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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奇遇
一
笔者乃一介老夫，跟随新潮，这二年也玩起了“微信”。我的微信圈里皆是通讯录中的亲友：兄弟姊妹、女儿侄儿、原单位的老友，还有几个老年大学的同学。可是，不知何时页面上跳出一个“娟娟”来，请求加为好友，娟娟是谁？何方人氏？她怎么会进入我的微信群?我一概不知，考虑了两天，抱着与人为善的心理，我还是点了“同意”。
娟娟挂在我的微信中，不声不响有好久，互相之间无问候也无交流。
二
仔细一看，是那个娟娟。不回话不好，可是并不认识其人，回什么呢？想了想答道：谢谢！实在对不住，敢问小主何方人氏？
答：江苏省。
又问：江苏大矣，现客居何市？何县？方便告知吗？
答曰：本市，同城。你在上班吗？她又反问我一句。
我想了想，应如实相告：老夫已退休多年，闲赋在家。
对方停留片刻才回道：噢——好尴尬！不知说什么好了。
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我们无非萍水相逢，打个招乎而己，于是回道：你我没有任何图谋，好比走在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迎面而遇，互相一笑，各人继续走各人的路。仅一次点头之交而已，有何尴尬可言？
我告知：余喜文好书，偶尔涂雅文字发给报社、网站，以此为愉。
对方发来一个大姆指，意为赞赏，下线了。
三
我一看又是娟娟，一回生二回熟，随手答道：您好！
我很乐意干喜欢的事情，于是答道：可以，你直接发到我的信葙里吧。并告知了我的QQ号。
我打开邮葙看到了娟娟的稿件，这是一位中年妇女送别她逝去的丈夫“寄往天国的情书”。情切意绵，真挚感人，不失为一篇好文章。可是，写的太多太长，显得有些杂乱，作者不善于提炼素材，显然也没投过稿，没经验。给地方小报写稿两千多字太大，编辑肯定不会用，也懒得劳力费神替你删改。
我费了一两个小时，把一些可有可无的表述全部删除,把动人闪亮的部分更加感性化，删到一千余字，然后又发回了娟娟，并附言：总体写的很好，我只是更加精炼了一下，改的不知是否合理，仅供参考。
寄往天国的情书
送你远行，我的夫君
亲爱的夫君：
因为你今天要远行，所以我特地给你穿上了新衣裳，端端正正地戴上了新帽子，看起来多么端庄大方。揭去盖在你脸上的白布，让我最后再看上你一眼，我认为你是在睡觉，是在佯睡。不是吗！你额上有汗，还面带微笑，只有我知道，你是在准备接受我对你最后的温柔和对你的爱。
我强忍着失去你的巨大悲通，眼含泪花没有大声哭出来，为的是最后再多看你几眼。看着看着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来，掀开了你脸上的白布，在你的唇上、腮上、额上各吻了一下，我将白布给你轻轻地盖上。好了，走吧，亲爱的夫君，此行我无法再远送！
我的这种举动并不是演给谁看的，我也不敢让别人看到，所以让女儿为我“放哨”，因为前几天在他病重期间，有人就“忠告”过我：给他穿好衣服后，决不允许再接触他，否则会给后人带来“灾难”。我哪里管得了什么灾不灾难不难的，此时我早把这些话放到了耳后。这是感情激发下的冲动，绝不是理智能够战胜的，这种冲动即来即逝，既不是事前的准备，事后也不可能复制，它发自内心，源于情感。我知道，这是上帝留给我最后宝贵的机会，决不能错过，倘若失去了就将成为我永远的后悔。从今以后我与他己是人天茫茫两不见，这最后的吻别是何等的珍贵，它将永远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以这种方式与夫君告别，使我感到无比欣慰，因为这是我送给他所能带走的最好礼物。
我经常翻看你留给我们的那许许多多的照片，细细品味那张摄于十几年前我们俩在郊外的合影，它印证了我们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我们有一个漂亮、可爱、活泼的女几，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生活幸福、夫妻恩爱，甜蜜的令我陶醉。
仔细瞧，那张照片上面留着三个红指印，我不知道它是何时印上去的，更不知它象征着什么？出于对这张照片的珍惜，你特地用硬纸裱了出来，而且上面还写着：“夏——那时我们还年轻------”几天前清理遗物时才发现这张照片和那三个红指印。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三个红指印可能代表三个字——我爱你，你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才用这种方式向我表白。继而又想，或许代表着肩并肩、手拉手、不分离-------照片上我们的确是肩并肩地坐在艺林馆外的青石板上，手拉手微笑着注视前方。一晃十八年过去了，时过境迁，人亦离去，但我的感情依旧。
我还留着你生前使用过的枕头，我将枕芯换个新的，枕套洗了洗，重新装上还放在我的枕边。别人看来也许认为不可思议，但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寻常，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俩能情投意合，恩恩爱爱，同床共枕了二十年，这是月姥牵的线，老天爷赐的缘。
