳大都督率领的兵马的堵截，但是没有前进了多远，又被龙麟市周大都督的大军围困而死伤大半，这时中间负责撤退的水生、紫薇率领齐标统的残部也刚刚从峡谷中撤出，也被凤爪市大都督府柳大都督率领的兵马和龙麟市周大都督的大军几近于完全歼灭。最后只剩下断后的陈管带率领的鸡湖城的新军营也没有逃脱凰尾市大都督府洪大都督的兵马的围追，而只有陈管带带领几名副将从合围中逃出，和水生、紫薇相遇，经过打听受伤的将士，才知道葛标统、肖先生已经壮烈牺牲，他们忍住悲痛，在弓箭手的护卫下向鸭湖城方向迅速地撤退。敌人在战场上悬赏寻找到了葛标统、肖先生的尸体，要求兵丁将他们的首级斩下，并且安排手下悬挂到了龙麟市城头以儆效尤震慑胆敢起义的将士，他们以为大功告成也就没有再恋战的想法，没有再去追击撤退的义军首领。回到龙麟市向周大都督禀报胜利的消息论功行赏去了。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陈管带和水生、紫薇撤退到鸭湖城分开躲避了起来，紫薇趁着夜色潜回了邱家花园，邱老爷看到女儿蓬头垢面的回来不甚欢喜，赶紧安排花园上下谁也不敢向外人吐露小姐回来的消息，以免周大都督又派人来搜查紫薇。但是半夜里大门突然被敲响，赵管家出来一问是周大都督又派人上门来搜查，赶紧回答小姐已经失踪多日，那些蛮狠的兵丁哪里管他们的解释，分头进院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将小姐找到，最后没有得逞的兵丁就走人了。老爷这才让赵管家赶紧将藏在暗室的小姐叫出来，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小姐刚刚在椅子上落座，就被藏匿在院子里的兵丁团团围住。
　　
　　（二十九）
　　
　　邱老爷看到女儿紫薇被周大都督派来的兵丁正要擒拿住，赶紧从太师椅上蹒跚过来说，请问你们周大都督为什么不讲信用，当初不是说好了一旦透露起义的消息就会将功折罪吗？为什么还要对我的女儿下毒手？那些蛮狠的兵丁哪里管什么约定，一下就围过来要捆紫薇。站在一边的段富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斜刺里从人群中扑过来，将正要捆绑紫薇的士兵一下子踢翻在地下嗷嗷叫哭。紫薇看到段富贵大义凛然的表现，感激地看看段富贵，按后扭头对懊悔不已的父亲说，爹，你怎么会将我们起义的消息透露给敌人，我真后悔当初让段富贵给肖先生去送密信！然后向段富贵怒目而视地质问，今天我感激你站出来救我，但我想问你段富贵那天你为什么将我给肖先生的密信送给了我爹，你知道我爹就担心我参加革命活动被逮捕，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知道我们这次起义失败的原因，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情急之中就要上前去打段富贵。
　　
　　邱老爷过来热泪盈眶地解释，这事根本不关段富贵的事，是我注意到你你几天光说是去帮水生印染厂的忙神色匆匆，我就暗地让赵管家监视你的行动，那天你让段富贵去给肖先生送密信，我安排好赵管家将段富贵县约到酒店喝酒，趁他去上厕所偷看了他挂在椅子上衣服里的迷信，然后禀报给了省城龙麟市的周大都督，要怪你就怪爹吧！可恨周大都督，既然已经和我约定不再追究你的罪过，今天又派人来捉拿你，我真的后悔当初将你们出卖，爹是醉人啊，不仅将革命党出卖，也没有挽救我的女儿！
　　
　　爹，你就不要过分自责了，反正事到如今我们的起义以失败告终，我们的起义将士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要为此承担罪责的不是爹你，是我！然后扼腕叹息。
　　
