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我的阿姨（五）【国庆征文】
　　小时候我赐给二阿姨的称呼为金阿姨，因为二阿姨年轻时候口中镶有一颗金牙。金阿姨在母亲四姐妹中是最漂亮的一个，金阿姨年轻时候身材之好，脸蛋之美是同一年龄女子中的佼佼者。1米60的个头，苗条匀称的身材，双眼大而有神，鼻子挺拔俊朗、嘴巴小巧玲珑，瓜子脸型，整个脸蛋就是标准美女型的轮廓，秀美，极富吸引力，人见人爱，持有好感。
　　
　　母亲小时候娘家很贫穷，兄弟姐妹众多，母亲又是长女，外婆外公肩上的担子尤为沉重。母亲小时候非常懂事，外祖父打了鱼都是母亲拿到街上或海滨浴场去出售。母亲小时候很苦，外祖父靠临时捕鱼维持全家生计，母亲要为家庭挑起生活的重担，经常要提着外祖父打的鱼去海滨浴场，外国人多的地方卖鱼，外国人看到中国姑娘要追逐，调戏，并抢鱼。母亲拒绝，大阿姨与金阿姨还小，两个阿姨在场，但只是贪玩，不帮母亲，看着外国人争夺母亲手中的鱼，母亲只能夺路而逃。外国人随后把糖和饼干分给两个阿姨吃，因为两个阿姨没有拒绝外国人的要求，与外国人嬉笑；而母亲拒绝了外国人抢鱼的行径。母亲逃离魔掌，看着两个妹妹感到无奈。中国人人性的丑陋，根深蒂固几千年封建社会，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懦夫本质。不顾自己人的生死，只顾自己的安危得失，在此暴露无遗。故母亲在嫁给父亲以后好像也跟着市侩了一点。
　　
　　卖鱼的事情落在母亲一个大姑娘家身上，是因为大舅从小已经过继给大伯家，没有义务再为外公出售海鲜。由于出现了外国人海滩夺鱼之事，外公只能少打一些鱼，或者让外婆安顿好家中几个阿姨以及家事，然后由外婆提鱼出售。母亲越长越清秀之时，顶吧在家做起麻袋花，以此为活计，忙活赚钱，为外公外婆争挑重担，养家糊口。因为大阿姨专横，金阿姨金贵，外婆宠她们，她们两不干活，母亲懂事，从不与妹妹们争宠、计较，为家庭作出贡献。
　　
　　自从母亲嫁于上海浦西父亲这殷实户之时，外婆与外公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他们缺少了一个为父母争挑重担的懂事大女儿。父亲拿到丈人丈母娘的15根金条又解了外公外婆的燃眉之急。因为还有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担压得外公喘不过气，外公的赚钱能力不大。天无绝人之路，大阿姨到达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大阿姨的命运那时还真算好，并不漂亮的脸蛋与身材，居然被上海国有大型企业工作的年轻后生相中，大阿姨很快与大姨夫结为百年之好；漂亮能干的金阿姨也对上了人家，男方是上海一家中型印刷厂的科室人员——管理干部。那时叫白皮，现在叫白领。
　　
　　二姨夫家是上中农成分，金阿姨婆家乡下有五间瓦房，那五间瓦房在旧社会已经算是上海浦东小殷实户，金阿姨过门后的生活还是有滋有味。不过旧社会过来的妇女，孔孟之道儒家思想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男尊女卑，重男轻女，三从四德，克己复礼，做好妇女的本分，生儿育女，侍奉公婆，伺候男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是女人义不容辞应该做的分内事。因此金阿姨也与中国大多数女性一样，在解放前夕与解放初期，光荣妈妈做得在所不辞，接连为夫家生育了五个子女——大儿子根发，二女儿大娟，三儿子竖发，四女儿小娟，五儿子建发。
　　
