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石库门

王尚桐

弯弯曲曲的石库门弄堂，往事就像一帧帧闪回的电影画面，勾起了童年时光的石库门印象。

石库门既有江南上海民居的传统建造韵味，又有欧洲联排式住宅的形式。生活在石库门小弄堂里，弄堂的东侧是标准的石库门，西侧则临街，烟纸店、老虎灶、剃头店、裁缝店、皮革修理、水电修理小店铺一字排开。弄堂口一只漆成绿色的邮筒，就像一位忠诚的卫士，静静地守护着石库门。

依稀记得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时，弄堂口搭起了宣传舞台，身穿燕尾服，头戴大礼帽，画着大鼻子，手举星条旗的美国佬，在“打败美帝野心狼”的歌声中，上演着一幕幕生动响亮的时事活话剧。

解放了，天亮了。弄堂里整日腰鼓声不断，“解放区的天”的歌声不断。大人们的装束也悄悄发生了变化，男人们脱下了长衫，换上了四个兜的中山装，女人们的旗袍也换成了列宁装。还记得牵着母亲的手，去看电影《白毛女》时的情景，影院里观众席上，随着剧情发展，传来阵阵唏嘘声、哭泣声。从此，弄堂口电线杆的大喇叭里，就常常飘荡出“北风那个吹”的歌声，久久响彻在弄堂里。

生活在石库门的人，拥挤而喧闹。逼仄的空间，一道布帘隔开了马桶与煤炉，菜篮与脚盆相混。前客堂，后厢房，亭子间，三层阁，小天井，老虎窗，组成了石库门住房的格局。每当阳光灿烂，照耀石库门时，推开老虎窗，一束阳光洒向小阁楼，看着光影变幻移动，听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欢叫，不时传来悠长响亮的鸽哨。夜晚，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涌进，小阁楼内银晖一片，躺在小床上，遥望深邃的夜空，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不知不觉竟然有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情愫。

紧傍井台，有一座水池，那是弄堂姆妈洗菜淘米的地方。炎炎夏日，孩子们光溜溜跳入池中，洗澡嬉水，全然不管水池的用处。弄堂姆妈发现，在一片“小赤佬”的叫骂声中，将孩子们一个个从水池拎出。热闹的大跃进来了，石库门铸铁大门拆下了，后弄堂的水井旁，筑起了一座土式小炼钢炉，鼓风机整日呼呼地响着，炉火熊熊燃烧着，弄堂内弥漫着刺鼻的烟雾，家家关门闭户。土钢炼出来了，黄鱼车上堆着一坨坨黑乎乎的土钢，居民们敲锣打鼓，举着红色的喜报去报喜，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石库门放了一颗钢铁“卫星”。

石库门里有位“白相人”叫阿三头，终日提笼架鸟，晃膀子，没有工作，却吃穿不愁。会向周边的棺材铺、煤球店收讨保护费，会对漂亮女人流里流气地吹口哨。阿三头有痞气，也有大哥的江湖义气。三年自然灾害时，粮食配给。每到排队买米时，阿三头主动站出来维护秩序。有这么一个人坐镇，虽然不务正业，但却在石库门里人缘不坏。

除“四害”运动来了，我们爬上晒台和屋顶，拼命敲着脸盆和铜锣，在一片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驱赶“四害”之一麻雀。而楼下外婆担心孩子们踩坏屋瓦，屋顶漏雨，不停地跳脚高喊：“乖小囡，当心，轻点，”阿婆的呼号声淹没在一片除“四害”的轰响声中。

紧随其后，三年自然灾害来了，石库门弄堂里平添了许多鸡窝鸭棚，大饥荒中，居民们希望从鸡鸭蛋中，得到一点营养补充。行走石库门，仿佛来到饲养场，听鸡鸣鸭叫，给石库门平添了许多热闹。晨光中，粪车碾在弹硌路的隆隆声，伴随公鸡高亢嘹亮的报晓声，也成了石库门中一道风景。

印象石库门，眼睛一闭，什么弄堂口灶披间，什么大饼油条四大金刚，什么“老克勒”和“大小姐”什么男小歪女小囡弄堂白相，什么荡马路，轧公共汽车，什么新民夜报夜饭吃饱……统统奔涌而来，激荡心头，形成节奏，而谱成乐章，成了石库门风俗的一曲交响乐。

石库门的市井生活，讲的就是“闹猛”，生活起居，饮食男女，喜怒哀乐，祥和幸福，这才是石库门上海人家生活的精髓。

上海的石库门越拆越少，“仄里寒暑群居客，小弄晨昏阁上楼”“儿戏邻门偏有趣，妇暄市井信无忧”这些承载着儿时石库门印象越来越淡。当然，我们不愿意再回到煤炉和马桶的年代，只是在自己的心中，希冀保留当年石库门生活那种美好的印象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