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回长安
　　
　　之一—钟鼓楼
　　
　　西安是我长久以来惦记着的一座城市，不是因为古都，我的关注和历史无关。
　
　　到达西安的时候下雨，阴雨和晕机的反应让人心情有些沉郁。坐着机场大巴从咸宁到西安，窗外一闪而过的是一些不高的建筑和干净但简单的街道。我隐隐的有些失望，这座我向往多年的古都竟普通得不象一座省府。
　　
　　放下行李我们去了钟鼓楼。钟楼和鼓楼是西安的标志性建筑，始建于明朝，两座楼都靠仰着辉煌的历史背景，背负着很多版本的美好传说。所谓晨钟暮鼓，数百年来这雄浑厚重的钟鼓之声回荡在长安城上空，为生活在古都之中的人们传达平安和稳定，和古城的阳光、空气一样成为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现在我就站在这两座威武的古城楼之间，两楼东西相向，仿佛两尊庄严沉稳蓄势待发的门将守卫着古城。
　　
　　我转身面向钟楼，今天的钟楼雕梁画栋、琉璃彩绘，正处于西安城的正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辐射出四条主街道，通向长安古城的四面城墙，与明城墙的东西南北四主门相接。我停步仰首，与钟楼默然相对，四周人潮涌动，车水马龙，时空流转，楼亭巍峨，瞬时间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历史的河流滚滚而去，周遭骤然安静，烟云不再，蛟龙不存，只剩下芸芸众生无声穿息，于得失嗟叹间改写传说。
　　
　　从鼓楼门洞进入西安最热闹的地方——回民街。此刻天已向晚，还时不时飘着小雨，而这里华灯初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仿若白天，雨丝只是湿了空气而根本没有消减来来往往的人们的兴致。回民街街面不大，路面青石铺就，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凉面、凉皮、牛羊肉泡馍、灌汤包子、肉夹馍等特色小吃浓香扑鼻，还有皮影戏贴纸、陕西剪纸、银饰器物等各种手工艺品琳琅满目，令人眼馋。走在街上放眼望去，本地吃客三三两两，外来游客三五成群，还有不少白皮肤高鼻梁的外国友人饶有兴致的四处溜达，当地方言的叫卖声和不同语种的对话声不绝于耳，任你如何沮丧的心情也会跟着兴奋起来，你会恍然于自己何时变得迟钝消极，恍然想起生活原来还有这样欢腾的一面！
　　
　　回民街名副其实，这条街是西安回民区内一条南北相向的主街道之一。西安回民区聚居了大约两万多回民，据说他们大都是当年沿着丝绸之路来到繁华开放的长安城做生意的商家们和国外使节们的后裔，这些古老移民的后裔在异国他乡繁衍生息，他们坚持自己的信仰，维持着原有的宗教传统和生活习惯，并因自己的宗教形成了高度的凝聚力，在汉人占主导的社会中顽强地形成和保持了自己特有的文化生活圈子一直到了今天。所以回民街是典型的伊斯兰风格街道，街道两旁为仿明清建筑，沿着任一个分叉巷口走进去，你都可以看到大片的白色的砌得方方正正矮矮一层平房的回族人家，他们的楼门一般成绿色的大圆顶形，显得肃穆典雅，在西北的这段时间，我看的最多也就是这样的有着白色的背景衬以绿色圆顶形门楼的民居建筑（但在山区还是看到有不少窑洞，西北山区的贫瘠可见一斑）。
　　
　　回民街的饮食以清真餐馆为主，首饰器具也都带着浓郁的伊斯兰风格，连空气中飘着的都是牛羊肉的香味。在这里，所有你听说过的和没有听说过的各种陕西特色小吃应有尽有。我们吃过了网上推荐的贾三灌汤包和羊肉泡馍，包子是羊肉馅的，肉煮的很嫩，但比起泡馍来包子的膻味却有点重，对于平时就不喜膻味的我来说，接受这样的美食还是颇有点难度。第一次吃泡馍，没有人征询我们的意见，直接端上来就吃，羊肉鲜嫩可口，膻味被恰到好处的隐去，馍的柔滑劲道和着羊肉的鲜香令人回味，我们首次领略这道西安名吃的魅力。但是敏仍有不甘，他说要真正体会泡馍的精髓。我们在街道西开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一家宾客盈门的小店，叫了一份牛肉泡馍，特别说明是手掰，两人喜滋滋地拿着一个缺口的大老碗和两个馍，坐在餐馆门前的小桌上开始了真正的老西安们最常做的事情—细细用手掰馍。