　　母亲子女的繁多有父亲蓬勃雄厚小商业基础的根基；金阿姨虽然有二姨夫农村小殷实户的支撑，但是白皮也得受到别人的支配，经济自主权并没有在自己手中拽着，不到吧，总归没有母亲家那样伸屈自如，随心所欲的程度。但是金阿姨家农村老家五间瓦房的支撑，不像大阿姨家需要有进行建房的压力。金阿姨多子女的压力只能由金阿姨省吃俭用，节衣缩食，计划安排从口中省出来解决。金阿姨把这一大家子调停得井井有条，有条不紊。金阿姨从来没有开口向母亲伸手要求援助。在那时上海浦东农村普遍困难的时候，如金阿姨在子女如此众多的情况下，能把这一大家子调停得妥妥当当，真还是不多见的，真让二姨夫娶到了这样既漂亮又能干贤惠的妻子，也是二姨夫的福气。
　　
　　记得小时候母亲带我到金阿姨家玩，金阿姨的手工活计也是女工中屈指可数的。母亲的手也灵巧，但是金阿姨的手更灵巧，女工活更让人大开眼界，啧啧称赞。孩子们的衣裤、鞋子都是金阿姨手工精心缝制，针脚细密，整齐匀称，做工考究。那时用缝纫机的人家不多，母亲是那时用缝纫机缝制衣裤最早的一批时尚女性，金阿姨为子女们缝制的衣裤、鞋子都是手工制作。在农村普遍困难时期，金阿姨的毛线编结也能一展金阿姨的才智超群，聪慧能干的秉性。漂亮、大方、款式新颖、追求时尚，做事严谨，讲究质量的作风是金阿姨做事、为人处世，一身所凝聚的闪光点。我还曾经注意观察到金阿姨家凡是挂东西的钉子上，钩子上，都被金阿姨用细巧的彩色布条绕上，一是达到防锈的作用，保护挂件不受锈迹的侵害、腐蚀，并能保护挂件的卫生；二是同时达到美观的视欲，一举两得，这样的举措在那困苦的年代里，有谁有这样的好心思去琢磨捣鼓呢。在当时贫困的农村地区简直就是不多见的多此一举的事情，足以证明金阿姨的办事认真与做事注重质量、效果的优良品质。
　　
　　我在上海浦西念小学之时，记得大阿姨、小阿姨经常来我家，就是金阿姨不常来。听母亲说金阿姨有晕车的毛病。金阿姨瘦弱苗条，腰细脸美，自然不像另外几个阿姨那样身体健壮。年轻时候金阿姨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是体弱多病，身体不是最好。可是谁也想不到的是金阿姨进入老年，却是老姐妹中笑到最后的一个。金阿姨到现在身体尚好，仍然还健在，其他几个姐妹都已烟消云散，升入天堂。
　　
　　我念小学的时候，金阿姨的大儿子根发，三儿子竖发，大阿姨的独生领养儿子健民几个调皮的表兄弟合着一起来我们家玩。那时浦西居住着的人被称为“上海人”，浦东居住着的人被称为“乡下人”，地域观念很强，从小上海人与乡下人两种人就在我脑海中种下了很深的烙印。可见中国人为等级制度的根深蒂固是如何的繁衍昌盛，连小孩的波及、影响也是不可避免。上海人与乡下人，也就是城里人与农村人，工人与农民在生活、工作、待遇上有着天差地别，天上地下的区别、不同。有道是“浦东的一间房不如浦西的一张床。”足以说明城市与农村，工人与农民那时代存在的等级差别是如何的巨大与让人难以忘怀。直至现代的社会，老一代的人在国民收入财富二次再分配上延续着历史遗留下来的工薪阶级与农民阶级的巨大差异。还记得小时候，大阿姨的领养儿子健民曾经指着我的鼻子与金阿姨家的大儿子根发，三儿子竖发，说道“她是上海人，我们是乡下人，她福气好啊。”哪里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命运的轮换，使人感慨颇深，“上山下乡”扎根农村政治运动使得原本的一个上海人的我却成了乡下人，原本浦东乡下的他们却成了真正的上海人。因为上海浦东改革开发开放，他们由乡下人成了上海人；我这个真正的上海知青却误入农字，与浙江的农民结了婚，这浙江的农民把我拖下了农字这浑水。几十年后的今天，我的命运远不如根发、竖发。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我在夕阳红之际有幸在网上龙飞凤舞，潇洒走一回；健民却早已升入天堂，我却能在人间顽强的活着。需要端正思想，保持心态的平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当地浙江农民我还是有福之人呢，有时候我自己都傻笑不已。