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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胸膛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伯伯死了，一个即将死去的孤寡老人就因为母亲的阻挠，死在了外面，我为母亲的狠心感到痛心。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心中的怨恨呢？毕竟是父亲的亲哥哥，我们的伯伯呀。我知道你们都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 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也知道你们的磕磕绊绊，闹了一辈子， 吵了一辈子。也许发脾气是唯一的发泄方式。那时，只要有人提到伯伯以后老了生活怎么办？病了怎么办？话只要传到你耳里，你就来火，他老了，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 我们又没得到他什么。哎，难道要得到别人好处，才能帮助别人吗？我以为，随着岁月的推移，你们渐渐的老去，也许会淡忘过去的一切。然而，我错了。现在，伯伯真的死了，作为他的兄弟，作为他的侄子我们应该把他接回来，让他安息。 父亲一共三兄妹。伯伯是老大，父亲是老二。小时候听父亲讲在他后面还有个老三，也是个男孩，不过过早的就夭折了，最小的是妹妹。自我能记事起，伯伯和我们一家人就一直住在祖上留下的老房子里。老房子只有三间房和一个堂屋。伯伯单独生活在一间屋子里。伯伯所住的房间很小，没有铺木地板，估计只有七八个平方，与现在很多在外打工者所租的单间出租房的情景差不多，饮食起居全在一间屋子里。 在我的印象中，白天很少看到伯伯的身影。晚上回来，房门也是紧紧的关着。伯伯从未与我们家来往过。那时，我们家，人多房少，父母就在老房子旁配了两间木房，喊的都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帮忙，也未曾见过伯伯过来帮忙。以前我人小，不懂事，也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情。长大后，同村的人曾经跟我说，父母结婚后，母亲对婆婆一直不好，有时还打婆婆。后来我问过父亲，父亲说是有这样的事。父亲还说，这种家事还闹到村里帮忙解决。小时候，父亲还跟我们讲过，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爷爷就得病死了。在我不满一岁的时候，奶奶也死了，所以我们四姐弟从没见过爷爷奶奶。在当时那样的社会，可见父亲一家是多么的穷迫。显然，作为老大的伯伯，应该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伯伯比父亲大五岁，作为家庭的长子，好不容易帮弟弟娶来一位媳妇，结果呢？是婆媳不和，家庭不安。从这一点来说，伯伯注定这一辈子就是一位孤独的人。有时我想，如果当初伯伯不是为了照顾弟妹而耽搁自己，也许父亲的结果会和伯伯现在的情况一样。这就是为什么父亲有时瞒着母亲照顾伯伯的道理。当然也是母亲对父亲不能释怀的地方之一。 大人们的事情，做小孩的我不懂。不过伯伯对我还是不错的。有两件事让我记忆犹新。一件事情就是请我吃包子。大概是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小学周围的不远处有一户农家是专门做包子生意的。我们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家包子店。有一次，星期六中午放学回家，我看到伯伯坐在那家包子店的堂屋里吃包子。这时，他也看到我了，叫了我的名字，喊我进去吃包子。我进去后，他喊女店主从笼里拿出两个包子塞给了我，我拿着包子二话没说就跑了，追小伙伴们去了。现在想来，当时我那样的举动，不知道伯伯是高兴还是忧伤，我不清楚。因为我小时候是很少喊他的，就算见面也不会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回想起，这是伯伯唯一的一次请我吃东西，以后再也没有过。 第二件事是伯伯悄悄送鱼。伯伯年青的时候，最喜欢在河里筑坝拦鱼。在坝上扎一个棚，整个夏天的晚上就呆在河里拦鱼。除非下雨天不去。有时一个晚上的收入还是不错的，有时也颗粒无收。至今我还能记得他那时的打扮样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中提着一个竹篓筐。在河里拦鱼就是伯伯的生活。有一次，父母不在家，我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家玩，打开大门一看，大门的门扣上挂着一串鱼，用稻草系着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了进来。晚上做饭时，我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没说什么，他心里清楚知道是谁送的啦。 1991年，因五强溪水电站建成蓄水。我们整个乡，还有附近相邻的乡镇都要搬迁移民。乡政府选择了一处高地作为移民搬迁的集镇。大家先后都搬走了。当初，父亲商量着要在我们家后院的空地处给伯伯建一间小屋，方便他老了有人照顾。