据说牛羊肉泡馍最重要的工序就是掰馍（现在很多店都机械化了，用机子碎馍），把馍一小片一下片掰成小指甲盖大小，掰好之后用手在里面搓揉几下，让附在碎馍块上的粉末散落下来。煮馍的师傅一看到这种掰法，就会明白懂行的老食客来了，煮馍时也会分外用心，这样煮出的馍才会汁浓味厚，回味无穷。为了吃上最地道的泡馍，我们俩在露天的九月的寒风细雨中足足掰了半个多小时的馍。风很大，雨丝密集，我们只穿着初秋的薄衣轻衫却丝毫不觉寒冷。良久，泡馍端上来，热气蒸腾，浓香四溢，我们急切的期待心情反而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紧张和兴奋。两人望着眼前的泡馍嗟叹不已，然后相视一笑，轻轻的舀上一勺，汤汁稠厚鲜香，泡馍细软柔滑，牛肉肥嫩多汁，我不禁从心里叹出声来，那样喜悦和满足的心情至今犹在……
　　
　　之二—华清池和兵马俑
　
　　西安的秋天的夜晚已有凉意，加上接连几天的小雨绵绵更是秋寒阵阵。我们很晚回酒店，睡得却很好，这样的微微的寒夜裹在酒店干燥柔软的被子里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八点多起床，整好行李坐公车到火车站附近（这里要特别提一句，西安的公交真的很方便，标识清楚而且快捷，我们此行代步大部分都是以公车为主），因为准备第三日晚上要坐火车往西宁，换住了一家火车站附近的酒店。
　　
　　办好入住手续后坐上了游五专线经华清池往兵马俑。这时候已经雨住天晴，心里大呼老天厚待也……
　　
　　华清池位于临潼骊山北麓，名字很美，不仅仅是因为它地如其名，山清水秀，雍容华丽。这里因为拥有长流不衰清澈见底的温泉而得到历代帝王皇室的偏爱，周，秦，汉，隋，唐等历代帝王都在这里修建过行宫别苑以资浴泉休憩，唐朝第七代帝王玄宗为取悦后宫在这里治汤为池，宫行泉上，始有华清池美称。但是华清池景区里的宫殿建筑原物早已在历代战争中被毁灭殆尽，如今的建筑是在解放后根据原来记载的布局重建的。我是不懂建筑的人，因当下各行各业山寨成风而更不喜欢仿品，在我看来，这些仿制品无论经由多少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无论世人如何各怀功利的煽情鼓吹，赝品始终是赝品，那一道道浮浮模仿的线条和一处处不留心迹的细节永远无法还原当年传说故事中帝王皇族和精工巧手们的那份铮铮心意与痴迷用情。尽管如此，端详过娇柔百媚的贵妃像，站在莲花汤和海棠汤的池边，我依然能依稀构想出当年这里帷幔轻拢，两情旖旎的香艳场景，脑海里依然能想象那段“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所描绘的绝美姿色。
　　
　　在莲花汤的宫殿中人们用壁画浓情勾勒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传奇故事，高唱唐杨二人的千古爱情，画面逼真，笔锋流畅，但我始终想的是，这段在封建皇族的帝权和男权压迫之下的爱情带了多少悲剧的成分和色彩?这段所谓的忠贞爱情在杨贵妃无可奈何的短暂生命中真的就是爱情？而不是以爱情的名义被禁锢着扭曲着的绝美伪装么？身处三千后宫和皇家大臣尔虞我诈、权势争夺之中，为了保有这份所谓爱情，为了取悦爱情的对方她付出了怎样的辛酸和血泪？我没有细细研读也不愿更深的追问这段历史，就像世人所传诵的，我惟愿她是带着真正曾经被呵护的幸福以无限哀婉但是心甘情愿的姿态为她的爱情和她的爱人献出了美丽的生命……
　　
　　离开华清池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园里很多树上结了红色的圆圆的果，乍一看象苹果，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个饱满成熟的石榴，这才想起，临潼的石榴天下闻名。从华清池到兵马俑的马路两旁一个接一个的都是石榴园，粉红色的石榴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如同一张张微笑的高原少女的脸庞列队迎候我们的到来。在兵马俑景区门外我们买了这诱人的临潼石榴，果仁淡粉色，颗颗丰盈多汁，粒粒清香甘甜，吃得我们惬意通爽，真是不负盛名！