人活在这世上，用做人的小道理来解释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用朝南坐正的大道理来显摆就是幸福生活的临幸是赶上了这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我在父亲原籍老家农村自行联系插队落户之时，我与祖母的性格水火不相容，格格不入，难合难聚。时常一个人偷偷的去金阿姨家，逃脱哪怕能与祖母少呆一下午或一整天的时间也好。记得那时候，有一次五妹从上海浦西来到浦东乡下，我带着五妹，偷偷摸摸去那时的公社驻地——张家宅，不声不响的买了一斤饼干，去到金阿姨家，减少与祖母呆在一起的时间。金阿姨和颜悦色的说“以后来玩就是了，不要再买东西。小孩没赚钱，不兴买东西的，只要多来阿姨处走动走动就是了。”金阿姨的话，至今在我的脑子中还清晰的留存着，金阿姨的亲切与好感我是此生难忘。每次去金阿姨家，她都要再三挽留，然后给我煮很多好吃的东西让我吃，并让我带上许多好吃的东西，连吃带拿。最后谆谆告诫我，别忘了，多来阿姨处走动。在我的印象中，金阿姨与小阿姨是好阿姨，金阿姨对我的关心、爱戴在我的脑海中时时浮现，仿佛就在昨天。金阿姨一家子的事情让我永生难忘，哪怕现在我已经不在生我养我的家乡——上海。
　　
　　“文革”政治运动也没有过多牵涉到金阿姨家什么事情，因为二姨夫不管经济如何稳定、殷实，二姨夫不管咋讲还算是个“工人阶级”的干部，在那精简下放的日子里，二姨夫自然也逃脱不了国难当头的政治运动。但是二姨夫虽然与父亲一样，只能选择支援祖国三线，内地建设。所不同的是父亲是没的商量，去了艰苦的大西北甘肃——兰州。二姨夫去了祖国的首都——北京，父亲的大徒弟——金其，同样去了首都——北京。“工人阶级”成分的人去的地方是自己能够有选择性的；“资产阶级”除了下放农村，到其他内地是不能有所选择与讲条件的，那是劫数。因为二姨夫无论怎样殷实，他的成分始终是工人阶级成分，所以他能到北京“支内”；同样的道理，父亲的大徒弟——金其的成分更是标准的“工人阶级”，他的老婆是标准的浦东农民，他当然也不甘心下放务农当农民，而选择到北京“支内”。
　　
　　在前所未有，空前绝后的“上山下乡”运动中，由于金阿姨家原本就在农村，于是没有涉及此深重的灾难。我从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回到上海探亲之时，浦东有人来上海我家调查我们家的事情。因为金阿姨家大儿子根发服兵役年龄到达，身体状况已经过关，进入社会关系政审阶段。父母的情况是与金阿姨家有着紧密联系的社会关系，在那个还是注重社会关系的年代里，根发的服兵役自然披上一层政治的面纱，父母的情况组织上自然需要调查重视，摸底核实。可能由于父母小资社会关系的牵连，根发服兵役的政审关不能跨越。金阿姨倒是舒了一口气，她不希望大儿子离开她，奔赴异地。因为那时二姨夫已经前往北京，金阿姨已经缺少丈夫的照顾、关爱，大儿子刚能参加劳动，刚能体贴母亲，却要离开她；家中的一个大男人——丈夫为了全家的生计，远离自己，不在身边，第二个男人——大儿子如果再离开她，她觉得更不能承受。因此社会关系政审的不过关倒使得金阿姨全身释怀，正合此意。
　　
　　从此金阿姨大儿子根发在家乡从事船上的运输业务，据说根发的运输老大业务倒腾的风生水起，一帆风顺，红红火火，热气腾腾。尤其改革开放，那浦东开发开放之后，生意做得更是顺风顺水，业务量与日俱增，兴旺发达，船老大椅子坐得稳稳当当，不负金阿姨厚望。
　　
　　如今，虽然二姨夫寿终正寝，奔赴天堂，金阿姨还是健在，在四姐妹中，金阿姨是最长寿的一个。金阿姨家，儿孙满堂，喜气洋洋，用福福满满，富富足足形容浦东开发开放后金阿姨一大家子的幸福生活是最恰当不过了。浦东新区普通农民的土地、房屋大多被拆迁、征用，老人都有退休金，居住条件也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观，每一代人最起码有一套高层公寓房居住。大儿子根发，早已手头富足，退居二线，享受人间最好不过夕阳红的美好春光，享受浦东改革开放的温暖阳光。
