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叔就是个有姓无名的人,六十多岁了。据说来自遥远的村寨,父母早逝,无兄弟姐妹,无田无地,单独一人,不成家生子过着日子,靠的就是他那双会编制竹具起茧的老手。 侬叔算是极憨厚的人,记得有一次在我家编箩筐,饭间我爷爷曾鼓励他多拈吃“五花肉”,他就慢腾腾说:“唉!我真还想吃两块的,但不能吃了,看看它们眉心很胀了。”于是我们家里的小辈们就很放肆地笑起来,后来还编个口号喊起来——侬叔侬叔,眉心胀。这自然遭致爷爷操起拐杖把我们逐出屋外。可侬叔不与我们小辈计较,我们放学回来,他依然又从他的衣袋里取出糖果赏赐我们。 侬叔外相木讷,但却拥有一双灵巧的双手,他能编制各种家用的竹具。寨子里几乎各家各户都植有几蔸竹子的,受邀的侬叔就到竹子边很专注地选竹子,用那佩挂后腰间的把柴刀很麻利地砍倒竹子,然后清除枝叶,搬回顾主的屋里。我们小辈总是去观赏他劳作的情形,一是能得到他糖果解馋,二是看他那双起茧的双手如何编制出各种竹具,这正我最大的乐趣。侬叔先在竹子的底部横截面破个十字切口,放入两枚交叉的木楔子,接着用刀背不断地敲打打楔子,圆筒的竹子就被破成四大块。他根据顾主的产品所需,再进一步划破竹条,接下来是切取竹篾。切取竹篾很好玩,只见他眯缝着眼睛,眦牙歪嘴,似乎很费力地把竹篾切取下来,然后颤悠悠的竹篾分布在地面上。竹篾编制竹具的原料,如是拇指头宽大的,那必是编制夏季睡觉用的凉席或晒谷用席;如是细细的竹篾,那可能是编制箩筐或捞虾用的箕子,要不就是滤酒渣滓用的U型酒器,或者是鱼篓,也可能是筷子篓。有时还会看到侬叔编制农村人逢年过节提送东西走亲戚家时用的提篮,挂装熏肉的敞篮,最精致的算是筛子,那筛眼极小,他全凭长年的经验操作,细长竹篾子在两手边翻飞不止,仿佛在表演,等到成品脱手了,侬叔就把它挂在屋里柱子上,寨子里的大人们兑现几元钱的同时还不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这时侬叔就会耸肩点头接钱并小声地说谢谢,这是他最得意的时刻了,他的劳动得到了应有的报酬,他的眼神充满感激之情。 侬叔是脾气相当平和,记忆中,他从不因生活曾给他不公而流露过些微的不平行为,甚至没发过怨言。他没有成家,没养过小孩子,但他喜欢听小孩子的欢闹声,哪怕就是给他起不雅的绰号,他也不会介意,更不会生气。他知道并理解小孩们嘴馋,对糖果总是念念不忘,所以他的衣兜里总会取出糖果来。 现在侬叔已经不再出入寨子里各户人家编制竹具,据说老人高寿,居住在镇上的老人院,听说他喜欢有空挪步到集市上走走看看,与寨子里认识的人寒暄,门牙脱落,但精神依然较好。这就是我们那一带的那位侬叔。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