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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小河，静静地从我家门前流过。 河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公路桥和桥上驶过的汽车，此岸的商铺，对岸的农舍和树木花草。傍晚时分，下地回家的村民和暮归的耕牛，走在小河弯那边的高岸上，被斜阳在水面映出长长的倒影，这就是我乡愁中那条弯弯的小河。 父亲告诉我说，家门口这条河叫沙溪。他小的时候，小镇没有通公路，沿河店铺的货物大多都靠沙溪中的小船运输，那时水虽不深，但河里还常有小船穿梭往来，夏粮成熟、年关到来，小河呈现出水运繁忙的景象。沙溪河上架桥、修公路，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侵华前的事，河上的公路桥叫绿野桥。不过，小时候我从没听人这么叫过，不是听父亲讲，我真不知道它还有这么个诗意好听的名字。 公路一通，小河就失去了它的水运功能。没有了小船往来，孩子们在河里钓鱼、摸蟹、戏水、游泳就更加方便、自由了。沙溪中有一种约一指大，两、三寸长的小鱼，叫白条，当人们在码头上淘米、洗菜，尤其是在杀鸡破鸭清理内脏时，它们常会一群群地来抢食。这种鱼中间一根骨头，没有细刺，都是肉，好吃，也好钓。我喜欢在门前的小河里钓这种鱼。记得有一次，我煮好饭后，带着弟弟在河边钓鱼，鱼还没钓到，家里就着火了，我一点也不知道，邻居们纷纷提着桶、拿着盆来河里取水帮我家救火，看见我还在钓鱼，大骂我是“野孩子，火烧屋了，还在钓鱼。”原来是我煮饭时没有把灶前的茅草处理清楚，也没有等灶堂里的明火熄灭、烟灰冷却，就出门钓鱼闯下了祸。我和弟弟当时就吓傻了，吓哭了。幸亏邻居们及时帮忙，也幸亏门前这条取水方便的沙溪河，才把一场本来的大火扑灭在乍起之时，避免了一场灾难，使我心存感激。 生长在河边的孩子，尤其是男孩，个个喜欢水，这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似乎没有关系。打从念书起一直到小学毕业，一到夏天，傍晚放学不回家，我和小伙伴们就相约来到码头，扔下书包，扒去衣裤，光溜溜跳进小河里，嘻戏、打闹、疯狂玩水，最爱并拢五指用力推射河水打水仗。打水仗既可单挑，也可打群架。打群架可好玩了，面对面距离三米左右，站成两排，一边三、四个人，大家喊一声“一、二、三，开始。”就互相朝着对方的脸上用力推水对射，越射越激烈，距离也越来越近，几乎是贴面而战。没有了距离，无法推射，就变成双手不停朝脸上猛烈泼水了。此时，弱的一方眼也睁不开，气也都透不过来，根本无还手之力，只能认输投降。水仗打得激烈时，河面上水花飞溅，河边洗衣服的人都会溅湿衣裳。见到有漂亮姑娘在河边洗衣，大我们几岁的男孩子，故意打水仗，把她们身上弄得湿漉漉的，然后窃看并笑话她们生气的样子。当然，游泳、跳水也是我们的经常项目，我就是在这里不花钱学会游泳和跳水的。我们七八个、有时十几个人，站在公路桥上的石头栏杆上，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往河里跳，有跳冰棍式的，也有翻筋斗的，还有做各种搞怪搞笑动作跳入水中的，“嗵”、“嗵”地溅起一个接一个的擎天水柱，场面蔚为壮观，好玩有趣，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小河带给我许多童年的欢乐，但也给了我很深的伤痛。1969年5月，连续多日的大雨造成了永新境内山洪爆发，江河洪水猛涨。10日那天，我父亲在过浮桥时，一阵风吹来，把他头上的斗笠和搭在肩上装有几十元钱的上衣吹落在湍急的洪水中，父亲赶紧弯腰去捞衣服，不慎一头栽入河中。父亲会点水，他在洪水中拼命挣扎，喊着我的名字，呼叫着“快救人”，但终因洪水太大，加上沙溪咆哮的山洪冲入禾水河，冲向我已经精疲力竭的父亲，几个沉浮之后，我父亲就被无情的洪水吞没了。那年，他才50岁。他怎么能走呢，他的四个孩子都没成家，三个在读书，还等着他赚钱来交学费呢，他被人诬陷的莫须有的罪名，也还没有昭雪，没有平反，他心里还有许多的冤屈呢。父亲的离去，是我记事以来最为悲伤痛苦的一次，接到噩耗那一刻，我就忍不住痛哭了。 前几年我和妻子回了一趟老家，亲眼看到老乡们的生活已今非昔比，令人欣慰。群众生活的改善，从许多新建的房子就可窥见。村里的老房子已经没有几栋了，人们都在沙溪河两岸、镇政府所在的那个小山头上盖起了许多新房。这些房子都是三、四层甚至是五层高的小洋楼，墙面贴着瓷砖或是刷着色彩漂亮的涂料，一色的不锈钢栏杆、铝合金框、大玻璃窗，房子建得都很漂亮，但显然不足的是，镇上和村里事先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划，布局显得零乱不堪，令人遗憾。 更令人遗憾的是那条沙溪河，两边河岸虽然修起了水泥步道，也种上了一些显然是没有人认真管理的树木花草，当我把目光投向沙溪河水面，不禁一怔，大吃一惊，说实在的，太令我意外令我失望了。由于淤泥和垃圾的阻塞，河道窄了、也小了，河水很浅且有点浑浊，建筑垃圾、家庭生活垃圾直接倾倒在小河边，一些地段由于垃圾太多，还散发出很不好闻的味道。这就是沙溪河，就是我小时候的水上乐园吗？曾经的可以饮用的一弯碧水，是那样的清澈、明净，如今哪里去了？现在的沙溪水，别说喝，就是洗衣、洗手都嫌脏。是的，镇上早已有自来水了，人们也不用天刚亮就到上游最北边的码头上去挑水喝了。有了自来水，难道就可以不好好保护我们的母亲河吗？再这样下去，沙溪则河将不河了，不要多少日子，就会变成一条臭水沟的，对此，我颇感忧伤。 沙溪本是个山水小镇，周边小山逶迤，山上满目葱茏，沙溪河从镇中穿过，与禾水“丁字”相交。而公路已经北移，不再穿越小镇，成全了小镇的安详与宁静。这些年老百姓生活好了，漂亮的小洋楼一座座竞相拔起，如果当初镇里能认真规划，建设一些服务设施，在绿化、美化上多下点功夫，整顿脏乱差，治理好沙溪河，能留住那清澈、明净的一湾碧水的话，人们住在沙溪，既有田园牧歌的风景可赏，又有都市般的现代生活享受，它真的可以与欧洲的一些风景优美的小镇相媲美。如今的沙溪快成臭水沟了，真叫人痛心和惋惜。 沙溪河水，饮用、灌溉、水运……是小河润泽了这方土地，滋养了一代代的陈氏族人，带来了小镇的兴盛和繁荣。沙溪河，虽然它给我带来过悲痛，但我对它从未有过爱恨情仇的感情交织，有的只是爱和感激，还有对它的魂牵梦绕的那深深的乡愁。 家乡的沙溪河啊，近几年我对你也常有些许的惋惜和忧伤，你可知，这是一种别样的爱，依然爱深深。 沙溪河，何时还能让我看到你那清澈、明净的一湾碧水呢？！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