　　
　　三儿子竖发从小聪明伶俐，乖巧活络，头子活络，继承金阿姨的衣钵，传承金阿姨的基因，是金阿姨的翻版再显。在改革开放初期，竖发已是一家个体五金小工厂的老板，打拼几年后，将厂子转手五弟建发经营。改革开放初期生意好做，竖发打拼几年，在五金行业已经积攒下一笔财富，于是转于土方生意。已经发家致富的三儿子竖发在土方生意中做做玩玩，消磨时光。现在已是家财万贯，欢度晚年。根发、竖发的儿子都已学业有成，但是他们都没有子承父业，儿孙们的发展前途将与浦东改革开放大潮紧紧相连，同流并进。
　　
　　五儿子建发接手三哥竖发的五金小工厂后，在浦东稳扎稳打，带着一帮子外地民工苦干几年后，也早已富得流油。如今浦东的土地房屋都被征用，土地价格昂贵，于是建发在浙江嘉善买了土地，建了厂房，带领外地民工们继续奋战在五金行业，打拼之中。当然现在的生意、经营与往有所不同，要求更严格，技术更上层次，品质更有档次，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不过在以往的好多年的打拼积攒中建发也早已鸟枪换炮，并且准备再做上几年，退居二线。这一大摊子产业将让儿子接班，自己与老婆回老家浦东安享晚年。
　　
　　二女儿大娟生得虎背熊腰，脸蛋也不漂亮，应该是传承了二姨夫的基因，但是善良、体贴、能干；四女儿小娟又是金阿姨基因的翻版，聪明伶俐，漂亮贤惠。两个女儿有共同一个特点就是对待母亲——金阿姨关怀备至，周到细心，那叫一个全身心的呵护金阿姨的老年健康。金阿姨已是90岁左右高龄的老人了，一家子大小呵护着这个高龄老人，那叫一个投入至深，亲情至深无法用语言形容。
　　
　　二女儿大娟，四女儿小娟两个女儿都嫁得非常好，令金阿姨与二姨夫十分的满意，二姨夫的满意程度尤为突出。因为五个子女对待金阿姨与二姨夫全部孝顺、爱戴，这样的家庭在当今中国普遍还没有达到富裕的状态之下，还是为数不多。亲情关爱之心表现在儿孙们对待金阿姨、二姨夫的平时生活点点滴滴之中。那是我亲眼看到二姨夫寿终正寝，在弥留之际，子女们如何精心照顾二姨夫，不厌其烦的侍奉父亲直至终老的状况。在二姨夫过世之后，一个星期的亲情排场，让我这远在浙江的外甥，有幸亲临目睹。那宽阔的灵台，那足有五间房之大的灵房，那最高档次的墓地。规模之大，排场之阔，手面之畅，令人大开眼界，让人折服。因为在公寓绿楼内不能举行如此隆重的丧失大礼，所以五个子女齐心协力在外支起临时房屋，搭起灵台，租起桌椅台凳，灯光设备，丧事礼仪一应俱全。金阿姨已是90岁左右的高龄，年老力衰，躺在床上由子女们照顾侍奉着。儿孙们为金阿姨准备的残疾轮椅，是在家族发生重大事件，需要金阿姨出席状况之下，为她解决出行方便而购置的。在为二姨夫送终的那天，金阿姨由子女们扶上轮椅，参加老伴的丧礼。儿孙们尊重、热爱老人是如此的尽心尽责，没有丝毫怨言，让我亲眼目睹全过程。
　　
　　金阿姨晚年幸福，安康是子孙们最大的快乐，五个子女自己也都渐渐进入老年，都孝顺、尊敬老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五个子女没有为财富分配的多少而发生亲情痛失的类似事情。祖国改革开放春风席卷浦东新区，浦东新区开发、开放形势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浦东再也不是往日的“乡下”地方了，东方巨人屹立在浦东这英姿爽爽的土地上，金阿姨这一大家子的儿孙们在祖国强劲的东风吹拂中呵护着这经历过几个朝代的幸福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