　　在兵马俑的景区门前我们深刻体会商家的用心良苦。兵马俑景区门票每位110元，正门口有电瓶车送往俑坑，车费每位5元。五元不多，想必不远，我们想着慢慢踱步上去应该更有收获。但竟然步行者不被允许从正门进入，正门口除了电瓶车来来往往也无人可询，在一个保安只言片语模糊的指引下我们盲目的随着稀稀散散的人流从正门左侧绕将过去，一路蜿蜒曲折，都是上坡，路旁挤满了商铺摊贩，足足走到脚跟生痛才远远望见兵马俑坑馆，进去后是一个硕大的草坪，这时我们发现用红线拦住的右侧有电瓶车停在草坪边，还能隐隐看到眼神与车的直线延长线处的正门所在！细细一揣摩原来车行直道，人走曲路，充分让你感受到车坐得不值，腿走得更不值……这五元！让你花不花都后悔！
　　
　　进入秦始皇陵兵马俑一号坑之前我在大厅内深吸了一口气，沉了沉微微有点乱了的心跳。此前临行的准备功课中我刻意地忽略了兵马俑，对这个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古迹，过度的仰慕使我心存畏怯，不敢恣意遐想。
　　
　　尽管在各类书籍杂志以及网络上无数次看到过那张在最佳观视角度拍摄的兵马俑一号坑的俑坑照片，在进入到俑坑保护大厅的一刹那间我们依然不猝防地突然屏住了呼吸，呆怔在原地。恍惚间以为穿越时空进入了两千多年前的阅兵式典礼！一万多平米的地下展厅内，整整齐齐成纵队排列着无数宽肩圆膀、高大威武的将士，他们衣着规整、轩然阔立，发型和眉眼不一，神态与表情各异，或着战袍，或披铠甲；或面带微笑，或微蹙眉头；或双目圆睁，或颔首沉思，他们肩并着肩，双脚略分，两臂稍垂，手成半握拳状，似正要整装待发，持器杀敌！这些惟妙惟肖的兵马俑造型大气，细节完美，兵士的发髻一缕一缕清晰可辨，在跪射俑的鞋底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疏密有致的针脚纹路，这些细微之处刻画手法丝丝入扣、利落干练，没有任何粗糙求成、滥竽充数的痕迹。
　
　　我们围着展厅细细的欣赏，三个俑坑成品字形分布，一号坑最大，二号坑以骑兵和战车为主，三号坑结构简洁，以将为主，是整个兵阵的总指挥部。这三个俑坑阵型庞大，步兵沉稳，骑兵勇猛，车兵灵活机警，跪射兵蓄势待发，整个兵阵部署科学，疏密有序，令所见之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据说秦始皇陵建造耗时长达三十七年，参与工程的奴役多达七十万人，这三个兵马俑坑仅是其中一隅，同时出土的还有众多的青铜马车和兵器，这些青铜车马做工精细考究，所有的零部件都是一次性铸造成型，就是在高科技的今天要完成这种程度的复杂精密的铸造工艺也是不易，更何况是二千年前？在那样古朴贫瘠的年代，如此庞大的工程，如此繁复浩瀚的工作量，需要多少精钻细琢的匠人，又需要他们付出怎样的智慧和耐心才能做到如此的尽善尽美，几无瑕疵？而为了显示皇权的至高无上和唯我独尊，又有多少个血肉之躯被奴役致死？有多少个家庭被血泪浸泡妻离子散？
　　
　　在秦始皇陵那个宽阔宏伟的大土包前，我无崇仰，无感佩，无追思，无赞颂，我默然伫立，就一句想问：在那样血泪铸成的一培土下，在那样壮观奢华的拥簇之间，你安息了么？
　　
　　之三---博物馆和明城墙
　　
　　到西安的第三天上午我们去了陕西省历史博物馆。西安在《史记》中被誉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是中国封建历史13朝古都，周、秦、汉、唐这四个最鼎盛的朝代都建都于此。因此，西安可说是身负盛世之名，蕴育帝王之气。作为华夏文明的发祥地，西安具有丰富而深厚的文化蕴存，要了解西安，博物馆是不能不去的地方。陕西省历史博物馆坐落于西安市雁塔区的小寨东路，博物馆建筑设计具有浓厚的仿唐风格，以青瓦白墙为主色调，简洁大气，雍容而不奢华，古朴而不失庄严。馆内各厅以生活用具和军备为主线，陈列了从远古人类初始阶段至1840年前社会生活的各类器物，时间跨度长达一百多万年。在里面细细品究的三个小时中，敏喜钻研，我爱欣赏，两人对于我们先辈们改造世界的高度智慧与华美细腻的审美情趣赞叹不已，敬意升腾。素觉历史读本枯燥乏味的我头一次感受到历史文明被刻意传承和详细记载的深在价值。
