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李朝元

放纵的亲情

不知道“隔代亲”这个概念是谁创造或者谁总结出来的，绝对点上几个赞。当我步入暮年面对见面就让我和她“藏猫猫”的孙女，这个概念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我的情感被她彻底征服了。儿子小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亲情，但说起来还是有很多的不一样，有很多的差别。对儿子要养还要教，“养”是当然的，是做父亲最基本的责任。“教育”则要挖空心思，既要顾眼前，还要瞻未来。所谓瞻“前”顾“后”。顾眼前：吃、喝、拉、撒、睡；身体、营养、健康、环境、学习；瞻未来：成长、个性、品行、发展，甚至未来的职业，未来他的家庭等等。而孙女则不然。可以放纵的亲她，放肆的随她，高兴的走来，放心的离开。至于当年对待儿子的那些“眼前的事”和“未来的事”都由她的父母责无旁贷，去管理、去调教。

“爷爷咱俩藏猫猫吧？”刚进她的家门，听到我开门的动静，抹着个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第一句话便这样问。说是问，不如说是命令。由不得你有商量的余地。“等爷爷脱下外衣就过来。”“不行，先玩一次，玩完一次你再脱外衣。”于是就依了她。等我脱好外衣，她已经躲到桌子底下。“找到了。找到了。”我从桌子底下把她找出了，她却哇哇直哭。我搞不清她为何要哭，刚才还好好的，也没碰着摔着怎么就哭了？她说：“你不能一下子找到。”我明白了，她是要我在家里转圈找，找遍每一个角落，还要不断的说：“上那去了，上那去了。怎么找不到了？”。然后她从我的身后跳出来：“我在这！”找不到肯定是我的失败，我失败了她才能赢，她才心满意足。有一次和她奶奶藏猫猫，她奶奶没有经验，她藏到窗帘里并将窗帘裹起来，很难发现。她奶奶四处找，还真的找不到，害怕了，问过我，问过她妈妈和她爸爸，都说不知道。不是假装不知道是真不知道。把她奶奶吓得不轻，以为是孙女开门出去下楼了，正开门要下楼找，她却从窗帘里跑出来喊一声：“我在这！”。这次惹怒了她奶奶：“小坏蛋你吓死我了，以后再不和你玩了！”

我们去商场，她妈妈交代不能让爷爷背，如果再让爷爷背爷爷就不领她去。她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去的是候欢蹦乱跳，回来可不行了：“爷爷我走不动了。”然后蹲在地下。我说：“爷爷背你吧！”她说：“不要。”抓着我的手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又蹲下。我还是说：“来，爷爷背你吧。” 她说：“那你别给妈妈说。”我说：“行，我不给你妈说。”其实，哪怕是回来的路上，就是刚去的路上我都想背她。身体累一点，可心里高兴，但她妈不让。走在路上的她和背在身上的她有着不同的情致。走着的时候你要牵着她的小手，她一会走一会跳，一回挣脱你的手跑在前面跑往后面，你就不住的嘱咐她：“小心摔倒。小心摔倒。”而背在背上的她一会捂住你的双眼，一会搂着你的脖子。有时候让我半蹲下去，她爬上背来：“爷爷，你咯噔一下。”然后我就“咯噔一下”。“再咯噔一下，再咯噔一下。”她不满足只是一下子的“咯噔”，她要很多次的“咯噔”。“咯噔”就是将她一点一点的从屁股位置“颠”到背上。那样好玩。

走上过街天桥，两侧有个斜坡，是买菜小车的专用通道。她不走楼梯专走斜道，上去了又下来，下来了又上去，反反复复。我放任她的自由，只是扶着她不让她摔倒。走过身边的老人怕摔着孩子，不断嘱咐，她置之不理，我也置之不理。玩够了问我：“爷爷，你怎么让我走？我妈妈和我爸爸都不让我走。”我这才醒悟过来，是不是教孩子学坏了？让孩子玩了危险的东西？我一时答不上来。反问她：“你爸爸你妈妈为什么不让你走？”她说：“不知道？”我说：“他们怕你摔倒。”她补充说：“我爸爸说：摔死你。”或许是她父母的担心，或许是她父母没有耐心来回扶着她跟她游戏。其实，只要小心扶好照顾好是不会有问题的。我这样想着。可是我给她解释的时候却是另一种回答。我说：“爷爷是要锻炼你的平衡能力，锻炼你的胆量。”我惊讶于随口而出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也为我找到了一种让她玩下去的理论根据。事后我想，我小时候不是也疯玩了吗？爬树掏鸟窝、下河洗澡、走几米高的墙头，从这边的房梁跳到那边的房梁。有一次从树上掉下来背过气好几分钟，那时候也没有父母爷爷奶奶保护，不也过来了，不也长大了。再想想现在的胆量，不都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站在现在的角度应该感谢儿时的岁月。感谢不羁的少年！自那以后只要遇到这种斜道，还有街边绿化的护墙，只要她愿意玩我都是奉陪到底。在保护好她的前题下鼓励她的勇敢，锻炼她的胆量。

孙女上学了，玩的机会相对少了一些。可她每每脱口而出的语言却让我惊讶不已。走在上学的路上，她说：“爸爸教我学习；妈妈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和玩具；奶奶的基本任务是买菜；爷爷专门陪我玩。”我不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怎么总结出来这样一个规律，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着我、亲着我这个爷爷的。每次在视频里或者在她家里遇到好吃的好玩的就哄她、跟她要，她不是说没有了就是说你在那么远没法吃、没法玩，或者留给你等你来就臭了，总之是找各种理由不给你，起初以为只是她随口说出，不是认真的。时间长了回想起来，才发现一直以来就没从她的口里得到过一次的应允。为了证实她的确很“自私”，那次我很认真的问她：“妈妈生日你送给妈妈什么礼物？”她说：“我给妈妈买一根项链。”我说：“那爷爷的生日你送给爷爷什么礼物？”她说：“我想想看。”想想看就想想看吧。她小脸一翘小嘴一张：“给你个臭狗屎！”让全家笑得不行。一根珠子项链桂在她脖子上，视频里我给她说：“你给爷爷戴一下行不行啊？”她说：“不行！”我说：“就戴一下，就戴一分钟？”她更是语出惊人：“你这个老头子，戴个项链也不嫌丢人！”我和她奶奶在视频这头笑出了眼泪，她却一脸的严肃，没有一点笑意。假如我要认真一点，带有一点威胁的口气跟她说：“不给就不和你玩了。”她毕竟都是顺从的，马上就会自圆其说：“我跟你闹着玩的！”而我呢？偶尔想听一下她那句悔过：“跟你闹着玩的”，就威胁她一下。但是多数情况下还是愿意看到她面无表情的，又让一家人笑个不停的“给你个臭狗屎”之类的童话。

卸妆了责任的亲情是隔代的亲情。让亲情放纵、让亲情肆意，让亲情泛蓝，让亲情的滚滚洪流淹没自己，淹没那张又白又嫩童稚的小脸，不但是自己暮年的幸福，也是她童年的幸福。生活在这样一种幸福之中，少年的不幸，青春的灼痛，中年的失意，老年的无奈等等，一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悠悠远远的云朵、渺渺茫茫的波涛、迷迷蒙蒙的山雾。无需春风吹荡，不必桅帆扬起，不待阳光驱逐。那一抹灿烂夕阳，自她的身上升起；在暮年的岁月里升起。一如喷薄欲出的朝阳。

感谢过岁月!再感谢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