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淘饭

王尚桐

夏日炎炎，下田归来。一碗茶淘饭，配一盘腌落苏，吃得津津有味，解暑，爽口，这是昔日小昆山农家常吃的夜饭。

茶淘饭就是茶泡饭，我喜欢茶淘饭的称谓，一个“淘”字显得更加鲜活生动。儿时，也常吃茶淘饭，如今真是久违了。想想，品燕鲍翅是阳春白雪，嚼茶淘饭是下里巴人。如今都小康了，茶淘饭乃素寒人家之食物，谁还吃这玩意儿呢。我认识的一位陆老伯偏偏喜欢，每日晨曦初露，老伯拄杖爬小昆山，爬山回来，必定要泡一杯热茶在手边，吃几口饭菜，喝一口热茶，饭吃到一半，茶汤就倒进碗里吃茶淘饭了，顿顿如此，日日如此，老人家吃得有滋有味。他说：“茶淘饭家常，无‘三高’，清淡，好吃。”老人家吃着这碗茶淘饭活到了九十多岁。

记得早年读过小林一茶的俳句，如闻天籁，淡淡的三两句，胜过人家千言万语。最喜欢这一句：“谁家莲花吹散，黄昏茶泡饭。”何等接地气，何等亲切有味啊！

一碗平常的茶淘饭，茶是它的魂，没有浸洇，茶淘饭就失去了真味。记得一位作家说过：“茶是无望岁月里唯一的奢侈。”话说得颇叫人感慨，但要我来看，毕竟言重了。若不是上好的名贵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就是过日子的家常物，离了这一点，论茶吃茶，未免隔膜。草根百姓，一日三顿饭，一日三顿茶，不过就是寻常茶饭而已。就像哈萨克族的奶茶，藏族同胞的酥油茶，家家都离不了它。所以常常看到都市什么茶道茶艺表演，心中就感到好笑，那离我等的“草根茶”已是十万八千里了。

如今，人们生活好了，鸡鸭鱼肉，生猛海鲜，都成了寻常百姓家的家常菜。每逢年节，浓味菜摆到圆台面上，东坡肉，红焖肘子吃过之后，再上一碗茶淘饭，用它来间隔浓腻，实是硬菜后的过渡，起爽口作用，十分招人喜爱。

吃茶说茶，每每吃茶人品香茗时，常常都喜欢说“茶禅一味”这一句，味则有味，我还是嫌其矫情，有腔调。我最喜欢“茶饭”这个词，茶中有饭，饭中有茶，相互交融，最能说出茶的真味：家常，世俗，在人间，有烟火气。

茶淘饭的岁月是朴实的岁月，茶淘饭的人生是简单的人生。小昆山坊间有句俚语：一日不吃茶淘饭，两腿发软打颤颤。夕阳晚照中，池塘中莲花正开，荷香阵阵，傍晚回到家，来一碗茶淘饭，该是何等惬意清新啊！谢谢小林一茶的提醒，我要和家人商量，今晚我们全家都吃茶淘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