　　
　　在众多的文物藏品中我觉得最能体现价值的是青铜器。青铜器是由青铜（红铜和锡的合金）为原料手工制成的各种器具，包括炊器、食器、酒器、水器等生活用具，还有各类饰品以及乐器和兵器等。从商周到秦汉，青铜器的形体逐步变大，器型丰富多彩，铭文也逐渐加长，最重要的是花纹越来越繁缛富丽，纹饰的线条越来越光滑，这些拙朴美丽的藏品体现铸造工艺和造型艺术从商周时代到秦汉时代的飞跃性的发展。在此前和观赏的过程中我一直以为青铜器名副其实，拙朴的铜绿色显得凝重厚实，充满返古的沧桑感。回来后查阅资料才知道，原来我们看到的青铜器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刚做出来的青铜器有着富丽辉煌的黄金般的迷人色泽，因为埋在土里生锈才一点一点变成我们看到的绿色！看到这里我顿时心生嫉妒，想象着两千年前那些裙衫飘飘的女子手持如黄金般光彩灼灼的食具的样子，那样的优雅和从容……心中突有万般感恩，我们的先辈早在那么古老的年代就用那样积极的对完美的追求才成就了我们今天拥有的一切！
　　
　　另外一样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一堆西汉时代的金饼，两百多枚总重量达54116.1克的金饼！时光过去，山移地动，而这些刻有铭文的金饼依然璀璨生光，亘古如一。还有一个光灿灿的鸳鸯莲瓣纹金碗，纹饰清晰，线条流畅，灼灼耀目，让人心动。我的手机相册中拍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两样藏品了，因为我在它们身旁转悠的时间最长。我想其实我们的先辈们比我们要坦诚的多，钱乃身外之物，但大部分时候钱改变的却是生命本身，对世人来说钱就是那个我们热爱着它却要装作很仇恨它的冤家，我们的祖先远比我们直接而坦荡，就像我们偶尔曾经偷偷期待坐在扎堆的钞票里面睡觉一样让金子成饼成碗，好日夜相对以飨眼福，赤裸裸的爱财之心全无掩饰……
　　
　　当我脸放绿光、啧啧感叹的时候敏很悲天悯人的看着我，估计在此刻才很失落的意识到自己原来娶回了一个财迷。
　　
　　出了展厅后在博物馆的一楼有唐代著名字画真迹展，对于字画我非懂行之人，但敏自小对此略有关注，于是兴致昂扬而入，但发现要另收门票，且要价不菲，只得讪讪作罢。
　　
　　从博物馆出来已近响午，就近享受了一顿自助餐，回到酒店我们就退了房间，把背包寄存在酒店前台之后从酒店门前的小巷子绕进去，开始了我们的明城墙之漫步行。
　　
　　这条小巷叫尚勤路，看起来是老区，街道两旁是一户紧挨一户的破旧的平房和老式的低层楼房，间或有一两家小小的杂货铺和看起来很老气横秋的小饰品店，街上的人来往从容，相互之间随意的打着招呼，显然都是很相熟的街坊邻里；每隔几个单元就看到有小茶庄模样的白墙小馆，墙面粉刷一新，窗明几净，里面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围着三两张方桌打牌，小馆门楣上一律挂牌示：老年活动中心。这时候阳光正好，我们手牵手走着，在这样浴着秋日阳光的散发着浓浓乡情味的老街区，空气都变得温馨香甜，沁人肺腑的暖意扑面而来。
　　
　　街边有一家小小的面馆，有几个街坊在门口侃大山，吸引我的是门口招牌上写着的biangbiang（写的是文字，但这个字我至今在电脑上都没找到）面。进去里面点了一份牛肉哨子的，等面的时候发现墙面上贴着几张剪纸贴图，剪纸的手工很一般，但是内容却具有很浓厚的陕西民间风格，其中有一张剪的是一个乡村老太和一个西装时髦青年，前面一个乡村老爷子手挽着一个大姑娘低眉侧目而过，下面写到：姑娘不对外，这幅图我看了很久，虽然没有看得很懂但说不上原因的就很喜欢。等面条上来，如雷贯耳的biangbiang面原来是正方形的面条，口感细腻而劲道柔韧，就算是午餐刚过我还是吃完了满满的一大碗，然后心满意足而去。
　
