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二哥”越喝嘴里越苦，越喝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碗用探询的目光胆怯地看着店主。半响，喉咙里低低地咕哝道：“再来一碗。”店主动也没动。
　　
　　二哥原名孙建军，念过高中，当过知青，但为啥叫他二哥，一是他在家中排名第二，二是人们觉得这样喊他很亲切。
　　“二哥，不叫二哥叫啥子?”“二哥”鼎鼎大名，耄耋老翁，三尺顽童，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面无不恭恭敬敬、亲亲热热地喊他一声“二哥”！
　　十几年前，“二哥”辞职下海邀了几个弟兄伙一手一脚学着搞起建筑来。凭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无师自通，从最初的修缺补漏一直发展到修公路盖楼房，几年下来闹腾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成了方圆数里远近闻名的大款、名人。许多父亲教育儿子：“你看‘二哥’，才叫有本事!你娃，好好学，二天，操个名堂！”
　　“二哥”为人豪爽大方。亲戚好友遇个红白喜事儿，“二哥”甩手就是千儿八百的，眉头皱也不皱。他有句口头禅，人前，最爱说：“通江、柏杨、全乐山，啥子事，找二哥统统摆平”。
　　手里有了钱，“二哥”变大哥。
　　一晚，他请一位女士跳舞，竟被“抬了炮”。这事儿落别人头上也就罢了。“二哥”岂是等闲之辈，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龟儿子婆娘，给脸不要脸，敢臊二哥的皮。”众弟兄伙一拥而上，欲收拾那个“臭婆娘”。
　　好个“二哥”，不惊不乍，冲那女士轻蔑一笑，转过身去一把抢过主持人的话筒，冲舞厅大喊：“哪个陪我跳舞?一曲二百元!”
　　那一夜，伴舞费，“二哥”花了三千。
　　一天，“二哥”在酒楼喝酒，众弟兄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好不亲热。酒过数巡，“二哥”一扬手，咣、咣、咣连砸三瓶五粮液：“什么酒?寡淡，白开水!”大手一挥：“走人!”
　　“二哥”舞越跳越精，歌越唱越美，烟越抽越好，酒越喝越多。有人劝“二哥”学学电脑、会计、建筑学。“球用，我就喜欢老一套!”“二哥”总是骂骂咧咧地说。
　　但”二哥“终于栽倒在麻将桌上，一个晚上使他成了穷光蛋，而且又很久没有工程做了。手下人也财尽人散，各奔东西。可是，“二哥”就是“二哥”，烟照抽酒照喝，只是烟再难抽玉溪、软云、大中华；酒再难喝郎酒、茅台、五粮液了。
　　端起酒杯，“二哥”嘴就忙开了：“天不管，地不管，酒馆(管)；兴也罢，亡也罢，喝吧。”每日里他照样酒馆进茶馆出，半斤老白干，照样喝得耳酣面热神彩飞扬；一支天下秀，照样吞云吐雾，云山雾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这天，他又赊了一碗酒，拣个角落默默地独饮。他将双眼深深地低埋着，贼也似地避着众人，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小店里客人慢慢地稀少下来，安静了许多，店主背靠墙壁悠闲地用两枚硬币一根一根地夹着胡须。
　　酒喝在嘴里烧在心头。“二哥”越喝嘴里越苦，越喝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碗用探询的目光胆怯地看着店主。半响，喉咙里低低地咕哝道：“再来一碗。”店主动也没动。小店里死一般地静寂，片刻，“二哥”壮了壮胆将音量提高几度：“老板，再来一碗酒。”店主依旧没动，只是用心地夹他的胡须。
　　“二哥”酒性大作，冲店主大喊一声：“拿酒来!”店主连瞧也没瞧他一眼，撇了撇嘴，轻蔑地说：“再来一碗，你有钱吗?”
　　“二哥”大怒，无名火直窜脑门，抢起大拳咚地一声重重地砸在桌上，嘴里忿忿地骂道：“什么东西?小瞧‘二哥’，你也配！通江、柏杨、全乐山……”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便没了音，连他自己也觉得没劲儿。
　　“二哥”身躯依旧地高大，只是背微徽地驼；五官依旧地端正，只是写满一脸沧桑。街头上，再难听到有人喊“二哥”，倒是“二哥”逢人便频频地倾首哈腰、讷讷地讪笑，路人则大多不屑地报以睥睨、厌倦。据说，“二哥”现在连在小店赊欠一杯酒也十分困难了。
　　夜深人静，街头的灯火越发地阑珊。腊月的风刀子般呼啸着抽打在“二哥”身上。“二哥”身穿一件单薄的、揉满皱褶、早已辨不出本色的西服，在幽暗的街灯下拖着长长的身影，瑟瑟地踯躇——他希望明天冬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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