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之殇

城市里的春雨已经死了。

即便是春雨，它也曾经贵如油。

我站在窗前，窗外下着春雨。

只有灰暗的天空。没有缥缈的影影绰绰的雾，不是迷蒙烟雨。更没有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的斜织着，我知道了，那是因为没有农舍，没有屋顶上笼着的那层薄烟。只是慢慢地渗到墙上，像泪湿的衣衫。

也只有呆立着的房子。没有青葱的田野，鲜嫩的草儿挂了雨滴，像孩子纯净的眼睛。没有鲜红的桃花，挂着少女相思的苦涩而甜蜜的泪。没有雪白的梨花，素装的娇羞楚楚的佳人。没有柔绿的细柳，风雅的玉树临风的才子。

没有润物细无声的诗意，一点一滴落下来，摔在水泥地上，一圈圈的无望的叹息。雨是有声音的，可惜不是淅淅沥沥的，虽然它还像从前那样下着，但没有花草，没有泥土接纳它，也就没有它们欣喜的或者羞涩的耳语声了。我听到的是叮咚出溜的声音，雨滴在屋顶上汇流了，带着枯叶和杂物，从落水管流出来，稀里糊涂地进了暗无天日的肮脏无比的下水道，从此杳无音信。也有叮当叮当的声音，那里是城市里临时搭建的房顶。

许多年啊，许多人啊，喜欢听雨，多么美好的场景。雨打芭蕉，雨润青草，雨吻鲜花，雨别嫩叶，雨逗鸟鸣，然而在这城市里，它们只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卷闲书，一壶清茶，还有那双闲散剔透的眼睛，都不见了。远远近近城市的杂乱的声音，刺耳的车喇叭。

不是有些卫生间，调皮地书写着听雨轩么？

城市这么大，有你听雨的一寸地方吗？

从前慢。

一袭粗布长衫，慢慢地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步履是从容的，眼睛是澄澈的，让人满心欢喜的嫩草，各色的精致的野花，远远近近随意绽放的花树，在大自然中唱着柔和快乐的小曲。你闻得到春雨的味道，润湿的温暖的，将泥土的味道，花草的味道，炊烟的味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你仿佛也是天地间的一棵行走的柔柳了。

只可惜，这一切梦里都很少遇到了。人类走过了自己的童年，许多美好的东西已经一去不返了，就像我枯立窗前，阴沉的目光，满头的花发。

我的心也是有过童年的，可现在那些润湿的温暖的春雨的味道，都被你带去了你冰冷的墓碑旁，青草和野花在你的坟前静静地生长。

城市的春雨死了，我的心也是。

                           2022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