亲爱的夫君你没走远，我等你共眠。
爽儿妈2016年清明
四
笔者还要补充一个情节。
在给娟娟返回修改稿以后，左思右想总感到心里还有许多话，要对这个仍处在丧夫之痛的人说，于是又写了一封邮件发给娟娟：
读您的稿件，这两天心里总是不能平静，作为一个长者，我感到有责任把这些想法告诉您。
也是处在您这个年龄段的时候，我经历了一场丧子之痛。一个聪明可爱、长相十分漂亮的两岁儿子，突然之间夭折了，在住院抢救的日子里,我曾经五天五夜没吃一顿囫囵饭、没睡一个完整觉，整日整夜地守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夺去了他幼小的生命，您说我心里何等悲痛！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的感情。但是痛定思痛、一阵难过之后我想，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我的余生起码还有四五十年，我是这个小家庭的顶梁柱，还要带领这个小家庭继续生活，要活下去就得坚强，别无它法，别无选择。
于是我终于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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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没过多久，我的QQ信葙里又收到一封娟娟的来信:
尊敬的长者: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老,请原谅冒昧地给你发邮件.实在是太想和你说几句话。您可能也看到了《晚报》上刊登的稿子，我读了一遍又一遍，激动的几乎彻夜未眠。尤其是读了您后一封来信,我更加感动。是呵，摆在我面前的路还很长，我不能因为夫君的去世而从此沉沦，我上有爹娘，下有女儿，爹娘还需我去养老，女儿是夫君生命的延续，我对女儿应尽的责任还没尽到、尽完。正如您老的教诲：要活下去就得坚强，别无它法，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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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想请你吃顿便饭，当然主要是为了见您一面并当面致谢，不知肯赏光吗？
这件事让我颇有为难,不是自认为多么了不起,不屑一顾,而是：一，和一个陌生的异性；二，年龄的差异存在代沟；三，俗话说“七十不留饭，八十不留宿”我己进入“不留饭”的年龄段，去和一个陌生的年龄又十分差异的异性去单独“下馆子”是否欠妥？于是迟迟未复她。
可是，转念又想，对方肯定是一个感情细腻、经历丰富而且颇有头脑的女性，笔者虽然不是专业作家，也称得上个业余写手吧，出于这种职业的敏感，我深知这是个值得认识和交往的人，对于我增长见识、丰富阅历，或者说收罗创作素材，肯定是大有好处的，于是迟疑了两天以后，答复她：“愿意”。
六
如约来到酒店，刚进大厅，见一中年女子起身走来：“您是------”我忙答道：“我是网上的山野老夫”，她伸出手来轻轻一握，自我介绍道：“我是娟娟。”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径自在前面引导，来到餐厅座位前。
虽然在网上认识了已近半年，也有一些沟通，但毕竟是初次见面，我习惯性的用“作家”的眼光，偷偷观察了一下对方：瘦高挑的个子有一米七0以上吧，略显营养不良而瘦弱，肤色细腻白净中透着苍白，眉宇间缺乏同龄女性常见的满足与自信，带着些许忧郁和自歉，但谈吐举止不乏优雅与聪慧，一个形容词蹦入我的头脑：楚楚动人！
------在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经人介绍他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们都是青春正旺的年华，很快进入了恋爱的阶段。那时我还在国营商场上班，冬天天短，下班时天都黑透了，他来接我的时候，将我的手套悟在他的怀里，等我出门，才把手套从怀中掏出来让我戴上，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轻轻揽着他的腰，感到十分幸福，就是这么一个细腻温柔的男人，让我彻底爱上了他。
-------相恋的第二年我们结婚了，婚后次年添了女儿，女儿漂亮又聪明，给我们小家庭增添了无限的快乐。他在厂里很敬业，每天早出晚归工作很忙。几年后被提拔为工段长，更加辛苦了，经常都是最后一个走出车间。我当然支持他的工作，虽然整日忙忙碌碌，但很幸福，这种日子平平静静，不知不觉女儿都要高中毕业参加高考了。
