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平常笔记固充满禅意,他还写过佛法与禅法的许多颂、赞、偈、铭、记、书、序等等,明朝的徐长孺曾辑为《东坡禅喜集》八卷,其中关于禅悟的体验珠玑遍地,我们也选一些来看: 慈近乎仁,悲近乎义,忍近乎勇,忧近乎智,四者似之,而卒非是,有大圆觉,平等无二。无冤故仁,无新故义,无人故勇,无我故智,彼四虽近,有作有止,此四本无,有取有匮。有二长者,皆乐檀施,其一大富,千金日费,其一甚贫,百钱而已,我说二人,等无有二。 ——观世音菩萨颂 旃檀非烟,火亦无香,是从何生,俯仰在亡。弹指赞叹,善思念之,是一炷香,是天人师。 ——罗汉赞 以口说法,法不可说,以手示人,手去法灭。生灭之中,自然真常,是故我法,不离色声。 ——赞禅月所画大阿罗汉 我观世间诸得道者,多因苦恼。苦恼之极,无所告诉,则呼父母。父母不闻,仰而呼天,天不能救,则当归命于佛世尊。佛以大悲方便开示,令知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惧,而此爱根,何所从生,展转观察,爱尽苦灭,得安乐处。 ——朱寿昌梁武忏赞偈序 寒人者冰热者火,冰火初不自寒热,一切世间我四大,毕竟谁受寒热者,愿以法水浸摩尼,当观此石如瓦砾。——玉石偈 至人无梦。或曰:“高宗、武王、孔子皆梦,佛亦梦。”梦不异觉,觉不异梦;梦即是觉,觉即是梦,此其所以为无梦也欤。——梦斋铭序 大悲者,观世音之变也。观世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千万亿身可也。而况于手与目乎?虽然非无身,无以举千万亿身之众,非千万亿身,无以示无身之至。故散而为千万亿身,聚而为八万四千母陀罗臂,八万四千清净宝目,其道一尔! ——大悲阁记 众生以爱,故入生死。由于爱境,有逆有顺,而生喜怒,造种种业,展转六趣,至千万劫,本所从来,唯有一爱,更无余病。佛大医王,对病为药,唯有一舍,更无余药,尝以此药,而治此病,如水救火,应手当灭。 ——罗汉阁记 无所厌离,何从出世,无所欣慕,何从入道!欣慕之至,亡子见父,厌离之极,燖鸡出汤。不极不至,心地不净,如饭中沙,与饭皆熟,若不含糊,与饭俱咽,即须吐出,与沙俱弃。善哉佛子,作清净饭,淘来去沙,终不能尽,不如即用。本所自种,元无沙米,此米无沙,亦不受沙,非不受也,无受处故。 ——书黄鲁直李氏传后 —般人谈到苏东坡与禅,喜欢举与佛印的传奇来说,却忽略了苏东坡曾写过许多佛与禅的诗文,这些诗文都十分优美,有悟境,也有独到的观点,可以看出苏东坡是真正有修为的人,否则不会四度贬官,还能维持豪迈乐观的态度,如果以为苏东坡于禅法只是“泛泛之辈”,那可能是错看了东坡。 禅法不存在于公案语录之中,更要紧的是人格与风格,是落实于生命与生活之中。我们来看几个苏东坡在生活中的表现,可以知道他的禅趣不是后来与许多高僧对语才建立起来的。 苏东坡小的时候就展现了过人的才智,跟随眉山道士张易简读书。 有一天,京城来了一个客人找张易简,拿了一本《庆历圣德诗》给张看,是歌颂范仲淹、欧阳修革新朝政的诗歌。 东坡听了很有兴趣,就问:“范仲淹、欧阳修是什么人呢?” 老师很不耐烦地说:“小孩子不要多问!” 东坡固执地说:“他们是天上的神仙吗?如果是,我当然不必知道。如果他们是地上的人,为什么不可以问呢?” 张易简听了感到惊奇,才耐心地为他说明范和欧阳是什么样的人,给苏东坡留下深刻的印象。 苏东坡是非常人间性的人,他虽然参禅、笃信佛教,却不讲怪力乱神之事。他青年时代在凤翔府任职期满,携眷返回京师,路过白华山,他的一个侍从兵突然发起疯来,又叫又跳,自己把衣服脱光乱跑,东坡命人把他绑在椅子上。 家人告诉东坡:“一定是触怒山神而中邪了。” 东坡于是带了一个随从,走向附近一间山神庙,向山神祷告,并责备山神不应该对一个小兵开玩笑,应该去向大奸大恶的人显灵才对。他祷告完的时候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两人寸步难行,东坡对随从说:“奇怪!难道是山神余怒未息?” 随从说:“是呀!大人,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东坡坦然地说:“不,我不怕!”狂风愈来愈强,同行的人和马匹都躲起来了,随从说:“大人!我们还是赶回山神庙,去向山神求饶吧!”东坡说:“山神一定要发怒,只好由他,我还是往前走,看他能怎么样?”他一说完,风就立刻小了下来,回到府中,那中邪的侍从小兵也醒过来了!苏东坡虽然个性潇洒,显然有他坚定的对事物的看法,因此他曾自谓:“一肚子不合时宜。”这种性格到临终时都未改变。宋徽宗靖国元年,苏东坡六十六岁,七月二十八时病情恶化,他的家人和方外好友维琳法师在旁边陪他。维琳法师对他说:“这个时候要想来生。”“西天也许有,空想前往,又有何用?” 好友钱世雄也在一旁劝他: “现在最好做如是想。” “勉强去想就错了。”苏东坡说,然后安详地咽下一口气。 这种坦然的态度,使我们知道他在禅悟方面是有体验、有意见的。也是这种潇洒的态度,使我们了解到东坡自始至终都是禅宗的信徒。 苏东坡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禅师们来往的许多公案与传奇,从他的生平看来,他有参访神师的癖好,时常在禅寺中小住,与那个时代的佛印、大通、维琳、玉泉禅师等都有来往,甚至成为至交。像他和佛印交情深厚,留下许多动人的故事。 佛印禅师原名叫谢端卿,是临安人士,少有诗名,博学多闻,对佛道有极深的研究,他在京城里认识了苏东坡,常在一起饮酒、吟诗,成为好朋友。 因为逢到大旱,神宗皇帝要在神庙祈雨,召集京城的名僧召开法会,并由苏东坡协办仪式。有一次聊天,苏东坡就向端卿说:“你既喜欢佛教禅理,最近皇帝要召集高僧诵经,你何不装作一个侍者参加法会呢?也可以亲眼看看皇帝,大开眼界。”端卿就答应了。 赞 (散文编辑: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