　　一旁的兵丁有一次反扑过来要抓紫薇，段富贵使出浑身解数，将为首的两个头儿打倒在地，剩下的几个士兵一看再纠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出去又叫来几十名士兵，这下段富贵怎么也抵挡不住士兵的前后夹击，很快被敌人五花大绑，包括后来围过来的牛耳朵村的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也被一一制服，最后邱老爷和赵管家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士兵们带走。等士兵们走后，赵管家才安排下人将刚才被绑住的段富贵和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松绑，邱老爷明显受了刺激，加上后悔当初的糊涂，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赵管家安排人将老爷送回卧室，赶紧请来太医诊治。
　　
　　段富贵担心小姐紫薇被周大都督带来的士兵押回省城龙麟市被正法，赶紧和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苦思冥想思考应对的办法。正在愁眉不展的段富贵突然想抽烟，从衣兜里摸索荷包时，发现了一张纸条，赶紧打开来看，纸条上的文字赫然在目：富贵，我们的几个同志都在鸭湖城，请你去城东火车站地下澡堂找陈管带，去城南的马车队水生、紫薇，和他们汇报我被抓的消息，估计敌人会押着我走小道回省城，请我们的同志在三颗树客栈设法营救我，紫薇匆匆。
　　
　　看完信件万分紧急的段富贵觉得根本没有时间再挥霍，立即安排朱大庆、李二宝去城东火车站地下澡堂找陈管带，然后安排魏麻子、钱大脑袋去城南的马车队水生、紫薇，自己则租了一匹快马星夜马不停蹄地向三颗树客栈飞奔。
　　
　　（三十）
　　
　　三棵树客栈是鸭湖城通往省城龙麟市的必经之路，段富贵快马赶到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押解紫薇的士兵酗酒后刚刚关了马灯回房休息。段富贵一个人想了多少次还是觉得一个人下手解救紫薇很难成功，就先勘察地形琢磨解救的办法。等到子夜时分，陈管带和水生、紫薇带着人马陆续赶到，他们商议决定先将敌人的马劫走，然后再包围敌人住的客房。开始行动后他们先将客栈老板劫持，命令客栈的服务人员不许大声喧哗，然后趁着敌人熟睡将马圈里的几十匹快马劫走，接着一窝蜂包围歼灭了正在睡梦中的敌人，从而不费一枪一炮将关在客栈内的紫薇小姐顺利解救。陈管带分析周大都督知道派来抓紫薇的士兵被消灭一定会大发雷霆卷土重来，便说我建议你和富贵先到别的地方躲躲，以免回到家里再遭逮捕。紫薇坚定地说，你们去哪里我就跟你们去哪里，反正我已经走上了革命道路，然后转过头来问富贵，你还是回我们家吧，染坊离不开你！哪知富贵说出了一句让小姐惊奇又感动的话，你比邱家染坊更需要我，况且我也离不开你了，小姐，难道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紫薇没有回答眼眶里的泪水差点流了出来感激地点点头。陈管带笑着说，我看富贵是个有情有义地人，紫薇你就让人家跟着你吧！咱们也多一个贴心的同志。前几天我接到一封密函，广东那边准备在辛亥年也就是明年进行武装起义，干脆咱们就带着人马去湖北吧！众人高声喝彩表示同意。陈管带警惕地说，同志们千万不敢麻痹大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之后他们分头行军向遥远的荆楚进发。
　　
　　秋天来了，邱家花园笼罩在初秋的旖旎风景中，邱老爷一直以为女儿拜周大都督的士兵抓走后非死即伤，一下子倒下了。赵管家给请来了好多太医诊治了近一年才勉强地重新坐了起来，这天上午赵管家在看报时看到了《香港大公报》上的一则消息，配发了一副起义军占领武昌全城的照片，照片左面举枪的就是紫薇。找管家赶紧跑到院子里来向老爷禀报，老爷双手展着报纸端详这照片上着装的女儿，说不出的兴奋，眼睛患脑血栓三个月的老爷突然说出了第一句话，是紫薇！赵管家赶紧兴奋地说，紫薇小姐参加了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她没有被处死，现在成了英雄！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爷你的病也好了。我赶紧和武昌方面联系，让小姐给你回个信。老爷兴高采烈地要下地走走，下人们赶紧扶着老爷开始下地。
　　
　　很快赵管家就和新成立的湖北军政府联系上，小姐说她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回来看望父亲，情赵管家代她向爹问好。老爷听说小姐的消息，更加有了精神，终于可以一个人下地走路了。