不知道是伯伯不愿意还是母亲不同意，这事就不了了之。在移民搬迁后的两三年里，我亲眼目睹了第一次看到伯伯有那么大的火气。伯伯大老远的跑过来，在马路上大骂，怒气冲冲的提着斧头要劈我们家的门，幸亏路人相劝和阻拦，事情才没有发生。一位长期过着独居生活的伯伯，宁愿忍受着孤独，冷漠，歧视也不愿抗争的人，怎么会突然做出异常愤怒的事情来？难道是父亲做出了不利于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没去问过父亲。 由于五强溪水电站的修建，因为移民，原来那条让伯伯整个夏天守着的小河不见了。生计成了伯伯的头等大事。他不得不到很远的山里去抓黄鳝，泥鳅换钱卖。后来年纪大了，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就整天在集镇上捡破烂为生。 2000年我结婚了。父母再也管不住我的生活。他们也老了，也无力阻止我们的行动。父亲有时就悄悄的跟我说有时间就去看看伯伯。其实我一直就有这样的意愿，不需要父亲的提醒。只不过父亲怕我们不愿意。只要我在家，都会去探望伯伯，有时给点钱，叮嘱他多买点吃的。平时老婆在家也会给伯伯买些零食。一到春节，只要我能赶回家过年，一定会把伯伯接到家里一起过年吃团年饭。一是让父亲放心，免得父亲牵挂，二是尽量尽一份做侄子的责任。 有一年暑假我从广东回家，周围的邻居纷纷向我反馈，说你伯伯呀，半夜三更在家里打鼓，天天如此，吵的附近的人都睡不着觉。你回来了好好劝劝你伯伯吧。然而，恰恰我回来的这几天，伯伯并没有半夜三更起来打鼓。我上门去看他，提起了此事。他说他风湿痛，是想动一动身体。面对面前的这位老人，听到老人的病痛。真的，我感到无能为力。我们静静的坐在那儿。伯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白沙香烟，问我抽不抽，我摇了摇头。他自己又摸出打火机，点着火，慢慢地吸起来。我看得到伯伯那黯然的眼神，还有那布满皱纹的脸庞，不知道埋藏着多少黑色的灰尘；快掉光的牙齿也只剩下一口的肉坨；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衣服，衣领和袖口不知有多少天没洗过，黑的发亮。哎，这就是我的伯伯。看到这一切，内心是多么的不是滋味。我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抽烟了。”他没有应声。临走的时候，我塞给他一百块钱，叫他买些吃的。 应该感谢国家的好政策。乡里不久建起了养老院，让那些没有子女，没有亲属的五保户老人有了一个温暖的照顾。养老院的修建，确实是一件很好的民生工程，帮我们这些亲属解决了困难。养老院有干净的房间，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照顾他们，让这些五保户老人有个温馨的晚年。2015年伯伯在我家过完春节，就被统一地接到了养老院。陪他去的是父亲，这下父亲轻松多了，内心的那块石头也可以放下了。 然而，一年半过去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生老病死。今年6月伯伯突然病了。养老院赶紧联系父亲，将他送到了乡卫生院。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的院，病情有所好转又送回到了养老院。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是7月1号中午赶回家的。家里刚好在下着大雨，房屋门前用雨布遮挡着， 家族所有人都过来了帮忙。伯伯早已沐浴入棺，法事就在我们家堂屋办。刚一进门，放下行李。父亲就迫不及待的让我去堂屋行孝义之礼。 晚上，大家在一起喝酒。养老院的院长也来了，父亲说起了伯伯住院的事情。父亲说伯伯住院期间，就是他照顾，跑上跑下，端屎端尿。伯伯多次问他，“汉文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汉文放暑假就要回来的，你放心。”父亲还说到，乡政府的书记，乡长都找到他，对他说：“老陈呀，你哥恐怕不行了，你们赶紧接回来吧。”父亲当时就对书记，乡长保证说，等我大儿子回来，一定把他接回来。我大儿子还有几天就会回来的。院长也在说，当时伯伯的这种情况，他就已经向乡政府领导汇报了。伯伯送回养老院后，那几天气色还是不错的，等过几天应该是没问题的。早上还吃了东西。他主要是喉咙里有痰，没来的及吐出来，憋在喉咙里，就那一口气没提起来才断气的。父亲说幸亏发现的及时，如果是晚上死的，搞得大半夜的就要把他运回来。找个人，找辆车就难 找，别人可能还不愿意去帮忙呢。 听到他们的诉说，我的心像被针刺了。是的，我是打算七月一号放暑假回来。然而，伯伯还是没有挨到这一天。听到父亲说起伯伯总是念叨我，我的心更难受。他已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是想见我最后一面啊。哎，我的伯伯，然而，这最后一面我们伯侄还是没见到呀，就阴阳相隔。你还是没跨过2016年，在79岁的路上仙逝了。 伯伯，明天你就要入土为安了，你没有子女，没有人为你哭泣，但老天爷真会眷念你，你看那天上满满的雨水啊，那就是在为你而流呀。伯伯，也许那边没有烦恼，没有歧视，没有冷漠，也没有孤独，因为你已成仙。 陈汉文于东莞 2016年12月2日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