　　尚勤路的尽头左拐就到了城墙根边。西安的城墙保存得特别完整，整个城墙成周径十余公里的长方形。之前从西安火车站经过的时候已远观过城墙，西安火车站正门前方就伫立着一段与车站平行的城墙，城墙笔直的横跨东西方向，高而宽厚，因为青砖色泽的厚重感更显庄严威武，这样巍峨的衬托使得实际上已经很有规模的西安火车站低调平常了许多。我们此刻正位于火车站西边的城墙下，沿着城墙根朝火车站的方向漫步走着，街道很安静，人声很清朗，阳光正盛，照在青砖累累的墙头上，也照在我们的身上，在高高的城墙的映射下天空变得更为高远，而我们变得更加渺小。城墙每隔四五十米左右就有用青砖砌成的自上而下走行的水槽，仅此一斑可以想见古人们在设计时的卓识远虑。为了保护城墙，大部分的登楼阶梯已经被封闭。我们打听之后从火车站坐公车到南城和平门，这里留着小小的一扇门，进门后城墙根边有窄窄的阶梯通向城楼，我们雀跃而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描述高山仰止的美辞，而现在除了它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描述站在城楼上的那一刹那的心情。城内一望无边的蓝天下一排排整齐的青瓦飞檐，屋檐与屋檐之间树木成荫，枝叶葱荣，站在城墙上整个内城尽收眼底。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数百年前的洪武帝，叉腰阔步于高城之上，城墙稳固如山，城内盛世繁华、百姓呼应，千军万马侯令城下，墙外纵有泰山压境也谈笑自如、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们这时候恍然明白为什么西安市中心区多是不高的建筑，想必是规划者为了古城墙的涵义而刻意为之。我这时候才明白在那么多的省府中西安为什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如果说钟鼓楼是西安的标志，那么城墙就是西安的灵魂，唯在这古远而完整的城墙之上，时间和空间才能契合如一，历史和现代才能水乳交融，唯在这古远而完整的城墙之上才能看到真正的西安。
　　
　　城墙宽达十余米，同样是青砖铺路，这么多年过去青砖还一块块光滑整齐，保存完好，少有裂痕和破碎。路面外高内低，坚硬结实。城墙外是一条又宽又深的护城河，两岸林木茂盛，河水清澈，倒映着岸边延绵起伏的绿色仿佛一条巨幅的翠绿柔滑的缎带系在古城腰间。城外远远的有高楼耸立，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围绕着城墙，守护着内城。
　　
　　我们租了单车，迎着阳光在城楼上一路嬉笑而过。尽管路面坎坷，我们依然把车踩得飞快，蓝天白云，轻风扑面，青砖的城垛一个一个飞速掠过，我们好像回到了欢快而自在的中学时代，不掩饰，不做作，不矫情，不拘谨，除了笑声已经完全抛却了别的一切。在城墙西南交界的楼台处我们停车歇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西面和南面的城墙九十度辐射开去，笔直延展包绕着内城，视野宽阔高远，敏丢下单车，双手枕着头仰面躺在城楼边的青石板凳上，他微笑着望向湛蓝如海云朵飘渺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叹出声来：“真是太美妙了……”
　　
　　城墙上和我们一样骑车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外国游客，他们骑着自己高配的山地车，满身汗渍，从城楼的拐角处呼啸而过，看来是专程赶来绕着城墙周径挑战极限的自行车发烧友。我们艳羡着目送他们的背影，虽非专业却还是骑得越发卖力。但不管我们多么的努力，自以为远远的碾过了多远的青砖，最后还是不无沮丧的发现原来我们仅仅从南向北走过了不到整个城墙周径的四分之一。
　　
　　我们在太阳将落的时候告别城墙，然后告别西安，奇怪的是列车启动的时候我竟没有那种熟悉的茫然不知所措的伤感，没有那种人在旅途、别后不知何时再次相逢的淡淡的惆怅。
　　
　　也许在我心里，西安，未曾谋面已经相熟，即使分别也仿佛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