　　
　　（三十一）
　　
　　武昌起义后，汉阳，汉口驻军发动起义，接着各省纷纷响应，全国各地相继起义，1911年12月25日各省代表会在南京开正式选举临时大总统会，选举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1912年1月2日南京临时政府正式成立。推翻了清朝的统治，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封建帝制，开启了民主共和新纪元。革命胜利后紫薇被任命为省城军政府署都督助理，富贵由于在武昌起义有立功表现，被委任为龙麟市参议院院长秘书。
　　
　　紫薇和富贵也按照新式婚礼在教堂举办了婚礼。然后度过一个甜美的蜜月后回到鸭湖城探亲。邱老爷见到女儿坐着八抬大轿和姑爷富贵风风光光地回来兴高采烈，安排下人又用传统的方法给他们准备举行婚礼。富贵回到邱家花园，晚上趁紫薇和老爷叙旧，顾不上去看花园里为甜美精心布置的陈设，来到了他从牛耳朵村带出来的伙计朱大庆、李二宝、魏麻子、钱大脑袋的住处，伙计们看到富贵功成名就仍然蜜月忘记患难之交，感动得留下他喝酒，富贵和他们喝了个酩酊大醉，等他们吧富贵送回小姐屋里，小姐不仅没有怪罪他们，还开玩笑说，看他都喝成了一滩烂泥，你们给我送回来作甚！伙计们不好说什么，笑笑嘱咐小姐给他让下人熬些醒酒的汤就离开了。
　　
　　第二天是他们的传统结婚仪式，鸭湖城的同僚给送来了好多贺礼，赵管家是主持的司仪，正当紫薇和富贵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行过拜天地、拜高堂大礼，进行夫妻对拜时，突然从人群中走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这个女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走向了婚礼台。赵管家看到赶紧喊人将女人截住，邱老爷看到这个女人的表现很是诧异，让找管家问询，还没有等女人回答，围观看热闹的朱大庆、李二宝异口同声地说，是秀兰！这时背对观众席的富贵听到伙计们喊秀兰，慌里慌张地注视来人，秀兰，他不禁脱口而出。秀兰看到富贵仍然认出了她，抱着孩子走向了富贵。邱老爷看到此情此景羞得赶紧回了堂屋，正当人们以为小姐一定会对富贵不依不饶之时，哪知小姐笑着过来关切地问候，秀兰大姐，早就听富贵说过牛耳朵家里有个贤惠的结发妻子，你们也没有举行婚礼，今天凑巧你也来了，不如咱们一块儿和富贵拜堂成亲吧！秀兰本来是以为富贵这一走好几年肯定是有了相好的，没有想到一进来碰到这场面，原来准备大闹一场，看到紫薇知书达理就解了气，说，你们先举行吧，然后喊朱大庆，大庆，还楞什么快带我到房里歇歇，孩子也该吃奶了！然后朝富贵和紫薇笑笑，客气地退下去了。赵管家看看没有什么争执发生继续主持婚礼。
　　
　　婚礼仪式结束，紫薇陪着富贵来到屋里看望秀兰和孩子，紫薇说，我们这邱家花园不缺的是吃喝，富贵你赶紧回牛耳朵村把父母亲接来，让他们在这里安度晚年。富贵看看秀兰，秀兰没有反对，就干脆地嗨了一声。之后富贵回老家把父母亲接来，富贵爹娘和邱老爷三个老人住到一起其乐融融日子十分地惬意。探亲假快到了，紫薇邀请秀兰和孩子一块儿和他们回省城龙麟市，秀兰感恩戴德地说，谢谢紫薇你这样看重我，我和孩子就不跟着去了，鸭湖城邱家花园就是我的家，这里有三个老人需要我照顾，这里还有咱们的印染厂，还有从牛耳朵村来的伙计们，我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人，能够享受到现在的光景眼睛知足，你和富贵就走吧，单位的事情离不开你们！富贵和紫薇看看秀兰出自肺腑的回答，就收拾行李出发了。
　　
　　民国后邱家义利福染坊生产的“云锦天光”布料源源不断地运往各个分店，随着布料走入达观贵族和寻常百姓家里，关于邱家“云锦天光”绝活的故事也像吹满平原的风儿一样四处传播经久不息。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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