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闲散却不等于懒散，在这样怡然自乐的闲散中，每个人其实都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广阔田地大有作为，这谁都清楚，但广阔田地之外还有更大的作为，却不一定人人都能想出。　　
　　
　　国人在年节里总是很闲散的，这种闲散除了历史沿革与传统习惯的影响之外，大抵还因为季节与天气。虽已立春，但春寒胜于三九，阴冷天气居多，不便出门从事户外活动，因此，家居闲散的日子便很多。在农村，冻土未开，并无多少农事；在城里，市民们仿佛总有打发不完的休闲时日，一到年节，更是专门消受闲散的时候，但城里人却不闲居，总要找一些打发时光的事情去做。具有休闲意味的春节社火可算是城里人在聚餐、聚饮、聚玩之后用以缓解疲劳与消解积食醉酒的娱乐，但城里的社火俨然戏台上一干人等的跑龙套，只是一种过场或者只是生活中的一种文化符号，与市民们的身心健康并无多少裨益。龙套跑过几于未跑，但又不能不跑，社火队的人只好顶着华丽的狮衣龙套沿街走走，那些容颜红润、色泽艳丽的龙、狮也仿佛依然醉在酒中，无精打采的。这也难怪，无论狮衣龙套是何等的活灵活现，无论舞龙舞狮的人是何等的技艺高超，其在市民中的热度皆难望尘于网游、茶楼（牌局）、KTV、以及特色各异的大大小小的中餐店和火锅店。据传，有远见的商业人士已经在向KFC延颈了，只是小城庙小请不来大佛，不然，深受妇女儿童们青睐的肯塔基又将抢走一大批食客。老师与学生正在享受合法的寒假，行政、事业部门的公务员和工作人员们本应该到岗了，但按照“老规矩”非得死缠硬磨到正月十五之后、年节的气息干净到如同狗舔过一般才肯去上班，陋习难移，仗着的就是有一只铁饭碗。
　　在北方，这种闲散犹然为甚。
　　城里人闲散，乡里人也闲散。
　　乡下，出外务工的那些“孔雀”们早已经“东南飞”了，在家的当然就是一些不具备出外务工条件的，只好在家安心过年。农村里这几年日子好过多了，楼宇攒新，屋舍俨然，“家家扶得醉人归”的升平景象赫然再现，至于闲散娱乐，城里和乡下的区别仅仅在于规模与档次而不在于种类和形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里人大赌，乡下人小赌，城里人进饭店，乡下人自己办，城里人进KTV，乡下人也有家庭影院，城里人舞龙狮，乡下人跑“旱船”，所不同的是，情形完全相反，城里人的舞龙狮是做过场给人看，而乡下人的社火却是用心演、认真看；乡下的社火既是年节里必不可少的热闹，也有辟邪镇方、祈福安邦的精神内涵，因而，毎至龙、狮、旱船出动的日子，必家家备礼，户户设坛，男女老少，万人空巷，也斗新妆，也晒新衣，也看龙灯，也看旱船，人人至诚至虔。龙、狮、船每到一家，主人必鸣炮、焚香、献礼，以糖果香烟大享前来祈福送瑞的同乡交好、四邻宾客，社火队的头儿大呼吉言，随行人等顺势唱和，主人感激涕零，就大赏福钱！
　　在北方的农村，这些朴素的民众对今生的福祉的祈求是从来不计代价的，并且亘古未变。有时，他们对祖先的敬仰、对神灵的敬畏几乎达到了令人仰止的程度，祭桌上摆放着鸡头、羊头、猪头，甚至有牛头，几乎是孔圣人时代的“太牢”了，好在当今社会没有人给他们施以沉重而残酷的精神枷锁，没有人对他们的身份限定等级，所以，作为平民祭祀时的“僭越”也便无人苛责，反而会获得更多的羡慕与尊重，念祖没有错，因为他们确实有过德高望重的祖先；敬神也没有错，如果真有神的话——因为他们认为神能够很好地掌控他们的灵魂家园。即便如此，他们在现实中的劳作依然勤奋，他们对现实的快乐与富足更有信心，于是，他们以自己喜欢和力所能及的方式操持着各自的多姿多彩的营生，加工、修理、运输、建筑、物流、服务……
　　闲散却不等于懒散，在这样怡然自乐的闲散中，每个人其实都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广阔田地大有作为，这谁都清楚，但广阔田地之外还有更大的作为，却不一定人人都能想出，这便是深藏于许多人心中的咒语或者神谕，是必须保守的商业秘密和发展战略，除非等到真正的春暖花开，除非等到三夏大忙季节开始，每个人才能看到在闲散的年关里有些人早已经“养兵千日”，早已经“运筹帷幄”了。
　　“人闲吃喝，天闲落雪”，在陇南和川北交壤的一些地区，“雪”字也读作“梭”的。这个季节的天，无雷无电，无风无雨，天就在闲着，天就闲散地落起雪来，但雪总下不到城里，只在南北山顶上厚厚地积着，好像是对好奇敏感的城里人的戏弄。五十户人家的小区里很安静，安静得很闲散，仿佛受了闲散的天空的感染。远处，也不时传来锣鼓家什铿锵的金革合鸣，那是社火队在走场，在预先告知市民。据说，今年的元宵节，城郊几个村子的社火队要来城里表演，并有比拼的意思，我一听便来了精神，我就暗暗祝愿城里那些慵懒的龙、狮赶快苏醒过来，振作起来，也祝愿乡下社火队的龙、狮再也不是三十几年前饿肚子时期的龙、狮，那时的龙首、狮头，是鹑衣鷇食的乡民们用竹篾绑扎，又糊之以纸、涂之以彩的、龇牙咧嘴、怒目圆睁的怪兽，而龙身和狮身则是一大片白土布上挂着萧瑟的麻片，宛如奄奄一息的饿殍，我祝愿他们今天的龙、狮也是和城里人的龙、狮一样形神毕肖、生气勃勃的，而舞动旱船的“船姑娘”们，也一定是一个个让人心仪的“窈窕淑女”吧。
　　
　　2011-2-15作于未末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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