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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成为习惯，我不多说什么，母亲也不多问什么，许多话只属于母女间的不言而喻。只是在她看衣服不同的眼神里，我逐日看到了平静，在那一刻平静里，藏匿了母亲的爱，那些爱早已润物细无声了，直到现在，她看我的衣橱开始变得唠叨了，心疼一些被我搁置已久还很漂亮的衣裳，开始不能理解了。 母亲第一次打开衣橱，是我新婚不久，那套房子很小，小的只有一个卧室可以放两组衣橱，里面衣服少得可以自由自在地荡秋千。她走进小屋，没有喝茶，没有吃上半点东西，不紧不慢，不言不语靠近衣橱，打开了衣橱。 记得那年是冬季，厚实的衣服早已包裹了严冬的寒冷，空荡的衣橱游荡着我俩几件简单的夏衣，她看着衣橱里的衣服，有几件还是我从娘家顺手牵羊来的，自然是她熟悉的。“适当添几件新衣服还是有必要的。”她的声音那么轻，在我的记忆里却很深刻，要强、死要面子的我一直很少让她失望，唯独婚姻我像飞上蓝天的风筝，从没想过坠落后遍体鳞伤的惨痛，倔强如我。 母亲生性淡然，从不多话，更没有闲言碎语，脸上永远是平静淡然的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母亲的过于安静淡然，让我恨不得把春秋两季的衣服从床底拾掇出来，再一一挂起来，我想让她的眼神里有一些惊喜，心底流淌出丝丝的暖意。 我总是喜欢简单这个词汇，就如衣橱里简单的行囊，当我再次迁居的时候，不知心里有多高兴，因为旧居衣橱是那种壁柜式的，它就在那里为我默守了简单的记忆。我和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她半开玩笑说道，家居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母亲从来就是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以为我们两年的奋斗成果会让她自豪不已，她的安静让我明白得失只是一种状态。 等到儿子粉嘟嘟的小脚丫穿上软底小布鞋时，母亲风尘仆仆来给他过一周岁生日，这次她反而没有打开衣橱。只是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哗啦打开纯木制的衣橱，里面纤维的、棉质的、蕾丝的、亚麻的衣服排列有序，而且有两大包过时的衣服静静地等候在那里（母亲常常把一些衣服送给村里需要接济的亲戚们）。 我想从母亲的眼神里读到喜悦，可当时只看到她面容的不愠不火，淡淡地说着那两大包衣服亲戚们会喜欢的，还不断嘱咐我，衣服多了要学会熨烫，尤其男人的衣服熨烫之后再穿会更好一些。我知道她话语中蕴含的深刻含义，男人各种场合的体面离不开背后的贤内助，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做到。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我问及母亲，为什么看见我满满的新衣橱，怎么不见惊喜？母亲笑了，她故意岔开话题，说自己的记性不好，记不得了。 也许有些事，这些年我才懂，母亲不说因为她知道，把我的手交给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不仅仅是单纯的信任，她对他的懂是无声的，也是有声的，即使不言不语，即使山高水远，母亲就有这样的能力。母亲默默无声地翻看我的衣橱，她想从衣架上知道，飘逸出的说不出来的暖，她想在淡淡的笑容里，赐予我们幸福的词语。 母亲老了，她频繁地翻看我的衣橱，眼神依然平静淡然，只是把那些纯棉归类，缝制并拼接成一块块布料，大小不等，再续上柔软的棉絮，变成了一张张花色别样的棉被。有时候还说我败家，说我对待衣服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说这些衣服缝制的时候是多么地不容易，被你们屁股一扭一扭地抛弃了，这是对生活的不负责任。 这些年，母亲也许真的老了，她每逢打开我的衣橱，拿起一件又放下一件，戴着老花镜又放下老花镜，眯着眼睛，目光里是赞叹又是疼惜。她常常和我回忆年轻时的苦，外婆的苦，衣服的苦。一件粗衣蓝布往往是几个人轮流着穿，母亲排行第二，轮在她身上，衣服还算半成新，等着继续穿下去，衣服已经没有了颜色初见时的模样。日子过得艰辛，连对自己好都要费尽心机，姐妹之间总是彼此想尽办法把衣服占为己有。 我自然理解母亲现在看着我的衣橱的种种感慨，空空的时候她以自己独有的方式为我担忧，多了满了她又站在她那个物质匮乏的岁月为我心疼不已。看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即使这几年我常常去打开她的衣橱，一件件往里面添置不同质地，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即使我为她打理的衣橱缤纷多彩，但母亲还是年年渐老。看着自己的亲人慢慢老去，我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更为让我恐慌的是，直至有一天我也要面临失去她的风险，因为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用她普通的一生告诉给我无数多个人生的哲理。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抱着最珍贵的那件东西，一直睡在母亲身边，一直睡在她的梦境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握着她的手，感受她掌心里的温度，嘴里会将那句“母亲就是我的”一遍遍念出声来，这多么好！ 如果能够，如果有来世，我宁愿她一直守着我的衣橱，打理我的衣橱，不管眼神里折射出的是担忧，疼惜，追忆，还是幸福，只要她是母亲，我是女儿，就已足够...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