娟娟又说：这时候他告诉我，近来身体不舒服，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坚持了一个多星期，自已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医生当时就让他通知家人，并且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后来我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医生很生气地批评我：为什么不早点来医院检查？这才知道他得的是再生障碍性贫血。他的病当时已经很严重了，但他扛了好长时间，如果不是到了走路都没有力气的程度，他也不会去医院。
我着急、难过又很内疚，带着他南京、上海、北京，都是住大医院，找名大夫，但还是控制不了病情一天天恶化。我们在外地来往奔波，人生地不熟，吃不好睡不好，还老是惦记着家里女儿，她正在紧张复习功课准备高考，正是关键时刻，我们却不在她身边。
-------最后一段时间他在北京住院，我实在不放心女儿，就给他商量，在孩子参加高考考试的这几天，我回去一趟陪陪孩子，对她精神上也是一种鼓励，他高兴的同意了，于是留下婆婆照顾。临别时我握住他的手对他说：“要坚持挺住，一定等我回来”并且在他脸夹上亲吻了一下。-------这是我和他自从结婚以来第一次分离这么久，就算他没得病，分别好几天，对我们来说都是恋恋不舍的，别说他患上了这种病，是最离不开我的时候。------记得那天他坚持一定要送我，婆婆搀扶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出病房的门，到了电梯口，他停了下来，目送我上电梯，进了电梯，我回头向他招手告别的时侯，我见他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抽搐不止，虽然没出声，但见眼泪一直往下流，那时我真想冲出电梯，不顾一切地回去抱住他，但是最终强忍着悟住自己的脸，顾不得颜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可能要不行了，但是想到女儿正处在人生重要的岔道口上，更需要我的陪伴和精神支持，我还是狠狠心回到了家。到家没几天，这天黄昏起我就心神不安，晚饭也吃不下去，妈妈硬让我喝了几口绿豆稀饭，说天气炎热，我勉强喝了几口，可嗓子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再也喝不下一口。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心灵感应。就在当晚十点多，婆婆哭哭啼啼从医院打来电话，说他刚刚走了。婆婆还告诉我，他走的时候一只手在床边乱抓，大概是想抓住我的手------
女儿刚刚考完最后一门功课，当天夜里，我们母女就匆匆忙忙，相伴坐上了进京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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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强忍住眼框里的泪水，用纸巾沾了沾，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拂了一把秀美的短发。
我借口去洗手间的功夫，到吧台付款埋单。假若让娟娟付账，我会心里不安。
七
此后，和娟娟有断断续续的交往，互相通过微信交换一些各种各样的信息，这都是在网上，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彼此进行着虚拟的沟通------
又是过了半年，突然收到娟娟发来的信：
山老师：您好！
虽然好久没和您老交流，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几年前能在网上遇到您，这是天意！当时心里真高兴，兴奋了好久。太有意思了，两个互不认识，也没见过面，甚至不知高矮胖瘦，更不知姓甚名谁、年龄大小，就一见如故的聊上了。您对我的帮助太大了，使我能够很快走出丧夫的阴霾，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我真的感谢您！
山老师，我辈毕竟不是天真烂漫、充满幻想的年轻人，身上还负有上天赋予的责任，三个月前，我随女儿来到海南，女儿有她的事业，在为国家建设大型核电站。我也找到了新的工作，在海岛小学任语文和音乐老师。虽然我有中等师范的基础，但是毕竟撂下多年了，我尚须加倍努力，做好自己本职工作。
来到海南，我时常面对浩瀚的大海，望着海浪波涛凶涌、排山倒海，势有涤荡万物之势。不由的地感叹，在大自然面前，个人显得多么渺小！我时常感觉自己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珠，海岸边的一粒沙砾，随波逐流，一边享受着阳光、微波荡漾，一边经受着凶涌浪潮的磨砺。在时代的大潮面前，个人显得多么无能啊！不是吗？几年前，我无论发挥何等想像，也不会想到我一个弱女子，会被命运之神抛到几千公里之外的海岛上来！
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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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