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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圃农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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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文章

13-10-11 06:07

瞬间感觉

  1984年元月3日,作为日子,这个无数日子中的一天,跟它的昨天今天,乃至十年后的昨天今天,没有任何区别也无任何特殊之处。然而,十九年前的这一天,这一天的黄昏以及黄昏之后接下来的某一刻,对于我以及我们,却犹如巨石横亘眼前,具有了某种不可穿越的能量。
  
  有关那天的记忆或印象,仿佛灰尘一样细微,飘洒在薄而透明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又仿佛碎片一样零散,在无边而低垂的天幕之下,摇晃、隐匿或流逝。我努力在岁月深处,犹如一个勤勉而踏实的渔民,奋力捕捞与那天有关的一切,但记忆仍然无法完整地缀连以及修复那一天。
  
  十九年前的那一天,天空是否出现过阳光,夜空是否出现过星群,而夜色又是从哪一刻开始如同流水般侵入那条巷子,这些关于自然的变化以及呈现,完全被排斥在记忆之外。整个事件的发生乃至结束,又是以怎样的速度和形状,在感知的屏幕刻下它怎样的形态,也模糊不清。跟这天有关的最深刻的触觉,只有疼痛。这种疼痛,犹如你在万分清醒之际,冷静而淡然地面对刺者,注视他将一柄刃锋明亮闪烁逼人寒光的刀,悠然却又十分坚定地刺入你身体最柔软又最敏感的部位。你凝视刀柄之上那旋转扭曲并且称得上好看的花纹,像啜饮甘美的泉汁一样,静静品味鲜血自体内汨汨往外流涌的滋味,你甚至在忘却痛的同时也拒绝了解刺者。
  
  门是被邻人踹开的,这之前,它像个固执的孩子,顽强地与我们对峙,全然不顾门内的凶险究竟会走向何方。邻人陆续涌入,衣服与衣服,衣服与肢体,肢体与肢体,以及母亲嘴角一堆泡沫状的东西,都在有些黯然的暮色里丝丝作响。鬼魅的气息,也似乎冲斥在暗处,随时会给我们以致命的一击。我的眼里只有床以及母亲嘴角那堆白色泡沫。母亲躺在不属于她的床上,似乎暗示了事件只是个意外。
  
  我的神情显然十分紧张,脑际也有了电光石火的痕迹。空气中丝丝作响的声音,此际也越来愈显突出与强大。那一刻,我十分轻易地陷入成分复杂同时令人晕眩的感觉当中,犹如醉鬼一般寻不到回归的路径。周围的人影建筑以及语言,此际汇合成了背景音乐。这庞大的有些雄浑的音乐之上,则是一只硕大的螃蟹在恣意横行。。。
  
  那辆东风牌大卡车是什么时候开进巷子的?是谁在这场混乱当中指挥若定?那藏匿暗处的东西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在人们似乎完成了某些劳作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那辆卡车。只是当卡车打亮车前方两盏灯时,我清晰的记下了漆黑的巷子被照得雪亮的样子。这辆又老又破的大卡车,像个垂暮的老男人,很响地在傍晚之后却显得夜色浓重的小巷里大声咳嗽。巷子似乎也因为害怕而扭动了身躯,仿佛说:请你走吧。车上几个人?都是些谁?我分明谁也没看,我分明是在本能的拒绝注视这个事件的全部,可我却感知了事件内部核心的力量,它是那样迅急莫名甚至惨烈。我的脸在那一刻表情凝重,并且带着无法装扮的迷惘。我相信其他的脸也会如此,无一例外。
  
  接下来的场景里,似乎完全被白色冲斥了,白色似乎覆盖了整个世界。除了这些白色,就是那些液状而流动的东西,并被搬来搬去。除此之外,还有脚步声,忽远忽近,细碎而匆促。仔细听,会听出其中暗含的漠然和忍耐。我站在窗旁,父亲也站在窗旁,在另一边,母亲则躺卧在另一侧的床上。头顶之上,日光灯嗡嗡作响,并发出惨淡而虚弱的光亮。在这样的光亮之下,人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不堪一击的脆弱似乎更加显而易见。父亲原本黝黑的面庞,好像蒙上了层尘埃,有了亚光的色泽。彻骨的疲乏像朵花,奇异地覆盖了他持久的热情。
  
  这场景令我十分不安,并有了被利刃洞穿的痛觉,与此同时,我灼烧的眼眸里也渐渐飘进冬季才有的雪意,这感觉同样令我颤栗。在这个场景中我作了多久的逗留,是如今的我无法还原和复述的。逗留其中的其他人物,是谁?何时退出?也被我一一忽略,十九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要将他们继续忽略下去,这是我至今面对记忆依然一筹莫展的事。
  
  等到一切终于都静止下来的时候,那场面真的像极了洪灾过后的大地,一片狼籍。白色消遁,脚步声也渐渐淡没,而空气凝固了起来,有了真实的硬度。夜色中奔趋的身影,被惊恐和悲伤充满着挤压着,随时有摔到的可能。先前似乎已被忘却的气息,又悄然潜伏了下来,在暗处盯着我们每一人,它是要给我们致命一击的。大海的潮汐声,似乎也在此时,由天宇的最高处慢慢奔涌而下,渐渐饱涨了眼前的所有空间。我们被裹挟其中,不能动弹。令人奇怪的是我当时竟然看了看表,从此,1984年元月3日晚7点13分,成了一页我再也无力翻动的书页,停留在时间的案头。
  
  我终于可以把注视母亲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了。我看着窗外,窗外漆黑一片,似乎只是一块很干净的黑。当我再次扭头去看父亲时,我发现父亲一下萎顿了,如同失却湿润和明朗色泽的春天里的草,显出异乎寻常的干燥意味。胡须倒像长势良好的藤蔓,突然疯狂生长。
  
  瞬间里,父亲老了,老了许多,甚至比许多更多。我呢?那一瞬间,分外清晰地感触了时光,犹如飞练缠绕指间并自指间穿过,然后跌落:1984年1月3日,这宇宙间无数昨天今天中的一日一瞬,从此以命运为名,绑架我以及我的记忆,从此,我注定成为一条暗流汹涌的河流,在生命与时间的网里,日夜喧哗、奔涌、躁动,并永不止息,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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