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开春,父母亲挑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去八里外的乡场上买对吃口好骨架大的架子猪。二老天麻麻亮就起床,趁着朦朦胧胧的晨光出门。十点多钟,我看到村口的小路上,母亲在前面呼唤着,父亲在后面吆着一对100来斤重的架子猪不紧不慢地往家门口走来。一进院门,那对架子猪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蒲扇似的耳朵时不时摇晃几下,嘴里哼哼唧唧叫了起来。母亲煮了半盆猪食,这对猪有些认生,东瞅瞅西瞧瞧,羞羞答答地喝了几口汤水,就进了猪圈躺在柔软的稻草上呼呼啦啦地睡大觉。父亲满意十足地说“:这对猪就像认得我们家一样,顺顺当当的就吆来了家里;吃口也好,喂到年关,随随便便长得倒300多斤。”那对架子猪,熟悉了环境后,就在猪圈里欢快地跑了起来,还顽皮地哼叫着用尖嘴巴拱拱猪圈门。买了这对架子猪后,那空荡荡的猪圈里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日子也跟着一天天忙乱起来,一家老小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和期盼! 那以后,姐姐每天就去田间地头荒山野岭割猪菜喂猪。村子周围的山上,房前屋后的菜地里头,还有水沟边小路旁,都长满了水嫩嫩绿油油的猪菜,有肥猪苗、酸豇菜、露水叶、鹅儿肠……村里的姐姐妹妹们背着竹箩弯着腰一棵一棵割着鲜嫩的猪菜,白里透红的圆脸上淌着晶莹的汗珠,手里割满一把,就转过身装进竹箩里,抹一把汗水,又弯下腰接着割。有些心细的女老人,背着猪菜去河边洗干净,才用菜刀剁碎,才煮熟喂猪。一般情况下,晚饭前,那些姐姐妹妹们就背着满满一竹箩猪菜,三人一群五人一伙,有说有笑地赶回村里。父亲一见姐姐回来,慌忙帮姐姐把背上的猪菜抬下来,心疼地说要少割一点,怕压坏了身子。父亲又找来碗筷,给姐姐装饭夹菜。晚饭后,母亲蹲在地上,把姐姐割的猪菜一把一把抓出来,挑拣出一些粗枝老叶扔进猪圈里,把那些水嫩嫩的猪菜仔仔细细的剁碎,晾在地上,第二天搭着包谷面煮熟喂猪。 那年月,村里没有磨面机,养猪又不用饲料,那养猪的包谷面,全是用石磨一圈圈推出来的。每隔一星期,家里就要推一次磨,每次推几十斤包谷。那对架子猪,一天要吃几斤包谷面。推磨,那可是力气活,我和姐姐都是筋骨人,没几把力气,推磨时两姊妹一起推。磨担钩叽嘎叽嘎地重复响着,松松软软的包谷面像雪花一样从石磨的边沿缓缓地吐了出来,轻盈地舞动着身子,撒落在簸箕里。隔壁的大嫂是热心肠,忙完手头的活路,她一见我们推磨,就帮上一把。她那单薄的身子,拉着100来斤的石磨,一点也不吃力,她的身子一前一后推拉着,双脚一前一后有起有落,那是一幅多么迷人的劳动画卷呦。 村里那些老人,就把自己养的猪当着孩子,精心地呵护着、照管着。去山上割一些草把圈垫得干干净净的,猪崽睡在上面,既柔软又凉爽。只要圈里的猪一拱圈门,就生怕猪崽饿着,慌忙端出猪食喂猪,一天反反复复喂好几次,还撒上一把盐。猪崽病了不吃食,那些老人就像哄孙子吃饭一样,不停地往石槽里撒包谷面。可猪崽吃不下,只是舔了几口,病怏怏地进圈睡觉。老人委屈得用树皮般的手搓着昏花的老眼,眼角渐渐湿润起来。她们病了,舍不得打针吃药,可猪崽病了,她们就变得大方起来,请兽医给猪崽打针。猪崽一天天好了起来,活蹦乱跳的,吃起猪食就像有人用力拍打着簸箕,响亮得很,老人们高兴地像个小孩,又蹦又跳。老人们轻柔地抚摸着猪崽,时不时还给猪崽搔搔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泽。要是猪崽死了,老人们总会伤心地哭上一场,几天不吃不喝。 一进入冬月,山上光秃秃的,这个时节割不到猪菜,母亲就迎着寒风去油菜地里,往油菜苗稠密的地方扯一些瘦弱的菜苗回家喂猪。母亲那双手,像树皮般粗糙,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渗出血丝,我一看就心疼。父亲就说别去扯油菜苗了,就喂精料,家里还有几千斤包谷,那两头猪吃不了多少。就这样,姐姐就不用去山上割猪菜了,她就洗碗,我负责喂猪。喂猪时,那两头猪有300多斤了,走起路来有些吃力,吃猪食也是磨磨蹭蹭的。父亲摸捏着肥猪,满足地点着头,笑得欢畅而幸福!肥猪吃了几口就摇摇晃晃地进圈睡觉。父亲就说由它去吧,肥得路都走不动,实在是吃不下去一口猪食。到了腊月十几,那两头肥猪不但吃不下猪食,连圈门都出不来,就坐着喝几口米汤。这个时候,小山村热闹起来了,那些走村串寨的屠夫,来来回回地从家门口走过。有一家兄弟,给的价钱合理,父亲就爽爽快快地把肥猪卖给了他们。 当他们把肥猪赶出圈门,吆着一步一晃地走出院门时,我心里头落空空,就像挖掉了五肺六腑;姐姐躲在门背后,偷偷地抹眼泪;母亲也在一边叹着气,脸上写满了失落,昏花的眼里流淌着眷恋与不舍。父亲来到我们身边,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头,亲切地望着母亲和姐姐说”:你们娘母几人一把米一把糠地把猪养大,对两头猪有感情。别难过,家里的猪卖了好价钱,你们割猪菜推包谷面有功劳,每人给50块买新衣服穿。明年开春,我和你妈再去乡场上挑选一对猪崽回家喂养……“ 我和姐姐一下子跳了起来,母亲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家人就等着春天快些到来,好去乡场上挑选一对猪崽回家喂养……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