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收拾好课本钢笔,背着书包一路跑去家里。几口喝完母亲熬的粥,背着镰刀竹箩,喳声卖嗓地叫上堂哥,匆匆忙忙往村子前面的山坡上走赶去。堂哥比我大几岁,身子结实,他抢着帮我背竹箩,一路上还不耐其烦地给我讲那些野草可以喂牛,那些野草家里的黄牛喜欢吃。到了山坡上,堂哥找到了一处好草,他激动得把竹箩往地上一放,像中了大奖那样兴奋,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有时喊又是叫。他忽然捂着嘴巴,轻声说我不该这样喊喊叫叫,让旁人听到,他们就会跑过来和我们抢着割草,兄弟,我把草一把一把地割在地上,你就把草装进竹箩里,先把你的竹箩装满,你背得动多少就装多少。 堂哥一边割草一边指着地埂上的草对我说,这是乌谷草,像稻田里的秧苗那样黑青;马耳朵草一一蓬一蓬的,用手一扯就是一大把;芭茅的叶子是狭长的,就像锯齿那样锋利,割芭茅时一定要捏紧,不小心松开,手掌上就是一串血口子,火辣辣地痛;手被镰刀割出了血,别大声哭,就抓一把泥土撒在伤口上,可以止血。堂哥就像负责任的老师,仔仔细细地给我讲着割草的方法。我听得心里头痒痒的,再也闲不住,就握着镰刀学着堂哥割起草来。左手拿草,右手握刀,用力一拉,就割了一窝草,就这样接着割,割满一把就打个结放地上,割了多少把自己要记得,以免收草装箩时漏掉了。割草时弯着腰,割一窝就移动一下脚步,割了几把腰就酸胀起来。割熟地草还要蹲在地里头,用手扯,还要抖掉根系上的泥巴。割地埂上的草可以站着,堂哥还一边割草一边大声地唱着山歌。割了满满的一竹箩嫩草,堂哥找来一根韧性十足的藤条,从竹箩的缝隙里穿过,咬紧牙关把青草捆得结结实实的,走起路来青草就不会掉在地上。 当我汗流浃背地背着一箩青草回到家时,母亲正在院子里喂猪,她一把把我背上的青草抬在地下,心疼地说下回记得少背点,怕压坏了身子,那样值不得。我抹去脸上的汗水,嘟着嘴巴说村头的大爷笑我割的草少,只有3斤辣椒面重,只够做一个鸟窝,还不够塞牛屁股。母亲笑说大爷说说笑的,你正在长身体,骨头还嫩细,少背一些。看着黄牛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割的草,还欢快地摇着尾巴,我心里头就像喝了蜂蜜那样甜,巴不得明天快些到来,好去多割些草。 有时运气差些,去割草时比别人晚了一步,地里的草全被割了,露出半截草茬,只好叹了几声气,无奈地摇摇头,慌慌忙忙地赶去别的山坡。可一连绕了几个地方,就是碰不上好草,脚板都跑痛了,才割了可怜的两把草,刚好垫着箩落底。堂哥笑了笑,喊我回家。我说连一箩草都割不满,我没脸回去,对不起两碗饭。堂哥胸有成竹地说割草是一门学问,里头值得学的东西多得很。平时,村子附近的草不要割,留起来碰上今天这种情况就派上用场。堂哥说的一点不假,村口的田埂上,青草长得鲜嫩而茂盛,脱下鞋子踩进滑湿的水田里,镰刀一挥就是半把嫩草,十来分钟就可以割一箩。不过我不喜欢割田埂草,拖鞋麻烦,踩进水田,水田冒着气泡,脚板泡在水里,痒痒的,脚腿肚还被秧叶来来回回划着,有些生痛。 最辛苦的是雨天出山割草,踩着湿滑的山路动摇西晃地上山,跳进地里才割几窝草,包谷叶上的雨水就把衣服打湿了,滑湿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后背,痒痒的,像虫子在蠕动。鞋底沾满了稀泥,厚厚的一层,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利索,像踩高跷。只好脱下鞋子,往石头上用力掼。那个时节,老天就像小孩,随时在耍性子,不高兴就下雨。有时才割了一把草,雨点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只好躲在树下,眼巴巴地等着雨停下来。可老天就故意跟人做对,一直在下,还越下越大,割不了草,只好淋着雨拼命地往家里跑去……堂哥怕我着凉,就叫我把竹箩顶在头上,就用他的衣服盖在上面,他光着身子赶路…… 后来,堂哥出门打工,我就一个人去山上割草。可走在那一条条熟悉的山路上,耳边仿佛想起了他那响亮的歌声,我大声喊着堂哥,山谷里也跟着我喊了起来,可堂哥没有回应,我的泪一下子掉了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