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雷的司机师傅,屁股稳上那汽车驾驶室最上面后,两条腿就顺势提上去,又用那两条胳膊圈个环状,箍了两条僦上去的腿,不无嘲讽的说:“做民教那工作,谁会稀罕呢?半路上拾来的个羊腿把,丢了舍不得,不撂又啃不下。”
他是冲我和阳城说的。那时,转正不了的我俩,每到寒暑假,都像苍蝇觅食一样,寻找打工的门路。因为靠当民教那俩钱,养活一家老小,实在没法应付那么多的支费。
离村子二里的镇上,有家粮站。管事的主任叫蛮锤,因为粮食有进有出,装车卸车,常常要顾搬运工。所以,少不了要天天雇人。阳城与蛮锤同学,蛮锤也挺招呼人,就将那装卸粮食的搬运工作交给了阳城。要他做揽头,自去招人。我和油瓶儿,外加镇上雇来的老眼,就组成了那时相对固定的搬运队伍。这里要交待的是,揽头就是小包工头。
搬运的工作即脏也累,但收入相对高些。我们和粮站说好的。装车每吨三块,卸车两块半。
通常的情况下,我们要赶在粮站九点上班前,赶到那儿。所以,只有我们提前赶到,不能让人家等了我们。
当清晨的阳光从东边山梁上露头,粮站的那么多窑顶上,一下子就铺满了桔红的阳光。胖胖的粮站保管,穿了拖鞋,提了挂钥匙的圆铁盘,迈着很优雅的步子,带我们去开仓库门。随着铛啷一声响,库门被打开。胖保管又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去。我们的装卸日记便打开了它新的一页。
即便谁都不说谁去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这两人装包,过秤,缝袋口,还要负责把沉重的麻袋抬到背粮人背上。另外的两人会不声不响的去扛起粮包,一直送到车上,再垛好。背粮包上车,实在不易。玉米最轻,也有一百八十斤。黑豆最重,每包可装二百二十斤。除了粮包沉重,最要命的是爬那立立的木板。我每次背起粮包,就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踩稳了,走实了。万一摔伤或骨折了,就麻烦了。所以,每次上那宽不盈尺的木板,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引得那姓雷的司机很是好奇,也有点儿同情的意思。他开口问我;“有五十几了?”我其年三十有八,四十不到。大约是胡子拉碴,又兼过早谢顶,人显得老些。因那话问的人哭笑不得,我就没好气的回他;“你眼力不错,再过一年也就五十了”。
在那种沉重的劳作里,谁都不会耍尖溜滑,也不会满腹唠骚。大家自觉的干活,很情份的询问对方,背累了吗?让我背会吧。
老眼做了几天活后,家里有事,便自找了同村的翻梢来顶替俩日。那翻梢三十多了,还那么傻傻的,口老是张着的,像没门窗的窑窑,嘴角有淌不完的口水,留成一条永不干涸的溪水。他来了,大家就得多受劳累,因为他除了张那袋口外,就什么都干不了。众人都晓得这伴儿不好,却都悄悄为他担待着些。
我们四人,不歇气的忙上一阵天,足可以装卸近六十吨粮食。平分到每个人,也有十五六吨数量。这样的辛苦,换来的是每人二十多或三十元的打工收入。
翻梢来的那天中午,我们吃的是本地小吃,荞麦面煎饼。因为走的早,加上那么重的活,中午是必须吃顿饭的。开支的钱在总数中下,余下的才分账。翻梢是有老婆的,也很有些姿色,我们几个都见过的。也不知他家里花了多少钱,才从张刘沟买了这女人来。阳城好开玩笑,吃饭时对那翻梢说;吃过了叫你女人来,就这粮站巷子里,让我们几个人玩玩,每人给你二十元,不顶你这般黑死劳累受这罪?那翻梢傻呵呵的接过话说;“怕你狗翻把哩,我这就回去叫她。卖面的还怕你大肚子汉。”说的众人都笑了。
因为没有任何防护装置,大家在尘土迷漫的窑洞里劳作。等一天下来,除了脸上黑,皱巴巴难受外,那口里,鼻子里尽是黑黑的东西。吐出口痰都是黑色的。
晚上进了自家门,先舀上半盆凉水,在灯底下好好洗刷一气。觉得清爽多了,就去揭那锅盖。饭是早就吃了的。那些等男人的女人们,会把和了菜叶的面条,或是煮了豆子的玉米仁饭,留在锅里热着。吃上两碗和面,或者喝上几碗粥饭。劳累就会减去大半。
那些日子虽然很辛苦,也很累,但有高出期望的收入。因为,再挣的少的那一日,都相当于民教工资半个月的钱。看着女人们收起钱,孩子们像猫儿般钻进自己怀里来。所有的劳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男人心头,因担当而获得的自豪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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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